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愤怒的控诉声惊得祝颍童半晌说不出话。
殷朝阳诉说着这世间对她的不公,泪水几乎染满她整张脸,她声音哭得难听,却还是让人心肝微颤, “你说过的,护我周全。”
祝颍童的拳头攥得紧紧的,声音也格外低哑, “……那是对殷诩说的,可这世间,根本就没有殷诩这个人。”
殷朝阳怔怔的望着祝颍童,之后她抹去面颊上的水痕,语调又恢了平缓,她幽幽感慨道:“祝颍童,如果我们早些相遇就好了。”
“你那么好……”
“在那些家伙毁掉村子之前,我明明什么都没做过,我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人,可他们不容我。”
祝颍童不禁想起两个男人。
一个是与她只有一面之缘的朝,还有一个郁郁寡欢的男人——祝淞沐。
祝颍童言语笃定的说道:“你与朝,早已互通心意。”
殷朝阳无意隐瞒,“自然。”
“你做这一切, 是为了唤醒朝。”
殷朝阳点了点头,随意的将舞动的发丝挽至耳后,“我也一直做着能够找回阳的美梦。”
“真是过分的人呐。”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想明白,当时的阳只不过想让我不要失去控制, 她根本就没想过回来。”
“说好了回来找我的,为什么要骗我……”
“骗子。”
祝颍童深吸一口气,“那祝淞沐呢?”
殷朝阳目光一凝,而后柔柔的开口:“他是个好人。任何意义上的。如果没有他,我也不能那么快在峥嵘帝国立足,然后正大光明的发展朝阳山庄,甚至是……与你相识。”
意外的,祝颍童又回想起一件事,“四年前的夏天,我还在徽伦学院的时候,殷诩、曾给我寄来了她和祝淞沐的成婚礼物。那其中有几件婴孩的衣服,据我所知,灰气是无法孕育后代的。你也骗了他。”
提到很久之前的一件小事,殷朝阳回忆了许久,“你说那件事啊……是我骗了他,可我并未承诺过他……他的反应,都很有趣。”
祝颍童怒不可遏,“你这是在玩弄他的感情!你太过分了!”
殷朝阳笑了笑,竟是一派天真模样,“可那些时候,他明明是喜欢的。”
殷朝阳抬眸望着祝颍童的眼睛,她眼中仿佛蒙着一层纱,“如果你此番回去,便告诉他,他的小诩已经死了吧。这样对他更好。”
祝颍童良久说不出话,空间也安静了许久,陡然间,她感受到掌心传来阵阵热源,从纹闲之术中传来的周渝的话语让她心头猛震。
——商羯已死。
殷朝阳看到祝颍童脸色的变化,她淡漠的开口:“我也感受到了。是你的伙伴告诉你,商羯死了,对吗?”话罢,她又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我已经提醒过她要小心,可惜她太自大,本来她也有一线生机的,可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个家伙,直接逆转了局势。”
祝颍童已从纹闲之海中得知,改变战局之人正是杳无音讯多时的舟,她此番出手,应是已经集齐全部的魔法属性了。
随着影石的播放完成,整个空间开始紊乱,当祝颍童看见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灰气,逐渐往殷朝阳身上而去的时候,眼底闪过一抹不可思议。
殷朝阳抬手,她的手臂霎时化作一团灰气,商羯残留的那些灰气在她的指引下,慢慢进入她的体内,最后那团灰气又变回她的臂膀。
殷朝阳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手臂,“我们一直都是如此……恶心的活着。”
“我当你是好友,不如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殷朝阳话头一转,一扫早前的悲戚,她变戏法似的掏出仍在她手中的那颗未来之眼,“蓝斯特家族敬畏这股力量,我可是求之不得。毕竟……所谓的天谴已由墨盛时一人承担。你猜猜,我在这里看见了什么?”
不等祝颍童开口,殷朝阳又道:“是帝浮焰和微生音。”
祝颍童闻言面色微变。
“你猜……微生音在你来到皓月乡之前,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殷朝阳呵呵一笑,一个微妙的停顿后她立马接口道:“微生音去找了蓝玄的坟。在里面找到了一本蓝玄留下的手稿,里面记载着让帝浮焰复活的办法……你知道是什么吗?其实你也能猜到吧?”
看着祝颍童难看的脸色,殷朝阳心中几乎是忍不住地喜悦,她的声音充满了蛊惑:
“你会是她们的第一选择吗?”
“祝颍童,我的挚友啊,你来陪我,好吗?”
无形的灰气缠绕得祝颍童几乎无法思考,齐辛留下的精神力在祝颍童识海中穿梭,使得她的心神瞬间清明,紧接着铠甲猛然亮起红光,警示着想要靠近她的灰气。
祝颍童眼神凛然,“这便是你对待挚友的态度?”话罢,不等殷朝阳再开口,随临剑直指其身,“……停手吧。”
殷朝阳的眼神落在锋利剑刃上,她低声重复着,“晚了,太晚了。”猛不丁的,她开始大笑起来,“你既不愿意,我也省得惹你心烦。你最好乖乖的……别扰乱我的计划。”
祝颍童冷然道:“……我不会让你再为祸世间的。”
纹闲之术中一直断断续续传来安瑾的话语:不久前殷诩进入椿之树,不知用何手段迷惑了椿之树的感应能力,竟主动断开了与十六岛之一雀都的联系,雀都一时危在旦夕。等到朝阳山庄的山体上升至曾经雀都的位置,它便会接替雀都成为“十六岛之一”,若等到那个时候,朝阳山庄内的灰气入侵椿之树甚至整个亚特兰蒂斯,后果将不堪设想。
殷朝阳,不能出去掌控朝阳山庄,至少她得拖住其一段时间。
战斗一触即发。
本就不稳固的影之世界变得更加支离破碎,阴阳火与灰气生生相克,染红了整个天空。
两人几乎斗得不死不灭,直到夜不句的喊叫声传来:“我要支撑不住啦!”
随着二人最后一次碰撞,剑刃划过灰气,黑色的气焰染上祝颍童的发梢,整个影之世界訇然瓦解。
她们又回到了西流西斯大陆上空的朝阳山庄。
祝颍童止不住的后退,直到被齐辛稳稳接住。
齐辛看见祝颍童嘴角溢出的鲜血,脸色骤变,急忙为祝颍童疗伤。
殷朝阳也后退几步,但凭借自己的力量稳住步伐,她沉默良久才开口:“祝颍童,何故这般心软?”
“下手不够狠的人,往往活不到最后。”
“你既不愿意站在我的身边,那就滚出我的地盘。”话音刚落,殷朝阳展臂一挥,祝颍童和齐辛便极速往后退去,直到浮空岛的边缘。
祝颍童紧急展开红翼并反手将齐辛抱在怀中,二人只得远远眺望着眼前的岛屿又浮现出朦胧结界,并向着亚特兰蒂斯的主城缓慢驶去。
只有祝颍童自己知道,她虽动了恻隐之心,但实力不比殷朝阳是事实。或许早前她拼尽全力还能与殷朝阳打个你来我往,但直到不久之前,殷朝阳吸收了商羯所剩的全部力量,实力已经不是现在的她能匹敌的了。或许等她突破到帝浮焰曾经的那个阶段,尚有一搏之力。
思及帝浮焰,祝颍童神情微变,齐辛敏锐的察觉出她情绪的变动,连忙问道:“可还有何处不适?”
祝颍童沉重的闭上眼,声音有些疲倦,“我无事。”
下一次,她不会再手软了。
祝颍童带着齐辛稳稳落在西流西斯大陆残破的海岸线旁,两人望着面前一片狼藉都说不出话。
半晌后,齐辛率先开口:“我们先回亚特兰蒂斯主城吧。”
据安瑾所述,她已通知雀都人相关情况,让其做好防备。又经观察,朝阳山庄最多一天之内便会彻底顶替雀都的位置并完成对接,也就是说,他们只有一天的时间了。
祝颍童仰头望着云雾缭绕的岛屿,摇了摇头,“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她打断齐辛想要说话的举动,“你先去与安瑾他们会和,商议此事,我稍后便来。”
齐辛望着祝颍童染着血丝的眸子,掌心缓缓贴近她的面庞,二人额间轻触,源源不断的精神魔力涌入祝颍童的身体。两人眉眼离得极近,祝颍童只感觉齐辛鸦羽般的睫毛扫过她的脸颊,无声相望中,祝颍童闭上沉重的眼睑,酸胀感一下涌上眼眶,她过了许久才说道:“我走了。”
祝颍童转身离去,齐辛望着她的背影,心中多少知晓其中内情,那是……末雨帝国的方向。 .
这一程祝颍童飞得极快,微风也几近化作刀刃,刮得她脸颊生疼。到了末雨海边之后,祝颍童才反应过来,她觉得自己的脑子也不清醒了,一路消耗魔力来到此处,才想起自己身上还有空间符咒。但她也清楚自己为何会这么做,她潜意识里并不希望这么快面对这件事。
祝颍童走近祭坛,却没有发现蓝醒的身影,而是在更高处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背影,她几乎是下意识的选择不迎上去,背过身藏到一颗岩石后。利索躲藏的祝颍童也惊叹于自己的动作之迅速,她几经思索,还是忍不住侧耳倾听。
那二人正是帝浮焰和不见踪影多日的寒冷。
第182章
寒冷启唇,他开口想喊一声“焰儿”,却又想起上次相见时的一巴掌和那句厉声警告,便只得按捺住心思, “……你通讯传来,说找我有事?”
“对。”帝浮焰并未转身, 寒冷看不清她的神情, 只听见她淡漠的开口, “你欠我的, 该还了。”
寒冷不明所以,但还是立马开口, “你需要我做什么?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去做!”
只听“唰”的一声,烈焰凛凛的曜日戟横过寒冷的脖颈,留下一道血痕, 帝浮焰神情冷冽, 说出的话语骇人,“我要——”
“你的命。你给吗?”
寒冷似乎只想得到帝浮焰的回应,他急切的说道:“你若要便尽管拿去。”
与之同时响起的,竟还有一道女声,“不可以。”
“吞噬者不能死。”
祝颍童一下便听了出来,那是蓝醒。
蓝醒看见帝浮焰和寒冷望过来的眼神,又认真的重复着,“吞噬者,不能死。”
寒冷不再理会蓝醒,只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帝浮焰,他言语间有些得寸进尺,“焰儿……”
帝浮焰又看向他,下一秒曜日戟狠抽过他白皙俊美的脸颊, 脸庞上骤然留下一道红痕。
戟身插入地面,帝浮焰不再理会寒冷,而是与蓝醒相对而坐,她取出一本书籍递给蓝醒,“这是玄留下的,我看不懂,麻烦你了。”
寒冷垂眸望去,他冷冷的注视着那本久经风霜的手札,为什么……为什么那个人就连死了也不放过他?
蓝醒接过书册细细浏览起来,整个空间极为安静,等待的过程几乎令祝颍童窒息其中。
过了许久蓝醒才开口道:“他真是个……鬼才。”
“我可以尝试。”蓝醒停顿了一下,她看向寒冷,鼻尖微动,而后眼中带着疑惑问道:“这位阁□□内有着'焰生'的种子,还有一株呢?”
帝浮焰立刻开口:“可以先只进行这一场吗?”
蓝醒有些困惑,但还是尊重帝浮焰的意愿,“我试试。”
仪式开始前,出于道义,蓝醒还是问向寒冷,“根据蓝玄的记载与推测,整个过程你会很痛苦,甚至是失去大半力量,你愿意吗?”
寒冷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身侧偏过头去的帝浮焰,他咬着唇,眼中浮现一抹凄凉。
帝浮焰感受到灼热的视线,又转过头看向寒冷,在二人视线相视的那一瞬,寒冷启唇轻声道:“我愿意。”
帝浮焰有些愕然,但又很快恢复正常。她听从蓝醒的建议闭上眼,随着蓝醒魔力的涌动,帝浮焰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祝颍童无神的蹲坐在岩石后,她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直到一只温热的手掌覆上她的肩头。
祝颍童如惊弓之鸟,手中随临感应而出,与曜日戟碰撞在一起,二者同生一源的力量缠绵在一起,并未对外界造成冲击。
帝浮焰一把拉起面前之人,祝颍童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收了随临剑,祝颍童新奇的握住帝浮焰的手掌,感受到其中如常人般的体温,她的心脏也猛然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那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好似她们本就该如此。
祝颍童欣喜的喊着,“姐姐!”
帝浮焰望着自己有着实感的身体也不禁会心一笑,“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一思考就喜欢找颗石头蹲着?”
祝颍童站直了身,却还是拉着帝浮焰的手不肯松开,她听见帝浮焰说的话不由得瞪大了眼,“我小时候?”
帝浮焰点了点头,“音姨同我说的,她讲了你很多小时候的故事,从小爱吃甜的,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喜欢哭,再之后却会做得更好,还喜欢默默争做第一。我很感谢曾经出现在你生命中的那些人,即使是缺少了我们的陪伴,你依然成长得如此出色。”帝浮焰将祝颍童抱在怀中,柔声道:“过去一定吃了不少苦吧?辛苦你了……”
被夸得有些飘飘然的祝颍童挠了挠脸颊,嘿嘿傻笑着。忽然间她的目光瞥见不远处的寒冷,祝颍童看着寒冷惨白的面容和直勾勾盯着她们的、充满受伤的眼神,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她下意识说道:“他还活着?蓝醒前辈救的?”
帝浮焰挑眉,“谁说他会死了?”
祝颍童将前后串联起来又捋了一遍,恍然道:“啊……那是我误解、蓝玄前辈的意思了。”说到蓝玄的名字时,祝颍童明显噎了一下,她悄悄看了看帝浮焰并无异色的面容,这才接着开口。
帝浮焰也忆起往昔,唇角挂上浅笑,“玄……是个嘴硬心软的人罢了。”
祝颍童回想起玄当时的神情,不禁撇了撇嘴,果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想到情人,祝颍童又转头看向寒冷,最后下定决心握着帝浮焰的手说道:“蓝玄前辈所创的'浮则'的种子现在在我体内,让蓝醒前辈也试试吧。”
祝颍童思索着,早前蓝醒将寒冷体内的焰生之花转移到帝浮焰身上时,并未耗费多少时间,同理,转移她身上的浮则应也不会耽误多少时间。而彻底复活之后的帝浮焰,会重新拥有属于“帝国火焰之神”曾经的全部力量,想来应对殷朝阳不是难事。她看过帝浮焰的一生,她知道帝浮焰有多痛恨灰气。
从前在学校,她虽喜欢争做第一,但如今这场所谓救世——反正眼下这场仪式又不会要了她的命,也就不会让她和她的家人们分别——那么这救世主是她还是她姐姐,对她而言没有区别。
祝颍童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帝浮焰,随后也不等帝浮焰回答,便拉着她向蓝醒走去。
帝浮焰没有说出拒绝的话,也没有反抗,任由祝颍童拉着自己走。
来到祭坛后,帝浮焰与蓝醒在无人发现的地方暗自交换了一个眼神。祭坛之中燎起火焰,这场逆势而为的复活之术即将完成最后一步。
直到仪式真正开始,祝颍童仍有一种不真实感,不是说会很痛吗?为何她什么感觉也没有?直到她清晰的感受到,那股曾让她嗜睡的神草彻底离开她的身体之后,霎那间她有股清明的感觉。紧接着她便察觉出有磅礴的能量、源源不断的通过帝浮焰握着她的手向她传送过来。
祝颍童倏然睁开了眼,惊惧的看着面前的帝浮焰,失去力量后的帝浮焰会怎样?她不敢去想。
祝颍童想要挣脱开帝浮焰紧攥着她的手,却被帝浮焰反手抱在怀中,訇然间能量传输得更快了。
“姐、姐姐……”祝颍童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知所措,她只得无助的喊着。
帝浮焰轻抚着祝颍童的背,柔声道:“没关系,我不会有事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真的吗?你不要骗我……”祝颍童的声音中带上了哭腔,女孩将帝浮焰抱得更紧了,生怕她消失似的。
帝浮焰的声音充满了慈爱,“真的。”
祝颍童还是忍不住呜呜的哭了起来,“我不要像最开始那样,起码、起码得像现在这样……”
像现在这样,能触碰到她的姐姐。
帝浮焰明白她的意思,只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着哭泣的女孩,“我答应你,一定会的。” .
寒冷远远的望着她二人,再对上帝浮焰那双深邃的眼眸,耳边又回荡着她最后的诀别话:
“蓝醒既已给你指了明路,那你便去吧。”
寒冷的声音充满了脆弱,“你要救这片大陆,那我呢?”
他爱的人眼中无悲无喜,“……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如今,北大陆更需要你。需要你用生命的代价去挽救的大陆,你还谈什么以后?”
寒冷怔愣片刻,而后失魂落魄的说道:“你知道了?”
帝浮焰颔首,“万俟歌来找蓝醒的时候,我听到了。”
寒冷倏地发疯似的、强硬的逼近帝浮焰,却最终又在一步之遥停下,他哽咽的开口:“如果,我能活着回来……我还有机会,再站在你身边吗?”
帝浮焰望着寒冷笑了,寒冷许久没见过她笑了,他太怀念这个笑容了。
寒冷明白了帝浮焰的答案。
于是他离开了.
祝颍童感觉自己畅游在魔法的海洋之中,她从未感受过这般充盈的力量,当魔力一遍又一遍流经她的脉络,洗净她的每一寸骨骼,她只觉得自己手中的力量无比强大。她几乎沉醉于这样的世界,但她内心又有一个声音在呼喊她——祝颍童强迫自己醒来的时候,天大亮。
“还好,还来得及。”
祝颍童先是运转了几遍魔力,而后发现体内的力量生生不息、充盈不绝,好似没有止境。她惊奇的发觉,自己竟是直接突破了神降师最后的鸿沟,霎那间,她感觉整个世界的魔力都在她手中,她成了这天地间最宠爱的孩子。这三千年来都无人能逾越的天堑她已然跨过,而上一个人,是她的姐姐。
祝颍童来到不远处,看着正伏在蓝醒膝上沉睡的帝浮焰不禁莞尔。祝颍童轻轻的抚过她的手,感受着她的存在,“蓝醒前辈,我姐姐就拜托你了。”蓝醒无声颔首。
正当祝颍童打算联络无忌,再探朝阳山庄时,却从纹闲之术中得知前线最新战况,她满脸震怒的飞往亚特兰蒂斯——
用朝阳山庄对接椿之树竟不是殷朝阳唯一选择,她竟是直接杀到了椿之树前!
第183章
祝颍童赶到的时候,只见椿之树前歪歪扭扭几近倒下的皆是她的好友们,只剩齐辛与万俟歌仍苦苦支撑,与殷朝阳悍然对抗。
只见齐辛二人手中的权杖与殷朝阳掌心中控制的灰气几经相撞,灰气与源自椿之树的力量发生剧烈排斥反应,整个空间之中弥漫着苦涩的气味。齐辛二人虽还能苦撑,但皆已显露不敌之态。
祝颍童踏空而来,面前的凤凰结界已显颓靡,祂已将全部力量反哺椿之树,在灰气的影响下,祂几乎丧失全部抵御之力。
祝颍童手中随临大放红光,剑刃直指殷朝阳而去。
殷朝阳感受到猛烈的攻势向自己袭来,双手往齐辛二人肩头打去,她自身便借力再与祝颍童对下一式。
剑刃划过殷朝阳的脖颈, 这一次, 溢出的是灰黑的气体。
殷朝阳神色冷然的抚摸过自己的脖子,没有说话。
祝颍童放开手中的随临,随临剑顷刻化作一道火焰前去与殷朝阳纠缠,齐辛与万俟歌二人也暂时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紧接着,祝颍童一个闪身便挡在齐辛与万俟歌面前,在她身后急忙赶上来为二人治疗的正是虞蔚。祝颍童见虞蔚身上也沾染些许灰气,便后退半步,握住虞蔚的肩头,火焰燎过灰气而不伤害其本身。
虞蔚眼前一亮,有些意外的看向祝颍童,从前颍童的阴阳火只能解决弥漫在空气中的灰气,就算是清除沾染在人体身上的灰气,那人也会感受到不适,所以往日多是由提妃安瑾她们来解决,而今一遭她竟是毫无异样感觉。
虞蔚思绪飞快翻动,一下子便想到了祝颍童应是在魔力上有了突破,可这才多久的时间?她不会是为了对付殷朝阳走了什么对自身影响甚大的捷径吧? !
虞蔚担忧的看向面前人。
祝颍童掌心轻拍虞蔚手背,露出一个让她放心的表情,“我是突破了,我的身体也没有问题。”
听祝颍童这么说,虞蔚这才安下心来,继续为他人治疗,并迅速为祝颍童讲述了他们一行人此番路程:
灰气肆意席卷西北两块大陆,猊鲭九儿与微生音带领魔祭祀塔众人及四大魔兽正维持西大陆稳定,北大陆则由纪梁、白璇玑、凤儿等负责;
提妃等人则是回了十六都维护稳态;
安瑾带领其余众人登上亚特兰蒂斯,椿之树被蒙蔽,安瑾、林琅和吴念络三人正试图重新与其构建联络;
虞蔚几人与殷朝阳对抗,欲使其远离椿之树,但几近不敌,只能拖延时间。
感受到虞蔚的实力也大有提升,祝颍童好奇的问了一嘴,只见虞蔚神色落寞,她低声说道:“早先回了一趟虞族,有了……奇遇。”她说到最后声音逐渐哽咽,祝颍童见状也不再询问。
祝颍童清除了几人身上的灰气,了解了战况,便又唤了一声“随临”后率先加入战局。
殷朝阳抬手拂去身上的火焰,冷然道:“你还是来了。这么短的时间不见,你竟有了如此突破,看来你的姐姐……很爱你啊。”
随临剑刃直指殷朝阳胸膛,祝颍童坚定的开口:“这一次,我会彻底消灭你。”
殷朝阳怔怔的望着她,然后笑了,她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没什么情绪,“好。我也不会手下留情了。”
招式不再似往常点到即止,剑走偏锋之际招招致命,祝颍童整个人锋芒毕露,一时之间殷朝阳也难以招架。
凤凰结界此时形同虚设,二人从椿之树一路打到朝阳山庄,山庄外的结界受殷朝阳控制,瞬间便将二人隔绝于内。在灰气与阴阳火又一次碰撞之后,两人稳稳落在山庄内,一人站在耸立的庄门之上,一人立于水榭顶。
祝颍童站在高处看着殷朝阳小小的身影,才注意到她脚下的水榭,虽不起眼,却富丽堂皇,一看便知消耗繁多。
殷朝阳读懂了祝颍童眼神中的信息,她耸了耸肩,“这些可不是我做的,你知道的,我对这种身外之物不感兴趣。当年我接手这座山庄世便有了,雪晶雪河两兄弟费财劳民建造起这座不逊色于皇城的山庄,他俩可真是会享受呢,哪怕是山涧处这么小的一个地方也能开辟出如此装饰。”
殷朝阳突然狡黠的笑了起来,祝颍童忍不住仔细端详起她来:朝阳山庄庄主“殷朝阳”往日这张面容,是三千多年那位孟婶的。孟婶三十出头的年纪,成日风吹雨晒,加之为人不苟言笑,素日看上去有些严厉古板,而如今由殷朝阳掌握,竟平添几分风趣。
“当年我追杀雪晶来到山庄之中,我在他精心制备的那张宝座上将他击杀,你猜猜我最后怎么处理了他的尸体?”她喟叹一声,又开口道:“如此级别的魔法师的身体,可是非常厉害的杀伤武器呢……”
她的语气妖妖调调的,笑容是说不清的诡异,“你猜猜——我用什么炸开的朝阳山庄?”
殷朝阳看着祝颍童逐渐低沉的脸色,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三千多年了,他最后的价值也被我榨干了!”
她脸色倏地阴沉下来,“这是他欠我的,欠许家村的。”
这是殷朝阳第一次在现实世界提到许家村。
祝颍童下意识开口问道:“许家村的人……你当时吃掉了他们……他们、还有意识吗?”
殷朝阳微微睁大了双眼,随后露出一个可笑的表情,“他们啊,都只是最最普通不过的人类,靠着自己双手辛勤劳作的人类,寿命短暂的普通人,受了伤需要修养很久的平凡人……哪里像你那位天赋异禀的好师兄,就算重伤几乎不治,都能有人耗尽心血留住他,使他重生。就算我倾尽所有,也未能留住许多,就算我找遍一切来自椿之树的能量,也不能彻底唤醒朝。”
“我知道,你们曾经调查过我,应是看到了不少山庄内的景象吧?就像你上次,在半步崖寻找……殷诩。你当时若是再进一步、打开那些密室,便会发现我捏的那些泥人。那些啊,皆是在山庄每度开放交流之际,与其他魔法师交换所得,这片大陆上奇珍异宝甚多,连这般神奇的宝物也能取得。
“我在这座山庄之中,待了许久许久,我用灰气控制着他们,让他们能够如常人般行动,他们虽无法再言语,可若不是他们陪着我,我恐怕真的会发疯。就算我能变幻出他们的样貌,也难慰我心中之苦。”
听见殷朝阳的话,祝颍童不仅回想起她偶有的几次探访朝阳山庄,见到了那几位未曾言语的侍从,确实与她在许家村见到的某几位面容重合了,一时间祝颍童的心情变得十分复杂。
祝颍童不解的问道:“你如此经营朝阳山庄,你甚至花费了上千年的时间待在这里,你甘心在今后的史书中它劣迹斑斑、声名狼藉?”
殷朝阳闻言大笑,而后用指尖掩去笑出的泪水,“其实我并不在意山庄是否能取代那座浮空岛。无论是沾满蓝斯特之光的金光翼,还是顶替十六都之一的朝阳山庄,它们都只是我登上亚特兰蒂斯的一个媒介而已。”
“山庄毁誉与否,我从不在意。我最开始的愿望啊,只是想有个容身之所,只是现在,亚特兰蒂斯,我也要。”殷朝阳灿然笑道:“你还想知道什么?到这个地步了,我可以一并告诉你。”
祝颍童斟酌的开口:“那你可知道,朝阳他们,一旦回了椿之树,便不可能再出来?你便这么放心让朝进入椿之树?”
殷朝阳闻言嘴唇嗡动,低声自言自语道:“她果然还是骗了我,从一开始就在骗我,到最后离开的时候也在骗我……我知道她不喜欢我,她所做的一切,只是因为她也赞同朝的做法而已。”半晌后,她撩过飞舞的长发,仰头望着祝颍童,“我猜那椿之树霸道得很,所以送朝进去的时候,动了一点小手脚,不然你以为那几个石头做的家伙在干什么?”
看见祝颍童难看的神色,殷朝阳继续开口道:“你也不用想着给他们传递消息,破解灰气没有其他办法,只能不停地消耗他们的魔力,直到一方先湮灭。”
殷朝阳点醒自己一般微微思考道:“说起来……那些石头,那樽昆山玉,也不知是否还有剩下的,若是有……再加上椿之树……”
——她完全可以打造出一个属于自己的桃源!
祝颍童猜到殷朝阳的心中想法,那对殷朝阳来说是桃源,可对于其他三块大陆上的其他人来说恐怕是灭顶之灾!
祝颍童知晓自己已经无法再说动殷朝阳,于是便不语,只拔剑向她攻去。
二人再次交手,气焰更甚,烧得整座山庄猎猎作响。
殷朝阳面露脆弱之色,她又一次发问:“祝颍童,你真的要阻拦我?我们可以一起把这个世界变成我们想要的样子的。”
祝颍童眼中难掩悲痛,“如果你想要的世界,需要那么多人的陪葬,恕我不能接受。”
若是放任灰气的肆虐,整片大陆都会丧失生机,最终沦为死城,那是她不愿看见的。
自祝颍童的实力突破之后,她能感受到自己对于阴阳火的操纵有了质的飞跃,与殷朝阳前后交手不过半天的时间,却是完全不同的局势扭转。
只听“砰”的一声,气势磅礴的随临剑贯穿殷朝阳的肩颈,殷朝阳整个人被甩落在地。受阴阳火所制,殷朝阳动弹不得。
这一刻,殷朝阳眼中的祝颍童乘风而来,她握住随临剑,而后抽离,殷朝阳只觉得自己浑身都被火焰灼烧得疼。
而祝颍童手中高举的长剑迟迟无法落下,因为那一瞬间她看清了身前人的面庞——殷诩。滔天灰气从她身上离去,还原了那张祝颍童记忆中的脸庞。
殷朝阳蓦地流下泪来,“颍童,我好疼……”
倏然间,祝颍童正色问道:“许多的身体,在哪里?”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殷朝阳才面露迷茫之色的回道:“……什么?”
殷朝阳的思绪被打得极乱,骤然间有一道声音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却直击她的内心。祝颍童觉得这道男声陌生,心中却有了猜测。祝颍童再看向殷朝阳,只见她已泪流满面。
那人喊的是:
“小荫。”
殷朝阳哽咽道:“太久了……真的太久了……我也记不清,多久没听到他的声音了……”
——就是现在!
随临剑直击殷朝阳心口,殷朝阳却忽然间生出了极大的反抗之力,她直接抓住随临剑的剑端,两者庞大的能量顿时展开,一旁的山庄各式建筑都因难以承受其力量逐渐崩塌。
殷朝阳想要逃离祝颍童的纠缠,她奋力向亚特兰蒂斯主城椿之树的地方奔去,无法再分出心神去理会身后的火焰燎上她的身体。然而阴阳火来势汹汹,几乎将殷朝阳整个包围,殷朝阳怒喝一声,“祝颍童!你不要逼我!你以为我不敢杀了你吗?!”
殷朝阳骤然转身,一掌轰在祝颍童心口,只见祝颍童面色难看,口吐鲜血狂退不止,直到最后重重跌落在地。
见状殷朝阳神色突变,紧接着脸色变得格外凝重,她察觉出其中诡异,却来不及做出反应,她眼中的一切事物的行动都变得诡谲,只见她视野可及的全部事物都变成了凌乱的火焰,纷纷向她袭来。
殷朝阳想要迅速逃离,却受阻于外界强大的精神力,行动变得迟缓,就在她觉得自己要被火焰吞没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好似触碰到了什么。她只觉一只温暖的手掌握住了她,她几乎无法再思考,只得紧紧握住那只手,而后很快便将她拖进了一个更深的漩涡。
祝颍童身后的红翼早已将她带往高处,若殷朝阳此时还能看见外界事物,便能惊觉祝颍童面色如常,根本不是早前她所看到的那幅重伤模样。
此时的祝颍童浮于半空,她神色凝重的看向地面那团奇异多变的魔力,她知道,那无人能及的强大精神魔力、能制造出如此出神入化的幻境,这天底下只此一人——她的老师,吴念络。
眼下这样的结果,是他们一早便计划好的。祝颍童一边恢复着自身魔力,一边严阵以待的等待精神魔法攻击的结束,眼前幻境结束得比她预计的快上许多。
殷朝阳狼狈的从幻境之中脱离,她怀里抱着一个男人,她焦急的喊道:“朝哥哥?朝哥哥!朝!你醒一醒……你看看我……”
似假似真,才能引得殷朝阳心甘情愿被幻境所困,此刻她周身萦绕着富含椿之树的精神魔力,她的力量被逐渐削弱。
被瑝玦从椿之树之中带出来的朝,无人能唤醒他,眼前的朝只能算是用来牵制殷朝阳的傀儡。
殷朝阳愤怒的嘶吼着,“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祝颍童面无表情,“将他送入椿之树的,不正是你吗?你不知道他进去会有什么下场?你忘了阳吗?”
殷朝阳失神的喃喃着,“不可能、不可能……我明明已经用灰气将他与外界隔绝,只会有能量进入他的体内……他体内的魔力绝不会外溢……我明明已经做过许多次,从来没有出现过问题……不可能……”
祝颍童脸色低沉,她知道殷朝阳说的是帝纪那几百年、被殷朝阳找到的双子们,下场无一例外,都做了让朝清醒的“养分”——也便是安瑾所说的,那些力量从来没有回到过椿之树。
如今之计,想要填补那些缺失,只有朝的归位。
但这在之前,他们还需要解决殷朝阳这个隐患。
感受到火焰的靠近,殷朝阳仓促躲闪,她抱着朝将其藏于自己身后,只得一只手回击祝颍童,不出片刻便显颓势。
当祝颍童一剑刺穿殷朝阳身体时,殷朝阳猛然出现一股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之力,她将随临剑悍然拔出,随后握住剑刃,无数灰气蔓延而上,两者力量至今只剩纯粹的魔法之力的对抗,一时难分胜负。那一瞬间,祝颍童好似看见殷朝阳背后一个模糊的影子,接着又有数十个身影一闪而过最后回到殷朝阳的身体之中,再一转眼便又是澄澈的蓝天,什么也没有。
面对突然暴起殷朝阳,祝颍童一时竟有半分招架不住。恍然间,祝颍童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力量进入随临剑,她愣了一息便反应过来,随后如有神助般压制住了殷朝阳的反扑。
殷朝阳猛然咳出鲜血与灰气的混合物,一时间祝颍童不知用什么去形容眼前这个“人”。
“不要再殊死挣扎了。”
殷朝阳一把擦过唇角,神情决然,一掌訇然向祝颍童使去,却已然是强弩之末,阴阳火永不止歇的燃烧着灰气,刹那间殷朝阳便狠狠跌落在地,再无反抗之力。祝颍童也飞身接过仍未苏醒的朝。
殷朝阳本不愿松手,但是……朝哥哥……真的好疼啊……就像两千年前无人引导的椿之树的力量与灰气相撞时的反噬之力,她浑身都好疼……仿佛又回到了刚失去朝阳他们时的那段日子,无止境的杀戮……好痛苦……
殷朝阳颤抖的站起身,她几乎不成人形,只能用灰气掩盖缺处,她踉跄的走向祝颍童,一手凝聚着灰气高高抬起,似乎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只是还未靠近,便被祝颍童怀中传来的声音打断:
“小荫……不要、再继续了……”
祝颍童眼眶微睁,这确实不在他们预料之内。
朝,竟然真的苏醒了。
转瞬之间灰气骤然溃散,殷朝阳整个人不可置信的张了张嘴,最后也没能说出什么。
朝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子,对扶着他的祝颍童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最后脚步不稳倒在了殷朝阳怀中。祝颍童眼瞧着火舌燎上朝的身体,她抬手一挥,收了阴阳火。
朝喘着气,他想说什么,泪水却是先一步涌出。他过了许久才有力气再次开口:“辛苦你了……”
他攀住殷朝阳的双臂,望着她的眼睛,认真的说道:“就这样吧……”
随着阴阳火的退去,殷朝阳逐渐显露出可怖模样,可她还有什么不能让朝看见的?朝见过她更丑陋的模样。
殷朝阳双目无神的开口,她声音嘶哑,难听极了,“朝……”
“我不甘心……”
“我好不甘心……”
“两千年前是这样,如今仍是这样……”
“他们为何容不下我……”
朝摇了摇头,整个人变得很疲倦,他蜷缩在殷朝阳怀中,说出的话也带上气音,“就这样吧……”说着,他的掌心逐渐贴近殷朝阳并与她十指相扣,“你为我做的太多了,谢谢你……这是我最后的心愿……”
殷朝阳知道朝想要做她什么,她痛苦的闭上双眼,眼泪止不住的落满她整张面庞,她的抽泣声越来越明显,她却并没有阻止,回握住朝的手。
随着朝身上的灰气被抽离,他整个人的身形变得更淡了,他最后仍是安静的望着殷朝阳,无声之间做着最后的道别。几息之间朝便化作了光彩夺目的光点飘向遥远的椿之树,哪怕是站在几步之外的祝颍童也能感受到那些力量的庞大。
这一幕太过熟悉,就像两千年前的阳一样。
独留下殷朝阳一人伏地恸哭。
她维持着与朝拥抱的动作许久许久,她几乎不能从中走出来。
殷朝阳感受到祝颍童的靠近,她吃力的支起身子望着祝颍童,她的身体周围已经开始飘荡着不受控制的灰气,她哑着声音说道:“现在,你可以做你一直想要做的事了。”
——彻底消灭灰气。
如今的殷朝阳已经基本丧失对灰气的掌控,若是此时不从根本消灭它们,殷朝阳便会被其余灰气反噬,更会重蹈千年前的旧辙,那又将是一场浩劫。只有趁现在殷朝阳仍在,利用她最后的余气儿,才能将那些仍有牵连的灰气连根拔除,不给它们重来的机会。
祝颍童静静的看着她,而后毫不迟疑的按住殷朝阳的肩头,火焰,又一次绽放了。
殷朝阳发出忍耐的、痛苦的低吟声,随之而来的是空气中苦涩的味道愈发明显,直到最后,它们消失殆尽,露出了殷朝阳最初的模样,或者说是,许多。
灰气消散后,露出了许多最原本的样子,和祝颍童在殷朝阳的回忆中看见的女孩一模一样,她将许多保护得极好。但随着能量与七草的消失,顷刻间许多的身体便出现了细小的裂纹,要不了多久,这具身体便会消失在尘世间。祝颍童抚着她肩头有些许松动,久久无言。
殷朝阳一边说话一边咳出鲜血,是那样的红,“这、这是……许多的身体……是干净的……”
“把她的骨灰……洒在她最爱的大海里吧……”
祝颍童静默良久才开口,她的声音低哑,“……好。”
“我还有一个请求……”
“……你说。”
“我想和她……一起再看看大海,你能带我去吗?”
祝颍童点头,“好。”旋即她将殷朝阳抱起,脚下一点正欲出发,下一刻突生变故,她们脚下的大地因为失去力量的禁锢,无法继续上升,逐渐有了下降的趋势。朝体内的能量回到椿之树后,安瑾几人也开始着手为其修复,精神烙印中传来齐辛的消息,但祝颍童没有立马回复,眼下还有一件让她头疼的事情——这座山庄的归属。
这座山庄太大了,不比之前从大海升起的亚特兰蒂斯主城小多少,若是让其直直坠落大海,也不知会引起怎样的波涛。亚特兰蒂斯的升起虽也带来不少影响,但那是在蓝醒的计划下、由全大陆十几位神降师筑起屏障,才保护了大陆一方安宁,眼下他们根本来不及再做这样一场安排。
但若是操控其重新回到峥嵘帝国的缺口处……也不知仅凭借她一人之力是否能够完成。
思量至此,祝颍童于精神烙印中回复齐辛,让他临时集结几位神降守住那小小一方缺口,其余的交给她便是。齐辛担忧的询问着她这边的情况,祝颍童小声的安抚着,结束通讯后她思索着还不过几息,怀中的殷朝阳便开口了:“去半步崖吧。那里有可以操控整座山庄的仪器。”
祝颍童惊讶的看向殷朝阳,却深信不疑的向半步崖奔去。
到了半步崖,祝颍童又见到了当时在大殿中央被殷朝阳狠狠摁下的那颗球状器具,在殷朝阳的指挥下,祝颍童生涩的操纵着器具,不消片刻,她便感觉到脚下的大地下降的速度逐渐变得缓慢。祝颍童走出半步崖,只见结界外的场景已经越来越熟悉,她便知道,快要到了。
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响起,这块土地回到了它原来的地方。但地界仍不安全,祝颍童感知到四面八方传来的魔力,是各位神降师们正在努力修复其损伤。
结界之力减弱,祝颍童却没有立刻走出山门,她带着殷朝阳来到了后山,那里曲径通幽处,有一道小路通往海边。
越往前走,眼见越是宽阔,祝颍童越能感受到怀中人薄弱的呼吸。
直到咸湿的海风拂面而来,海浪拍打着岩壁,怀中人吃力的睁开双眼,她瞧着太阳的余晖洒落在海面,她喃喃自语道:“和以前一样……真好……”
她几乎情不自禁的问向面前的人:“祝颍童,如果当年我遇见的人是你,你也会救我吗?”会不带任何偏见的救她于水火之中吗?
她话音刚落,祝颍童便伏在她耳边毫不犹豫的回答。祝颍童回答得太快,她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过了好半晌她才笑着开口,然而她的身体已经不允许她有如此强烈的情绪波动了,她一边笑着,一边咳出鲜血,身体也止不住的颤抖,“好……”
她转头看向祝颍童,像是要把女孩的模样深深记在脑海中,“动手吧。”
祝颍童没再开口,只是将怀中人微向前托去,火焰盛放,她怀中渐渐空了,只有数不清的粉末飘向大海。那齑粉像是迷了她的眼,她咬着唇面容颤抖着,她几乎看不清眼前事物,她却不忍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