沈瑶的声音不大不小，在嘈杂的食堂里也能清晰传入何桑的耳朵。
何桑绝望地闭上眼睛，不敢直视沈瑶眼里八卦的光，面前本就寡淡的白人饭显得更加无味：“我都晕了，我能有什么感觉。后来两眼一睁，就只看见医院白花花的天花板。”
e大的食堂不大，菜品少，都是些馅饼、薯条、沙拉一类的白人饭，再加上e大附近美食不少，所以e大食堂并不十分受学生欢迎。
不过e大食堂去年引进了外部商家，食堂的菜品终于从“人神共愤”进化到“乏善可陈”，课程紧张的时候，也有人愿意来食堂解决午饭。
只是哪些“乏善可陈”的外部商家点面前都大排长龙，像何桑等下课晚的学生，只有白人饭这唯一选项。
杨歆月在一旁跟着调侃：“一觉醒来就要变成人民公敌了。”
“哪有那么夸张啊？拜托别调侃我了。”何桑快要把自己的脸埋到面前的馅饼里。
那天约饭正值周五，大家第二天不用上学，于是何桑晕倒之后，不少人跟着把她送到了医院。
但大部分人都跟何桑没有交集，于是陆陆续续地离开，只剩杨歆月留下。
程又阳大概是离开之后，又偷摸着回了医院，让杨歆月先回去睡觉。
“我就说你别逞强吧，你看，这不累出事了。”沈瑶对自己的先见之明非常满意：“所以你的押金拿回来了吗？”
一提到押金，何桑就想到哪些和房东掰扯的痛苦的日子，还有对自己识人不明的自责，无奈地叹气：“拿回来一部分，大概80%吧。”
她醒来第二天，程又阳咨询了林。
林看了合同，表示这个合同是房东为了规避法律义务签订的shamcontract，虽然回避了很多义务，但是和学生签订这种合同在打官司的时候，法院会倾向于维护租客权力，而且何桑把交流的过程和证据保存得很充分，真要告的话，他们赢不了。
于是林给房东写了一封律师函。
房东一见律师函就吓破了胆，估摸着以前还没有人为了一个月的房租去找律师，灰溜溜地把他那部分押金吐了出来。
至于剩下那20%的房租当然是分赃给中介了。
程又阳查过那家中介的资质和注册地，发现他们把注册地是海外的一个小岛国，根本没有办法追回。
想当初她也是看在那中介和她同文同种的份上，掉以轻心，没有仔细查证这个小中介的资质，如今何桑也只能咬牙切齿地认下这20%的亏损。
回想起这一切，何桑只觉得无助：“这世界上怎么这么多坏人！我哪能想到租个房还能被骗。”
“大小姐，你以前住着高级公寓，找的都是当地最好最大的中介，已经用钱过滤掉了太多骗子，这种骗术根本骗不到当时的你。我们刚开始租房的时候，恨不得把xhs上所有攻略都看一遍，生怕上当受骗。”
杨歆月拍拍何桑的肩膀，对着她说出了那句老友记经典台词：“welcometotherealworld。”
何桑听得更加苦闷，杨歆月甚至不愿意对她说：“you’regannaloveit.”
沈瑶似乎是尝试安慰何桑：“没事，有钱有有钱的骗法。你不知道吧，住我楼下那大哥，刚来英国遇到电诈，被骗了200万。”
“200万？？？”杨歆月瞠目结舌：“我都没这么多钱给他们骗。”
“你们聊什么呢？”一个温润的男生插进来，何桑抬头一看，是沈瑶正在等的陈知远。
沈瑶给他留了位置，陈知远一过来，就美美地拉着他坐在身边。
陈知远来了，大家自然不再继续之前的话题，倒是陈知远先开口问候了一下何桑的身体。
何桑说没事。
陈知远轻笑：“eric那天可紧张了，一个大活人就那样晕倒了。我们都没回过神，他就把你抱起来了，那叫一个小心翼翼，生怕把你摔着。”
何桑之前已经被调侃得大脑烧火，此时被一个不熟的人调侃，那无名火烧得更旺，脸腾得一下就红了：“谁晕倒了他都会紧张的。”
陈知远想了想：“也是。”
陈知远嚼了两口土豆，大概觉得索然无味，需要一点调味，于是爆了一个猛料：“对了，我刚在那边看见eric了，好像和一个美女在吃饭。”
平地一声惊雷炸响。
沈瑶八卦之魂雄起，刚好她早就吃腻了这白人饭，拉着何桑就要过去看。
陈知远和何桑觉得尴尬，拉着沈瑶，让她别过去。
杨歆月在中间拉偏架，嘴上说“好尴尬好尴尬”，身体却诚实地往那边挪。
一伙人就这样拉拉扯扯，拉扯到了程又阳那一桌旁边，哪怕在热闹非凡的食堂也十分显眼。
“你们在干嘛？”清冽的声音传入耳朵，让何桑一团浆糊的大脑瞬间清明。
何桑抬头，刚刚拉扯中散落的发丝横亘在眼前。
面前的程又阳俊眉微蹙，不赞同地看着他们。
他还是那副衬衫加西裤的打扮，与平日懒散的坐姿不同，此时的程又阳端坐在食堂简陋的桌椅上，在闹哄哄的食堂里分外显眼。
程又阳对面的美女长了一副十分有冲击力的美艳电眼，此时那双电眼微微睁大，眼里满是惊讶。
她朱唇微张，妄图切下鱼排一角的木头刀停滞在半空中，将落不落。
何桑脑袋里那团无名火，倏地缩小。
一颗白花花的脑袋从程又阳身边探出来，他高眉深目，脸上沟壑遍布，一脸慈祥，身上规矩地穿着衬衣加呢子西装，十分讲究的欧洲老绅士范儿。
老爷爷正问程又阳是不是认识他们。
三人面前各放着一份简餐。
啊啊啊啊啊啊啊陈知远！
何桑现在对沈瑶这个dating对象意见很大。
瞎传些什么谣言！这不一看就是实验室午休来食堂吃饭吗？
现在吃瓜吃到正主面前，怎么收场？？？
陈知远连忙窜出来打圆场。
他已经认出了程又阳身边那位老爷爷，那是教他们认知心理学的教授schulz，也是程又阳的导师。
他先跟schulz和程又阳打了招呼，然后用英文十分不好意思地解释：“刚刚没看见schulz教授，这位美女也没见过······以为eric和美女约会呢，就过来八卦一下。”
schulz听完这话大笑几声，拍拍程又阳的肩膀，说那就不打扰你们年轻人讲话了，抓着自己面前的三明治，先回办公室。
程又阳无奈扶额。
沈瑶戳戳陈知远的腰，陈知远痒得一跳，回头看她，只见沈瑶眼神不断向他示意那位美女。
何桑一看就知道沈瑶是在撺掇陈知远去八卦程又阳和那位美女的关系。
心知大事不妙，连声说打扰了，抓着杨歆月就想走。
不过还是陈知远略快一步：“这位美女姐姐不是你们实验室的吧？之前都没见过。eric之前上小课那么快就逃跑，是不是为了和这位美女约会？”
美女眼睛大而明亮，浓黑的眉也压不住双眼的明亮。她的发是乌黑的大波浪，身材姣好，唇瓣饱满，眉目间颇有混血的异域风情，看不出是哪国人。
美女闻言，美丽的圆眼微微睁大，投向程又阳，出口是中文：“是吗？eric有在和人约会？以前在牛津的时候可是一点儿绯闻都没有呢。”
众人惊讶：“eric没有谈过恋爱吗？”
在一个充分自由的求偶场景里，长相好的男生女生单身的概率随着时间呈指数衰减。
如果一个长相好看的人，在25岁还单身，那多半会被认为性格或其他方面有重大缺陷。
但程又阳不光长得好，专业能力和性格也是学生们公认的好，他没谈过恋爱这件事情确实让大伙吃惊。
只有何桑在心里小声吐槽。
大概是性格太臭屁了吧。
“据我所知······是没有的吧。”美女垂眸思考，再抬眼时，目光已经飘向程又阳：“本科的时候不少人明里暗里追过他，他都没答应。”
“美女姐姐，eric大学的时候是什么样的？”陈知远本就崇拜程又阳，现在碰到程又阳本科的同学，忍不住上来八卦。
美女浅笑两声：“很厉害，写essay经常是最高分，我写材料还老是仰仗他呢。研究生毕业的时候，我们专业四五位教授给他发邮件，邀请eric去他们那儿读博。没想到最后eric跑e大来读博了。”
言语、神色里，显得二人十分熟稔。
程又阳叹了一口气，放下手里的餐具，schulz一走，又恢复那懒散的坐姿，往后斜斜靠在椅子上：“请你们不要再给我的添加更多的都市传说了。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艾法芙，我在牛津的师妹，今年开始在schulz这儿读博，会当你们下学期认知心理学课的助教。”
“还得感谢又阳给我引荐schulz，不然还真不知道schulz是一位人这么好的教授。”
艾法芙笑着向大家问好，她笑起来眉眼弯弯，只是那流转的眼波最后总是定格在程又阳身上。
沈瑶戳戳何桑。
何桑以为沈瑶又要调侃她，不耐烦，小声问：“干嘛？”
沈瑶凑到何桑身边耳语：“这你情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