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剑拔弩张、即将破土而出的情愫被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
苏清月微微一愣，脑子愣是没绕过来。
“讨论剧情也要转瓶子？”游弋懒散着身子继续说。
表明他问的是电影男主要怎么做才算明显表达爱意。
不是他本人。
游弋收起被苏清月挑起的情绪，瞬间从对峙里抽身，将两人之间所有的暗流涌动全落点在电影情节上。
苏清月张了张嘴，无声翕动。
刚刚的对话在她脑子里快速闪过。谈话内容以电影开头，游弋的后续表达里也确实没有指定动作主语。
可是，可是...她说不出来可是什么。
人和人之间的交流总有话外音，微妙的心思隐藏在里面，你知我知，全靠意会。
对方现在倒打一耙，不认账了，表示他没有别的意思，不要自作多情。
每次在她以为自己快要赢下拉扯，即将报复成功时候，游弋总能使出回马枪将局势扭转。
苏清月闭了嘴，准备安心看电影。
跟游弋交流太过费脑，永远不知道他会在哪给你挖坑，挡着自己的余光，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但游弋不打算让她轻易躲过去，得寸进尺，坐在旁边喋喋不休的发表对电影的看法。
“这阿亮长得是挺帅，性格也不错。”
“阿亮还会摄影。”
“阿亮不敢直接表明心意，其实就差一点点被女主肯定的勇气。”
阿亮是电影男主的名字，现在被游弋喊的像他亲兄弟，游弋是阿亮同病相怜相见恨晚的同袍战友。
每一句都在说阿亮，但又不只是阿亮，可谁又有证据证明，他没在说阿亮。
苏清月被他烦得不行。
这种被噎住后无法反驳，成为堵在心口的一团撒不出去的气。
摁下电视暂停键，抬手向他打了过去。
“你看电影，哪来这么多问题。”
“阿亮这个怂货！就知道拿个相机在那儿拍拍拍拍。”
指桑骂槐，将电影内外两个男人一块批斗。
“女主做了那么多努力他跟瞎了一样感觉不到。”身为女观众替女主感到不值。
她手劲不小，带着被噎住的怒气，一并发泄，全招呼在游弋的胳膊和侧背。
游弋笑着受了几下后，见苏清月还没停下的意思，微微抬手抵挡，侧身子躲闪。
打人真疼。
说不过就上手。
苏清月追着他的方向从地毯上直起身子，手上的力度丝毫不减弱。
“讨论剧情怎么还急眼了。”游弋无奈笑着，逮住她作乱的手，抓住两只手腕，控制住她的力气和动作。
苏清月半跪在地上，扭曲着身子被他攥在手里，瞪圆眼睛，恶狠狠的一字一顿的说：“这个阿亮、就、不配有、女朋友！”
游弋噗嗤笑了出来，抖着肩膀，连带着被他抓住的苏清月也跟着颤动。
他的眼睛近距离看更显深邃，现在被笑意占满，杂糅着难以掩饰的宠溺温柔。
但手上的力度不减反增，将人牢牢锁在有他气息的范围内。
两人面面相对。
游弋轻声笃定回应道：“但是小水偏偏就喜欢阿亮。”
小水是电影的女主角。
美的清纯又冷艳，就是被爱情冲昏了头，喜欢上一个蠢蛋，被伤害了还苦苦等待重逢。
苏清月不肯让自己落下风，笑得颇有深意：“电影叫《初恋这件小事》，小事而已，初恋一般没什么好结果，就算真的在一起了，迟早也会分开，小水还会喜欢其他人。”
就像她和游弋纠缠结束后，也会有其他喜欢的人。
游弋没听出来其中的意思，只在苏清月的神秘初恋上吃飞醋：“所以你跟你那谈了两年的初恋友也分得干干净净？”
苏清月莞尔一笑。
是啊，跟你分得干干净净，五年了，游弋。
好久不见。
命运实真奇妙，让她重来一次，而时间正好是和他相遇的这一年。
人生若只如初见，她送了一份特别的礼物给十九岁的游弋。
日出、日落、拉扯、看电影为不同理念争吵，甚至是用空酒瓶玩真心话大冒险游戏，这些其实已经在五年前的某个时空已然发生过一次。
她有意或无意的任由事态发展和前世轨迹吻合，纵容二十六岁的自己和十九岁的游弋重新经历一遍当年的事。
上一世游弋送给她一场刻骨铭心、难以忘怀的初恋，这一世她将当年留存的一切记忆重新打包还给他。
苏清月片刻失神，游弋见状松了手上的力度，放开她的手腕。
吵闹突然停下，酒店客厅更显安静，天色全暗，客厅灯光柔和罩着苏清月全身。
烘得游弋心软，拿起电视遥控，重新播放电影。
试图以毒攻毒，用电影的初恋故事转移苏清月的注意力。
让她继续骂阿亮总好过在心里怀念前男友。
一切恢复如常，苏清月再次沉浸在剧情里。
她是喜欢看电影的人，容易被故事打动，沉浸在别人跌宕起伏的人生里。
“小水到底喜欢阿亮什么？”苏清月喃喃道。
游弋目光从她脸上滑过，确认她说得只是电影剧情才开口回答：“青春荷尔蒙作祟，高中时谁知道爱是什么。”
他提醒苏清月，她高中那个初恋是小孩过家家，不值得留恋太久。
“高中不知道，长大就学会怎么爱了？”苏清月问。
“成熟后考虑的更多，爱更稳定。”
苏清月：“爱不又不止是成熟的产物，有时候就是一瞬间的冲动。”
游弋眯起眼睛：“冲动没有好结果，就像你的高中初恋，谈两年还不是分了。”
苏清月再次沉默，有苦难言，游弋对他初恋这件事的误解太深，两人不在一个频道上，没法继续聊下去。
“你的初恋是什么样的？”游弋用腿不经意碰了碰苏清月问。
苏清月撞了回去，朝电视的方向努了努嘴：“跟这电影演得差不多吧。”
想靠近又不敢靠近，反复试探对方心意，初恋大概都是这样。
她没注意电影已经演到大结局，阿亮和小水正在久别重逢中喜极而泣。
游弋冷哼：“也准备先分开几年，然后互相回心转意？”
戳了下苏清月：“有没有志气，嘴上说全忘了，心里还惦记着。”
对话牛头不对马嘴。
苏清月拍掉他的手，已然没了耐心。
游弋缠上来继续问：“在你那初恋也就那回事？”
“嗯。”
“小水也会喜欢上其他人？”
“会啊，最好直接踹了你那磨磨唧唧的阿亮学长。”
顿了几秒，游弋敛气屏呼，哑声道：“那我要怎样表达喜欢，你才能感受到，才不算磨叽？”
三段式的问法，图穷匕首见将真正的意图藏在最后。
苏清月压住胜利即将降临的兴奋，要让对手输得心服口服，在无回旋余地。
“谁表达喜欢？”
“游弋。”
主语明确，毫不含糊。
耳边炸烟花。苏清月在抑制不住笑意，从微翘的嘴角荡漾开。
这场暧昧游戏终于迎来决胜局，她是本次比赛的赢家，“啊啊啊。”她兴奋得捂嘴尖叫。
两辈子了，终于！
让她扳回一局，那些年的屈辱史终于可以在她这一笔勾销。
对着游弋舞蹈上半身，挑衅得瑟自己技高一筹。
游弋第一次跟女孩表白，心跳频率失常，又被她的行为彻底搞蒙，苏清月的反应不像是被表白，倒像是有人告诉她：恭喜你中大奖啦！
但并不妨碍他随着她的欢呼雀跃也心思飘然。
膝盖接触地毯，他向着牵引他情绪的源头靠近。
苏清月的声音骤停。
一个微凉的触感落在她的额头上，很轻。
游弋的喉结在她眼前轻轻滚动，鸦青色睡衣占据全部视线，又随着额头陌生的触感消失后逐渐恢复，取而代之的是游弋过分清晰的眉眼和...唇。
刚刚和她额头相碰的唇。
一触及离，但感知清晰，将她胜利的兴奋直接亲懵。
“这样算明显吗？”游弋声音很轻，却勾着笑意。
苏清月错愕，肩膀微缩，下意识地想向后躲闪。
但一双手手已悄然捧着住她的脖子，温热的掌心带着不容抗拒的力度，轻柔却坚定地阻断了她的退路。
“嗯？”
苏清月大脑飞速运转，眼睛转得机灵。
她想过一万种斗倒游弋的法子，演练了数次如何让他也体会一把什么叫抓心挠肝，却没预设过被男人卡着脖子追问一个结果。
“我对谈恋爱比较谨慎。”她继续抛出这个回答，抬起手附上游弋的手臂想将他的手从自己身上扯下。
游弋抬眉一脸春风得意：“慢慢来可以，你有好好考虑我们的关系就行，之前是我没想好要怎么跟你表明心意。”手指不经意摩挲着苏清月的脸颊，声音无限温柔：“不好的感情就忘掉吧，在我们这一段感情里享受快乐，苏清月。”
被他捧在手心里的人，在回忆和现实之间挣扎交织。
有人说破镜没法重圆，是因为你怀念的始终是过去的他，或者说，你怀念的是过去的自己。那些肆意挥霍的爱意随风飘散在时间里，你再也没法抓住，所以没法重圆。
过去的游弋完完整整的就站在苏清月面前，过去的快乐也伸手就可以再次触碰，但这种快乐更像叠加记忆，让回忆重演，那她永远忘不了过去的伤痛。
苏清月盯着游弋的唇被挑起原始冲动，她想接吻。
重来一次，她要给这段暧昧关系换一个尺度，创造一些新的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