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颍童虽有些慌张但还是信誓旦旦的开口:“我确实她是人类。”而不是灰气那种糟糕的东西。
安瑾叹了一口气,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开口,“我也相信她曾是人类。但她目前这种状况,意味着那具身体的主人可能是在二十多岁时死亡,再被人救活,之后用七草维持了身体的稳定。不然,她根本无需七草,常人的身体辅以七草毫无作用,甚至会出现无法预计的弊端。”
祝颍童和齐辛面色十分难看,二人都没有说话,因为被“救活”……非常符合灰气的能力,更何况殷诩的“母亲”正是灰气荫姑娘。
祝颍童还是不死心,“那她这些年容貌的改变,是怎么做到的?”不说祝颍童与殷诩相识这八年的变化,殷诩更是早早便于祝淞沐相恋,她若真有什么问题,峥嵘皇室竟没一个人发现?
“童童忘了我们第一次相遇吗?那时的我不也是这般?这些年我与你们一同长大,从孩童模样变成如今这幅面容,”安瑾喟叹一声,继续道:“这便是七草的神奇之处。最基础的使用方法便是如小黎那般, 维持身体的机能,若是再辅以其他药物,'重获新生',也不是难事。”
祝颍童咬着唇,指尖微动,但还是攥紧了拳头。安瑾看出她的意图,于是伸出臂弯,那节白玉般的小臂俏生生的搭在祝颍童掌心,她笑着道:“你捏捏我的?”
祝颍童神色不算好看,甚至是充满了疑惑,但还是捏着安瑾的手骨摩挲片刻,片刻后她的脸色几番变化,她没有说话,只是等着安瑾开口,只要是她想知道的,安瑾都会告诉她。
安瑾反手握住她的手,安慰似的捏了捏她的掌心,“我是特例,昆山玉哪来的年龄?你若摸过小黎的骨龄,便能知晓小黎的骨龄是随着时间流逝而增长的,那才是常态。至于殷诩,若她的骨龄一直都是二十岁,那便是死过一次的人;若随着时间而增长,那她身上也定然发生过什么,导致她的身体濒临崩溃,不得不用七草来维持。”
祝颍童顿时无话可说。
室内沉寂半晌,齐辛才将话题重新扯回灰气,“殷朝阳十分谨慎,无论我以何种身份、何种理由邀请她,她都不曾赴宴。”
祝颍童:“既然她将那抹椿之树的气息藏得如此隐匿,且多番想要进入亚特兰蒂斯,我们是否可以亚特兰蒂斯的名义邀请呢?只是……”说这话的时候她一直看向安瑾,毕竟她本人可以说是与亚特兰蒂斯毫无关系。
齐辛:“若是直接提及亚特兰蒂斯,目的未免显得太过明显。”毕竟在明面上灰气荫姑娘与那个仗义疏财却闭门不出的朝阳山庄庄主殷朝阳没有任何关系,亚特兰蒂斯又与她何干?何故在她面前特意提起?恐怕只会打草惊蛇。
安瑾看看祝颍童又看看齐辛,眼珠子滴溜溜转得不怀好意,她嘿嘿笑道:“我倒是有个不是主意的主意。”
祝颍童二人皆是好奇的看向安瑾。
安瑾大咧咧的说道:“峥嵘帝国的大长公主与峥嵘帝国的国师成亲,邀请诸位亲朋好友相聚,殷诩没有理由不参加,此时正好可以将请帖送上朝阳山庄。而大长公主正好有一位好友曾是亚特兰蒂斯的大祭司,她将代表亚特兰蒂斯献上祝福——这个安排如何?”
祝颍童沉思道:“当初你在亚特兰蒂斯结界外与荫姑娘交过手,若是……”
“若担心她有所察觉,那带上琳琅、瑝玦一起来便是,让他二人在明面上参与。短时间的离开,想来小椿也是能理解的。”安瑾说完,心中蓦然想到一件事,朝阳山庄有椿之树的气息,不如……把双子也带上,正好借机证实她心中的猜想。
一旁几乎被忽视的齐辛见两人都在思考,这才寻机颤颤巍巍的开口,“什么成亲?”
祝颍童也反应过来,“成亲?谁?!”
安瑾见二人如此反应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当然是你们,难不成是我?”
卜卦初成,三月二十八是个好日子。虽然赶了些,只有十几天准备的时间,但祝嘉棣信誓旦旦的说保证完成任务。次日,几人便各自忙活去了。安瑾返回亚特兰蒂斯,仅带着成亲的口头邀请函,齐辛去往北大陆商议此事,而祝颍童则孤身前往朝阳山庄,亲自给殷诩送去邀请。
至于到时候来的是谁?他们皆是“欢迎”,他们只需要向全天下告知,亚特兰蒂斯使者将于不日抵达峥嵘帝国大长公主的婚礼。
愿者上钩。
事以密成,这次计划的具体事宜除了祝颍童三人,便只有万俟歌、无忌、纪梁知晓——在安瑾离开北大陆后的第二天,纪梁“醒”了。
安瑾怀疑殷诩的身体状况,计划从殷朝阳的过去动手,选择的是无法被改变的时间长河中的真相,只不过这次的主角变成了他们无法控制的殷朝阳,若是能从其中确认其身份更是出师有名。
他们想了解的越是清楚,那么实力强大的时间、精神、空间魔法师缺一不可,而齐辛作为这场婚礼的主角,吴念络作为祝颍童的老师,龙王和夜不句皆是祝颍童的好友,都是需要在众人眼前露面的,这样才不显得刻意。提妃也不能离开黄金泉,不然必定引起殷朝阳的怀疑。
那么北大陆的万俟歌三人,便变成了目前的最佳选择,这也是西北两块大陆第一次友好合作。只要荫姑娘踏入法阵,他们便能知晓她的行踪。
首选……其实是寒冷,他已掌握全部的十二种魔法,若由他创造时间长河,必定能得到最佳效果,只可惜现在或许只有与帝浮焰相关的事情才能触动他,他们一时半会未能找到其踪迹。
三月初十,是朝阳山庄固定开庄门的日子,殷诩这段时间是住在山庄的。
祝颍童拜访的消息送去没多久,殷诩便亲自来迎接她,二人边走边说,很快便到了从未有外人进入过的半步崖。
祝颍童一边与殷诩聊着这段时间大陆上的趣闻,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山庄内的不寻常之处,却发现除了人少与寂静,似乎并无异常。殷诩一如既往的安静的聆听祝颍童说的话,直到深夜她慢慢困倦。
祝颍童也意外时间竟过得如此之快,她打横抱起殷诩向榻上走去,无声之中似乎有旁人气息闪过。
祝颍童谨慎的转头望去,只见敞开的大门处孤零零站着一名身形清瘦的女子。
祝颍童借着月色勉强看清那人面容,发现这位朝阳庄主十分陌生,且与殷诩并不相似,也不与她那日见过的荫姑娘相同,实实在在毫无印象一副容貌。
但据他们所知,灰气荫姑娘的面容,每次露面都并不相同。
据与荫姑娘打交道最多的万俟歌等人推测,是因为荫姑娘从未寄生过魔法师,所以与商羯元斑眭嬿等人不同,荫姑娘每次化身皆是临时拼凑,没有一张固定的样貌。
殷朝阳不常露面,连朝阳山庄每度开放交流也是殷诩主导,外界也没有流传她的真实画像,极少有人见过她的真实面目。只有与之交手过的吴念络与齐辛见过殷朝阳,他二人未正式见面,但也与祝颍童描述了其外貌,殷朝阳的长相没什么特点,她也只能勉强推测三人所见应是同一人。
殷朝阳就这么与之无言遥遥相望,她微微点头致意,半晌后才悄无声息的离开。
夜不句趴在祝颍童肩头问道:“这人什么意思?”
祝颍童为殷诩捏了捏被角,低声回复道:“应该是让我照顾小诩。”
这是她第一次与殷朝阳见面,可为何感觉像是认识了许久?而且……她没有从殷朝阳身上闻到灰气的味道。
祝颍童望着殷诩露在床边的半截手臂,眸色渐深,她想她大概是有点不清醒了,竟想在此时去试探殷诩——
就在她几乎要触碰到殷诩时,殷诩颈间圆珠发出轻微的亮光,那节手臂微颤,旋即抬起揉了揉眼,殷诩声音还有些困倦,“这个点了……母亲怎会唤我……”随后殷诩向祝颍童打了招呼,便朝殿外走去。
祝颍童静默许久,那一瞬间她是庆幸的,她还没做好准备——下次不会了。
三月十一日,安瑾安排好亚特兰蒂斯中诸多事宜,这才带着几人匆匆赶来,除林琅瑝玦二人之外,她还带来了一对姐弟,外人并不了解亚特兰蒂斯的运作方式,只当那对姐弟是亚特兰蒂斯大祭司想要培养的后辈。
在安瑾的刻意教引导下,这对名为“谧静”的姐弟在来到西流西斯的第一天便与她一同前往朝阳山庄,接祝颍童回峥嵘帝都。她没让谧静二人隐藏椿之树的气息,寻常旁人看来,只会当他们是天赋异禀的精神系魔法师,而她要引诱的那个人,自然能辨认出来——
安瑾在看见殷朝阳的那一瞬间便知道自己赌对了。
尽管殷朝阳极力掩饰,安瑾还是在她眼中捕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渴望。
既然做戏便要做全面,安瑾笑着同祝颍童打趣道:“颍童颍童,我说了要帮你找小徒儿,这才刚回来便把他们带来给你看看,我够意思吧?你瞧瞧他们资质可还行?若是不行我再找便是。”
一场暗流涌动在安瑾的插科打诨下平静度过,事后瑝玦得知此事,极为不赞同的道:“怎可如此莽撞?若那殷朝阳当真心存不轨,你能阻止得了?况且祝颍童那孩子能教谧静他们什么?谧静他们连魔法属性都不曾拥有。”
安瑾挠着头想了想,“可以跟着颍童学习如何辨别隐藏的灰气?学习如何有效的解决灰气?学习清理灰气的时候怎样消耗能量更精简?可别小瞧我们童童。”
瑝玦无声扶额。他怎么忘了这家伙从几千年前就是这般不着调?
安瑾静默片刻后仰头看着亚特兰蒂斯的方向,“瑝玦,你可知我这次回去,为什么在亚特兰蒂斯待了一天?”她只是带几人离开,再交代一些事宜,根本用不了这么多时间。
瑝玦回忆着,“我听林琅说你去了内城……你去找了椿之树?”
安瑾闭着眼喟叹道:“宁早在千年前便将力量还给了小椿,可小椿仍旧无法通过我们的能量循环得到补充,那个不可名状的窟窿,我想我知道是什么了。”她缓缓睁开眼,语气冰冷,“一切的转折发生在帝纪二十年。那一次椿之树诞生的双子,名为……”
“朝、阳。”
瑝玦闻言如坠冰窟。
第162章
瑝玦往日冷静的语气也染上波澜, “你发现了什么?”
安瑾摇头,“是齐辛,他在半步崖感知到了小椿的气息。”
她幽幽叹道:“你说……在亚特兰蒂斯以外,还能有什么样的地方,会有椿之树的能量?”
“我去问过小椿。这几千年祂所诞生的双子, 那些力量极度紊乱。”
“在朝阳之前, 一切还正常。从朝阳开始, 力量只回去了极小一部分, 而后的便是完全没有了。后来祂便不再让双子离开亚特兰蒂斯。在我的力量与祂共鸣前,祂几乎难以阻止。因为亚特兰蒂斯的沉海, 消息封闭,十六岛人并不知晓这件事。”
她低声自语道:“朝阳二人与荫姑娘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椿之树极度厌恶灰气的气息,怎会甘愿留在灰气身边?”
安瑾有些头疼的扶着额, “这位已知的、最早诞出人形的灰气……到底在谋划什么呢?她得到过什么?她还想要什么?……莫不是想要同化小椿,用灰气的力量改变椿之树为她所用?然后再使这个世界……变成她想要的样子?”若是当真如此,那会是怎样的一场人间炼狱……
她紧皱着眉,思索不出个所以然,继而转头看向瑝玦,“你呢?你是怎么认为的?”
瑝玦被安创造的时候,除了浸入大量黄金泉水,还加入了数不胜数的珍贵之物,这使得他的智慧与决策手段无人能敌,不然也无法帮助末雨帝国从四大帝国的尾巴一跃而成仅次于峥嵘帝国的存在。
还未等瑝玦回答,安瑾又蹙眉道:“可是她手上还有蓝斯特的未来之眼,如此安排,她真的会来吗?她会不会已然知晓我们的计划?”
瑝玦看向暮色,淡淡的道:“她会来。”
安瑾惊讶的转头看着他, “你又算出来了?”
“无论是掠夺未来之眼,还是获取蓝斯特之光,她都是为了进入亚特兰蒂斯,或者说她想要得到与椿有关的讯息。她上次妄图进入亚特兰蒂斯却失败了,于是她知道凭借她自己的力量是无法进入亚特兰蒂斯的。她如此迫切,应是等不及了,这次机会摆在她面前,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会错过。”
安瑾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既然如此,等成亲那日便是,看她会掀出怎样的风浪。”
在祝嘉棣的安排下,皇宫内许多人都忙碌起来。接下来的几天,祝颍童几人也没闲着,如安瑾所说,她先是与静谧二人交流了一些关于处理灰气的想法,再之后她给各地的好友们都递了消息,并让夜不句去将她们接了过来。虽然成亲的决定有些仓促,甚至最初的计划是为了引蛇出洞,但无论如何,与齐辛共度一生是她自己的决定,在亲人的见证中,在好友的祝福下,她也会认真对待。
其余大部分人不知情或者不了解全部计划,除了与友人的日常叙旧,剩余时间皆是忙于自己的修炼。令人比较安心欣慰的是,沉睡两月有余的周渝终于醒来,他实力猛增,成了小分队第二个突破神降的人。周渝清醒后本想去往北方,但在安瑾的劝说下留了下来。
时间就这样过去,很快便来到了三月二十八。
这天天气和煦,碧蓝澄空,万里无云,阳光温热而不刺眼,一切都极好,仿佛连世界都在祝福她。祝颍童说不出自己是怎样的心情,来到这片大陆已经许久,她也产生了归属感,而眼前的场景让她不禁想起了时间长河之旅里的那场疾疾无终的婚礼,那个捧着婚服无声哭泣的男人与她的爱人有着同一张面容,但在这件事上,却是截然不同的结果。
姐姐自然没错,她从未亏待过寒冷,是寒冷不能全心全意待她。
祝颍童摆了摆脑袋,将那些理还乱之事抛诸脑后,然后走向了她的爱人。
婚礼进行得很顺利,由于齐辛与北大陆的关系并不得外人所知,双方高堂暂由祝嘉棣代理。两人完成了繁复的仪式后就被众人闹哄哄的挤进了洞房。为了他们的计划,地点没选在偏僻高处的观星台,而是早先为祝颍童置办的府邸,大长公主府住几位好友,便也不显得刻意。
今天这样的日子,所有人都觉得是轻松的、放松警惕的……
进了房间的祝颍童从容的取下浑身装饰,独留一个几乎呆愣在原地、神色怅然望着她的齐辛。祝颍童脱去礼服露出里面的劲装,而后转身看向齐辛,她笑着问道:“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他薄唇轻启,眼中饱满深意,“喜欢。”然后见祝颍童失笑一声又转过去对镜卸下饰品,他望着祝颍童的背影摸了摸系在腰间的香囊,那里面装的是喝合卺酒前他二人剪下的一绺头发。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他唇角露出难以掩饰的笑意,他终得偿所愿。
祝颍童正准备取下另外一只耳饰时,她掌心的纹闲印记传来的讯息激得她心尖一震,她猛地转身,低声惊呼道:“商羯来了!”她与齐辛对视一眼,来不及继续取下耳坠,掌心一翻,随临剑便出现在她手中。
齐辛眸光微闪,而后闻声而动,门外能量波动虽然薄弱却诡谲,他仍能凭借强大的精神力感知。两人同时闪身前往,还未至门口,那扇大门便轰然打开,二人同时止步,他们都闻到了那令人作呕的、毫不掩饰的恶心气味——灰气。
黑雾散去,在他们面前出现的是浑身伤痕累累的商羯,紧随而来的竟是周渝龙王二人。
往日气定神闲的商羯此时气喘吁吁,好不狼狈,“哎呀哎呀……选错房间了呢……现在可不好办了呀……”
跟在她身后先一步进来的龙王面容冷峻,手中长剑剑刃上的电光滋滋作响,整个人散发着一股肃杀的气息,微落后半步的周渝也手持纹闲剑步步逼近。
谁也没有回应她,在龙王即将举起长剑的时刻,商羯又笑道:“你们以为我是一个人来的?”
祝颍童闻言脸色剧变,未落下半句话仅与齐辛一个眼神交换便离开了房间。紧接着齐辛展臂,手中骤然出现一柄权杖,权杖轻轻点地,一股柔和却不容拒绝的气场瞬间包围了整个房间,并逐渐向整个府邸扩展。
看着离去的祝颍童,商羯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没有这讨人厌的阴阳火,或许她还有半分胜算……
离开房间的祝颍童像是有什么感应似的,迅速向静谧二人的房间奔去,却在路过殷诩房间时感受到了熟悉的能量波动,她心下微动然后小心翼翼的打开房门,却扰得里间女子低声惊叫一声,祝颍童借着月光看去,是一个如受惊幼兽般蜷缩起来的纤瘦背影。
祝颍童一挥手,魔晶石的能量流经灯源,房间中亮起微弱的光,她小心翼翼的凑了上去,看见房屋内的人影,正想开口说什么,却被一双柔软的手掌更快一步捂住了嘴。
祝颍童借着光源看见来者正是殷诩,她张开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因为刚才在黑暗中猛烈的起身未能估计好距离,整个人的上半身摔进了祝颍童怀中,紧接着哐当一声膝盖狠狠地砸在了地上,殷诩的眼泪一下子便涌了出来。
祝颍童看着她这副模样顿时哭笑不得,低声道:“你这是做什么?”她扶着殷诩到一旁的矮凳上坐好,然后从储物器中取出伤药为她疗伤。
殷诩嗫嚅着开口,“我……我捡到一个人……”她咬了咬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又说道:“在朝阳山庄半步崖。我不认识他,他让我带他离开。”她举着灯来到床边,那上面躺着一个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灯源微弱,却也能看见他苍白的面色,不难想象他的状况有多糟糕。
祝颍童闻言大惊,“那不是你家吗?怎么会有外人进去?”半步崖她也仅在上次给殷诩递邀请函时借宿过一夜,但她基本只待在殷诩的房间,并不了解整个半步崖的规划,殷诩怎么会捡到连她自己都不认识的人?倏地她眸光一闪,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那个男人的目光也带上了审视。
“我、我也不知道,今日我出门的时候在房间里发现了他,他气息很弱,他求我带他离开,我不能坐视不理。”殷诩有些语无伦次,“我想他出现在朝阳山庄却又想离开,一定与母亲有什么关系,对、对不起,我会尽快转移他的!”
看着殷诩着急的模样,祝颍童微叹了一口气,恐怕小诩还不知道自己那位养母是个什么样的人……若这人真是齐辛感知到的那抹气息……她上前一步,仔细看了看那人的面容,“先看看他的情况吧,方便移动吗?”
殷诩也靠了过来,闻言点了点头,“我先前为他治疗过了,稳住了他的气息,他现在呼吸平稳,并未见有异样,只是不知为何不能醒过来……”
两人交谈间,房门被哐的一声打开,清绾喑哑痛苦的声音传来,“少庄主——!快走!”
与此同时,不远处某间房内,安瑾猛地睁开了眼:
“抓到你了——”
第163章
房间内,只见清绾浑身是血的跌落在两人面前,祝颍童见状脸色骤变,她速至清绾身前,挡住了还想扑过来的磅礴灰气。
殷诩满脸惊怒,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清绾身边,赶忙为她医治。
祝颍童手中长剑火焰烈烈,盯着面前那团逐渐凝成人形的灰气,她寒声问道:“你便是商羯的同伙?”一边说着,她左臂隐蔽的向后一展,手臂上的魔兽契约闪着微光,与她心有灵犀的夜不句立马施展出一道空间术法围绕着朝。
那个长相妖里妖气的男人并没有发现祝颍童的小动作,他发出阴恻恻且难听的笑声,“果真如她所说,这火焰既是可怕,又是美味。”话音未落,他便向祝颍童发起进攻,他的攻击猛烈迅速,看上去似乎比商羯还强上半分,招式又诡谲狠厉,祝颍童前所未见,却仍是沉着的一一接下。
她右手挥洒长剑,左臂一震,体型硕大的夜不句便出现在她身侧。一人一兽配合得极好, 步步逼近那人。
祝颍童回忆起吴衍聆给她的那些资料, “你是许奉。”在被整合的讯息中写到,此人行事颇为阴险,下手狠厉毒辣,与他交手的魔法师皆是伤亡惨重。
许奉进攻的招式慢了半拍,他面露惊讶之色,“你这么个年轻的家伙,居然认识我?”
祝颍童没有回答,慢的那一招让她窥得良机,极为迅速的一剑劈下许奉半个肩胛。许奉痛呼一声,想要继续进攻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被锁链一样的东西缠住,然后极速向门外退去。他转头看去,那是个神情坚毅的女子,而桎梏住他身体的锁链的另一端,正被她紧紧握住。
祝颍童腕间一翻,随临剑也在她手中翻转一圈,随后剑刃上的火焰便将萦绕在侧的灰气燃尽。她抬眼望去,站在院中的那人,正是虞蔚。
许奉暗骂一声,“这么多人啊。”
祝颍童冷眼注视许奉,寂静的暗流涌动下,几人同时动了。
只听院内顿时传来声响,剑刃划破长空的声音,链锁横空抽断的声音,鸣啸声,风声,呼吸声,喘息声,不绝于耳。一番交手下来,祝颍童和虞蔚身上都带了不少伤痕,夜不句身上伤口溢出的鲜血更是打湿了他的毛发,站稳之后虞蔚便马不停蹄的为己方治疗创伤。
祝颍童的状况好上几分,身上战甲熠熠生辉为她抵挡了不少灰气,虞蔚状况略差,但也不算碍事。而她们面前的许奉更是没讨到半分好处,伤口犹如绽放的烟花,弥漫着黝黑的灰气。
许奉脸色难看,他将染血的长发抚至脑后,舔舐着手臂上的伤痕,须臾间那伤口便愈合,“真是麻烦的人类,那女人说的果真没错,今夜不会要白跑一趟吧。操,真亏。”
祝颍童虞蔚二人对视一眼,都对许奉说的话产生了疑惑,他言语中提到了两次的那人……是商羯?
亦或者是……荫姑娘?
祝颍童面色沉了下来,对虞蔚使了个眼色后便挥剑向朝着她们袭来的许奉攻去。虞蔚迅速向殷诩奔去,赶在灰气靠近殷诩和清绾前挥出浮生锁,阻挡了大部分灰气,剩余的灰气也被她手中双刃击散。
配合着夜不句的空间术法,祝颍童几番杀得许奉措手不及。她一边与许奉交手,一边回忆着那些资料,吴衍聆曾叮嘱过,许奉身边有一道白光如影随形,极少露面,却是比许奉更为难缠的家伙,每次出现便是必死的局面。
此刻祝颍童除了应对许奉,还需得观察周边异动,纹闲印中未传来周渝的消息,安瑾也仅是在她刚遇见许奉时传来异常讯息,而后再无声响,便说明那边状况也算不上好,她得赶紧解决此地危机。
幸得有齐辛一早布下天罗地网,此处在他的控制下只进不出,无论是她们眼前节节败退的许奉,还是被周渝几人围剿的商羯,眼下都没有退路。唯有那一人……荫姑娘,他们对其了解甚少,完全摸不清她的底细。
这厢祝颍童手持长剑浑身烈焰逼得许奉败退,却不见他面上有半分不安神色,念及此处,祝颍童心中反倒是隐隐涌上怪异的感觉。
再说一旁的殷诩,她额上冒出细汗,脸色苍白得仿佛随时会晕过去。殷诩怀中的清绾面色灰白,神情痛苦,清绾紧紧握住殷诩的手臂似乎想要说什么,但□□与灵魂上的双重疼痛折磨得她几乎失去说话的能力。
哪怕是虞蔚竭尽全力,但环绕在她们身边的灰气数量似乎并没有减少,虞蔚逐渐变得有些力不从心。
变故发生在刹那间,一道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白影骤然击中虞蔚,即便是有祝颍童在纹闲结印中的提醒,她也未能发现那道如鬼魅般的踪迹。
祝颍童惊呼道:“不句!”
夜不句聚集体内的空间魔法,却还是慢了半拍。顿时,虞蔚只觉胸中郁结,鲜血从她唇角溢出,脚下踉跄后摔到在地。
那道白影并没有停下攻击的脚步,而是继续向不远处的殷诩二人发起进攻,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祝颍童难以赶至二人身前。
随临剑几乎要斩断那道白影,可惜祝颍童只看见在一步之外为殷诩挡下致命一击的清绾。
那道白影近乎是绞断了清绾所有生机,清绾浑身上下数不清的细小伤口喷涌出鲜血,喉间只能发出“嗬嗬”的响声,她的身体从柔软变得僵硬,最后倒在了殷诩怀中。
殷诩泪如泉涌,撕心裂肺的哭喊出声:“不要、不要——”
殷诩哭喊着,几乎是不要命的将清绾身上的灰气往自己身上引,如此破坏秩序般的“救治”,随之而来的是她不停的咳血,她的气息以极快的速度湮灭着。
一旁的祝颍童还是第一次看见殷诩是如何清理灰气,这与她们当初在亡丘遇见的未见处理灰气的手段相似,看着殷诩痛苦的神情也不难想象她正承受着怎样的折磨。
祝颍童看到眼前场景顿时怒意涌上心头,那一瞬间赤脉贯睛险些吓着殷诩。祝颍童咬了咬舌唤回理智,她知晓恐怕回天乏术,还是不死心的将火焰覆上那些灰气,却徒增二人的痛楚。
不、不会的……
她和姐姐她们学过的,这次她一定能行……
她一定能救回身边的朋友……一定能救回……
一定不会再发生四年前那样的惨剧——
祝颍童整理好起伏的思绪,重新运起魔力,控制着火焰追寻着二人身上的灰气。殷诩身上的灰气较少,祝颍童握住她纤细的手腕,火属性能量一遍又一遍流经她的脉络,遍布她浑身,暂时制住了灰气的蔓延。与此同时,祝颍童运起不会熄灭的阴阳火仔细的剔除着清绾身上的灰气。
殷诩惊讶的发现围绕在清绾身边的灰气正在渐渐消散,她连忙擦掉眼泪,开始为清绾治疗。
一旁的虞蔚早已为自己进行了简单治疗,而后迅速来到几人身前为其抵挡攻击,那道白影显形后便不再隐匿,却也意外的没有再进行攻击,也是给了她半分喘息的机会。
那白影看不出个名堂,只宛如魑魅魍魉一般挂在许奉身侧,似与他身上的伤口黏得极紧,应是在修复他的创伤。许奉也缓下了进攻的章程,不时发出“嘶嘶”的声音,“蠢货,下手轻点。操,我是不是着了那蠢女人的道?这哪有什么宝物。”
说罢,他一边攻击一边仔细的打量着眼前这间院子,目光锁定到了一处房门后便猛地从空中俯冲下来,虞蔚始料不及,只得将手中浮生锁飞出延缓许奉的步伐,而她也因为力量的悬殊被拉扯得踉跄向前,好不狼狈,幸得夜不句及时赶来叼住半截锁链,才制住了许奉的行动。
许奉被骤然绊住脚步,转过头对虞蔚露出如罗刹般凶恶的神情,“又来一个阻碍我的蠢货。”
他浑身灰气大盛,双手奋力挣脱开锁链,正欲向虞蔚袭来,却发现在顷刻间,自己的动作变得异常迟缓。
许奉感受到身体某处传来异常的灼热,有些不解的低头看着从胸口探出半截的剑刃,神情逐渐变得狰狞,他身旁的白影也诡异的扭曲着似乎想要逃离,挣扎半晌却是徒劳。
只见随临剑上的火焰越来越盛,霎时间便将他整个人包裹,不多时庭院内响起许奉凄厉的嘶吼声,直叫人头皮发麻。
虞蔚与祝颍童遥遥相望,她只看见她的挚友眼中闪过少见的狠厉与决绝。
难听刺耳的叫喊声逐渐消散,许奉的身体连着那道白影都被燃烧殆尽。
随着火焰褪去,祝颍童也好似被抽干了浑身力气,无力的瘫软在地。虞蔚赶忙上前扶住祝颍童,为她清理伤口。她腕间天山线一连飞出十余根丝线,缠绕在昏迷的殷诩和清绾身上,为她们诊治。浮生锁仍环绕在她们周遭,夜不句也在一旁龇牙咧嘴的打散着残留的灰气,那些零散的灰气完全无法靠近她们身旁。
缓了半晌才有力气说话的祝颍童抓住虞蔚的手臂,艰难的开口道:“清绾……怎么样了……还有、小诩……”她语调有些不稳,似乎是在害怕着什么。
被祝颍童唤回神来的虞蔚转头看向清绾,她依旧闭着眼,大约是失去了意识,但胸口却有着轻微的起伏,天山线传回来的讯息也表明至少她还活着。殷诩则是疲倦得昏了过去。
虞蔚柔声开口,“没事的,你救下了她们……你做到了……”
她做到了。
至此,祝颍童才松了那一口气儿,缓缓闭上了酸胀的眼。
第164章
约莫半炷香时间前。
相较祝颍童他们这边的战场,与商羯对峙的几人也不算轻松。
“哎呀呀~你们三个大男人,为难我一个弱女子,传出去也不怕丢人。”商羯故作柔弱的开口,下手的动作却不算轻,她对面的齐辛三人身上都已挂上七七八八的伤痕。不过她虽话语轻松,但她身上的伤痕也并不见少,那张柔美的面容甚至有一半陷入灰暗之中。
商羯捂住受伤的半边脸, 唇齿间吐露出恶毒的话语, “哈……要不是这具身体太过脆弱,真想把你们都杀掉……把你们全部吃掉的话, 一定能成长得很强大吧……说不定还能拥有超越她的力量……”
她的喃喃自语伴随着突然袭击而结束,三人严阵以待与之抗衡,不多时商羯力竭失了半招,她奋力抵抗着身前齐辛带来的精神魔法的攻击,却猝不及防被身后另一道精神魔法的猛烈攻势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吴念络正欲乘胜追击,却嗅得空气中隐约传来异常的气息,她抬手控住商羯将其抛与齐辛几人,而后大喝一声:“后退!”随后毫不迟疑的出手,刀光剑影间仿佛大地都在嗡鸣作响,吴念络与来人你一招我一式的飞驰在院内,整个府邸几乎要被二者的招式拆散,而齐辛用魔力所筑的临时结界也被突如其来的强大灰气击得开始破碎。
来人或化作人形与吴念络交手,或散成灰气奇袭齐辛几人, 双方交手不过片刻, 这次冲突便已成定局。
吴念络知道,自己输了一招。她曾以为被自己压制住的灰气似乎又开始死灰复燃了。
该说这人不愧是最强大的灰气吗?仅一人便强势与他们四人硬碰硬,仅一人便勾得吴念络身上不属于她的灰气反扑其身。而他们不仅没能留下此人, 还让她带走了商羯。
来者正是又带着一张新面孔的荫姑娘,但她身上强大的灰气力量让所有人都能瞬间辨认出她的身份。
“弄成这样,真丢人啊。”荫姑娘一手抱住商羯的腰肢,一手摁住她的眉心为她渡着气息,“这就是你说的一个人能行?”
商羯接受着荫姑娘的馈赠,她意味不明的扯了扯嘴角,话语断断续续,声音也几乎低不可闻,“这不正是……你希望……看到的局面?”
荫姑娘唇角微动,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商羯似有半分不甘心的扯住她的衣领,“你现在出现……可不只是为了救我吧……你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这不是你之前说的……最好的时机吗?”
荫姑娘默然,她用灰气将商羯笼罩,随后向众人身后的房间飞驰而去,衣袂轻扬间,商羯听见若有似无的声音回荡在她耳边,“我要找到了,就在这里。”商羯在身体即将消散的时候努力睁开眼,只朦胧的看见那人离去的背影。吴念络几人想再去寻商羯也发现了无踪迹。
荫姑娘能感受到此地若隐若现的那一缕极淡的气息,她太熟悉了,她曾“猎杀”过许多这样的“人”。
她知道,今夜或许是一场针对她的鸿门宴,但她也明白她已经被亚特兰蒂斯拒绝,她几乎难再进入其间,此时此刻她只能一赌——
吴念络等人如临大敌,丝毫不敢懈怠,顷刻间几人轮番交手,磅礴能量顿时掀得庭院内狂风作响、树叶纷飞,一副暴雨将至的模样。
就在此刻,众人身后的那扇门轰然打开,那里间尚未点灯,漆黑如夜,看不清其中状况。
而荫姑娘状似听见了什么话语,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她尝试突破众人防线继续前进,却发现无济于事,来人对她的克制太强烈。于是她挣扎着,却也逐渐无力着。
“——抓住你了。”
顷刻间庭院内天翻地覆,光明好似瞬间照亮大地,闪耀得目不视物。
须臾后,院内传来吴念络的声音,“咳咳、他们抓住了?小瑾这丫头也没说阵仗搞得这么大哦,一点准备都没有。”她的话语不经意的停顿了一下,后半句话声音极轻,“哎呀,听了故事之后再喊小瑾,感觉有点奇怪呢……”
半晌后能量的余波散去,众人一一显出身影。吴念络抱胸而立,目光逐一扫过周渝和龙王,最后微仰着身子看着面前的齐辛,“你就是小童的对象?听说比我年纪还大?”
齐辛少有的尴尬,“是的,我叫齐辛,来自北大陆。”
吴念络将散乱的头发随意的挽在一起,“你们好上多久了?”
齐辛沉默一瞬,他突然有种见家长的无措感,“是上次在雪山的时候。”
吴念络皱了皱眉,“也没多久啊,这才几个月。”
齐辛抿了抿唇,“我们……认识很久了。”
吴念络下一句话还没问出口,他们身后的房门便打开,瑝玦从里间走了出来,他如往常神情淡漠,而在他身后是幽深不见底的漩涡,只消看一眼便足以令人心悸。
众人霎时都安静了下来,只听瑝玦缓缓开口,“目前只是困住了荫姑娘,她必定不配合,至于能不能让她进入时间长河、以及是否能够从中提取到有用的消息,便要看瑾瑜和琳琅了。这里最多只需要一个人守着,各位商量着安排吧。”话罢,他便向院外走去。
在场四人很快商量好了顺序,第一个是吴念络,其余三人便回了住处,赶巧的是,齐辛和龙王都先去找了各自的爱人。
别院的祝颍童在检查了虞蔚的身体没有灰气沾染后赶忙让她回房休息,而自己则去了隔壁厢房悉心照料清绾殷诩二人。
齐辛踏入房门的时候,便看见祝颍童蹲在床边,一手握住清绾的手腕,神情并不算好看。在清绾身旁,躺着服用安神药物后沉沉睡去的殷诩,她眼角坠着泪,应是显示着梦境并不安稳。
齐辛走上前,掌心微触祝颍童脖颈,温暖且柔和的能量遍布她全身,好似一天的疲倦都被清除,齐辛低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如何?”
祝颍童的声音听上去仍有些疲惫,“我在来找殷诩的途中,遇见了一位'灰气'许奉,我们击败了他,但清绾为小诩承受了许奉的攻击,伤势很重。我虽用阴阳火清除了极大一部分灰气,保住了她的性命,但是……”她咬了咬唇,“我想去找小瑾,或许她有办法能够彻底去除清绾她们身上残留的灰气。”
齐辛摇头,“小师父他们在应对荫姑娘,恐怕分身乏术。”
祝颍童蹙起了眉,“那林琅和瑝玦呢?”她提起这二人也并非意外,先前在齐辛还未至时,虞蔚也为清绾二人清除灰气,但不知为何,一番折腾下来,仍不见那一丝狡猾的灰气被清除殆尽。祝颍童便意识到,此番清绾所受之伤恐怕与往常灰气有所不同,或许只有……那个地方才能完全的救她们,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们二人就这样半死不活的痛苦下去,即使只有一丝机会她也要去争取。
齐辛微皱着眉,语气似乎带着几分不赞成,“你想带她们去亚特兰蒂斯?”
祝颍童也只去过一次亚特兰蒂斯,她并不清楚那里的规矩,但她还是想试一试,她放下清绾的手,转身向门外走去,“既然小瑾不在,我去问问林琅和瑝玦。”
齐辛眼疾手快的抓住祝颍童,“林琅和小师父在一同应对荫姑娘,瑝玦不知去了何处。他们不会同意与灰气有关的人进入亚特兰蒂斯的。”
听见齐辛说“与灰气有关”时,祝颍童知晓他并不是在说二人身上的灰气,而是另有所指。她扬手甩开齐辛,神色有些不虞,“倘若今日来的那人真是殷朝阳——有一个灰气做养母是小诩能决定的吗?小诩从未做过坏事,她一心救助世人,她可比她那个养母高尚多了!而且不去争取一下,你怎么知道瑝玦他们不会同意?”
瞧见祝颍童微蹙的眉,齐辛赶忙凑上前握住她的手,寒夜中,掌心的温度似乎也在安慰着她,“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生气……”
感受到突然靠近的带着极淡茶香的气息,祝颍童耳根一热却也没有再次抽回手,她小声嘟囔了几句,大家都是魔法师,齐辛怎么会听不见?
——“怎么一天到晚勾引我?”
旖旎的气氛被两声极轻的敲门声打断,两人同时转头望去,只见瑝玦立身门外,他面无表情,“不好意思,打断一下。”
“我不是有意偷听,只不过听见自己的名字便停了下来。”
祝颍童一见瑝玦眼神都亮了起来,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瑝玦身前,小声又带着半分祈求,话语间少有的磕磕巴巴,“瑝玦先生……清绾她们受了很重的伤,是灰气,我已经尽我最大能力清除了,但我还是无法做到完全剔除,小蔚也说她们这次受的伤与以往不同……我想、我想……”
“你想我带她们去亚特兰蒂斯?”瑝玦接过祝颍童的话头。
祝颍童住了嘴,大眼睛眨了眨,底气大约是头一回如此不足,“可以……吗?”她看着瑝玦不算明朗的神情,突然想起了什么,“小诩、小诩说她捡到了一个人!在朝阳山庄,那个人叫……”
“朝。”
第165章
瑝玦瞳孔骤缩,再次开口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激动,“他在哪里?”
祝颍童轻唤一声,在庭院内打扫战场的夜不句飞驰而来。在夜不句的操纵下,空间术法被解开,一个消瘦的、仍旧昏迷的男人出现在几人面前。
瑝玦快步上前,他并未见过安瑾所提到的“朝、阳”二人,但他能识别出这人身上的独属亚特兰蒂斯的气息。瑝玦探寻着朝的身体情况,随后眉头紧皱,果真与安瑾说的一样……
祝颍童戳了戳身旁的齐辛,“这人身上的气息,是不是便是你当日在朝阳山庄感受到的那抹属于椿之树的气息?”
这次大概是离得更近了,原本那抹极淡的气息也变得明显。齐辛点了点头,“应该便是他。可是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问题也是瑝玦想知道的,他渡了一些椿之树的能量后转头看向祝颍童,他也在等一个回答。
祝颍童:“商羯进攻之后说的那番话让我心有不安,我本担心静谧便打算去寻祂二人,在途中却发现小诩房间里有异样,进去后小诩便告诉我,这个人是她在朝阳山庄半步崖遇见的,他拜托小诩带他离开,小诩慌忙之下便将他藏进了我在府邸为她留的房间里。”
祝颍童的思绪在自己刚说完话时又偏向了另一件事,那便是许奉突袭清绾时,她与殷诩离开床榻前,电光石火间她似乎看见朝张了张嘴,是那种人在昏迷中无意识的喃喃之语,但是他说的是什么来着?她好似并没听见声音……
瑝玦眸光微闪,“你是说,朝曾有过清醒的时候?”
被瑝玦询问,祝颍童回过神来,连忙说道:“是的,小诩说当时朝的状态并不好,与她说完那句话便晕了过去,她为朝诊治了一番,但后续朝一直没再醒过来。”
瑝玦一手摁住朝的眉心,一幅若有所思的模样。一旁的祝颍童心下也有些紧张,这么说来,小诩也算救了朝一次,朝所属的亚特兰蒂斯再救小诩她们一次,这也不算什么过分的要求吧?
瑝玦目光又转向远方,心中不知在思量着什么,半响后他才开口,“好,我带你们去亚特兰蒂斯。”
祝颍童一副心中大石落了地的神情,她诚心诚意的感谢道:“如此,便多谢瑝玦先生了。”
瑝玦闻言不自觉的愣了半晌,他嘴唇嗡动,最终也只是神色黯然的说道:“既然如此,你准备一下,趁早出发吧。”瑝玦话音刚落,祝颍童便头也不回的往内院走去。
瑝玦转头看向齐辛,“你留下。”见齐辛一脸错愕,瑝玦不咸不淡的开口:“到了那边我自会保护她,你留在这里处理剩下的事情。”
齐辛看着微晞的天光,心中叹了一口气,他当然知道瑝玦的意思,公主府邸发生了如此骚动,就算在一开始他用临时结界包围了此处,但也仅仅只能阻止灰气的外溢以及部分动荡,眼下哪怕是府邸的修缮也是一项不小的工程,更别说作为峥嵘帝国的国师,他要做的事情还有许多。
这一趟去往亚特兰蒂斯也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祝颍童只去了一旁的厢房,看到还在休息的虞蔚,于是向龙王告知了讯息,便匆匆离去。
来到庭院内,祝颍童便看见夜不句变回了巨大原型,狼身上驮着昏迷的殷诩、清绾和朝,一旁则是瑝玦。齐辛则站得更远一些,几乎到了庭院门口的位置,祝颍童走到他身边,两人耳鬓厮磨的低语了几句,远远望去,只能看见齐辛略带委屈的脸,和祝颍童满带调笑的面容。
瑝玦神情淡淡的开口:“人齐了,走吧。”话罢,他身周的能量便隐隐发生改变,那是一种极为纯净且和谐的力量,祝颍童想起自己曾在提妃以及在椿之树身旁的“瑾瑜”身上感受过这样的能量。
身旁的场景几番变换,祝颍童很明显感知到己方穿过了亚特兰蒂斯的凤凰结界,因为在某个瞬间,殷诩和清绾身上飘出了极淡的灰气,在那刹那间灰飞烟灭。但祝颍童也能感知出来,凤凰结界只是清除了最表层的灰气,只有浅薄神识的祂无法追踪并消灭受灰气所迫害之人体内的灰气。灰气之所以难以剿灭,是因为若是不能彻底控制其源头,它便会源源不断的滋生。
不一会的功夫,众人便来到了内城椿之树旁。这是祝颍童第二次见到椿之树,祂仍旧生机盎然。只不过在他们一行人全部落地的时候,椿之树的枝干便开始轻微摇晃,枝叶沙沙作响,整棵树好似活跃起来。祝颍童下意识竟觉得……椿之树似乎想表达什么。
祝颍童转向瑝玦,问道:“祂……是不是想说什么?”
瑝玦虽然神情依旧平静,但眼底还是染上半分惊讶,“你能听到?”
祝颍童“唔”了半天,“没有,但我感觉祂似乎想要说话。”说罢她又好奇道:“瑝玦先生听不见吗?”
“在亚特兰蒂斯,能与椿之树直接交流的,只有瑾瑜。”瑝玦沉吟道:“你试着靠近一下祂。”
祝颍童闻言颔首,只是她刚抬脚向前走去,椿之树的枝干便剧烈的摇晃起来,一时间整个内城风声大作。夜不句感受到身上的三人被带动着向前而去,他龇牙咧嘴的站直了身发出低吼,却发现自己的行动被无形的东西制住,他疑惑的看了看一旁无动于衷的瑝玦,思考一秒又收回前肢盘腿蹲在了一旁。
祝颍童还没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事,她的身体比大脑先行一步,拉住了从她身边擦肩而过的殷诩,只见椿之树光芒大盛,祝颍童与昏迷的殷诩和清绾同时消失在内城之中,独留朝一人停悬在椿之树前。与此同时,椿之树的枝干抖擞着,散发出数不清的力量,沐浴这天地。
夜不句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颤抖的抬起狼爪子,他指向椿之树,也感受着这一切,他从未感受过这么磅礴的能量向他袭来,“这这这——”
瑝玦神情没有变化,他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夜不句,“这是她的机缘,也是你的造化,那个地方由椿之树能量所化,可以说是这世间魔力最充沛的地方。仅仅是祂所溢出来的力量便足以令数位魔法师毫无障碍的从灵尊级别突破到神降。你若此时沉心修炼,等她出来或许你也能突破九阶。”
夜不句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从灵尊突破到神降啊!就算是极有天赋的魔法师,想要顺利突破也需花上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时间,更别提有多少人根本无法突破或者就此陨落,此地不愧是魔法的起源地。
夜不句心中也哼起自己的小九九:哼哼哼等他突破九阶了看祝颍童那个小丫头还怎么念叨自己。此外他还算“有良心”的顺道多关心了一句,“她们去哪儿了?”
瑝玦沉默良久才开口:“殷诩的……精神之海。”
闻言夜不句心中大震,精神之海是人类魔法师最为重要的地方,且十分脆弱,一着不慎便会失去所有魔法力量,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
瑝玦怎会如此算计这样一个普通的小姑娘?而且还一下子送进去两个人,会不会太拥挤了些?
看到瑝玦略带凉意的眼神,夜不句这才发现自己不小心将心中所想给说了出来,他连忙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姿势然后端坐好准备入定,却又还是忍不住眼睛乱瞟想要得到答案。
瑝玦神情冷淡的抬眼,“你以为沾染到这种程度的灰气很容易清除?这次的灰气影响人体方式与过往不同……要将她体内的灰气彻底清除,需得椿之树的能量全面浸入她的精神世界,进入她的精神之海便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至于祝颍童……椿之树丰沛的精神之力会带给她绝无仅有的提升。”
话罢转而又静静的看着椿之树,他声音极轻,“只不过……她怎么会是普通人呢?”
瑝玦看着逐渐入定的夜不句和不远处沉睡的朝思索着,忽而唤出一道传声符:“凤十凰。”
话音刚落,瑝玦面前出现一个法阵,光芒闪烁间,一道红色身影俏生生的出现在其中。来者眸中清明,眉眼弯弯,看上去活泼得很,看不出半分先前受伤痕迹。
瑝玦开口道:“暂住在亚特兰蒂斯的这段时间,感觉如何?”
凤十凰笑着道:“感觉很好,大家待我都极为友善。不知瑝玦前辈唤我前来,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这段时间风十凰去了亚特兰蒂斯许多地方,从前便听二哥他们偶有提及,也从不少书中窥得半分真容,只是如今真到了此处,才知晓过去所了解到的一切不过皮毛,只言片语难以诉清祂分毫恢宏壮丽。风十凰自然也是去看了古老的凤凰冢,只不过在那里感受到的羲郗的气息远不如眼前的凤凰结界。
瑝玦点头,“我需要去唤醒朝,这里无人看守。你守在这里,如果椿之树中先出来的不是祝颍童,那么——”说着,他的手在身前缓缓划过,一枝泛着金光的箭矢出现在他手中。
风十凰一眼便瞧出这枝箭矢上充盈着椿之树的力量,他心中想着,若是这么一枝箭矢从他的长弓上飞出,那不得烧得灰气哭爹喊娘?
“杀了那个人。”
第166章
如瑝玦所说,殷诩无论是作为身份不明的殷朝阳的养女、朝阳山庄乐善好施的少庄主,还是峥嵘帝国济人利物名声在外的太子妃,都不能算作是一个普通人。
殷诩身上法器不少,最引人瞩目的便是她颈间那只圆润的珠子。祝颍童也凭借着那颗闪着光亮的珠子在混乱的人群中找到了殷诩。
祝颍童关心则乱,在争执的人海中一把抓过殷诩的手,避免她被眼前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触碰, “小——!”经过一个诡异的停顿后她才接着开口, “……你还好吗?”
踉跄扑进祝颍童怀中的殷诩还有半分失神, “我、我还好……谢谢你……你是?”
祝颍童抿了抿唇,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竟出手改变了事情的发展。她意识到此地应是类似于时间长河的地方,只是与过往几次皆不相同,她看着自己臂弯上的魔兽契约印记大为惊讶,自己竟然是本体出现在此地? !祝颍童此时只庆幸自己反应足够快,先前出手变换之间,她已经从储物器中取出一张面具覆在自己脸上,小诩应该没有看见她的脸吧?
祝颍童很快回过神来,她本不该插手,但看见那些人步步逼近殷诩,她却无法坐视不理。祝颍童看着殷诩此时还有几分稚嫩的脸庞,轻声说道:“萍水相逢,不必挂怀。”
彼時的殷诩看上去只有十五六歲,看她模樣大約是第一次下山,處理事情的手段極為青澀,惡人故意挑事只會柔聲辯駁,卻引得他人變本加厲,對付這種人只能用更強硬的辦法。
祝颍童掌心器印闪过光芒,手中出现一把赭红镰刀,威风凛凛又令人毛骨悚然,刀刃几乎快贴近那满脸横肉的闹事者,她声音冷冽:“真当无人看见你们捣的鬼?趁我还没发火,滚。”
那几名被请来的闹事者见面前女子一副不好惹的模样,又看了看燃烧着熊熊烈焰如索命恶鬼的镰刀,只得啐了两声便连忙跑路。
殷诩见状连声道谢,其他的话还没说出来,只听见那人嗯了一声便很快消失在眼前。
“少庄主、少庄主——你没事吧?”从山庄赶回来的侍从大声呼喊道。
煦风吹拂起她的发梢,殷诩将发丝笼在耳后,摩挲着自己尚有余温的手腕,望着祝颍童离去的方向久久无言,“……无事。”
自那之后,祝颍童便时常隐匿的跟在殷诩身旁,却再也没出手干预,只怕干扰了事情走向导致此地异常。
除此之外,她还确认了一件事,那件事一直令她耿耿于怀——她第一次在精神之海遇见殷诩时握住了少女的手腕,骨龄仍旧显示着二十来岁的年纪,那一刹那她的心顿时漏了半拍。
她瞬间便联想到了安瑾曾经提到过的东西——七草。
真如安瑾猜测的那样,殷诩是死过一次的人。
在她二十三岁那年。
祝颍童觉得自己的的心脏像是被揪了一下,她几乎要呼吸不过来。
殷诩……她自己知道吗?
为什么会是这样?
殷朝阳那个家伙到底对殷诩做了什么?殷诩为何会遭此变故?
这些年如此过来,殷诩知道这一切吗?她应是不知道的吧,她本该如此快活。
殷朝阳到底想做什么?
祝颍童的胡思乱想中止在一场暴雨临盆前,那日天色即暗,为了争夺一株绝世药草的殷诩被对手逼迫至崖边,纤细的身影摇摇欲坠。
祝颍童忍不住在心中啐道,这朝阳山庄怎这般没用?连堂堂少庄主都保护不了。
她知道殷诩今日不会受到致命伤害,更知道她不应该出手扰乱时序,可她还是忍不了。 .
度过了危险期的殷诩仍停留在山脉附近,因为这里有许多她需要的药材,从前因此地危险,母亲从不让她前往,哪怕是她再三保证会带好护卫、绝不会让自己受伤,母亲也未曾松口。今日机会难得,可得好好把握。
阴暗的山洞中骤然亮起火光,殷诩清点了一下物资,又几度往山洞外看去,最后几番纠结下才开口:
“那位姑娘?……姐姐?”
她顿了顿又道:“看样子短时间内雨不会停,姐姐要进来暖暖身子吗?”
雷霆乍惊,光影雀跃,殷诩眼尖的瞅见洞外那道矫健的影子似乎有些摇摆。她回忆起早些时候,她在河边捕鱼时身后传来的魔兽气息,却又很快消散。
殷诩细眉微挑,然后发出极轻的一声笑。
山洞外靠在石檐下的祝颍童大口喘息着,灼热的呼吸打在面具上又反扑回来,她只觉得整张脸热得不行,她微掀面具换着气儿,唇齿间重复着,“姐姐……”这种身份调转,意外的让人心情愉悦。
待祝颍童缓过劲儿来,刚准备转身继续观察石洞里的情况,却突觉身旁有异,她来不及拔剑,便一拳向旁挥去,只是在看清那人面容时才发觉不对,她紧急伸出左手阻止,最终她的拳头停在了离殷诩鼻尖不到半寸的地方,强劲的旋风吹拂起殷诩的发丝,发尾扫过祝颍童的拳头,带着轻微的痒意。
强烈的冲击使得祝颍童的肌肉产生不适的麻胀感,她连忙甩了甩手臂。
殷诩并未被祝颍童的动作惊吓住,她笑容清丽,举着手中烤鱼,跟献宝似的,“姐姐要不要尝尝我的手艺?”
祝颍童也不知道怎么就到了这一步,明明说好了不插手这里的事……怎么这么容易被说服……
“我可没什么能报答你的。”她只字不提先前为殷诩驱赶魔兽的事情。
拿着烤鱼坐到火堆旁的祝颍童反省着自己的行为,她只说了这么一句予以推辞,却又被殷诩接过了话头。
殷诩顺着杆往上爬,“那……我想委托姐姐,护我周全,直到送我回家。”
祝颍童眼珠子一转,十年前的朝阳山庄吗……她确实想要去看看。将殷诩送回之后,便可趁机到处逛逛,看能不能发现什么异常。
思及此处,她便点头应下。
夜至深处,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殷诩已经在一旁睡下。在她的几番请求下,祝颍童只得离她极近。
微弱的火光在女孩清秀的面庞上跃动,祝颍童细细看去,竟突发异处,她下意识凑近想要看得更清楚:在殷诩的左眼眼睑处,有着形状不规则的疤痕,一直延伸到眼尾,那疤痕极淡,若非此时她离得如此近,恐怕也无法发现。
祝颍童心中暗暗思索着,那疤痕看着不像火烧过的痕迹,会是什么?
雷雨刚过,山洞内仍旧灌着冷风,在祝颍童神游的时候,只听窸窸窣窣的响动,等祝颍童再回过神时,怀中已经多了个人。
殷诩呓语着:“姐姐身边……好暖和……”
祝颍童见状失笑,掌心贴住殷诩后腰,能量慢慢的释放着。
许是感受到温暖,殷诩的声音愈发低了,“谢谢姐姐……又救了我一次……”
祝颍童闻言心中微惊,什么意思? !难道说的是上次,可殷诩不该有记忆才对。她想要问个明白,却见殷诩呼吸极为平缓,显然已沉沉睡去。祝颍童皱着眉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这到底是进了什么地方?她怎么会与十几岁的殷诩有交集?
再之后便是一夜无话,第二日殷诩起身时,发现身旁放着洗漱用的清水,而昨日那女子则守在山洞之外。
殷诩洗漱完便来到祝颍童身边,看见她一本正经的看着地图。殷诩凑近祝颍童,温热的气息扑洒在她颈间,“此处离山庄不是很远呢。”
祝颍童点头,“收拾好了吗?出发吧。”
一路上殷诩叽叽喳喳的,与祝颍童说了不少趣事,祝颍童认真听着,提取其中信息,却发现对殷朝阳此人仍是了解极少。
被殷诩早早联系上的侍卫们守在山门下,见到殷诩的身影众人迅速的涌了上来,跑在最前面的少年模样的清绾。
祝颍童定眼看去,只见清绾如殷诩一样,周身已无萦绕的灰气,想来此处能量充沛,已然解决她们此行的需求。
祝颍童目送着他们吵吵闹闹的离去,倏然间,殷诩转过身拉着她的手往山庄内走去,祝颍童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跟了上去。直到殷诩停下脚步,祝颍童这才发现她们二人来到了整个山庄的最高处。
山庄依海而建,站在山庄最高点可以看见大片的无边海,浪花拍打在远处的礁石上,湿润的海风迎面而来,祝颍童感觉自己的思绪都有几分放空。
殷诩望着波涛汹涌的海面,声音有一种被狠狠压制的平淡,“要是再早一点就好了。”
祝颍童回过神惊讶的看着殷诩,疑惑还未问出口,整片精神之海便开始混沌,脚下的石砖也开始逐渐崩裂。
殷诩脚下一个踉跄几乎要摔下山去,而她只是偏过头浅浅笑着,“姐姐,再见。”
那一瞬间,祝颍童只觉殷诩眼中饱满深意,她心中极快闪过各种思绪,下意识想要问个明白,而就在她刚触碰到殷诩的指尖时,便只觉眼前空间天旋地转,她强忍着头痛欲裂的感觉,奋力向前用力握住了殷诩的手。
祝颍童顿觉眼前烟雾缭绕,但她还是带着殷诩坚定的踏进前路。
椿之树外,凤十凰一动不动的持弓稳立着,看着眼前巨树猛然开始剧烈摇晃,而后逐渐显现出一个漩涡,强大的魔法能量在空中暴动着,凤十凰稳稳按住受影响出现波动的箭头,下一秒,便见漩涡中央踏出几道重叠的身影。
只见祝颍童身形稳健,余晖照映出她如高山般巍峨的身影,给人一种难以言明的安全感。她神色如常,若是不仔细看她抱着殷诩的动作连指尖都在用力,恐怕也难明她心绪。
直到靠近了,风十凰才隐约发觉祝颍童的气息有些不稳,看着面前场景风十凰也有些举棋不定,思索后还是放下了长弓。
一旁早已结束修炼的夜不句狂奔而去,被祝颍童低声喝住,她将殷诩放靠在夜不句身旁,继而转身向那漩涡伸出手,竟硬生生从中又带出了清绾,只不过也是昏迷状态,但不难看出二人皆已不受灰气影响。
祝颍童转过身看着风十凰似乎想要说什么,却还没开口便整个人浑身脱力般倒下。风十凰满脸惊恐的飞速靠近,只见祝颍童整个人已经陷入了昏迷,风十凰只得用自己半吊子的水平搭着她的脉,至少确定了没有魔力暴走等情况,应只是过于疲惫才导致身体进入休眠。
风十凰仰天无言,这可怎么办……咋回去呢……
第167章
还未等凤十凰想出解决办法,便被身旁突生异动吸引目光,祝颍童颈间的玉佩散发出奇异的能量波动,凤十凰甚至觉得自己能看到那能量化作一条颜色极淡、又如细线般的事物向外飘去。
凤十凰的目光追随着那条细线,只见那玩意儿稳稳当当的穿过凤凰结界后便失去了踪迹,未等凤十凰反应过来,身前的祝颍童竟然浑身出现奇异的闪烁,随后她便整个人消失在椿之树前。
凤十凰被眼前一幕惊得站直了身, 瞠目结舌半天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一旁的夜不句也愕然半晌,在椿之树与结界之间来来回回跑个不停, 试图发现其中空间术法的奥秘。
凤十凰的目光又迟疑的移向一旁昏迷中的殷诩和清绾,满脸如临大敌,这怎么办? !瑝玦可没说过这种情况!
倏然间,内城边缘处产生不小的能量波动,凤十凰眸光一凛,还是瞬间移至殷诩二人身前。
薄雾散去,凤十凰瞧见那是一个模样二十出头的女子。来人微微一笑,“我叫云水蓝,是水族的族长,此次前来,是瑝玦大人的安排。”凤十凰看着云水蓝脸上淡淡的笑意,心中咯噔几下,为什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跟着忙活半天的凤十凰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这……不好吧……”这样真的可以吗?凤十凰看着面前场景忍不住捂脸, “她、她们不是祝颍童的好友吗?而且还是朝阳山庄的人,这么做、这么做……”
云水蓝:“咦?没人告诉你吗?”
凤十凰:?
云水蓝:“瑝玦大人他们怀疑此二人与灰气有重大关联,所以决定在查明事情真相前要将其特殊看管起来。”
凤十凰:? ? ?我到底睡了多久?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
霍尔默雪山。
“祝颍童?祝颍童?醒醒。”
祝颍童从酷寒冰雪中找回自己的意识,她费劲儿的睁开眼睛看清眼前事物,她的手仍紧紧握住脖颈处躁动不安的玉佩:
“丹彤姐……”话音刚落,她便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丹彤低声“啧”道:“怎么搞的。”旋即将祝颍童背在身后,往住处走去。半刻钟后。
祝颍童猛地从噩梦中惊醒,她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的白鼬芷诺,听见放屋内噼啪作响的火星子声,愣了好半晌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醒了?过来把药喝了。”丹彤往药碗里随手放了几粒糖丸,将药碗往桌上一放,起身便打算出门。
祝颍童道了声谢后赶忙捏着鼻子把苦得掉渣的药汁喝掉,然后问道:“丹彤姐怎的这个天气还要出门?”丹彤是霍尔默雪山的猎户,在雪山如此时节并非他们狩猎的日子。
丹彤翻了个白眼,“我若是今日不出门你在哪里冻死了都没人知道。”随后她又认真道:“最近这段时间雪山能量波动异常,已经波及到人类的住处,我四处寻找缘由。”
“可知为何?”
丹彤摇了摇头,“除了雪山禁地,霍尔默我几乎走遍,并无异常。”
雪山禁地,神官居处。没有神官的允许,雪山人无法靠近。
祝颍童大惊失色,一个不好的念头油然而生,“雪女前辈出事了?!”她连忙取下颈间玉佩仔细看了看,只见那玉佩上的暗纹与往常不一般,竟开始缓慢游动起来,而它所指引的方向是——
她脚步踉跄的来到房屋外,只见刹那间玉佩陡然生辉,光芒愈发耀眼,似乎在引导着她向前。
祝颍童只觉得自己心脏跳得猛烈,她急促的喊了一声“丹彤姐,我要去神宫”,旋即便夺门而出,漫天风雪迎面撒下,她猝不及防浑身一抖,而后很快整顿好前往雪山之巅。
祝颍童虽在雪山上磨砺三年,对整座雪山却并不算熟悉,她甚至从未踏足过那座雪山宫殿,只得在风雪中通过那枚玉佩的引导前行。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看到了那座巍峨宫殿的半分真容,她再次提速奔去,几乎是没有迟疑的推开了大门。
祝颍童只觉得眼前这门如有千斤沉重,她几乎使劲全身力气才将其推开,而这殿门上一次被打开不知是何时,风雪挟着刺耳的推门声进入大殿,眼前银装素裹皑皑一片,她险些找不到那个人的身影。
祝颍童向前奔去,直到王座之下,她才看见雪女。
祝颍童惊呼一声,“雪女前辈!”
只见往日高高在上的神官,此时正狼狈的倒在地上,她微昂着头颅,看着在她面前立着的那只破碎得只剩骨架的三面镜。
那一瞬间祝颍童有些恍惚,她竟觉得自己透过破损的面纱看到雪女不甘的神情。
满地零落碎片,不少扎进了雪女的身体里,但令人惊讶的是,伤口并没有流出艳红的鲜血,不停往外渗出的是如白雪一般纯净的液体。
祝颍童连忙上前扶起虚弱的雪女,她小心的运用魔力取出那些细小的碎片,然后再帮其治疗伤口。祝颍童感受到雪女靠在她的颈窝,透过面纱轻微的喘着气,只是那气息也不似常人,竟是冰冷无比,引得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祝颍童又仔细确认了一遍已经清理完雪女的伤口,她清除了满地残渣,这才开口道:“雪女前辈,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从祝颍童来到宫殿一直未曾开口的雪女这才低声道:“嗯。”不等祝颍童再说什么,她又说道:“你……帮我把面纱取下来。”
祝颍童不疑其言,抬手便将那面纱取下,只是片刻便愣住,她简直怀疑自己的眼睛!
霍尔默雪山的大神官,神殿第一人,雪女——
面纱下竟是一张无容之面!
祝颍童简直觉得自己没睡醒,眼前一幕实在骇人,她紧张的咽了咽,声线也止不住的颤抖,“前辈……”
下一刻,祝颍童感受到轻微的能量波动,眼睛、嘴巴、鼻子一一显露在那张“未经琢磨的面庞”上,不消片刻便“制造”出一张和她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容,祝颍童惊得瞪大了眼。
下一瞬她的面容又发生了变化,这一次是一张陌生的面庞,雪女疲倦的闭了闭眼,“若是我想,我可以有无数张不同的面容。”
祝颍童只觉喉间干涩无比,还是硬着头皮开口:“前辈,你……”她想起当初离开雪山前雪女对她说的话,“我有什么能帮助你的?”当初雪女不是说还需要齐辛的帮助吗?怎得没见着他人?精神烙印也未有回应,人去哪儿了?祝颍童微蹙着眉,这还是有了精神烙印后她第一次联系不上齐辛。
雪女几次张嘴却又缄默,最后她扶着祝颍童的掌心缓缓站了起来,冰凉的触感时不时刺激着祝颍童。祝颍童只感觉心中不安几乎要到达顶点。
祝颍童问:“前辈,在我们离山前你曾说需要我与齐辛一起帮助你,如今我受到召唤已至雪山,可我却无法联系到齐辛,前辈可有他的消息?”
雪女神情平淡,仅是抬手拂袖间,两人眼前的三面镜又恢复如初,祝颍童定眼望去,巍峨高山终年覆雪,渺渺茫茫间,齐辛被困于小小一方天地中不得动弹。
祝颍童转身怒目而视,“你——”她话未说完,便感觉被外力推动,她几乎是猝不及防的跌入镜中世界,她只听见耳边极轻的声音,“请帮我,找回我的记忆。”
同一时间,宫殿内火焰大盛,一道极浅的身影从祝颍童身体里飘然而出,她向前一步抓住了祝颍童的手腕,却在要靠近镜面时被狠狠弹开,帝浮焰只能眼睁睁看着祝颍童消失在她眼前。
殿宇内霎时变得静谧,猝然间帝浮焰浑身绽放出火焰,下手毫不留情,雪女也是沉着地一一接下。冰与火的交融,招招狠厉,稍有不慎便会落入下风。
最终帝浮焰小胜半式,她三指扣住雪女的脖颈,让雪女能开口说话却又压迫十足,逼近的同时她声音冰冷的问道:“你把我妹妹弄哪儿去了?”
雪女还未来得及开口,在与帝浮焰触碰的瞬间,有一件小物似是凭空从她领口处飞出,雪女看着那链状物,神情顿时充满了迷茫。
而帝浮焰看清那件物件时却是脸色骤变,她松开制住雪女的手,举起雪女胸口前的那枚金锁,厉声质问道:“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雪女看着那枚金锁神情有些迷茫,“这是……”她想再去回忆什么,却只觉头痛欲裂,一时间整个宫殿内的冰属性魔法都不受控制的躁动着。
帝浮焰眼中仍是震惊,她眉心微微压低,殿宇内不稳定的能量瞬间便被压制住,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再做询问,便见眼前的雪女骤然失去意识往一旁倒去,她急忙上前接住雪女,只是握住雪女冰冷身体的双手控制不住的颤抖。
帝浮焰神情难辨,眼中翻滚着各色情绪,她喃喃着:“难道……”
一旁被修复的三面镜中传来祝颍童的声音——
“齐辛!”
第168章
一头栽进雪堆里的祝颍童简直要发疯。此人随心所欲的模样,一言不合就动手,无不让她想起当初随着吴念络修炼的日子。
只不过看着眼前白茫茫一片,想到不知身在何处的爱人,她还是努力平复心情,再次唤起精神烙印试图联系齐辛。幸运的是,这次印记予以她回应。祝颍童跟随着印记中指引的方向前行,不多时便在雪山中找到了齐辛。
“齐辛!”
齐辛立在一片雪白之中,天空飘荡着如柳絮般细小的雪雾,落在他白玉般的面庞上很快便化作小小的水渍,显得那张昳丽面容愈发晶莹。胭红唇瓣缓缓吐露出白雾,修长的脖颈隐匿在毛茸茸的衣领下,在这冰天雪地中,他伫立在那里,犹如遗世而独立的仙人。
祝颍童快步上前,一把捧住齐辛冰冷的脸,那温度低得连她都被冻得一哆嗦,再看着齐辛眼睫上还未消散的雪花,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齐辛感受到脸颊旁传来的温度,将手掌轻轻的覆于那双有力的手背之上,报以会心一笑。
祝颍童将火焰的能量缓缓的传递至齐辛身周,看着那张俊美脸蛋慢慢红润起来,她才放下心来。
祝颍童问道:“那边的事情处理得如何?”
齐辛:“峥嵘的事情大部分布置好了,只不过我走之前,你的朋友们……也都离开了峥嵘,所以又对后续一系列安排进行了调整。”
祝颍童:“啊?”
齐辛回忆着,“听说周渝抱着一只狗就走了,不过他找了魔祭祀塔的猊鲭九儿和游莘来替他守着小师父他们。虞蔚收到虞家的召唤,带着龙王也出发了。”他话锋一转,又提及别处,“殷诩与朝阳山庄的事情还瞒着祝淞沐呢,我派他去外地历练,也不知能瞒到何时。”
“离开时我正在朝阳山庄探查,令我意外的是整个山庄毫无人气,只半步崖有着浓郁的灰气,强盛、却没有主动攻击的意图,我猜许是商羯,当时是荫姑娘出面救下她——若我们的猜测没错,荫姑娘即殷朝阳,那么荫姑娘送她回朝阳山庄倒也合理。”
说及此处,祝颍童问道:“我之前拜托你调查的事情,如何了?”说到最后,她的声音也不禁带上几分颤抖,她知道那答案不会让她好受,因为她已经有了猜测。
在去往亚特兰蒂斯前,她曾嘱托齐辛仔细调查有关殷诩的一切事宜,从殷诩出生的那一年到如今事无巨细一一详查,她需要更多的证据来佐证她的猜测。
齐辛颔首,“她的经历……很干净,很出色,细看之下也并无错处。”
祝颍童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既然如此,迄今为止结合她所知道的一切讯息,只能推测出一个结果——
在殷诩出生前,“殷诩”便已经死亡。
峥嵘帝国太子妃殷诩出生于二□□五年,假设她在那段时间服用了七草等药物,那么“殷诩”的出事时间,应该是在二八七二年左右。
祝颍童抬眸望去,齐辛似是知晓她心中所想,开口安慰道:“我已拜托祝嘉棣调出那几年的全部纪年卷轴,想来用不了多久便能有更清晰的了解。”
两人又心照不宣的引回雪山的话题,祝颍童指尖扫过齐辛凝雪的眼睫,感受着睫羽的震颤,她开口问道:“你来这里多久了?有没有被为难?”而后她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好心帮助她,她什么都不说清楚就把我俩传送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当初在雪山修炼,是吴念络为他们争取来的机会,祝颍童与雪女之间并无利益纠葛,她答应雪女的请求是热心肠,却也架不住雪女这般“不配合”。
齐辛回道:“我在这里,看了许久。”他看着祝颍童不解的眼神,思索后又道:“先前感受到玉佩的异常,我便被传送至此。在我到达此地的瞬间,雪山能量便与我的精神魔法发生共鸣,随即构建出我们眼前这个场景。此处应是雪女前辈的精神之海与记忆世界的重合,但据我观察,她的记忆并不完整,我看到的只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雪山。”
齐辛抬臂一展,将精神魔法的边界扩大。二者皆是抬眼望去,遥远的雪山上,他们只能看见雪女的背影,她一步一步走上山顶,然后在那里待上许久。后来,她的身量长长了些,她却依旧没有离开过雪山。
祝颍童重复着,“精神之海?”随即便将自己先前在椿之树中发生的事情讲与齐辛。
齐辛解释道:“精神之海是在魔法师的识海与精神力交汇下产生的,它极其私密,如若不是需要修复身体暗伤是断然不会让旁人进入的,在修复过程中,精神之海会选择魔法师本人的过往经历回溯,以达到稳固精神力的效果。与时间长河不同的是会被外力改变走向,但并不会对魔法师本人的身体造成影响。”
祝颍童回想起殷诩先前意味不明的话语,又问道:“那在精神之海的回溯中,是否会出现记忆混乱的情况?”她又将那时发生的事情说予齐辛。
齐辛思索着,“我未曾见过,从前倒是在老师的笔记中读到过这种案例……”
祝颍童抿了抿唇,觉得思绪实在混乱,便不再想那件事。转眼她又目不转睛的盯着雪山上的雪女,若有所思的想着齐辛先前说的话,“所以这便是雪女前辈需要我们帮助的吗?记忆并不完整……”她目光灼灼的望着雪女的身影,脑中闪过些许念头。
“我所看到的雪山从未重复,想来她应是在雪山上度过了许多年。”齐辛叹了一口气,“只可惜从我进入这片精神之海便被困在此处,无法继续深究,此地魔力诡谲,以我的精神魔法难以破除……”
他话音未落,便听见祝颍童开口,他抬眸看见祝颍童信心满满的笑脸,“那我们便出了这牢笼。”
齐辛惊讶的看着祝颍童抬手覆上他们面前那面不太显眼的、由冰雪构建的“牢笼”,只听极轻微的“咔嚓”几声,那牢笼应声而碎,转瞬间,二人身处的雪山便开始发生变化。
祝颍童紧搂着齐辛的腰,以防两人在这危险之地分离,另一只手凝聚着魔力抵御着不断涌进来的风雪。
漫天风雪后,能明显感受到之前桎梏他们的魔力变弱了。他们眼前出现的依旧是雪女,只不过离得更近了,他们看见雪女立在山顶上,朝着神宫拜了拜,而后便转身下山去。
那一瞬间祝颍童和齐辛都屏住了呼吸,只待她转过身的那一幕——
看清她容貌时,祝颍童简直气得头顶生烟,“她怎么又用我的脸?”听祝颍童如此说话,齐辛好奇的转过头,祝颍童这才将自己进入雪山宫殿后与雪女相遇的事情告诉齐辛。
“无面之人?真是闻所未闻。”
“是吧,这可太蹊跷了。”祝颍童也跟着点头,就连齐辛这般、被天下最有学识的人教导出来的学生都未曾听说过这样的先例,果真是离奇。
未等二人讨论出个所以然,便见眼前场景开始变换,如梦似幻,令人看不真切。齐辛感受到此地的异常,连忙释放出大量精神魔力稳定住这片精神之海。顷刻间,齐辛便觉自身被牢牢锁在原地,他心下一阵骇然。
齐辛见状立刻道:“因她的记忆不完整,我们所见也并非全然真实,就像此刻在精神之海中,受外界精神之力的影响,她便下意识的使用了你的面容。而眼前这般虚幻的场景,便昭示着她的精神之海十分不稳定。若我们冒然介入事件,恐怕会适得其反。”言下之意在提醒他们应谨慎行事。
第一次在雪山遇见雪女时,她所拜托祝颍童的事情并未讲明,齐辛也并不知晓雪女的身体有何异常,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
须臾间,祝颍童发觉自己的身体被强大的力量拉扯往身后的雪色漩涡,她察觉出了,她不禁露出半分诧异之色。
齐辛看见祝颍童逐渐消散的身影目眦欲裂,他想要伸手去抓住祝颍童,却被雪山上的威压、以及被汲取的魔力,克制得无法动弹。
祝颍童恋恋不舍的摸着齐辛的面庞,“你可要好好的等我回来啊。”
祝颍童心下虽仍有几分惶惶不安,但几番调整气息后已经坦然接受,她放松下来,顿觉整个身体被吸入漩涡之中。
从天而降的那几息祝颍童已经把面具带上——无他,唯手熟尔。
离奇的时间流速使得祝颍童失去了大部分行动能力,她只得努力的控制着身体减缓下降的速度,直到她能看见地面了,她的思绪出现了瞬间的出神。
这次降临的时间地点想来是非常糟糕——祝颍童望着眼前红彤彤一片内心绝望的想着。刚经历完自己的婚礼,又来闹别人的婚礼吗? !
刚在大脑中尖叫完,祝颍童便感觉自己被人稳稳接住,她僵硬的转过头,接住她的人正是在精神之海中与她容貌无二的雪女。只见雪女紧紧盯着她面具下仅露出来的那双眼瞳,久久不语。
锣鼓喧天与欢声笑语出现短暂的停歇,继而响起了轻微的噌噌几声,祝颍童知道那是刀剑出鞘的声音。祝颍童余光看见雪女挥了挥手,那些乐器声又再度响起。
祝颍童看着面前的雪女,又慢慢的转过头看到和齐辛一张脸的雪女的爱人,满心只想逃离,挣脱间却发现雪女的手在她腰间扣得极紧,她完全挣脱不开。
一旁顶着齐辛面容的男人满脸委屈的喊着,“雪儿……”
雪女只是抬眸睨了他一眼,男人便闭上了嘴。
雪女侧过半边身子,身旁的一位侍从上前与之耳语几句。祝颍童觉得那人眼熟,想要抻着脖子仔细看看,下一瞬就被雪女抱着、不容拒绝的往众人身后的宫殿走去。一旁穿着喜服的男子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第169章
“外面呆着。”
雪女只留下这么一句话,便把满脸可怜兮兮的男人关在了门外。
祝颍童看着与自己爱人同一张脸露出如此表情,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
被好好安置在房间内的祝颍童鲜有的紧张,令她意外的是,雪女并没有做什么,只是轻声问道:
“我们是不是见过?”话音刚落,她便解开祝颍童身上的压制。
祝颍童露出疑惑的表情,还不等她开口,雪女喃喃自语:
“我只是觉得……我被困在这里许久了。”
她望着窗外,独自坐到桌边发起了呆。
直到此时祝颍童才发现,先前雪女神情冷峭,即使面容与自己十成十的相似,却也不会到让人错认的地步。此刻雪女神情放松,眉眼间淡淡的惫懒,意外的让她想起了姐姐。
听见雪女的话语,祝颍童吃惊地站了起来,“你——”
莫非雪女也带着曾经的记忆?那她可曾回忆起什么?
她苦笑一声,“说来真奇怪,我连你的面都未曾看清,却对你莫名感到熟悉。”
她仍望着窗外, “我能感受到,这不是真实的地方。或许,连我身边的人,连我自己,都是我想象出来的事物。”
祝颍童闻言心中骇然,她回想起自己跌入镜中前雪女最后的话,她一字一顿的问着问题:
“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你叫什么?”
“今天是你成婚的日子,外面是你的爱人吗?你还记得他吗?他叫什么?”
她沉默着,思考着,片刻后竟抖着身子哭泣起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这是对的……我应该是这样来的……”
大门被轰的一声踹开,顶着齐辛的脸的男人大声怒吼道:“我不准你欺负雪儿!”
雪女:“……”
祝颍童:“……”
祝颍童忍不住扶额:精神之海什么时候重启地图?
或许是听见了祝颍童的请求,精神之海开始重塑,这回的改变较之上次显得格外温柔,她甚至能与雪女告别。
“我们下次见。”
祝颍童渐渐失去意识,耳边只能听见渐行渐远的声音。
“喂!你这家伙搞什么!是刺客吗?!怎么还跑了?留下来打一场!”
“闭嘴。”
“呜……雪儿……” .
意识回笼已不知过去多久,祝颍童再一次感觉整个人落地时,发现自己与面前的男人面面相觑。
她紧张的往后一跳,看着那人半晌说不出话。
“你醒啦?我说你这人怪得很,怎的一直带着这丑面具。从天上掉下来面具也不带掉的。”
“你还记得我?”话音刚落祝颍童也想明白了,此处是雪女的精神之海,一切与她息息相关,发生任何事都是正常的。
随着进程,想来雪女的记忆应是恢复了少许,就连眼前这男人的样貌都有了改变。
男人冷哼道:“我当然记得你,就是你,差点毁了我和雪儿的婚礼,上次算你跑得快,我还没来得及找你算账……你这么诡异的看着我干嘛?!我警告你不要对我有非分之想!虽然我风度翩翩一表人才人见人爱,我可是有家庭的人!”即便是隔着那张能遮住整张脸的面具,男人也能看清祝颍童审视的目光。
而祝颍童却是没理会男人耍宝般的言语,她盯着男人这张与齐辛仅有五分相似的面容久久无言——她从这张脸上看到了别人的影子。
……是谁?
“小天?你在和谁说话?”
祝颍童偏过头,看着从一旁房屋里走出的雪女,她的面容似乎有轻微改变,但远不及男人的变化。
听见那句话祝颍童定在原地,她还来不及细想,便被雪女叫住。
“你来啦?陪我出去走走吧。”
“……好。”
小天满脸沮丧的看着雪女,“呜……雪儿……”
“乖,回来给你带礼物。”雪女面无表情的顺了顺毛。
祝颍童走在雪女身侧,时不时看向雪女,想要从她脸上找出什么似的。
“我脸上有花儿?”雪女偏过头,神情淡淡的开口。
祝颍童僵硬的不敢动,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字音,“没有。”
雪女看着集市里的物件挑挑拣拣,买了几件甜点,最后直直的走进了一家金饰店铺。
“这位贵客,可有看得上眼的?”
雪女递给掌事人一块牌子,“我来取东西。”
那人看了看精致小牌,了然道:“贵客您的宝物已准备好,请随我来。”
祝颍童跟在雪女身后随那人上了楼。二楼的宝物不比一楼多,却充沛着能量,器件散发的光彩令人眼花缭乱,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掌事人走到一张桌前,拿起一只不起眼的、成人巴掌大的盒子,将那块小牌放进了表面的凹槽上,盒子发出轻微叮的一声。
如此折腾一番,那人才将盒子递给雪女。雪女接过木盒,对那人微微点头,便直接出了店铺。
祝颍童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
雪女施加魔力于钥匙,锦盒被郑重的打开,这是祝颍童第一次从雪女脸上看到如此珍视的神情。
雪女认真道:“这是我为我的孩子们准备的生辰礼。”
祝颍童瞪大了眼,“孩子?——们?!”转瞬又去看了看锦盒中的事物,一时无言。
那是两把并排着的金锁,工艺精美,锁芯中是镂空的,悬浮着一颗精巧的红色宝石。即使相隔甚远,也能感受到其中强盛的火属性魔力。
雪女少见的笑了起来,“我已有身孕,自然该为她们准备。”
祝颍童瞠目结舌,“可是、可是你怎么知道是——们?”她看向雪女的小腹,那是常人般的起伏,根本无法看出月份,更别说看出是否双子。魔法师的手段……这么高明? “而且你怎么知道一定是火属性?”
雪女唔了一声,“我能感受到……你看见过我的过去吧,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办到的。”
祝颍童闻言怔住片刻,随即支支吾吾的点头。
“我与寻常人类并不相同。我虽身负魔力,却并无魔法属性,我与小天的孩子,只会继承他的火属性魔法。所以我为我的孩子们准备的礼物也是这天底下数一数二的火属性宝物。你说……她们会喜欢吗?”说到最后雪女神情少见的柔和,仿佛在想象着她与孩子们的美好未来。
而祝颍童却完全无法回应。
火属性魔法。火属性……
雪山……雪山……
还有那个人——
小天。
小天。
……天。
——该死!她怎么从来没想到过? !
祝颍童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状况跟着雪女回到一开始的地方的,她只怔愣的看着雪女与小天打了招呼,将手中的吃食放在小天掌心后便准备回房。
“你这家伙,想什么这么出神?要撞到树了。”小天的声音在祝颍童耳旁响起。
祝颍童听见小天的话瞬间回过神,她僵硬的停住脚步,缓慢的转过身,透过面具仔细的端详起小天的脸旁。
小天噫了一声,咬着糖饼,双手搓了搓自己的臂膀,“别用这种恶心的表情看着我,我对雪儿忠贞不渝。”
祝颍童舔了舔干涩的唇,又低咳了一声,她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尽量正常,“对了,还没问你的名字呢,她老是小天小天的叫你,我总不能也叫你小天吧。”
男人的声音清爽又开朗,于祝颍童而言却是如平地一声惊雷:
“我?我叫帝天。这名字帅气吧。”
祝颍童瞬间感觉头昏脑涨,眼冒金星几乎要站不住,她想说什么,却觉得无形中有一双手扼住她的咽喉,她完全无法开口。
她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能站稳身体,耳边又传来帝天好奇的声音,“真是奇怪,明明我都没见过你的脸,为什么我总觉得跟你很熟悉呢?”
祝颍童还未来得及再说什么,始料不及的,时空又一次激荡,她知道她又要离开了。
祝颍童愈发激动了,她只最后再看了帝天一眼,然后立刻转身奔向雪女,而雪女也似有感应般的打开了门。
雪女神情有些无措,扶着门框的手颤抖着。
身边的景象不停变换着、后退着,祝颍童一边狂跑一边大声呼喊着,“你、你是——咳咳……”
那种无形的扼制又来了。
她知道那是那座雪山的力量。
于是祝颍童不再提那个名字,她又一次竭力问道:“你还记得吗?你叫什么?!你的名字!”
雪女的声音再一次沉沦在时间中,“我……我叫……”
被强大力量挤压的窒息感再一次传来,祝颍童只觉心绪难平,久久无言。
待时空恢复平静已不知过去多久,祝颍童躲在一棵梨树后迟迟不敢上前。不远处的殿宇传来男人与女人的叫喊声,嘈杂又刺耳,难以压制的火属性魔法肆意的在整座宫殿内外萦绕,眼前场景无不显示着殿内一片混乱。
又不知过了多久,殿门打开,从中走出一人,还未稳定的时空让她无法看清那人容貌,错乱的空间却传来了熟悉的话语,她站在那里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
“帝国大喜,帝国大喜啊!
“陛下喜得麟儿,帝国多了两位公主殿下!
“陛下吩咐减免赋税,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泪水染上她的双眼,她几乎站不稳,只能扶着身旁那棵枝繁叶茂的梨树。
祝颍童几次深呼吸才稳下心绪,她正想悄声前去查看状况,可宫殿内又传来惊呼声。
“夫人、夫人!小公主的状况变得十分奇怪!”
祝颍童心中一惊,正欲往殿内跑去,眼前场景瞬息跳转,她立刻便出现在了这座琼宇之内、层层雪白帷幕之后。
祝颍童屏息凝神,静听着不远处的声音。
寝殿内传来老者的声音,“小公主先天有异,身体时常出现异常,这几年的时间里,她与大公主一同长大,却常出现惊喘之象,体温高于常人,更奇怪的是她的骨龄……到如今已经比大公主少了整整十八个月啊!她们可是双生子……如此情况,恐怕得寻找到适宜的极致之冰,才能压制体内之火。”
帷幕旁,还站着一个看上去还不到十岁的男孩。
雪女拖着男孩的手,满脸愧疚和歉意,“玄仔,可以拜托你帮我照顾焰儿吗?逗她笑陪她哭,让她能够无忧无虑快乐的长大。”
“我这个做母亲的,不能陪伴在她身边,真的是很不称职啊。”
“可是童童的身体拖不得了……”
祝颍童按捺不住,偏过头去看,只一眼便看见了雪女雪白的颈项上那只精巧玲珑的长命锁。
第170章
祝颍童看着雪女收拾好行装便匆匆上路,祝颍童跟在雪女身旁看清了她的容貌,良久说不出话。
雪女的面容有了轻微变化,按照齐辛对精神之海的解释, 应是雪女想起了更多的记忆,她的容貌便逐渐向“本我”靠近, 但仍与两人第一次相见时有五六分相似, 而这一次她却说不出“用我的脸”那种话了。
雪女来到山脚时神情肃穆, 一副严阵以待的表情, 与她初下山的轻快心情完全不同。
祝颍童心生困惑,她……是否在害怕着什么?
……雪山?
为什么?她不是从雪山而来吗?
祝颍童没能想明白,只得继续看着独自远赴雪山的雪女。这一次,雪女带回来了一缕极致冰属性的精魂,也便是后世所记载的雪山之心。在那座小小的冰山中,浑身滚烫、心脉将绝的孩童终于停止了哭闹,呼吸平稳的进入了沉睡。
这样的日子过了十多年。
这些年雪女、帝天和帝浮焰常去地宫看望无法正常成长的小公主。因魔法属性的冲突,帝天与帝浮焰只能站在地宫的大门处远远看着那个小小的、无法开口的、与他们至亲的人。
在雪山之心的帮助下,再加以各种奇珍异宝的辅助,小公主的心脉总算是稳定了下来,没有如十多年前游医诊断的那般经脉尽断、爆体而亡。
可这仍是雪女的心病, 大女儿已长成少年模样,她的双胞胎妹妹看上去却只有两三岁。
于是雪女重新踏上了雪山。
这一次她很快便回来了,除了压制火焰的物件,她还寻回了一个人。
在雪女的精神之海中,祝颍童看见了雪女与那女子的机缘。
雪女于白雪茫茫处,发现了几乎昏迷的女人,那个人险些失去意识,嘴中喃喃着“救救我”“带我走”。雪女只消一眼便知晓了那人的身份,犹豫再三,还是将她带离了雪山。
雪女背着她,问道:“你叫什么?”
那人艰难的开口,“……音。”
雪女兀自走着,“那我便唤你小音。”
祝颍童只觉得困惑变得更多,为何雪山中只有小音一人?其他微生家的人呢?雪女未下山时她二人竟从未遇见过?
更令祝颍童震惊的是,在二者刚踏出雪山时,小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不消片刻便成了一个垂垂暮已的老人。雪女看着眼前这一幕并没有露出多少意外与惊讶,只是眼眸深处浓郁的担忧消散不开。
眼见着怀中的小音要丧失全部生命力,雪女轻叹一口气,紧闭双眼,将魔力慢慢的运送进小音体内,刹那间竟阻止了衰老的进度。与此同时,雪女的身体也发生一些轻微的变化。
祝颖童目露震惊之色,她曾在帝浮焰的过往中见过这副模样……是无可避免的生命的流逝,即使是当时的雪女为了不让女儿担忧暂避了疲态,可在之后的日子里她不停的为小音输送能量,她的状况也不容乐观。
直到不久后帝浮焰的回归,才让小音的病症彻底好转。
半年后,小公主的症状愈见平稳,雪女这才安下心出这趟远门。
这是雪女第三次重回雪山,而在帝国的记录中,这一次,她未能归家。
祝颖童心念欲动,还是拉住了雪女的手,可她嗫嚅半晌也没能说出劝阻的话来。
雪女冰冷的手反握住祝颖童,她细细的打量着祝颖童,不知为何,即使是隔着厚重的铁面具,她仍觉得眼前人格外亲近。雪女叹了一口气,然后从储物器中取出一件披风,“山上冷。”
祝颖童几欲哭泣出声,最后还是止住了泣音,哑着嗓音开口,“你是不是不喜欢雪山?”
雪女有些意外,“为何这么说?”
“你下山的时候,很高兴。但这三次上山,神情都十分戒备。你、你别去了吧……”
雪女有些怅然若失的望着遥遥无际的雪山,“我确实……十分敬畏祂,甚至是畏惧祂。可我必须去。”她松开祝颖童的手,往山顶走去。
祝颖童受雪山威压走得更慢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雪女背对着她,朝她挥了挥手,走得更远了。
雪女身后的风雪未曾停歇,她也未曾停歇。
祝颖童只得嘶吼着问道:“你想起来了吗?!你叫什么?!!”雪女的身影停顿了片刻,又再次无言启程。
祝颖童的声音逐渐飘散在冰雪中,骤雪过后,她几乎看不清雪女的背影。
祝颖童仍拖着疲惫的身躯往雪山顶走去,千百年前的霍尔默雪山较之如今更是酷寒,常人根本无法生存。
可她竟在这里看见了人类生存的痕迹。
祝颍童不可置信的跟着雪女走向那些房屋。经雪女询问,她们了解到这些人已经在雪山半山处生活了许久,竟是比雪女下山的时间更久。
雪女喃喃低语:“祂还是这样……”
当她刚准备离开雪屋时,整座山便开始剧烈的晃动。
雪山人惊恐的大喊起来:“雪崩!是雪崩!快跑!”
雪女见状脸色骤变,她当机立断,迅速在原地布下一个结界,抵御着扑面而来的暴雪,为身后的人争取逃离的机会,数不清的雪团噼里啪啦砸在结界上,凡人之力难以抗衡,雪女的嘴角瞬间便溢出鲜血。她拭去唇角的血迹,无畏的面对着暴雪。
这一刻祝颍童只恨自己的力量还不够强大,此时依旧被雪山压制着能力,她一点也不能帮助她。
第一□□雪过后,雪女仍向上走着,她走得更快了,直到来到山顶。
刹那间,浑厚的、辨不出性别的声音从巍峨之处传来。
“你第一次回来,我便不该放你离开。”
雪女脸色恢复平静,眸中却深邃,“我们约定的时间是三百年。这远远不到。”
轰鸣的声音似从四面八方涌来,让人无不震惊这幅奇观,“你是最有天赋的,我本应用体面的方式把你留下来。”
祝颍童心中震惊,这、这是雪山在说话? !
雪女掌心翻转,将祝颍童禁锢在原地,她转头对着祝颍童笑着,“这里是雪山,是祂的地盘,你别硬来。”
那道声音低沉下来,“你要忤逆我?”
雪女转过身,眺望蒙着雪雾的太阳,她长舒一口气,“我想起来了,这在里会发生什么……”
那是千年不遇的灾难级雪崩。
她为了救那些孩子,被永远的埋在了雪山之下。
而后,她失去了所有记忆,她的魂魄被雪山的意志重新凝聚,她拥有更加强大的力量,成为了新的霍尔默雪山大神官,无名无姓的雪女。
她本是为寻得自己而下山,却又一次被困住。
眼前的雪山轰然碎裂,祝颍童在被强大的力量弹出记忆之海前忍着喉间剧痛大声喊着:
“你想起来了吗?你的名字!”
“是……微生——”
狂风骤雨刮落了祝颖童脸上自上雪山后便受桎梏的面具,这一刻,雪女看清了她的脸。雪女沉重的闭上酸胀的双眼,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初次与雪女见面后,祝颍童曾好奇的问过吴念络,“雪女前辈的名字是什么呀?”毕竟雪女听上去并不是一个寻常人的名字。
吴念络过了很久才回答:“要等她自己。”
那时的祝颍童思考许久也没想明白那句没头没尾的话是什么意思。
而现在,祝颍童终于知晓了她的名字。
被弹出记忆之海的祝颍童狠狠摔在雪地中,她慌忙起身,回忆起离别前雪女的眼神,她立刻马不停蹄的向记忆中的那处奔去。
祝颍童找到了大致的位置,距离那次雪崩已经过去三千年,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
祝颍童不知道自己在一望无垠的雪地里走了多久,才找到那个在精神之海中一闪而过的——
埋骨处。
三千年的风雪将她的身体保存得十分完整,就连她身上渗出的鲜血也与白雪交融,在她的躯体上留下深刻的痕迹。
祝颍童止不住的颤抖,将这具身体小心翼翼的从厚雪中挖了出来。
·
她感觉自己睡了很久,有一道声音一直在问她。
帝天的爱人,叫什么?
……与她何干?
帝国的帝后,叫什么?
……与她何干? !
那你是谁?
我?我是……
你从哪里来?
我……从雪山来。
你有家人吗?
我、我的爱人叫帝天。
我们还孕育了两个女儿,一个叫帝浮焰,一个叫帝临童。
你是谁?
我……是谁?
你是谁?
我……
你是谁?
我叫……微生昕。
我是……微生昕……
镜外,微生昕的意识猛然回归雪女的身体,打断了帝浮焰魔力的传输。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饱含着太多情绪,可还未等她们说上一句话,只见灰白的镜面突然闪现出祝颍童的身影,两人皆是惊讶的望去。
同一时间,从镜中探出了数条雪白的锁链,将毫无防备的帝浮焰瞬间扯入了镜中世界。
微生昕惊怒道:“焰儿!”
微生昕不顾还未恢复的身体,奋力移至镜前,她一遍又一遍的捶打着镜面,直至镜面又一次破碎,她面上露出少有的狠厉,“雪山——”
微生昕耳边传来那道她听了许多年的声音,“你要去?去了可就回不来了。”
那声音幽幽道:“微生昕的身体已经容不下你的魂魄,哪怕你强行融合又能维持多久?你若再抛弃雪女这具身体,要不了多久你就会烟消云散。”
微生昕冷声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注意,我不可能让她们留在雪山上当你的傀儡。”
那声音轻叹一口气,语气中竟还带着几分委屈,“怎么能说是傀儡呢……”
“明明是我一直在庇佑着你们。”
祂的声音伴随着微生昕最后一拳落在镜面,三棱镜与之应声而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