椅子与地面拉出的声音将早川纱月从梦境里吵醒。
感知清醒过来, 察觉到房间里进入了其他人的气息,可灵魂却依然沉沦在那只能感受到快乐、全然屏蔽痛觉的美梦里,早川纱月甚至清楚地记得, 青年中途似乎恢复了些许视力, 想要看清楚她的模样——
而她徒劳地伸手去捂他那双漂亮的眼眸。
到后来她实在受不了, 不知怎么和他这用不完的精力对抗,只能将他的五感全部关闭,在他陡然戒备的安静里, 意识到还是用正经的解药比较合适。
用这种办法解决……
解决的将会是她年轻的生命。
早川纱月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天花板,发现自己身边的输液架上那瓶很大的、滴得极慢的吊瓶快要见底, 而余光能够看见, 一道黑色身影就坐在房门旁的单人沙发上,手里拿着平板。
对方头都不抬, 就已经感知到了她的气息变化。
“醒了。”
云雀恭弥平静地掀起眼帘, 灰蓝色的丹凤眼看向早川纱月的方向,同她对视两秒, 似乎判断出她已经恢复, 便将手里的平板放到一旁:
“那就来回答我的问题。”
早川纱月:“……”
她感受到右手腕处睡了一觉也没被捂热的两幅手.铐温度。
一时间忍不住感慨, 两年前这个家伙绝对是已经全然失去理智、才显得那么好骗的, 再看看现在——
完全就是软硬不吃、铁石心肠。
“老板, 您非要用这种方式问我问题吗?”她很无辜地扬了扬自己的右手腕, 让他看清楚那冷硬的武器在如何为难自己这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女孩。
“嗯?”
云雀恭弥睨了眼她的手腕, 见到雪色肌肤里磨出的几道鲜明红痕,却勾了勾唇,“看来你很不老实嘛。”
否则这手.铐不会增殖成两幅。
但约莫是被吓住了,才不敢继续挣扎,否则她就会发现, 这副变形手.铐里存留的火炎其实并不足以增殖出太多副禁锢。
如此想着,男人还是站起了身,走到她的病床边,朝着那两幅武器探出指尖,触碰到的刹那,手.铐变成两簇云属性紫色火焰,消散在空气里。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俨如看着已经落入坑底、不管怎么挣扎都无法逃脱的猎物。
“说吧。”
他道,“你的身份,还有两年前接近我的目的。”-
云雀恭弥至今都没能全然回忆起两年前的事情。
无论他复盘多少次,记忆始终都是从神经灼烧、索敌无数的那片战场上,倏然跳转到那间舒适华丽的酒店套房里。
只能模糊想起来,当时出现在身前的那人,气息太过温和舒适,令他不带任何防备,所以才能够任由对方在他失去意识的时间里,将他带离那片地方。
后来他总是在想,自己仅剩的本能究竟是如何对对方交付信任的?
出现的是熟人吗?
他当时究竟有没有辨认出那人身份?
但大部分时候,他都在回忆那场欢愉中止、令他耿耿于怀的事后——
被突然打断的放纵。
五感控制权被夺走的不爽。
还有夺回身体控制权之后,看见床铺上零星落下的各种解药包装,以及床头边、整个房间一路堆满到大厅,让人无处落脚的日元。
他犹如被拉入一场荒唐戏剧。
曲终人散,被他取悦过的人丢下相配的酬劳,自此翩然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俨然一场针对他的、蓄谋已久的诡计。
后来云雀恭弥将横滨那些研究各类生.化武器的黑手党家族挨个审问,试图抓住这个胆敢玩到他头上的恶作剧主谋,可不管他灭掉多少个家族,始终找不到那个人的任何痕迹。
留给他的线索,就是那些解药包装、以及断裂的一条星月手链。
那是他有记忆以来,在一个女人那里吃过的最大的亏。
也是他在龙头战争里收获的唯一屈辱。
……
而现在。
罪魁祸首出现在了在他面前。
早川纱月揉着手腕上硌出的印子,碧蓝眼睛里带着茫然:“什么两年前?”
她很快又接道,“老板,刚才的台球比赛……你好像也没有赢诶?那我可以不用回答身份的这个问题吧?”
云雀恭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病房里的温度开始下降。
他不紧不慢地给她下达最后通牒,“我给你三秒钟时间,再给你两个关键词:照片、荆棘,你最好想想要怎么编出一个完美无缺的理由。”
“三。”
早川纱月从善如流地认怂,“我错了。”
“嗯?”
男人长眉一挑,似笑非笑地,脸上写满了“你这次最好是在说实话”的威胁。
“我不应该因为被扣掉这个月奖金,就失去理智,试图在老板面前表现,以为这样就可以挽救我失去的奖金,我真的错了,下次再遇到危险我绝对不会往前冲、绝不妨碍您的发挥——”
早川纱月痛心疾首地做着检讨,大有一副下一秒就能掏出纸笔写个一万字悔过书的架势。
云雀恭弥眯了眯眼睛:“你在骂我不识好歹、恩将仇报?”
“我没有,我哪敢啊?”金发女人不断摇头。
云雀恭弥冷笑:“呵。”
他倒是觉得这个女人没什么不敢的。
“照片呢?”他又问。
早川纱月顶着他极其锐利的目光,总觉得如果再这么扯淡下去,接下来跟自己的皮肤亲密接触的就不是他的手.铐了,而是那副冷硬的浮萍拐。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格外谨慎地问,“那张照片跟我真的没关系,我只是单纯给港.黑的女干部们提了点符合您喜好的建议?”
云雀恭弥安静了两秒。
他落在身侧的手略微动了下,立即被眼疾手快的早川纱月一把拉住,甚至顾不得自己手背上的输液针因为点滴落完、已经开始回血。
“老板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这么了解您?”
黑发男人面无表情地应,“没兴趣知道——”
“可我超想说的!”
早川纱月用力按住他预备拿出武器的动作,在极致的紧张氛围里,囫囵出口道,“因为我超喜欢你!”
云雀恭弥:“……”
大约是因为他空白的神情看起来比自己更意外。
早川纱月神奇地控制住了那种当面表白的羞耻,将这句从前压在心底、以为一辈子都没机会说出口的真话在这个场合再度重复了一遍:
“喜欢你才会想了解你、研究你的喜好,甚至在暗网上买点跟你有关的资料,结果造成这种误会。”
“老板,我都是因为控制不住对你的爱才犯下大错的,你能原谅我吗?”
反正病房里也没有其他人。
门也是关着的。
早川纱月索性破罐破摔到底,反复丢下重磅炸.弹,甚至觉得云雀恭弥被表白惊到的样子……怪可爱的。
直到门外响起一道假装声音很低、实际上能清清楚楚传进来的话:“斯库瓦罗队长,ME的探病礼物是不是买少了?现在出去买礼炮来得及吗?”
另一道略显粗犷的嗓门旁若无人地接:
“啊?老子怎么知道?”
想了想,斯库瓦□□脆敲了下门,“喂,你们俩要什么结婚礼物啊?”
别问。
问就是社死。
五分钟以后——
早川纱月试图用喊护士换药的方式转移自己的肉麻表白被别人听到的注意力,可惜无果,弗兰拿着本子坐在旁边问她:
“这是你第几次表白?”
“……”
早川纱月蔫巴着,不想说话,直到从刚刚开始就没什么表情的云雀恭弥看不下去这病房里的群聚场面,预备离开。
她忽然又来了劲,“是第一次,所以老板,如果有被感动到的话,可不可以高抬贵手、把奖金还给我?”
在这一刹那。
云雀恭弥觉得这个女人跟记忆里那个家伙重合度倒也没那么高。
起码他无法设想一个那么爱钱的人,会为了玩弄他,毫不留恋地丢下大笔金钱。
——而且他这位副部长,怎么看都不像有钱的样子。
“不还。”
他云淡风轻地丢下这句,头也不回地走了。
弗兰啧啧两声,“好无情,ME建议你再考虑一下要不要换个对象。”
社死成习惯的早川纱月心平气和地摇头:“不换。”
仗着另一位主角不在,她开始瞎扯:“毕竟就连这么无情的,我都还没追到呢。”
弗兰对她竖起大拇指:“你们成年人的关系真混乱啊。”
……
夜半十一点。
病房里早就恢复了安静,连外面树梢枝头的虫鸣也听不见。
早川纱月在洗手间对着镜子刷牙的时候,忽然停止了动作,看着镜子里那个金发碧眼的漂亮美女倏然从脖颈一路往上泛起桃红,面庞转眼就被这几乎熟透的热意覆盖。
她叼着牙刷,脑袋冒烟,原地蹲了下来。
白日里为了避免被打说的那些胡话一句句在脑海中重播。
“我超喜欢你。”
“控制不住对你的爱……”
地球毁灭吧。
就现在。
后知后觉窘迫丢人到无以复加的女生抬起双手,崩溃地挠头发,结果用力过猛把假发拽了下来。
“……”
早川纱月跟假发大眼瞪小眼半天。
半晌释然,重新站起来刷牙。
——安娜表白丢人,跟她早川纱月有什么关系?
她没再看镜子里的人模样,而是拿出手机,查看今天得到的那份关于mimic的情报。
这个组织原本是欧洲游散的雇佣兵群体,一直致力于挑起各种纷争,但最近这段时间却忽然来到了日本境内。
根据风纪财团接收到的情报显示。
这个组织前段时间特别来到了日本,似乎与港.黑有所联系。
但在几天前,该组织人员跟港.黑成员发生冲突,尔后全部殒命。
在这之后,还有一条日本当地的重要情报:森鸥外所在的港.黑组织,得到了异能特务科下发的异能开业许可证。
早川纱月忽然想起来,太宰治的叛逃时间,正是在mimic来到日本之后、港.黑得到许可证之前的这段时间。
想到之前额外收到的委托内容,早川纱月漱完口,自查了一下身体情况,决定明早再回风纪财团上一天班,将关于mimic的完整情报从头到尾整合一遍-
“安娜小姐,早上好。”
清早。
风纪财团大楼电梯内。
金发女生正在无聊地对着镜子检查自己今日仪容,忽然见到一个深蓝色头发的男生走了进来,并且还相当友好地同她主动打招呼。
她习惯地点了点头,等抵达情报部的楼层之后,看见对方同她一起走出来,才有些不确定地问:
“你是新来的?我好像没见过你。”
对方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嗯,我叫利欧,是今天新到的实习生。”
……情报部门还招实习生吗?
早川纱月条件反射地想了想,又将这念头按了下去,毕竟跟她没关系。
她点了点头,结果利欧一路跟了上来,“部长说安娜小姐非常厉害,让我从今天开始跟着您学习呢。”
“是吗?”
正想走到自己办公室的女人闻言回头又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
她总觉得这个实习生身上有种奇怪的违和感。
“嗯。”利欧点了点头,觑着她的神色,露出了难过的表情,“安娜小姐不想要我吗?”
早川纱月:“……”
她感觉好麻烦,略有些头疼地应,“倒也不是,跟我来吧。”
……
结果她整个上午都在被这个实习生打扰。
仿佛看出了她表情凝重,利欧端着杯咖啡走到她旁边:“安娜小姐,是有要紧的工作要完成吗?其实我很能干的,您可以分些无关紧要的内容给我,我做什么都可以的。”
但早川纱月根本没什么活可以分给他。
毕竟她是来找mimic资料的,早点得到想要的东西早点跑路,毕竟云雀恭弥越来越难糊弄了。
如今看了眼时间,干脆起身从椅背上拿起自己的正装外套,同他道,“没事,时间也不早了,先去吃午餐吧,你是想去食堂还是去外面?”
“我好像还不太认识附近的餐厅?”
利欧试着提议。
早川纱月懂了,带着他进电梯、往这栋大楼外走,一路上没怎么主动说话,在走到楼下绿化带附近的时候,跟在身后的实习生又开始叽叽喳喳提问:
“安娜小姐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的样子,是不是带我很辛苦啊?”
“不是。”
“那是因为遇到什么工作难题了吗?是我能听的吗?”
“嗯……没有。”
但一直跟在后面的青年却在这时走到了她的跟前,浅蓝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真的没有吗?什么都可以,或者让我来猜猜你感兴趣的情报内容……比如,mimic怎么样?”
金发女人陡然止住步伐。
她神色未变,视线里却带着探究,打量这位实习生,“什么意思?”
利欧正想回答,不远处却传来极其冷冽的一句:
“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们俩同时朝声音来处看去,见到不知从何处回来的云雀恭弥,黑发男人恰好从轿车后座出来,身后的草壁在替他关车门。
日光之下,他眉尖轻蹙,看向这边时,灰蓝色凤眸里写满了不悦。
早川纱月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了他,茫然地指了指自己,正想说现在是午休时间,站在那边的男人身侧却已经亮起了紫色的火焰。
下一瞬——
他径自朝着这边冲了过来。
“当!”
早川纱月呼吸都停了,本能地闭上了眼睛,直到听见武器铿锵碰撞出的声响。
她感觉不对。
悄悄睁开眼眸缝时,早川纱月发现刚才跟在自己后面问东问西的实习生此刻居然站在她的身前,身形被一阵缭绕雾气缠绕。
有风自高楼间吹过。
几缕深蓝色长发从她眼底飘过,那位本来跟她个头差不多的纤瘦实习生,在众目睽睽下变成了另一副模样。黑色的军大衣下摆随风飘起,他掌心覆上一层纯黑色的皮质手套,此刻握着一柄带繁复花纹的银色三叉戟,与云雀恭弥的浮萍拐撞到了一起。
“哦呀。”
“这么久不见,欢迎我的仪式还是这么热情吗?”
云雀恭弥扬了扬唇,纠正道,“是将你咬杀到遍体鳞伤的仪式。”
六道骸轻笑了一声。
两人一触即分。
互相拉开距离之后,他看了眼站在路边、神情呆滞的金发女人,耸了耸肩,径自道:
“别误会,我这趟可不是来打架的。”
六道骸用那双异色双瞳瞥过早川纱月后,重又看回云雀恭弥的方向:“昨天雾部的情报网显示给你们部门传的情报遭到非法入.侵,手法跟白兰的习惯一模一样,加上我那不成器的徒弟给我分享了一点奇怪的八卦,所以我过来看看热闹,没想到都是同一个人——”
此刻他对女人的方向扬了扬下巴,问对面的云雀恭弥。
“养一只这么可疑的小老鼠在身边……”
“你什么时候有这种情.趣了?”
听见六道骸的话,被浮萍拐紫色火焰映亮眼瞳的男人往早川纱月的方向看了一眼。
从之前莫斯卡的事件里,云雀恭弥就已知晓她是间.谍,只不过没想到她最后居然是这样的方式暴露身份,甚至还引来了六道骸。
男人若有似无地扯了下唇角。
他重看向自己的宿敌,语气凉飕飕地,“跟你有什么关系?”
“Kufufu……”
六道骸轻笑着,耸了耸肩,“倒也不能说全不相干,因为你家这只小老鼠感兴趣的组织,正好是我追踪已久的——”
他干脆把话题递给早川纱月,“说起来,你跟白兰是什么关系?”
早川纱月:“……”
这是她第二次听到这个问题。
但比起上次被云雀恭弥问时的茫然,现在她终于意识到一件事:她那位网络技术绝佳、每天闲得像个街溜子就会找人打游戏、并且在美国的时候挖了她很久却没挖动的网友……
棉花糖堆咖啡。
真实身份就是白兰·杰索。
杰索家族的首领。
眼见她僵硬地站在附近,像是误入猛兽搏斗场地的胆小动物,六道骸耐心等了会儿,没等到答案,又从善如流地换成下一个问题。
“不说也无妨,看你也不像是被白兰派来的,想来多半是通过其他渠道接触的他……”深蓝色长发的男人一手握着三叉戟的黑色戟身,另一手朝着她伸出,唇角露出个看似温柔的笑容:
“能在云雀恭弥的身边安然无恙地卧.底到今天,还制造出不少有趣的新闻,如果不是恰好侵.入我们雾部的情报网被我逮住,或许你还能全身而退,你的能力我已经看到了,我觉得你很适合当我的部下,要不要考虑一下来我这边?”
早川纱月:“?”
黑色细边框平光眼镜下,那双碧蓝眼眸完全陷入呆滞。
打断她思绪的,是两道武器再次狠厉相撞的响声!
云雀恭弥右手挥出浮萍拐,被六道骸的三叉戟挡住,左手自另一侧流畅地追击而上,即便六道骸后仰地够快,依然有几缕碎发被紫色火焰燎到,于半空中飘飘然落下。
“全身而退?”
黑发男人仿佛听到笑话般,唇角的弧度攀上丹凤眼尾末梢,“你在说什么?”
他凛然笑意里溢出同样决然的杀意,自六道骸身上落到早川纱月那里,“不管你,还是她,今天都得留下来。”
六道骸灵活地转了下三叉戟,尾峰掠过男人额前的丁点碎发,以牙还牙地回击:“哦呀,我是不是应该提醒你一些关于曾经臣服于我的记忆?”
“老年痴呆了吗?”云雀恭弥冷静问道,“还是需要我再帮你复习八年前你被我打裂下巴的感觉?”
……
从这两位招招冲着对方靓脸去的狠决程度,早川纱月有幸见识彭格列第十代云守雾守的奇妙关系——
明明都想弄死对方,却又情报互通。
在他们眼底都只剩对方的时刻,金发女人悄无声息地往旁边挪了挪、又挪了挪,试图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但她还没来得及趁乱逃跑。
几只云属性的刺猬就出现在她后方的半空中,每一根尖刺都在晴空日光下反射着刺眼光芒,无声截断她的退路。
“不想死的话,就老实待着。”
黑发男人看也不往她的方向看一眼,却抽空丢下了这么一句。
早川纱月:“……”
她默默绷紧了自己每一根神经。
六道骸见到这一幕,不由笑出声来,对早川纱月怂恿道:“这种薄情寡义的渣男可不能要,在他手底下做事大概率会人财两空,我建议你还是认真考虑跳槽,如你所见,我应该算是目前唯一一个能从他手中保下你的人。”
钱已经没了、人也快没了的早川纱月忍不住在心中点头。
而六道骸就在此时丢下最重要的诱饵。
“作为邀请的诚意,mimic相关的情报我可以免费提供。”反正也是个已经覆灭的、失去任何价值的组织。
金发女生头顶的那撮叛逆造型,如鹦鹉支棱的羽冠,迎风飘了飘。
但六道骸很快无暇顾及她——
因为云雀恭弥动作凌厉地、一拐将这位宿敌的注意力全部拉回到面前的战局里,笑意凛然地同他道:
“我不记得什么时候允许你走神了。”
“想要她?打赢我再说。”
六道骸“啧啧”两声,不知在喟叹什么,因为近战吃了点亏,不得不重新拉开距离,左耳下的彭格列耳羽随风飘动,此刻点燃雾属性的火焰,他手中的三叉戟也随之变形。
“算了。”
他红色右眼里的数字变成一,“比起挖来这么一位能力不错的部下,果然还是看你重新跪在我面前,更让人热血沸腾。”
随他声音落下,无数红莲火柱裂开风纪财团园区瓷砖地面,自地底冲天而出,火柱如滚滚岩浆,周围却蜿蜒生长翠绿枝蔓的漂亮莲花,危险且绝美的一幕径直冲击着观者的视觉!
早川纱月近处就有一道这样恐怖的炎柱,仿佛不经意,恰好挡住她的前路。
她瞳仁都被这火焰点燃,然而比这可怕熔岩更引人注目的,是那道辗转腾挪、轻松避开这些岩浆的身影。
“咔哒”一声。
自浮萍拐末端延伸出带锐利寒芒的尾椎长链,转瞬缠绕上六道骸的权杖。
云雀恭弥按下机关,拉近两人距离的同时,另一手的浮萍拐已经蓄势待发,“你没睡醒?说什么梦话。”-
他们打得难舍难分,乍看过去,仿佛这整片园区都要毁于一旦。
前有熔岩火柱、后有云属性刺猬封去退路,俨如被两面夹击的早川纱月却只觉得头疼。
太阳穴附近一跳一跳的——
她从前虽然也接触过雾属性的敌人,但还没有见识过幻术师的战斗,现在站在现实与幻术交替的空间里,敏锐的感知不断被扰乱,头疼、脑袋发胀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早川纱月到后面甚至不自觉地捂着脑袋蹲下。
但这并没有办法阻止幻术对她的干扰。
“哦呀。”
六道骸抽空睨了她一眼,“看来我那不成器的徒弟也有给对的情报,这位间.谍小姐好像对幻术的感知很敏锐呢?”
是拥有幻术天赋的普通人?
还是也有类似能影响别人感知的能力、所以才这么敏感?
他还没猜出答案,金发女人的身形已经摇摇欲坠、痛苦不堪,在抢夺自己感官控制权的极限争斗里,她最终侥幸驱逐了幻术的干扰,但这对她的大脑已经产生了巨大的负担。
她最终晕了过去。
倒下之前,嘴唇很轻地动了动,像是要叫谁的名字——
六道骸恰好对着她的方向。
见状眉头一挑,又去看自己对面同样稍停了动作、分神去注意这突发状况的黑发男人。
他收起幻术,皲裂的地砖、恐怖的熔岩、冰雪封住的道路全部都恢复原状,园区恢复那片近夏欣欣向荣的景象,风声拂过树木,隐约还能听见几声清脆鸟鸣。
随后,他看了眼云雀恭弥,又看了眼倒下的女人,再看回云雀恭弥。
过了几秒钟。
异色双瞳的彭格列雾守摸着下巴,颇有兴致地提问,“我是不是还错过了什么大热闹?”这两个人的故事好像比弗兰编的版本更值得探究。
云雀恭弥懒得搭理他。
见骸率先停战,周身杀意尽散,他便蹙起眉尖,虽然很想按照自己一贯的作风,想战斗的时候就尽兴到底,然而现在,同样有另一个他惦记已久的猎物,不能置之不顾。
浮萍拐上熊熊燃烧的云属性火焰逐渐熄灭,云雀恭弥回头去看一直在远处待着的草壁哲矢。
“让医疗部的人过来。”
……
在等待早川纱月清醒过来的时间里。
云雀恭弥出乎意料地极具耐心。
他坐在医疗室的休息区,旁边是窗外的蓝天白云和桌上的玫瑰花瓶,没有理会那些战战兢兢进出的员工对他这幅看护情报部副部长行为的奇怪猜想,径自梳理目前关于这个人的所有信息——
是间.谍,伪装能力很出色,认识白兰,很了解自己,大概率跟两年前的事情有关系。
假如没有最后那一部分,他很乐意将这个人收为己用。
就算满嘴谎言,也不是不能再教一教。
可惜……
若她是两年前那场荒唐的另一位主角,那就绝对不可饶恕了。
结合对方对幻术感知非常敏锐、甚至极其容易受影响这一点,轻易就将云雀恭弥又拉回那个战场上,只是让他不能理解的是,这些年他自认已经对幻术足够了解,那么,两年前这个人究竟是如何欺骗过自己的本能?
还有那填满酒店空间、飘落泳池的十个亿……
这个举动和数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早川纱月再次醒来的时候,看见的又是雪白的天花板。
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她下意识将两只手都往被窝里缩了缩,好在没有听到之前在医院病房里的锒铛金属声。
“醒了?”
——但比被拷住更恐怖的事情出现了。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拉开治疗区域的床帘,仿佛不懂男女有别为何物的男人。
云雀恭弥平静地注视着她。
片刻后。
男人唇角勾起几分嘲然的意味,他一字一句地开口,将她曾经拒绝他的话一字不差复述出来:
“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
“发誓这辈子不给任何人打工?”
“超喜欢我?”
在早川纱月石化的状态里,他目光扫过女人紧抿的唇瓣,慢条斯理地问:“Mask,你这张嘴里,还有没有一句真话?”
直到他再次喊出她的代号——
早川纱月才反应过来。
自她以‘安娜’的身份来到风纪财团之后,云雀恭弥从没有叫过她的名字。
女生很缓慢地眨了眨眼睫。
她其实想说。
爱自由是真的,所以才选了这个职业。
不想打工也是真的,只是运气不好被人胁.迫。
至于最后一条……当然也是真的。
她真的很喜欢、很喜欢此刻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
但喉咙动了动,早川纱月最终也只笑靥如花地抬头,“云雀先生想听什么真话?”
可惜男人对她这幅皮囊露出的任何神情都不为所动,只相当淡然地叙述:
“交代你的真实名字和能力。”
“还有,关于两年前那场恶作剧所有的谋划——你,或者你背后的其他主使,一个不漏,全部说出来。”
像是为了警告。
他掌中握着浮萍拐,傲然睥睨着她,拐身机关启动,亮出恐怖的一根根倒刺,寒芒与他眼底冷色相映:“如你所见,我刚才被迫中断了一场原本可以尽兴的战斗,现在心情很不愉快。”
“所以,你再敢撒谎的话,大可试试看后果。”
……
当看到浮萍拐上那排尖刺的时候,早川纱月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从前在并盛读书时,学校里那些混混被这副浮萍拐打成一滩烂泥的画面生动地从脑海深处跃出——
她不得不将自己之前准备的那套“我有一个朋友”故事系列按回去。
碧蓝如洗的眼眸在镜片下愣愣地盯着仿佛下一秒就会划破自己肌肤的锐利尖刺,早川纱月声线因为极度紧张而绷出喑哑,如过紧的乐弦:
“我说出事实,你就放过我?”
云雀恭弥轻笑了一声。
他忽然提起一个数字,“十亿。”
“呃?”
在金发女人不知所措的声音里,他盯着病床上的人,从容不迫地说道,“一张都没少,不管是落进泳池的、吹出大楼的……所有钱都被我收在了一间专门的金库里,如果你说出事实——”
男人停顿片刻,唇角弧度更明显了些,凤眸如钩,直从早川纱月的眼底挑入她心尖,令她在心惊动魄里,将他下半句话听得清清楚楚:
“我可以考虑用那十个亿,给你办一场风光的葬礼。”
早川纱月:“…… ”
有的钱,攒着攒着成了棺材本。
有颗心,跳着跳着它就吓停了。
僵硬地扯了下唇角,她垂下眼帘,没再与男人那双漂亮凌厉的双眼对视,而是深吸了一口气,正想要开口时,耳畔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轰————!”
火光四射,甚至连带医疗室的玻璃都跟着震颤,距离之近,将早川纱月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抬手挡了挡自己靠窗那侧的耳朵。
云雀恭弥自然也看到了,他转过头去,盯着那栋高层发生爆.炸,火光乍亮过后,转成浓烟的大楼。
女人不太敢置信的声音游魂般飘入他耳中。
“老板……”
“这栋炸了的大楼,是不是有点像你的风纪财团总部啊?”
男人面无表情转过头来看她。
恍恍惚惚的早川纱月:“?”
她被看得一颤,在他的目光里反手指了指自己,震惊且困惑地看回他,唇瓣无声动了动,意思就一个:你不会以为这事是我敢干的吧?你借我十个胆我也不能啊!
云雀恭弥没应答。
对视了几秒,早川纱月沉默且无奈地将那只手朝他摊开,掌心向上。
男人略微扬了下眉头。
早川纱月闭了闭眼睛,“虽然是下班时间,但那层楼的爆.炸威力也挺猛的,人员出现伤亡或者追击犯罪.分子都需要尽快吧?怕我用调虎离山的计策,就像上次那样,把我拷在这里好了。”
她重新睁开眼眸的时候,语气轻了很多,“反正你的手.铐,只有你能打开,不是吗?”
……
医疗室内重归安静。
连爆.炸发生时外面走廊上的那些骚动也消失。
这栋楼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
早川纱月静静地盯着自己手腕上的那副黑色手.铐,以为自己会在云雀恭弥去处理突发事件的时间里思考谎言与退路,但最终,她只是用自由的那只手碰了碰这副冰冷的镣铐。
葱白的指尖摩挲过冷冽坚硬的边缘,柔软的白、禁锢的黑,最极致的反差色在她眼底切割,令她在窗外晴朗蓝天的照映下,犹如失去自由的一只笼中鸟,从此由人宰割。
她轻轻抚摸这副或许会让她丧命的手.铐。
“刷——”
医疗室的房门忽然被人拉开。
金发女人倏然回过神来,转头去看,却在下一秒微微睁大了眼睛,闯进来的是几个陌生男人,领头的才看了她一眼,就吩咐周围的人。
“就是她!绑了她!带走!这样云雀恭弥最重要的人就在我们手里了!”
“快把她带走!”
早川纱月:“?”
她茫然且困惑地打量这几个家伙,因为感觉到他们实力并不强大,所以并未第一时间发动异能,如今听到他们的话,面上神情逐渐变得复杂:
你们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猪话?
除了云雀恭弥自己,他哪有什么重要的人?
但无人在意她的表情,闯入者中有一人从身后拿出把大电锯,开启的嗡嗡声落入早川纱月的耳朵里,她安静片刻,善意地发出提醒,“如果是想绑.架我的话,我建议你们锯床杆,而不是我的手。”
“哈?”领头者摆出一副极其不爽的表情,但女人却用和善的声音补充说明,“因为锯我的话,我大概会因为失血过多死在半路上吧?”
他们一听,觉得有道理。
于是吭哧吭哧锯了床杆,连人带铐一起弄走-
早川纱月一路上作为人质相当配合。
不吵不哭也不闹,甚至坐上了车还挺有兴趣地看窗外风景,直到车一路开到某处废弃仓库,她被押着踉跄往下走,差点摔跤之前,眼前飘过一道浅色风衣腰带。
“啪”一声轻响。
站在她面前的人合上手中红色封皮的《完全**》。
“嗨~”
换上一身浅色风衣、身形仍然纤细的青年笑眯眯地对她抬手打招呼,缠绕在右眼上的那大片绷带不知何时卸下,比起从前的见面时那股不经意就会溢出黑泥的模样,这次男生再出现,犹如一株在浅海里沐浴阳光的深色海草。
早川纱月听见他声音悠扬地宣布,“我履行诺言,来让你第二次成功从他手里活下来,看你这幅样子,我应该来得不晚吧?”
“太宰治。”
她喃喃叫出他的名字,完全不知道这位因为叛逃港.黑惹得横滨乱了一段时间的家伙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你再晚出现一会儿,就能吃我价值十亿的席了。”她条件反射地接。
太宰治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我还没吃过这么贵的席。”
早川纱月面不改色,假装没听懂他的暗示:“巧了不是?我也没吃过。”
很快地,早川纱月意识到什么,朝着来处偏了偏脑袋,语调有些不可思议,“风纪财团的总部大楼是你炸的?”
这兔崽治终于活腻了吗?
听见她的话,黑发青年举起双手摆了摆,似在竭力撇清自己与这事的关系,“啊呀,纱月在说什么可怕的话,我怎么可能招惹那位危险蛮横又不讲理的彭格列云守?”
“只不过是在来的路上碰巧听到有人想要挑衅一下风纪财团,我闲来无事、顺手给迷途羔羊们一点点拨而已——好了,我需要的人各位已经带到,辛苦你们了,接下来你们可以走了。”太宰治对她身后跟上来的男人们笑眯眯地说道。
“你说什么?”
团伙人员面色不善地开始捏拳头,一副他胆敢临时变卦立刻要他好看的表情,太宰治轻巧地往早川纱月身后一站,“这些可是炸了你心上人总部大楼的、穷凶极恶的罪犯,纱月,这你不得为他出出气吗?”
早川纱月:“……?”
“等他追上来的话,你就得和我一起在这里殉情了哦,”太宰治停顿片刻,恍然道,“还是说,你就这么爱他,愿意为他献上生命?”
早川纱月:“……”
想到云雀恭弥所说的十亿风光大葬——
再看身后这个把她坑到如此地步的家伙,一时间,她觉得那个“但求速死”和“我觉得自己还能再拯救一下”的选项又摆回自己面前。
在危险团伙成员们掏出炸.药等武器之时,她不得不开启异能「混沌」,将他们的五感全部剥夺,在他们如无头苍蝇般行为混乱时,早川纱月轻轻松松走上前,抬起被手.铐武器束缚的双手,一手刀一个小朋友。
随后,她回头去看那个软饭硬吃的家伙,略有些头疼地问:“你大费周章搞这一出,到底是想坑我干嘛?”
太宰治拍了拍手,只见废弃仓库里,有人推开破旧大门,从阴影处现身,唇畔一挑,“终于轮到我出手了吗?”
黑发青年点了点头,那人便将地上晕过去的家伙们挨个拖进来时开的车里,踩油门倒车、一骑绝尘离开。
原地。
太宰治半蹲下来,盯着早川纱月手中那副黑色手.铐,单手托腮,如一只乖巧思考的猫猫。
对他们这番操作仍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的早川纱月:“……这是他的匣兵器变形,想要解除这个的话,你得用异能亲自触碰到他才行吧?”
“哪怕是一条狗不小心从那家伙身边路过都会挨打的吧?我才不要靠近他。”
太宰治毫不犹豫拒绝这个提议。
女生沉吟两秒。
“路过一条狗当然不会挨打。”
她语气肯定道:“但你绝对会。”
太宰治:“……?”
……
与此同时,风纪财团园区。
云雀恭弥来到发生爆.炸的楼层,正在听草壁哲矢汇报人员伤亡情况,身边不断跑出疏散的工作人员,他视而不见、有条不紊地发布了几条指令,便转身离开,准备去追踪这次胆敢在他地盘撒野的草食动物。
还没来得及走出总部,他却又听见一声恐怖爆.炸声——
这次传来的方向是医疗部那一栋楼。
男人略微眯起眼睛,看清楚了爆.炸的由来是哪一层、哪一个房间。
他忽然停了步伐。
也就是在爆.炸发生之后的几秒内,左手手腕的彭格列手环很轻地震了震,似在提醒他,匣兵器分出去的其中一簇火焰,已经失效。
医疗室的窗口冒出滚滚火舌与浓烟,在这样剧烈的爆.炸火焰里,变形的匣兵器受到冲击、消散形态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那个之前摆出乖巧姿态、甚至甘愿朝他自投罗网的狡猾女人,是一直听他的话,待在那个房间,直到爆.炸出现的时刻吗?
很突兀地。
云雀恭弥忽然想起来,上次她笑着同他打赌玩桌球的时候,在横滨那群囊鼠般的家伙从电梯走出、释放【荆棘】,她第一反应是将他从那烟雾弥散处推开。
“恭先生?”
匆忙跟上来的草壁哲矢不解地看着此刻站在路中央的老板。
他难得有些辨不清云雀恭弥此刻的神情。
除却怒意,还有更多的、让他读不懂的情绪。
“去医疗部。”
最终,云雀恭弥如此说道-
经反复调查。
风纪财团袭击案的发起团伙全员最终死于医疗部大楼408医疗室,爆.炸发生原因为氧气罐泄漏遇明火,除却七具焦黑男尸以外,室内还有一具同样面目全非的女尸。
调查报告经由情报部写就,由草壁哲矢亲自呈给云雀恭弥。
他却看也没看,掌心按在文件夹上,冷然问道:“没有新线索吗?”
草壁哲矢略感头疼。
这个案件的调查是他亲自跟的,甚至还动用私人关系,从警局那边借来几个朋友一起勘测现场,但不管是监控、现场足迹还是其他痕迹,一切都表明——
这群袭击者就是丧心病狂地来了风纪财团,先炸了大楼,再伺机藏在某处,随后出现在医疗部,跟那位安娜副部长相见,再不知缘由地、一同死在了现场。
因为安娜入职时间太短,做的身份又都不可查,所以只能将这具不明身份的女尸认定成她。
“是的。”
草壁哲矢咬着草叶,只能如此道,“我找关系不错的老刑警过来现场看过,从您离开之后,就只有这几个人进入房间,此外再也没有任何人出入房间的痕迹。”
所以死的人只能是安娜。
云雀恭弥又问,“为什么瞄准她?”
草壁哲矢觑着他平静的面孔,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将那套结案的说辞搬了出来,“因为他们听了点财团里的风言风语,毕竟您对安娜很不一般……”
顿了顿,他补充道,“这些人本身就是您之前剿灭的那些小型黑手党的边缘人员,因为失去家族庇护、没有经济来源,导致生活困难,才策划的这起报复事件,想来是听了些谣.言,以为她对您很重要,所以才……”
在他不知怎么接的沉默里。
云雀恭弥终于再度发话,尽管神情还是很淡然,“她确实对我很重要。”
——是他很重要的、绝不容许借由他人手消灭的猎物。
想到对方能力成谜、满嘴谎言的样子,男人将那份文件夹随手推了回去,“什么时候查出了新的结果,再来找我签字。”
草壁哲矢:“?”
他叼着草叶,发出了一声:“啊?”
还要什么结果啊?
这都是第几次的版本了?不管是事故理由还是文件格式都完全没有问题吧?
想到云雀恭弥刚才干脆肯定的话,再看看他这幅无论如何、哪怕没有证据也坚信安娜还活着的样子,草壁哲矢恍恍惚惚地收回文件。
他想。
完了呀,真的。
老板这副样子,真的好像电视剧那些承受不住心上人死讯、准备发疯的霸总。
不久后,一条极具爆.炸效果的大新闻席卷了彭格列的秘密八卦群——
“报!云守成为鳏夫了!”
27. 第027章 “天天为了个臭男人,心脏都要……
云雀恭弥的手机在之后的一个月内频繁接到奇怪的电话。
起初是迪诺。
“喂?恭弥?你没事吧?我正在让罗马利欧买机票, 明天就能到日本,先陪你喝个尽兴怎么——啊!”
黑发男人面无表情地听着那边人说着说着话滚落楼梯的声音,直到迪诺重新捡起手机, 才不咸不淡地应, “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尔后,他勾了勾唇, “不过,如果是送上门被我咬杀, 我不会拒绝的。”
迪诺:“?”
他安静了好久,“就非得用这种方式才能……?”
“嗯?”
“算了, 陪你发泄一下也不是不行, 不过明年彭格列会举办一场世界黑手党会议,到时候应该会有很多世界各地的家族年轻后辈出现, reborn说要给你们这些单身的家族成员办一场大型相亲会, 你会参加吧?”
“不会。”
迪诺:“……那你打算过多久再走出这段感情?虽然知道你小子固执, 但太长情对你自己可不好。”
云雀恭弥:“?”
他拿下手机, 看了眼通话界面,仿佛为了确定发出声音的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无聊家伙, 但人还是那个人,说的却不是他能理解的话。
“喝假酒了?还是中幻术了?”他不紧不慢地问, “要不要我帮你清醒?”
……
才挂掉电话,狱寺隼人、笹川了平、甚至泽田纲吉也拨了国际长途。
“云雀学长, 风纪财团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嗯,请、请节哀。”
彼时云雀恭弥正在审集团新项目的合同,逐字逐句地看过去时,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打错电话了吧?泽田纲吉, 你该让招惹我的草食动物节哀。”
“……”
泽田纲吉沉默了几秒,成为首领之后难得恢复了一分从前读书时期的犹豫,声音很低地吐出那个名字,“我是指,安娜。”
云雀恭弥终于明白刚才那些人奇怪的话是从何而来——
他失笑片刻,冷静而理智地回答:
“她没死。”
已经连夜跟八卦群里的守护者、巴利安成员、同盟家族成员等人研究完事故调查报告,完全看不出现场人员生存痕迹的泽田纲吉:“嗯……”
转头他就在群里@刚被reborn拉进来的草壁哲矢。
“除了云雀学长之外,你是我们当中唯一跟安娜接触最久的人了,你觉得安娜在事故里存活的概率是多少?”
草壁哲矢:“以她的身手……0%?”
弗兰:“好可惜,人妖大姐连给他们孩子送的周岁礼都准备好了。”
斯库瓦罗:“我记得那女人还挺喜欢他的?上次在横滨被袭击的时候,就站在他面前吧?”
笹川了平:“所以这次悲剧是一尸两命?可恶!早知道之前安娜在我这里上班的时候,就该给她安排一些特训课程的!云雀难得极限喜欢一个人,怎么最后变成了这样?”
山本武:“我去跟俱乐部经理申请下个月跟日本球队的交流赛好了,听你们这么说感觉云雀状态很不妙啊。”
狱寺隼人:“综合目前各种消息,云雀这段办公室恋情在即将修成正果之前就夭折了,而且女方还是在怀着孩子的情况下,因为深爱他、想保护他,大概率拉着那些采取自杀式.袭击的敌人同归于尽了,但他却完全不能接受她已经死了的事实,正在一边报仇一边满世界找人?”
草壁哲矢:“等等,怀了这件事是不是需要再议——”
蓝波:“我都看哭了呜呜呜,云守好可怜,我下次去看他的时候会记得把我所有的零食和奖杯都带上送给他的。”
古里炎真:“好惨……按照爱黛尔他们看电视剧的套路,拿着这种剧本的角色最后都会因为接受不了心上人的死讯,发疯毁灭世界的吧?”
白兰:“毁灭世界?这我熟啊~啊呀纲吉君,你们怎么建了这么好玩的群不早点告诉我?”
Reborn:“拉你进来是因为你说自己认识云雀的女朋友,白兰,少说废话。”
白兰:“诶?那也是以前的事情啦,现在人不是已经死了吗?”-
美国。
杰索家族总部。
一名留着凌乱白发的年轻男人穿着宽松的短袖,坐在宽阔的摩天大楼落地窗前,单手托腮,对笔记本电脑的屏幕笑弯了眼眸。
日光下过度耀眼的屏幕映出他左眼下的紫色倒皇冠刺青。
“白兰~”
他坐着的沙发后面冒出一个蓝色长发的女孩儿,声音软软地冲他抱怨,“你怎么又在看电脑啊?好无聊哦,我们不能出去找点乐子吗?”
“嗯?我已经在找乐子了哦。”
白兰侧过头,笑眯眯地对她比了个嘘声的手势,从桌上的零食堆里给她拿了一包薯片,示意她噤声:“我正在看一场非常精彩的大热闹。”
“是什么是什么?”
女生接过薯片,好奇地凑到他电脑面前。
结果因为看不到彭格列八卦群的消息,只好点开另一个聊天框,看到头像是一只流泪的黄色兔子,上面似乎还有一行字,她点开放大一看,发现那行字是:
“天天为了个臭男人,心脏都要停了”
铃兰:“噗——”
她好奇地问,“这人是谁?”
白兰笑眯眯地敲了敲键盘,将自己可爱部下的内容发过去,“怎么换头像了?哪个臭男人惹了你?”
……
“滴滴。”
异能特务科的旧电脑发出消息提醒声。
加班加到神志不清的红发女人艰难地推了推防蓝光眼镜,看见名为“棉花糖堆咖啡”的网友发来慰问。
她目光放空地盯着电脑。
思绪回到一个月前,太宰治说来救她的那天。
早川纱月打死也想不到,太宰治脱离了港.黑之后,居然搭上了异能特务科这艘船,甚至还堂而皇之地拉她一起跳槽,美其名曰:
“如果不是我有先见之明,没给纱月在港.黑办理入职手续,现在你可是要被森先生那种首领奴役到死,又或者是身份被发现,被那位恐怖的彭格列云守宰掉……何况纱月自己不是也想拿铁饭碗吗?异能特务科就是你最理想的选择吧。”
虽然但是——
她给了太宰治一拳,“不给我办入职手续,明明是因为你当时想白.嫖我,利用完我就当垃圾丢到旁边不是吗?”
怎么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起来了啊!
太宰治:“咦?”
他无辜地揉着脸,“可是,为了救纱月我很努力才找种田长官特别借来这位「完美犯罪」的小栗虫太郎,现在他也为你安然从风纪财团脱身,纱月难道不应该支付点什么吗?”
早川纱月:“……你借的人,你找我要钱?”
黑发青年点了点自己的面颊,用那张同样优秀的面庞凑近她:“我不是你的相亲对象吗?都已经约会过两次,按照惯例四舍五入,我们就是一家人,我的债就是你的债,你的钱就是我的钱——”
总而言之。
在太宰治的缺德忽悠里,加上她之前跟异能特务科的几次友好合作,让她在缺钱的意志动摇下,恍恍惚惚地成为了异能特务科的临时工,那时她还不知道,自己正从要命危险深渊,跳入了缓慢死亡的加班长河中。
现在,早川纱月为了转正在没日没夜地加班,一面处理无穷无尽的文职情报工作,一面担任太宰治洗白档案期间的任务监督者。
在此期间,她舍弃了Mask的身份,基本没怎么在暗网出现,可惜因为黑客手法太具个人标志,很快就被某网友重新揪了出来、重加好友。
而今,看着电脑上跳出的消息内容。
棉花糖堆咖啡:“怎么换头像了?哪个臭男人惹了你?”
假面小姐:“你没听过。”
棉花糖堆咖啡:“洗耳恭听。”
假面小姐:“你们家族首领现在都这么闲吗?”
棉花糖堆咖啡:“什么嘛?面酱怎么现在才认出我的身份啊,好慢——还是我对你比较上心,让我猜猜,这个臭男人指的是小云雀吧?你在风纪财团打工的故事很精彩哦。”
假面小姐:“……”
假面小姐:“不是哦,是一个叫做太宰治的狗比。”
棉花糖堆咖啡:“咦?除了小云雀之外,你居然还有其他的备胎?难怪走得毫不留恋,是我小看你了,面酱。”
假面小姐:“?”
假面小姐:“你说话注意点,我最近加班太多,心脏不好,容易猝死。”
棉花糖堆咖啡:“真的哦——”
“我听彭格列的人说,小云雀为了给你报仇,把那些罪犯的亲朋好友全部连坐了,而且十分长情,拒绝了所有的说亲,为你守身如玉,甚至因为不肯接受你的死讯,将部下们呈上去的十五份事故调查报告全部打回去了,要求他们写出一份证明你还活着的报告。”
黑色的字,越看越像血一般的红。
早川纱月熟门熟路地抬手搭自己脉搏,发现心率确实又上来了,但她此刻根本吐槽不动白兰的离谱传话,也没法计较云雀恭弥那恐怖又不讲理的直觉,只能抬手敲了敲隔壁的工位桌子。
“安吾前辈……麻烦辅酶Q10给我两粒,谢谢。”
正在往保温杯里倒枸杞的黑发中分头男人觑了她一眼,熟门熟路地拉开办公抽屉,跟她说:“少吃点,是药三分毒。”
早川纱月扯出一个假笑,注意到他的发际线后移稍许,把自己桌上的生发芝麻丸作为交换拍到了他桌上:“不吃的话,根本活不到被毒的年纪啊。”
坂口安吾看了眼自己刚接到的新任务。
他思索片刻,问早川纱月,“你想休息吗?”
早川纱月眼睛条件反射地亮了亮,然后想起了这位上司在第一天加班时安慰自己的名言——“不睡觉就不用起床,不下班就不用上班”。
给当时刚从风纪财团996出来的她内心造成了极大震撼。
因为她完全想不到异能特务科这个正经的事业单位居然比黑手党更恐怖,他们居然在0、0、7!
简直丧心病狂!令人发指!
回过神来,猜到所谓的“休息”估计比在办公室坐班更累更危险,早川纱月安静了两秒,毅然磕了两粒药,转头面对电脑,关掉和白兰的聊天框,言辞振振道:
“我不想休息。”
“我最爱加班。”
“我生来就是为了加班存在的——”
呕。
刚吞下药片的胃部发出了不适的抗议。
早川纱月拿起桌上的太宰治人型抱枕面色狰狞地猛锤了两拳!
28. 第028章 【二更】轻轻抱住了他这根手指……
早川纱月坚持又在异能特务科坐了三个月的班之后, 确实扛不住这加班节奏了,哪怕在日本地界出外勤会有概率遇到风纪财团的势力,她也忍不住了——
“我爱出外勤, 安吾前辈。”
“什么活都行,没有搭档也可以,让我出门吧。”
再这样加班下去, 早川纱月怕自己活不到转正那天。
坂口安吾推了推眼镜, 很自然地进入了异能特务科的档案网站, 从各地呈上来的密密麻麻月度事件调查报告里,熟门熟路地筛选适合早川纱月的案件。
不管看多少次,这位中分头、发际线隔几天就后移一毫米、长相跟外面会社中年加班社畜毫无区别,平平无奇的坂口安吾前辈, 都令早川纱月难以置信他在回到异能特务科之前执行过比自己更离谱的卧底任务。
他是三面间.谍。
先被异能特务科派到港.黑,随后又被港.黑派到了mimic, 最后被mimic组织派回港.黑,饶是如此,他依然圆满完成了任务——
坂口安吾为特务科拿到了mimic组织的全部资料,也替港.黑的森鸥外将这个外国势力引入日本本土,达成了森鸥外想与异能特务科合作铲除外来势力、从而为港.黑拿到异能开业许可证的目的,最后,因为mimic首领想要战死疆场、求仁得仁, 他也为对方在港.黑这里找到了最合适的对手和最合适的埋葬处。
异能特务科、港.黑和mimic都在这次事件里通过这枚棋子操纵局面。
非要说谁被牺牲的话,大约就是被港.黑推出去与mimic组织对战的一名叫做织田作之助的干部,听闻他与太宰治的私交不错, 且太宰治的叛逃时间正是在他死亡之后。
“找到了。”
坂口安吾的话打断了早川纱月的思绪。
他随手将旁边打印机正新鲜复印出来的烫手纸张拢成一沓,交给了她,“你负责调查这个案件吧, 最近横滨的很多人口失踪案件最后调查结果都与这个地方有关,地方警员进入之后也失去了消息,不排除团伙里存在异能者的可能性。”
说着,他顿了顿,低声补充,“你可以带上太宰一起,他的能力很适合做这类型的任务。”
早川纱月好奇地接过任务翻了翻,发现调查地点居然是一家新成立的、人气却无比高的马戏团,名为疯狂杂技团。
根据网络上最新的反馈,这处马戏团已经在附近格外有名,横滨本地不少家庭都在节假日订购了它的观赏票,就连东京、大阪也有很多网友愿意高价购买一手票,就为了一睹里面精彩绝伦的杂技表演。
据说如果看过这家杂技团的动物表演,从此再也看不进去其他动物园里面那些笨拙的、毫无灵气的表演。
……
“所以,纱月怎么看?”
坐在杂技团场地附近的一家咖啡厅里,太宰治双手抵着下巴,眼睛闪亮亮地看着服务员刚呈上来的新品,迫不及待想尝尝这道名为「清酒冰淇淋」的甜品。
早川纱月看着坐在窗边日光下的人,拆下绷带、换了浅色风衣的青年瞧着比过往清爽许多,但其实那些缝隙里的黑泥并未完全从他身上消失,只不过现在偶尔愿意摊开在阳光下晒一晒。
饶是如此,其实也能看出——
离开港.黑,似乎真的是这个人做出的、想要改变什么的决定。
“嗯?”
她一如既往点了杯果汁,偏头往外面远处杂技团场地花里胡哨华盖瞅了一眼,仿佛被上面那些品味幼稚的色彩和童话人物搭配辣到眼睛,又不感兴趣地转了回来,兴致缺缺地应:
“我不看动物表演。”
“嗯~”太宰治挖下一勺冰淇淋,将勺子放在嘴里,细细品尝许久,才笑弯那双深褐色眼眸,意味深长地同她说,“多余的怜悯在这种场合可是会让你不小心吃大亏的,纱月。”
“我知道。”
早川纱月随意应下,又盯着他看了会儿,还是很难接受自己居然有一天会跟名为太宰治的人成为任务拍档,从兜里拍出两张马戏团的票,同他道:
“这顿你买单。”
太宰治:“诶?”
“诶什么诶?臭男人吃软.饭也要有个限度吧。”她理直气壮地说完,因为正值马戏团开演,附近不少座位都坐着出来放松的一家人,听见这个年轻红发女生的话,纷纷用谴责的目光看着她对面那个皮相不错的小白脸。
太宰治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连声问“难道纱月以后都不养我了吗?”,得到冷漠应答之后,瞬间变回正常表情,叫来侍应生,要了发.票,说是拿回去异能特务科做任务报.销。
早川纱月:“……”
无所谓,别宰她就行。
她拿起饮料站起来,看了眼门票上的开场时间,“走了。”-
疯狂杂技团的开场十分热闹。
但那些开场的危险高空表演、喷火等等离谱表演,居然都是由动物完成的,几只熊互相支撑着,鼻尖顶着彩色呼啦圈,又有几只可爱的鼠类跳上呼啦圈,随后被举高、跳跃,接连不断地从高出熊熊火圈里穿过……
还有一边荡高空秋千,一边在上面做出各种搞怪姿势的犬类。
假如不是场面确实站着驯养员,估计观众们也会怀疑这些动物的身体里是不是装着人类的灵魂——
鼎沸喧嚣的人声里,早川纱月冷静地摸着下巴,“还是好奇怪。”
笑眯眯鼓着掌的太宰治分神应了她一声:“嗯?”
“不管是有人用异能把人类变成了动物,还是在动物身体里塞入了人的灵魂,不说人本身做这些危险动作的难度,变成动物之后更难协调四肢吧?”她开启异能,让周围人都无法听清她和太宰治说的话。
红发女人摸着自己雪白发箍边缘垂落的蕾丝饰带,神色略带困惑地思索,这个杂技团动物表演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始作俑者是怎么做到让这些动物违逆本能、完成这些惊险动作的?
那些失踪的人又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回不去呢?
“太宰。”
她转头道,“你有计划了吧?”
太宰治摸了摸下巴,“不管什么计划,都需要潜入这里面看看情况吧,纱月?”
被他那双海藻般的深色眼眸盯住时,早川纱月寒毛直立:“?”
“怎么看都觉得纱月的异能比我更适合做潜入工作啊,”太宰治摊开手,“无论变成人还是动物,有自保也有攻击手段的纱月比我厉害多了,不是吗?”
早川纱月:“……少来这套!”
仿佛看出了她的郁闷,太宰治又竖起食指,信誓旦旦地保证,“况且我比较适合作为底牌吧,有我作为接应,纱月只要揪出里面的异能者,就能平安圆满地完成任务了哦?”
虽然但是——
不管怎么说。
跟这家伙成为队友的安全感,确实远比跟他当敌人的时候强得多。
……
最终,早川纱月选择成为一只豚鼠潜入这马戏团。
原因很简单,刚才看表演的时候,她就看出来这里面存在一支鼠鼠大军,仓鼠、豚鼠等等也应有尽有,只要开启异能影响周围生物的视觉——
她在这些人和动物的眼中确实和一只普通小豚鼠没区别。
而且她刚进去。
就碰见一只从跑步笼子里滚落、看上去瘦弱不堪、奄奄一息的小貂鼠。
白色皮毛脏兮兮、周围有其他小动物和工作人员路过,却谁也没有靠近它,甚至还对同样想凑近它的早川纱月做出了驱赶的动作,“去去,别偷懒,做你的训练。”
早川纱月又抬头看了一眼这马戏团幕后广阔的其他地方。
有一只正在滚动木桶上练习平衡的棕熊,每次摔下来就会发出咚咚巨响;也有在肮脏池子里不断用吻部想要不间断顶球的海豚,但掉色的皮球不小心断了,它疲惫不堪、看向岸边的水池桶,却只被工作人员丢了一条腥臭发绿的死鱼。
它们看上去……全都奄奄一息。
在早川纱月伫足的时候,那只跌在她面前的貂鼠忽然开口说话了,是一道很疲惫的气音,没被附近的任何动物与人员听见:“你……是被抓进来的新人吗?”
她登时一惊!
这里的动物会说人话?
所以他们真的全都是人变的?
“我……我是。”她蹲下来,很小声地应和貂鼠的话。
“又是被抓进来的吗?”那貂鼠很小声地说完,鼠眉鼠眼朝周围看了看,从附近推来一个同样可以练习奔跑的滚轮给她,“在这里必须要不停地锻炼杂技,才有吃的、才能努力活下去,这间马戏团就是地狱,你快动起来,不然被那些人发现的话,会被打死的——”
只是改变了视觉效果、实际上并没办法当豚鼠的早川纱月:“……”
她看着面前这一脚下去就会被踩烂的滚轮,陷入沉默。
片刻后,她伸出指尖,随意戳了戳那小玩意,从其他人的角度看去,就是这只豚鼠用前爪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下这滚轮上一排排的木头,装模作样了很久。
她本来打算在这里再低调潜伏一段时间,仗着和这只小貂鼠认识,说不定可以打入其他同样从人变成动物的内部,探听出这个马戏团主人的身份,顺便看看能不能救出之前的失踪者。
但滚轮转着转着,她开始觉得不太对劲起来。
自己面前的视野不断变矮、再变矮。
……就好像是,她被什么力量压着,在慢慢变小。
视线天旋地转间——
早川纱月看见了这只豚鼠嘴角违逆动物形态勾起的笑。
然后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有个地方不太对劲。
从她进来开始,除了这只貂鼠,不管是那只摔下来的熊、还是在水池里伤痕累累的海豚,不管遭受了什么待遇,都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
不管是动物的。
还是人类的-
太宰治之前的提醒是对的。
早川纱月想,多余的怜悯,是会让她在这种场合吃大亏的。
横滨入了夏,天上雷声大作,开始下起雨来,瓢泼雨帘让不少无家可归的流浪动物都找到了临时庇护处,打理着自己被淋湿的皮毛,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场匆匆落下的大雨。
逐渐稀少的行人道上。
一只白色长毛猫被身后的几条猎犬追赶,身上有毛发掉落的地方、溢出的血迹在地面低洼处积出浅淡的红,摇曳一路,那几条猎犬互相配合着,甚至有战术,在横滨街道抄近路比这只猫更熟练。
白猫有一双红宝石般的漂亮眼睛,却被雨帘逼得看不清路线,更很偶尔会因为四肢不协调而打滑,身上毛发一绺一绺地粘住,可她不敢停下来,总觉得猎犬恐怖的气息随时能涌上来将她撕碎——
“嘟嘟!”
不知什么时候。
汽车在雨中呼啸驶过的鸣笛声大作,噪音被猫猫竖立的耳朵捕捉,惊得她脊背弓起,犹如受惊般呆立原地。
一辆黑色的、打着远光的轿车呼啸而来,灯光映亮雪白的皮毛。
雨幕极大、能见度极低。
行驶而来的汽车速度飞快,估计司机要从她的身上碾过去、才会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才压到了什么。
四肢不协调的、在雨中奔跑了太久太久、疲惫且无法用这副猫猫身躯躲开这飞来横祸的小家伙只能呆立在原地。
她漂亮的红色双眸都被远光灯照亮。
只隐隐预约瞥见。
本来追她的那几条黑色猎犬此刻好整以暇地在马路边缘停下,皆用凶狠又讥讽的眼神看着她,笃定她必死无疑。
轮胎溅落的水花都要落在她身上。
“吱——”
十分刺耳的声音传入猫猫耳中。
似乎是司机后知后觉地踩了刹车。
能注意到她这样的小动物,已经是奇迹了,这样的路况,根本刹不住吧?
……
猫猫闭上了眼睛,听见那刺耳尖锐急刹占据整个大脑,直到过了很久、很久。
预想中的疼痛、空白,什么都没有发生。
“怦。”
很轻的车门拉开又关闭的声音。
她不由自主地睁开了眼睛,漂亮的红宝石双瞳映出一双干净的、涉水而来的黑色手工皮鞋。
皮鞋的主人似乎并不在意自己在怎么样危险的地段让人停了车,在这车来车往的马路上,甚至闲庭信步,由属下为他撑着一柄宽大雨伞跟在他身旁。
尔后。
他神情柔和,半蹲下来,对误闯到他车前方的这只狼狈又受伤的白猫,探出了自己的右手。
雨水滴滴答答砸在黑色伞面上,又成细珠滚落在两侧的地面,被这方雨伞撑起的静谧空间里,积水映亮了男人那双灰蓝色凤眸,比此刻乌云密布的横滨天空好看数倍。
而那双凤眸里,映出的只有面前这只白猫。
惨兮兮的猫猫忽而发起抖来。
不知是伤口太疼,还是在雨里淋了太久后知后觉意识到冷,她哆嗦着,脑门上的水珠顺着额前皮毛落下来,打湿眼睫,又顺着面上的毛发落下。
哒。
猫咪下巴、脑袋上滚落的水珠愈来愈多,唯有那双与普通猫截然不同的红色眼眸格外明亮,犹如水洗。
替男人撑着伞的下属不由惊讶道,“恭先生,这只猫……在哭吗?”
“嗯?”
穿着昂贵定制西装、此刻已经被雨伞边缘的水滴打湿稍许的男人不明意义地应了声,还没等他做出更多的反应,面前瑟瑟发抖的猫咪忽而抬起脑袋。
用她冰凉的鼻尖,小心翼翼地贴上男人食指指尖。
片刻后。
猫猫支起上半身,用自己两只前爪最软的肉垫,轻轻抱住了他这根手指。
29. 第029章 “我很喜欢。”
云雀恭弥这次来到横滨, 源于白兰给他发的一段视频。
视频图像来自卫星拍摄,只是因为拍摄的区域雾气弥漫,所以起初并不太明晰, 直到视频里出现一场单方面碾压的战斗——
获胜者正是两年前的他。
可敌人如源源不断的蝗虫, 从四面八方出现, 有的是冲他而来、有的单纯是将除了自己家族之外的成员都视作敌人,何况他是如此强大……无形间, 那些弱小的草食动物们便结成默契, 预备将他这样的强劲猛兽优先铲除。
自然,他们的下场就是被他咬杀、为附近的尸山又添几分高度。
视频前半部分漫长而无聊, 云雀恭弥面无表情地看着两年前的自己被浓烈的毒雾逐渐侵.蚀意志,以为白兰只是想要炫耀曾看过他的狼狈, 这时镜头倏然一转。
他见到了一个模样陌生的女人。
盯着对方从某黑手党家族基地出来时,明明这视频没有任何声音,这人也没做出什么标志的行为与动作,但云雀恭弥就是在某个瞬间, 肯定了她的身份。
——Mask。
他看着这个人拿出手机, 接了个电话, 神色就完全变了,不仅改变目的地, 而且面上还流露出几分焦急。
她要去的地方, 赫然就是云雀恭弥所在之处。
视频的后半段, 以旁观者的角度, 却奇异地替他补足当年遗忘的部分记忆。
云雀恭弥看见她一路碰见不少的横滨黑手党家族, 对比遇到他赶尽杀绝的态度,那些愚蠢的家族成员们倒是对这个自由间.谍态度颇为友善,人人都将她当作自己人, 不仅派人要送她离开这片是非地,甚至还给她塞了投放物的解药。
短短一路。
他看着她与七八个家族的成员碰面,又相继在浓雾里将那些护送者与监视者甩掉,最终来到他的附近。
视频里的男人周身连雾气都成了血色。
意外对上他视线的时候,这个女人很轻微地颤了下,犹如凡人见到地狱修罗,她踟蹰了好一会儿,在这期间,他又相继咬杀了几只偷袭者。
直到她走到他跟前。
明明颤抖着,却鼓起勇气动了动唇,说了些什么……云雀恭弥没怎么学过唇语,加上视频内容实在模糊,他只能从她的举动里判断,她来时的确不带任何恶意。
她小心翼翼地拉上他的西装衣袖,一如后来他们在干部A的赌.场门口见面时那般,而他的反应也与那回别无一致,甚至交付了更多的信任。
云雀恭弥看见Mask一路带着那时无意识的他,走出那片战场深渊。
哪怕她竭力避开了许多纷争处,仍有未曾预料到的敌人跳出来。
带着他在身边的人显然不如来时那般轻松,能凭借巧舌如簧的本事说服敌人放下警惕,只能是战。
但那些敌人在靠近他这具无意识的战斗机器之前,就都会忽然失去对肢体的控制权那般,要么定在原地、被她收割,要么跌跌撞撞朝着反方向浓雾里冲去。
而她总是会回头,确定他的状态。
就这样,她带着云雀恭弥一路走出了交战区域。
……
云雀恭弥将这段视频反复看了很多遍。
随后,他给不知用什么手段拿到他联络方式的白兰发消息,问他有什么目的。
白兰的回答让人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出他的语气。
“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只是reborn君问起大家有没有和你那位曾经的助理相处过,我想起来当年有留下一段关于龙头战争的记载录像,就顺便给你发一份——”
他说,“虽然面酱已经死了,但我之前还挺看中她的,所以来和小云雀分享一下她的高光~怎么样,她是不是很厉害?完全是天生的伪装者。”
对于他后来发的这段话。
云雀恭弥一个字也不相信。
他一言未发,将聊天的窗口切掉,让风纪财团的技术部门鉴定这段图像是否有修改痕迹之后,让草壁哲矢安排了这趟去横滨的行程。
资料上曾经显示Mask的扬名正是在横滨。
无论是先前的龙头战争,还是后来跟港.黑的联络,哪怕情报部门显示这人近段时间完全在暗网消失匿迹,但云雀恭弥却觉得,有必要去横滨认真调查这个女人的信息。
现在他已经完全能描绘出这个在暗网上连性别都不明的家伙的部分真身。
她狡诈、圆滑、擅长伪装、满口谎言。
敬畏他又戏弄他。
欺骗他又救过他。
Mask。
云雀恭弥再次在心底咀嚼这个名字,在车里阖上灰蓝色双眸,认定这只狡猾狐狸绝不会葬身于风纪财团那场袭击的火海里。
然后,在去横滨调查的路上……
他意外捡到了一只猫-
白猫被抱起来的时候,四肢有些惊慌地挣了挣,但发现自己这个举动只能在男人面料上乘的西装上溅落更多水痕之后,她便僵硬地安分了。
抱着她的人似乎察觉到她的想法,温暖掌心毫无顾忌地按上猫猫脏兮兮的脑袋。
“别害怕。”他声线温和地说着。
与此同时。
男人往马路边觑了一眼,见到几条朝着这方向虎视眈眈的猎犬,略微扬了下秀气眉梢,灰蓝色凤眸似笑非笑地看过去。
“群聚?”他语气很轻地喟叹着,仿佛挺期待这群猎犬不长眼地凑上来。
或许是他的气势太过凌人,又或者是不想暴露身份,那几条黑色德牧互相对视一眼,便在雨幕里逐渐退却。
这一幕都落入白猫的红色眼瞳中。
她看着追杀自己的猎犬消失在雨帘里,记忆便回到之前在疯狂杂技团的时候,想到自己就因为被貂鼠柔弱的外表和倒霉的境遇吸引、一时放松警惕,被异能者暗算,导致现在被迫变成这幅动物模样,甚至无法使用异能,便用湿漉漉的鼻尖又很轻地碰了下男人的手腕。
本意是想提醒他什么。
可冰冷敏感、遍布嗅觉神经的鼻尖与男人的肌肤相碰之后,早川纱月却不可避免地迅速撤开。
与她的冷意截然不同的炽热体温、腕下有力跳动的脉搏、还有独属于他的气味,全部都被鼻子记得清清楚楚。
她条件反射想要将这感觉蹭掉——
却不知怎的,探出粉色舌头,如一只真正的猫那般,舔了下鼻尖。
好像……记得更深刻了。
……
当男人在车里找到干净毯子,将淋雨太久的这只长毛白猫裹起来时,发觉猫咪两只耳朵耳廓通红一片,尤其毛发是白色,这红便更明显。
云雀恭弥盯着看了会儿。
他先吩咐司机往附近的宠物医院开,尔后探出指尖,先轻轻捏了捏小猫薄红的耳尖,再将指尖探入稍许,想试一下这只猫是不是体温太高、发烧了。
但还没怎么动作。
只见啪地一下——
窝在他腿上毛毯里的白猫将两只耳朵都往后掸了掸,压低、彻底盖住。
甚至连眼睛都闭上了。
“!”
呼吸里全是这个男人的味道,早川纱月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
尤其是薄而渐的耳朵被他不轻不重的力道捏住,再被他探入的刹那,她只觉一道强力电流袭过脊背,让她浑身毛都要炸开那般,恐怖不已!
“嗯?”
云雀恭弥略微眯了眯眼睛,倒是知道猫的耳朵比较敏感,不过猫咪体温本来就比人类的要高,他只能通过摸耳朵这个方法确定她是不是在发烧。
而今被猫猫无声拒绝,他也不恼,放弃了原本打算,甚至也没再随便触碰她,只是看了看她露在外面的撕裂伤,虽然还在缓慢出血,但后腿肌肉没有被咬出太深的伤口,顶多是被其他动物的利齿刮到,问题不算严重。
他将猫猫的毯子裹紧了点,之后就往深色的后座椅背上靠去,闭目养神,等待司机抵达目的地。
倒是在他闭上眼睛之后。
白猫无声抬眸,盯着他那张俊美如铸的面庞看了看,瞳孔不自觉地缓缓放大,两颗红宝石眼睛的颜色慢慢变深。
不多时。
猫猫耳朵很轻地动了动。
她看见从云雀恭弥西装上衣口袋里悄悄冒出个脑袋的嫩黄小鸟。
早川纱月记得它叫云豆。
一猫一鸟静静对视片刻,云豆倏然展开小翅膀,从口袋里飞出来,落到了猫猫的脑袋上,甚至还来回蹦了蹦。
“……”
早川纱月再次僵住。
她一动不敢动,不知是怕吓走云雀的这只宠物,还是别的什么。
原本在小憩的男人听见宠物翅膀扇动的声音,重又掀开眼皮,见到猫猫任由自己的宠物踩在头顶没有任何反应,甚至相当纵容的样子,不由弯了弯唇-
轿车抵达宠物医院之后。
草壁哲矢先进去完成给猫咪的预约挂号,等确定了诊室位置,再折返回来请云雀恭弥带着猫过去。
他便在外面守门,诊室里只有一名医生进行检查与问询。
提前了解过情况,知道这只猫是面前这个男人半路捡的之后,医生给猫猫量了体重、体温,将她送进去检查之后,试着问云雀恭弥:
“请问您这边是打算收养这只猫还是?”
站在问诊台旁边的男人想到刚才那只猫不太喜欢被自己触碰的模样,因为国内不允许出现流浪猫狗,猜测她有其他的主人,轻声否定:
“不。”
他说,“我付完这次的医疗费用,由你们送到收容所、或者去联络她的原本主人都行。”
医生顿时露出有些惋惜的神情。
因为他们没在猫猫身上找到任何能联络到她主人的物品,感觉这只猫之后多半会被送到收容所,只能祈祷她能够被好心人领养、或者是被原主人找回去,否则等待她的下场就只剩下安乐死了。
他请这位善良的好心人在安静的诊室里等待检查结果,旋即就推开另一头通往检查室的门。
白色猫猫被拍了片、确定没伤到骨头,伤口被仔细地清理干净、现在正在被工作人员吹毛,除了脚爪有些脏,身上已经是雪白蓬松又柔软的模样。
搭配那双罕见的漂亮红瞳,如今只是蹲在高台上,就是室内最耀眼的存在,吸引了诸多往来工作人员的目光。
“真是漂亮的小姑娘~”
“好好看呢,不知道她叫什么?”
“好像是被好心的路人送来的。”
“她不害怕吹风机、刚才包扎也很配合,超级乖呢!”
零碎的赞美声环绕着她,也被她的主治医生听见。
医生走到她的面前,抬手想要摸她的脑袋,却被她躲开,不由笑了下,“是个骄傲的小公主吗?”
说着,医生微微俯身,同她玩笑道,“你还记得自己的主人吗?如果找不到主人的话,等你伤好了,我们就要把你送到附近的收容机构,找人领养了——”
“不过我倒是觉得,刚才把你送过来的那位先生还不错,一看就非富即贵的样子,不如小公主你等下去他那里装模作样五分钟、换取以后荣华富贵十五年?”
早川纱月:猫猫沉思.jpg
很快,吹风机的声音顿止。
一直安静任由摆弄的白猫仿佛知道自己的看病过程完成,轻盈地跃到地上,抖了抖毛发,支起身子左右看了看,朝着与大厅相连的那扇大门而去。
将一众因为她过分乖巧而放松警惕的治疗师们吓了一跳。
“诶?”
“怎么跑了?”
“她怎么还会开脚踏门啊?这家伙有点过分聪明了吧!等等!外面是大厅!快把她抓住!”
……
云雀恭弥听见外面的骚动情况时,起初还不想理会那群草食动物,直到宠物医生气喘吁吁地过来告诉他,一切都是他送来的那只猫引起的,并且拜托他能不能试着抓一下。
“……”
通常情况气息格外平和、让人误以为脾气也如外表那般优越的男人瞥了这没用的家伙一眼,转头往来时的门边走,结果才刚刚打开,就见到草壁哲矢有些讶异的神情。
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移。
云雀恭弥见到不知什么时候溜走、来到这扇门外的白色猫咪。
对方澄红的眼睛具有独一无一的辨识度。
但此刻更引人注目的——
是被她衔在嘴边的一根生着细长茎.叶的白玫瑰。
猫猫矜持又优雅地走到了他脚边,丝毫看不出刚才在外面横冲直撞、将十几个大汉创到气喘吁吁的模样!
白猫隔着西装裤、用鼻尖碰了碰男人的小腿侧。
云雀恭弥好脾气地半蹲了下来,看见小猫对他扬了扬脑袋,把那支白玫瑰往他膝头推了推,松开了嘴。
“送我的?”
他拿起这只微微绽放的白玫瑰,认出这是进门时放在医院前台迎宾的花。
玫瑰叶片是锯齿状、茎.干也保有一半尖刺。
云雀恭弥指尖捉着这朵转了下,垂下眼帘、看着送完他花之后就蹲坐在原地,直勾勾盯着他看、仿佛在等他反馈的小动物。
片刻后。
他玉白指尖微拢,将生平收到的第一朵玫瑰握在掌心,露出个温柔的笑容,“谢谢,我很喜欢。”
30. 第030章 “要跟我回家吗?”
白猫看得怔了怔。
旁边等待的医生觑准时机, 将她抱起来,检查身上包纱布的位置,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伤口又出血了, 得换纱布,走吧我的小公主——”
他抱着猫转身就走,而猫咪也格外乖巧,没有再挣扎, 仿佛刚才的行为只是为了抓住机会感谢救下自己性命的人。
等到医生再来诊室的时候,已经不见那位黑发西装男人的踪影,给前台打了电话之后才知道, 对方已经结过费用离开了, 甚至还往办卡多充了一倍的钱,以备这只猫之后的其他费用。
在这期间, 早川纱月呆在单独的猫猫隔间里,正在看对面那排木房子隔离间里其他猫猫或睡觉、或舔猫、或昏迷输液的状态。
她安静地半蹲着, 思考从这里出去之后该怎么和太宰治联络上。
结果她的主治医生在午休的时候又进来看她的伤口。
顺便和同事笑眯眯地商量, “那位先生充值的金额很多,之前的彩超显示这只猫猫还没绝育,如果这几天联络不到她的饲主, 送去救助机构之前,要不就送她一份绝育套餐当大礼怎么样?”
“我觉得行。”他的同事附和。
唯有白猫陷入僵硬。
耳朵瞬间闭了起来, 瞪圆了眼睛看着这两个当她面聊这种事情的医生。
——这是她一只柔弱小猫咪能听的吗?
早知还不如刚才就装模作样五分钟, 便宜云雀十五年, 起码那个男人肯定不会对小猫咪说这么残忍的事情!
早川纱月觉得干脆也别等今晚了,她必须现在、立刻、马上就越.狱!
……
但想从医院逃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先不提隔离门、这房间门把手的高度和开启难度,先前白猫去大厅的时候就发现了, 这宠物医院做了诸多的防止猫狗逃跑的措施,譬如大厅门的推拉设计、重要出入通道的防护栏……
还有只要被发现逃跑就会出动的抓猫工作者。
就算从这里鸡飞狗跳地跑出去,还得注意那几只猎犬是否有追踪过来,以及不能被其他的人类认作是流浪猫,否则被扭送救助机构,想跑更难。
早川纱月觉得自己好像拿了另类的逃生剧本。
甚至这逃生难度如果开直播,应该能立刻火爆、让她赚到盆满钵满吧。
猫猫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傍晚。
从横滨宠物医院逃出、被寻踪追来的猎犬追上的白猫再次开启了九九八十一难的逃生模式,往人群密集的商场里钻去。
路人们看见几只狗追着只小猫咪跑,有热心的会帮忙驱赶大狗;也有给猫猫使绊子、想看她被逮住的小孩儿。
商业街变得愈发热闹。
仿佛疯狂杂技团的表演被延展到了这里。
早川纱月听见自己疲惫的、不堪重负的心跳声,在人群中凭猫的本能灵活闪避时,模糊的视线忽然捕捉到一道熟悉身影,条件反射地朝着对方所在奔去。
“啊!”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一位打扮中规中矩的妇人尖叫一声,看着撞到自己腿上、抬起爪子想要抱住她腿的白猫。
妇人拢着深红色披肩,在同龄人当中也算是老态尽现的,一双本该湛蓝的眼睛因为常年被痛苦折磨,时刻都笼着阴霾。
因为今天是她心爱的女儿忌日,所以她特意来横滨的一家甜品店买孩子曾经说过喜欢吃的糕点做贡品。
却没料到被这么一只猫给挡了路。
看见白猫还生着一双妖异的红瞳、她不知想到什么,格外嫌恶地抬起腿,将猫甩了出去,而后弯腰拍了拍自己的裤腿,将沾染的猫毛都拍掉。
“太晦气了。”她说。
猫咪被甩到了路旁,因为过度奔波、腹部剧烈起伏着,那双红色的眼睛看见好几条猎犬正穿过人群、朝着这里而来。
他们眼中都闪烁着凶光,只待这次将她扑中、一拥而上撕碎。
在第一只猎犬即将抵达之前——
一双腕部缠着绷带的微凉掌心将躺在地上的猫猫抱了起来。
青年像模像样地松了一口气,如暗色琥珀的眼瞳与仍未反应过来的猫猫对视着,笑吟吟道,“找到你了。”
与此同时。
刚将猫咪从腿上赶下去的妇人迟疑了两秒,不太确定地开口道,“井上先生?”
抱着白猫,身穿浅色风衣的黑发青年转过身来,同她打了个招呼,“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早川夫人,好久不见。”
……
直到青年与那位妇人分别。
被他救下的小猫咪也只恹恹地窝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乍看还以为死了。
太宰治给猫猫举高高,在人少的街角处,对着日光看了看,“好可爱哦,这不是比你从前伪装的那些模样都好看吗,纱月?”
猫猫甩了下尾巴砸在他脸上,让他闭嘴。
“是是~”
黑发青年一副难得好说话的样子,感觉到她的挣扎,便顺手把她放到路旁居住区的围墙上,双手插着衣兜,微微仰头看着她:“所以,纱月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白猫张了张嘴。
试着发出一个音节之后,发现根本说不出人话,又悻悻地闭上了。
早川纱月终于明白那时候去到那个杂技团里面见到的其他动物为什么不管被如何训练折磨都不肯出声,因为用那些动物声带发出的悲鸣嗓音,是永远都不会被同类听见并且理解的。
……没人会听见他们的求救。
也没有人能救他们。
太宰治仿佛没有发现她的沮丧,那双在夕阳下犹如蜜糖融化的漂亮眼瞳凑近了些,假装观察的样子:“莫非变成猫之后,也被毒哑了吗?”
早川纱月:“?”
白猫安静了三秒钟。
仗着语言不通,她居高临下地、声调百转千回,发出了连串的叫声——
然后被太宰治伸出右手掌心,拢住她的脑袋,也堵住了她的声音。
青年摇了摇头,很不赞同地说道,“骂得太脏了,这很不淑女。”
“……”
猫猫挣脱他的束缚,抬起前爪拍了他手背一下。
在石板围墙上坐了会儿,她重又开口,“喵~”
“嗯?”
“喵喵喵~”
“诶~”
太宰治收回手,指尖抵着下巴,“你是说,那个马戏团主人的异能是通过其他道具作为媒介发动的?”
结果白猫比他还震惊,瞪圆了双瞳。
——你还真能听懂啊?
别太离谱了兔宰治!当黑手党的那些经历到底都给你点亮了什么离谱技能啊?
她半信半疑、又喵了两句。
“喜欢把自己伪装成同样受难的动物吗?”
“而且被变成动物之后,行为会逐渐趋向动物本能?”
白猫认真而严肃地点头。
虽然早川纱月觉得自己的逃跑技能本来就是满级,但变成猫之后,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在逐渐猫化,比如刚才被太宰治抱起来的时候,她看见肉垫上沾的灰,好几次都生出一种把脏痕舔掉的冲动。
变成猫之后,心底有道声音提醒她,留在马戏团,才有变回人的机会。
被这个异能捕捉,只有两个下场:
第一,保持着变回人的渴望,成为被疯狂杂技团训练到死的动物。
第二,逃出杂技团,被人类抓走、大概率要被送到动物园或救助机构,依然生活在牢笼里,甚至还会生活在逐渐被同化的恐惧里。
因为第一条路仍有希望,所以那些悲惨的动物们才没有选择逃跑。
但其实这只是颗藏着毒.药的糖果。
……
猫语十级的太宰治完整得到了早川纱月潜伏回传的情报。
随后,他便摸着下巴看着猫猫,“那么,在我找到始作俑者、解除他的异能力之前,纱月打算待在哪里?”
猫猫圆溜溜的红眼睛看着他,仿佛在问:你不带我?
太宰治很轻地点了下她的额头。
“不带。”
笑着拒绝完之后,他不知想到什么,又把长毛白猫从围墙上抱起来,左右看看,朝着附近的一家宠物店走去。
半小时后——
毛发干干净净、在日光下甚至被镀上耀眼金边的雪白猫猫在黑发青年的怀里,不断用爪子扒拉自己脖子上土里土气的金黄色蝴蝶结。
上面还有丑兮兮的白色波点。
太宰治感觉到她无与伦比的嫌弃,替她将蝴蝶结正了正,在她开口咬之前,语气悠悠地说道,“没办法啊,纱月,人家只能赠送这个款式。”
白猫鄙夷地用眼风扫他。
“喵?”
看来你这张脸也不怎么样嘛,就只能骗点这?
被嫌弃的太宰治仍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抱着她在横滨街头巷道里左拐右拐,直到走到一家茶社门口,将她往一辆无比豪华的劳斯莱斯车头上放。
“那就请纱月用你无敌的美貌,去骗更富裕的生活吧。”
猫猫懒得理他,想从车上跳下去。
结果被青年按住脑袋,将她转了个方向,让她去看车里颜色熟悉的内饰。
与此同时。
他略微倾身,淡色的唇凑近猫咪耳尖,声音很轻地说道。
“如果我没能在有限的时间里找到那个人——”
“纱月以后只能当一只普通的猫,那你最想要生活在谁的身边呢?”
他想。
刚才遇到的那位早川夫人应当不是纱月最合适的选择-
云雀恭弥这一趟来横滨,得到关于Mask的有用情报并不多。
因为那个人的情报保密实在做得太好。
犹如白兰所说,她是天生的伪装者。
永远能用别人料想不到的面孔出现,甚至在港.黑贸易时见面那次,他都不太能确定这人的真实性别。
……下一次再碰面,那人会是什么模样?
男人漫不经心地猜测着,径自走出茶社,看了眼车的方向,在想起草壁哲矢提前回集团处理急事、司机请假的事情之前,他看见了一道沐浴在夕阳里的漂亮身型。
洒在猫咪身上的光,比油画里的更漂亮。
他在车前站定,垂眸与这只白猫如红宝石般漂亮的眼瞳相对。
不多时。
男人勾起唇,语气很温和地问她,“专门来找我的吗?”
蹲坐着的猫猫矜持地动了动盘在身侧的尾巴尖。
翘着晃了晃。
俨如晚霞下最美的精灵,不论是那雪白如云的柔软毛发,还是那双宝石般的眼瞳,包括脖颈上不知被谁系的大蝴蝶结。
非常可爱。
云雀恭弥如此想着,决定改变之前任由宠物机构将她送去救助所的主意。
不管这只猫之前是谁的,有没有其他的主人,既然第二次来到他面前——
他探出了右手掌心,浅笑着将唇角笑容扩大稍许,理所当然地问道:“要跟我回家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