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妤茗看了她半天。
之后忽然出口问她：“因为你家里人打你”？
盛妍愣了一下, 才勉强挤出个笑容，破罐子破摔似的承认道：“对啊。”
她说：“所以你知道怎么退学吗？”
结果韩妤茗站在原地看了她半天, 几乎将盛妍看得有些局促了，才听见对方再次开口：
“你为什么不还手？”
盛妍头一次听到有人这么问自己，张了张嘴愣了好久，才小声道：“打不过呀……”
韩妤茗眨了一下眼睛，不知道想了什么，只走到她的跟前, 对她伸出手：“走吧, 先带你去医务室处理一下。”
“你这再不处理就要毁容了, 以后会不好看的。”
盛妍有些不自在地抬手去牵着韩妤茗, 跟着她往医务室走, 也许是心态上觉得自己马上就要退学，所以反倒能坦然一些, 干脆地回道：
“本来我就丑，毁不毁容区别不大吧。”
听到她的话，韩妤茗面上出现几分不可思议的情绪来, 停下脚步看了她半天：
“谁跟你说的”
盛妍眨着眼睛看她：“不是吗你看都没有别的女生跟我玩, 只有你不介意——”
韩妤茗打断了她的话：“那是因为你太好看了。”
彼时的盛妍还不懂什么叫做嫉妒, 只是困惑地看着韩妤茗：“啊”
韩妤茗很认真地看着她, 抬手将她额头上落在伤口上的头发揭开, 同她道：
“你很好看。”
“相信我说的话，我见过很多人，你比我见过的大多数女生都好看。”
盛妍听她这么说, 不由咧了咧嘴，尽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高兴，只又问了一遍：
“真的吗”
“真的。”韩妤茗点了点头，无比肯定地回答她。
盛妍脸上出现了几分灿烂的笑意，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又垮下脸跟她道：
“可是，可是我爸就很不喜欢我的样子。”
“他说我妈就是因为太丑了，被他骂走的，我也跟我妈一样丑，他看到我这张丑脸就烦。”
这也是她总是莫名其妙挨打的原因。
韩妤茗带着她继续往医务室走：“你身上的伤，都是你爸打的”
盛妍点了点头。
“我没见过我妈，我爸说她跑了，就留下我这个累赘。”
两人慢慢的走到医务室门口，盛妍忽然笑着道：“我这么说爸爸挺不好的吧你还没回答我呢，你知不知道怎么退学”
韩妤茗答非所问：“读多一点书，你以后不会后悔，如果只是因为他打你的话，我有别的办法能帮你。”
“你想打赢他吗”
那时的盛妍一想到自己的父亲，心底就都是阴影，哪怕对方只是皱个眉头，她都要瑟瑟发抖，在医务室跟前站了很久，她才小声说着：
“我……我打不赢的吧，我怕他……”
韩妤茗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背：“要是你能打赢他，你就不会再怕他了，你不想跟我一直当同桌一起学习吗”
“啊可是老师下学期就要换座位了。”盛妍眼中亮起期待，却不敢让自己期待的太明显。
韩妤茗同她道：“只要你不退学，我就能保证你跟我一直同桌到初三，怎么样”
盛妍承认，自己心动了。
那天她乖乖地听了对方的话，走进了医务室，然后惴惴不安地迎来了下午放学。
韩妤茗带着她去到了一个地方。
很大、很宽敞，外面写着什么跆拳道馆，一看就非常贵的样子。
盛妍在外面看了半天，跟韩妤茗说：“要不、要不我还是退学吧”
韩妤茗皱了下眉头：“怎么又这么想”
盛妍苦恼道：“我现在学杂费都是我爷爷奶奶捡垃圾给我攒的，以后读高中就要交很多了，我感觉我都读不起，这里我也没钱报名，我还是出去打工攒钱再来吧。”
韩妤茗一本正经地跟她道：“社会上不收童工。”
盛妍遗憾地“啊”了一声。
韩妤茗抬手帮她理了理书包带子，正儿八经地忽悠她：“这里的老板我认识，我和我的朋友来都不收钱的，我可以把教我的师父介绍给你。”
“以后你下课有时间就过来练一练，虽然一时半会儿打不过，但下次挨打的时候可能可以跑远一点。”
盛妍对她笑出来，一口应道：“好！”
……
后来，盛妍真的跟韩妤茗找了同一个师父。
她变得更忙了。
忙着在课后帮自己的爷爷奶奶多收点破烂，赚点小小的零花钱，然后每次在去拳馆的时候，都给师父带一点小礼物。
可能是一包糖，可能是一瓶水，也可能是自己买的其他礼物，总之，都是她攒的钱。
她还认真地对师父说：“等以后我能赚钱了，我再给您把学费补上。”
教她的人是个能给特种兵当教练的厉害师父，对她道：
“你的情况我知道了，学费以后再说。”
“但我对徒弟只有两个要求，第一，不能半途而废，第二，不能对普通人出手，自保防身可以，寻衅滋事不行，更不可心怀恶意、故意伤人——这两条违反哪一条，我都不会再教。”
盛妍郑重其事地应下，还行了拜师礼。
从那之后，她就开始了一边学习、一边跟着师父学习的过程。
她对韩妤茗满是感激，每天努力学习，也努力学着师父教给自己的各种招式，甚至还成功做到了在酒鬼老爸对自己又一次动手的时候，飞快地跑掉了。
那是盛妍第一次成功逃过暴打。
她高兴极了，胸腔中积攒的兴奋、快意，让她迫不及待地想找人诉说，于是她一路从自己家跑到了韩妤茗的家里。
敲开了门之后，对上韩妤茗母亲的眼神，她才陡然清醒过来，喘着气、急促地、还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
“阿、阿姨，我我我是韩妤茗的同学，我来找她，打扰了，可以吗”
韩妤茗的母亲对她点了点头，很快露出了个笑容，同她道：
“当然了。”
“请进吧小同学。”
对方笑的太友好，模样太端庄，让盛妍局促到了极点。
她有些忐忑地走进了韩妤茗的家里，对方的家跟她家不一样，不是阴暗、逼仄、灯光是明亮的，外面更没有什么臭水沟经过，甚至还萦绕着一种很淡的香味。
韩妤茗的母亲看了她半天，视线从她衣服边缘的污渍上扫过，而后淡笑着跟她道：“你先喝茶，稍等，我去帮你喊一下妤茗。”
盛妍点了点头，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说：“谢谢阿姨。”
而后，她在客厅乖乖地等到了韩妤茗出来。
“你怎么过来了”韩妤茗从屋里走了出来，见到她在客厅里坐着，对她招了招手，盛妍蹭地一下起来，走到她的跟前，眼睛亮晶晶的跟她说：
“我、我跑出来的。”
韩妤茗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伸手将她拉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之后问她：“怎么回事，详细说一下”
盛妍就立刻高兴地把今天的事情重复了一遍，末了问她：
“怎么样，我、我厉害吗我是不是有进步了”
“我不怕他了！”
韩妤茗唇边出现了很浅的弧度，跟着她轻轻笑了笑，点头道：“嗯，你很厉害。”
盛妍被她夸一夸，又想蹦起来了，兴奋地跟她说了很多自己之后的计划——
一直到韩妤茗的母亲开门问她要不要留下来吃个晚餐，盛妍的兴奋劲儿才稍稍退了些：
“啊啊，不用了阿姨，给您添麻烦了，我这就……”
盛妍说着看向了韩妤茗。
对方看了她一眼，同自己的母亲道：“嗯，不用做饭，我跟她出去吃。”
盛妍：哎哎哎
她愣愣地跟着韩妤茗往外走。
走到一半她才小小地扯了扯韩妤茗的袖子，有些为难道：“我、我没带钱……下次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韩妤茗同她莞尔道：“没事，我请你吃——今天应该好好庆祝一下，庆祝你的新生。”
盛妍咬了咬下唇，而后重重地同她点头：
“好，你告诉我你喜欢吃哪儿的餐厅，我下次再请你呀！”
韩妤茗知道她在想什么，只略一点头，道：“好。”
……
“从那天开始，我的人生就变得很不一样了，我是这么觉得的。”
“她把我从泥沼里拉出来，对我伸出了手，让我终于能过‘正常人’的生活。”
盛妍抬手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唇边浮现一个笑容。
若是韩妤茗这会儿还在，就会发觉，这笑容跟她当年一路跑到自己家的时候一样。
系统抽空劝了她一句：
“先吃点早餐吧，你还叫了人来检查电路，饿着肚子等不好。”
盛妍点了点头，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一个生煎放到自己的嘴边，咬破外面薄薄的褶皮之后，鲜香的汁液立刻从里面流出，合着调味妥当的肉馅儿，搭上底下的焦香，在清晨很好地抚慰了她的内心。
连着一次吃了好几个，又喝了豆浆之后，盛妍才往沙发上一靠，叹了句：
“真舒服。”
她问系统：“我刚刚说到哪儿了”
222有些担心她：“要是说了让你难受的话，你就别说了。”
盛妍摇了摇头：“我从没跟人说过这件事，现在事情太多，我回忆一下，也正好捋捋……”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同系统笑着接道：
“正好捋捋，我和她，到底是什么样的状态。”
她的目光看向不远处，落在电视柜附近，慢慢地道：
“后来，我们就读到了高中，我和她考上了同一所。”
“有很多事情……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发生变化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能回忆完毕！促进感情了！兴奋搓手！
（之前撒糖判断失误，顶锅盖逃跑中）
第102章 回归世界（八）
盛妍稍稍眯了眯眼睛, 仿佛透过虚空，一瞬回到当年的时光里。
那时候的她在初中假期的时候找到了一些类似于发传单的工作, 又勤奋地在拳馆给自己的师父帮了忙，白天晚上地努力……
她成功地赚到了一点为高中准备的生活费。
加上她本身的成绩又不错。
那时候的初中升高中，还是各大学校在争抢生源的时候，考生们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成绩。
此外，本市还流行一些协议，只要学生在初升高的模拟考试中表现良好, 比如在一模二模三模中表现优秀, 就有可能得到一份不错的协议。
本市最好的几所学校自然是不用发愁生源的, 稍差一些的自然就要动用各种不同的协议, 为自己尽可能地争取人才了。
尤其那时候还是凭户口决定考生的录取比例的, 本市户口和市外户口有很大的差距，有可能录取线能相差一百分。
好在盛妍的运气不错。
通过跟韩妤茗一块儿学习, 她在第二次模考之后，就跟市内一所实力还不错的高中签订了协议，只要她在中考里能分数线达标, 对方就能减免她三年的学费, 还给她额外发一笔奖学金。
在中考的时候, 盛妍也顶住了压力, 甚至还超水平发挥了一回, 在成绩查出来的时候，她高兴地在屋里转个好多个圈圈。
但……
她并没有兴奋多久。
因为韩妤茗考的并不好，她想起对方在中考时的状态, 就有些担心。
韩妤茗本来是全年级第一的成绩，在三次模拟考当中都获得了优异的成绩，甚至有学校给她开出了保送的协议。
当然，跟她签保送的，都是比最好的那两所高中要稍逊一流的。
但谁都觉得韩妤茗不会有问题。
不论是心态，还是学习时不骄不躁的状态，以及一流的抗压能力——几乎所有人都坚信她是能上市内最好的那所高中的。
除了……老天爷。
中考考试的那天，韩妤茗早上去到考场的时候，身边跟着她的母亲，手中拎着保温桶，几次想递给她，又几次都被她拒绝了。
她挥别母亲，进入学校，跟盛妍碰面之后，盛妍习惯地去挽她的手，才发觉自己掌心碰到的皮肤温度有些高。
而韩妤茗很快就挣开了她的手，只相当认真地看着她，难得主动跟她笑了一下：
“不用担心，我没事，只是有些低烧，可能是前几天晚上在家里复习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所以着凉了。”
“知识点我也都记得很牢固，平时的题型我都有练，不用担心我，你该好好保持状态才对。”
盛妍“啊”了一声，面上出现几分担忧，正想说陪着她去校医室看看，却被韩妤茗抬手比了个“打住”的姿势：
“现在是什么时候”
“中、中考。”盛妍看着她，有些茫然地回了一句。
韩妤茗同她道：“那就应该去好好复习，我和你不一样，我考不考都无所谓，垫底也有学校已经同意收我了。”
“我没有要考一中的梦想，所以我就算在考场上睡觉也可以。”
“但你不行，盛妍，今天是你的战场，你得调整好状态，不要管考场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要管我，好好考，好吗”
韩妤茗知道盛妍所有协议的内容，知道她没有保送这方面的协议，盛妍的那些协议生不生效，最终都要取决于她的中考成绩。
盛妍明白她的意思。
自己确实和韩妤茗的命运不大相同，读书是自己唯一能努力的事情了。
“可是……你这样我——”她捏着之前早就看过无数次的复习资料，目光依然放在韩妤茗的身上。
“我没事，”韩妤茗很快就打断了她的话：“你跟我认识这么久，什么时候见我做事没底了放心，我连自己发烧多少度都清楚。”
或许是她一贯的做事风格给人的印象太深刻，就连老师有时候都会不自觉地同她用平等的态度对话，盛妍轻易被说服了。
她点了点头道：“好，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会好好考的，你也要多注意身体。”
韩妤茗跟她点了点头：“嗯。”
似乎为了让盛妍放心，韩妤茗还笑了一下，同她道：“其实今天我不是很想来，但我妈非要我过来走个仪式和过场，所以我就来感受一下了。”
这话说得……
还好周围没有其他考生，盛妍觉得要是让其他辛苦奋斗、准备考试的人听见，韩妤茗可能会收获无数个白眼。
盛妍彻底的放下心来。
她迅速地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作为一个在酒鬼老爸成天砸酒瓶子、家里的灯时亮时不亮的环境里努力学习的人，她早就习惯了在各种各样不同的地方进入学习状态。
韩妤茗跟着她一块儿扫了几眼学习资料。
而后，考试的铃声就响了。
那时候的中考要考五科，语数英，加上一门综合了物化的科学，以及一门地理。
第一天，盛妍和韩妤茗的状态都还不错。
第二天，盛妍却没在考场见到她。
直到下午考完了，班上的人都聚到一块儿了，她才找到自己的班主任，问了一句：
“老师，您知不知道韩妤茗在哪儿”
班主任本来是不会刻意去关注每个学生的，毕竟这两天学校当做考场，考完之后整个校园里到处都是学生，有的在对答案，有的是聊天，生面孔和熟面孔混在一块儿，找人太难。
但韩妤茗的情况特殊。
班主任叹了一口气，同盛妍道：“就刚刚你们最后一门，考到一半的时候，她就在考场里晕倒了，学校里直接叫了120送医院了。”
“这孩子也是……哎，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状态不好，我听考场老师说了，她那张试卷还差好几道大题没写完，你平时跟她玩的不错吧，一会儿可以去医院看看她。”
盛妍赶紧点头，问了班主任医院名字之后，拎着自己的书包就一路飞奔了过去。
等到了医院，她刚想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了絮叨的声音：
“妤茗，茗茗啊，你说说你，平时照顾自己也没问题，怎么偏偏就在中考的时候生了病呢”
“我都跟你说了，晚上要盖好被子，洗澡的时候水温不能太低，你平时都注意的很好啊，怎么就这时候生病了呢”
“啊你这病怎么还这么邪门，刚送医院呢，烧降下来了这怎么个意思，要不是妈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都要以为你是学隔壁老王的孩子不想学习故意把自己惹生病的。”
“你本来是能上一中的啊，现在好了，老师都说了，最后好几道大题没做呢，虽然那些学校给了你保送协议，但妈妈觉得一中最适合你啊，你这样——”
絮絮叨叨的声音忽然被一道略低的嗓音给打断：
“妈，我很累，想休息。”
盛妍在门外刚听见韩妤茗被训的时候，心都提了起来，不敢在阿姨说话的时候进去。
很奇怪的，她对韩妤茗的母亲有些发怵。
她本来打算等阿姨说完再敲门的，结果就等到了韩妤茗的这句话，她在病房门口对了对脚尖，犹豫了一会儿，离开了。
等她再回去的时候，韩妤茗的母亲不见踪影，她悄悄地溜进了病房，将自己买的东西放在了桌上——
一个小小的装饰玩具。
像是个大大的水晶球，里面有固定的小人儿，只要摇晃，就会有细碎的金色银色小碎片像雪花一样在那世界里翻滚。
这种“水晶球”放在许多年后的今天来看，应当算是礼物中的鸡肋，因为大部分人童心已去，小孩儿又有了更新的玩具，就是个ipad都比这摇晃的玩意儿有趣。
除了当个摆件放在那儿看，什么作用都起不到。
但对那时候的盛妍来说……
一个“水晶球”对她来说已经是高价了，尤其是底座还会发光的，一个拳头都握不住的那种样式，上百的价格总是让她望而却步。
这太贵了，她可能需要攒爷爷奶奶给的零花钱攒一年，才能勉强买得起。
在她每次路过那些精品店的时候，总会眼也不眨地盯着这些大小不一的水晶球看，总幻想着自己有一天能有更多零花了，说不定就能买个小的带回家放着了。
这个礼物是她所认为的，最美好的童年，最美好的梦。
如今她小心地将那个刚从礼品盒里拆出来的水晶球摆在病房桌上，想了想犹豫着不知要不要按下开关，她想让韩妤茗醒来看见这个能开心一点，所以想给她展示这小饰品最厉害的一面。
可更怕吵到对方休息。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先离开，明天等韩妤茗休息好了再过来给她展示自己的礼物，结果才刚一转身，病床的方向就传来一个声音：
“谁。”
伴随着那道比平日里更冷淡的声音，韩妤茗慢慢睁开了眼睛，眼底全是一片森然。
那眼神让盛妍的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彼时的盛妍已经跟着师父学了三年了，对付基本的有些手脚的人都没什么大问题，甚至能够做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但她从未见过谁露出过这种眼神。
有一瞬间，盛妍以为自己要被韩妤茗给杀掉。
病床上的人看清了她，眨了眨眼睛，很快柔和了声音：“是你。”
“考完了”
韩妤茗这么问她。
与此同时，韩妤茗眼中那让她形容不出的，让她毛骨悚然的情绪已经全然收了起来，徒留盛妍茫然地顶着自己一背的冷汗，整个人仿佛经历了一场极其逼真的幻觉。
好在对象是韩妤茗。
被韩妤茗一关怀，她就什么都忘了，同她极快地绽开一个笑容，盛妍凑近了回答她：
“考完了，你没事吧我听班主任说你在这个医院，就过来了，但是又看你要休息的样子，就不敢吵到你。”
韩妤茗单手撑着病床，一副已然无恙的样子从病床上坐了起来，同她微微一笑：
“休息什么我在考场上就困得睡了一觉，老师直接给我打120送了过来。”
“正好，我也懒得考了，也不想听我妈在这儿唠叨，刚装睡了一会儿，差点真的睡着。”
盛妍不是很相信老师能将她睡着当昏迷给送医。
她上前凑了凑，用额头碰了碰韩妤茗的额头，韩妤茗似乎对她突然凑近的动作有些意外，稍稍睁大了眼睛。
盛妍眨巴着眼睛近距离看了她半天，就这样感受完她的额头温度，才退开来，笑着说道：
“真的退烧了！”
“我爷爷奶奶的眼神不好，温度计看着很费劲，以前我发烧的时候，他们就这么给我量的……”
韩妤茗喉咙动了动，半天才应了她一声：“嗯。”
盛妍左右看了看，立刻将桌上那个水晶球小心翼翼的、献宝一样的抱过来，给她看：“这个，它会发光的，很厉害！”
她给韩妤茗展示这水晶球的光芒变化。
整个暑假里，盛妍小心地不去跟她提任何跟考试有关的话题——
直到确定对方真的不介意去读第二志愿的中学，盛妍才真正地开心起来。
她能和韩妤茗再一起念高中！
为此，她在假期快结束的时候，从自己存在爷爷奶奶那里的“小金库”当中特意申请了一笔小钱钱，给爷爷奶奶一人买了一双鞋作为庆祝。
两位老人也替她高兴，整个假期家里都洋溢着快乐的气息，只是，他们始终都没敢穿她给买的鞋。
因为……
“要是让你爸那个讨债鬼看到了，肯定知道你有钱了，他老抢我们的无所谓，但是给你存的、你自己赚的，那是你高中的生活费，不能给他的，懂吗”
“妍妍啊，奶奶知道你的辛苦，奶奶也很喜欢这双鞋，奶奶以后偷偷穿，好吗”
盛妍点了点头。
那时候的她想，生活一定会好起来的。
就像她也曾经努力地想要考上高中，也努力想要反抗，如今一切都在步上正轨一样。
……
盛妍怀揣着期待的心情，迎来了自己的高中生活。
开学第一天，她很幸运，她的酒鬼老爸没有回家，没有在家里大打大闹影响她的心情。
她觉得这是个好兆头。
盛妍满怀着期待，走进了高中校园，因为她去的特别早，所以在校门口等了一段时间，就等到了来上学的韩妤茗。
她快乐地去挽对方的手，像只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地围在韩妤茗附近，同她像以前一样说着自己这样那样的故事。
韩妤茗一直平静地听着，偶尔给她两句回应。
唯一有些遗憾的是，韩妤茗没跟她分在一个班。
盛妍有些小沮丧，但想到两个班离的很近，就隔了一堵墙，又很快释怀了，想着课间的时候也能去找对方一起上下学，一起吃饭。
然而……
中午的时候，她发觉韩妤茗的身边多了个人。
“我的新同桌。”韩妤茗如此道。
盛妍“啊”了一声，仿佛这才意识到韩妤茗是交了新的朋友，慢了半拍才跟那个新的女生自我介绍道：
“我叫盛妍，是隔壁二班的，你好呀。”
“我叫言莉，现在跟韩妤茗同桌，你好。”
盛妍想展示自己对新朋友的友好，虽然她并不熟练——她没走到韩妤茗的身边，反而去到言莉那边，这样她和韩妤茗说话，也能再带上新朋友一块儿。
几人聊着一块儿往食堂去，正说起宿舍的问题，韩妤茗忽然说了一句：
“我不住宿舍，我已经跟班主任申请了。”
盛妍和言莉几乎是同时扭头看她：“啊为什么啊”
韩妤茗眨了下眼睛，平静道：“我睡觉有一些不好的习惯，我已经申请了。”
盛妍适时地没往下问，带着言莉转移了话题。
但是……
后来她们俩的见面机会却越来越少了。
大部分的时候，只有跟韩妤茗一个班的言莉才有机会跟她多处处。
盛妍周末也需要练拳，给爷爷奶奶帮忙，所以能约到韩妤茗的时间也不多，何况这其中好多次都被韩妤茗给推掉了。
直到某一回。
韩妤茗终于答应同她一块儿出门，逛街的时候，盛妍一个人在旁边说了好久，但韩妤茗却总不接她的话。
盛妍有些不明白，试探着问道：“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韩妤茗摇了摇头：“没事。”
盛妍好歹也跟她一块儿玩了几年，平日里没事就琢磨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是真的没事还是敷衍自己。
活跃了几个小时的盛妍有些沮丧了，小声地问了一句：“跟、跟我有关系吗我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吗”
韩妤茗想也不想地回了她：“没有。”
盛妍被她的回答噎了一下。
韩妤茗也愣了一下，怔了几秒才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没关系。”盛妍重又露出微笑，跟她道：“你是不是累了我们找个地方休息还是你不喜欢逛这儿，换个地方”
韩妤茗摇了摇头：“不用。”
两人之间沉默了好一段时间。
半小时后，韩妤茗才回神似的，主动跟她说了一句：“对了，言莉快生日了吧，要不一块儿给她挑个礼物”
盛妍愣了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才应答：“好、好啊。”
她露出笑容，想问韩妤茗关于言莉的喜好，结果韩妤茗却顺着往下说：
“你的生日也——”
话到一半，韩妤茗话停住了。
盛妍赶紧笑了笑：“没事，我明年生日还早……”
“抱歉。”韩妤茗垂着眼眸，同她淡淡道。
因为……
盛妍的生日，早在上周就过去了。
那是个周末，盛妍想将韩妤茗约出来，只说请她吃饭，却没提生日的事情，一直到上学，韩妤茗都没回她的消息。
如今却是因为其他朋友，才提起这茬。
“没关系的！你也不是故意的，而且我家也没什么过生日的习惯，我们去给莉莉挑礼物吧！”
盛妍对她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一直没有对她说，那天，自己为了跟她吃一顿饭，一直在她家楼下等了一天，甚至还特意换了一套市场上淘到的新衣服。
直到……
两人这样的相处又相继重复了很多次。
盛妍后来终于没忍住，有一次出门的时候，有些小心地问了一句：“韩妤茗，我是不是……我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
“没有。”韩妤茗的回答一直是那么冷淡。
盛妍深呼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跟她说出真相：“可是，可是我怎么觉得你最近跟我见面，好像总是心情不好啊。”
“跟你没有关系。”韩妤茗回答。
不知是不是盛妍太敏感了，她是从那一次开始，发觉自己在韩妤茗的心中并不那么重要的。
但是她没有泄气。
她想，人总是会交新朋友的，而且人也是会有不高兴的时候的，以前她不幸的时候，是韩妤茗一直在她身边，那么如今对方心情不好了，换她来哄哄也是应该的。
整个高中的三年时光。
韩妤茗变得越发沉默，冷硬，几乎不与任何人说话。
大多数时候，盛妍跟她出门的时候，单方面地给她讲快乐的事情，努力逗她笑半天，才能获得她一句应答。
但盛妍很知足。
她虽然不知道韩妤茗一直在为什么不高兴，但她觉得自己能给对方带来一时的快乐就足够了。
直到某次电话中，韩妤茗说出那句让她这辈子都记得的话语。
用淡漠的，冷静的，从以前到现在都没变过的语气同她道：
“我们以后不要联系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马上给你们最后揭秘！
我出去吃饭啦！！
第103章 回归世界（九）
“为什么？”
系统开口问了她一句。
盛妍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同它道：“当时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
那是一个十分普通的日子。
盛妍又在一个周末给她打电话，约她出去玩——用的手机还是爷爷奶奶用钱给她在路边摊换的二手货。
因为老人们偶然见到现在的学生们都会拿这么个小盒子, 虽然他们没有钱去光鲜亮丽的大店里给自己的孙女买，但买个稍微旧一些的二手的还是可以的。
盛妍对那个破手机很是珍惜, 里面也只存了韩妤茗的一个号码。
又是一个周末，她依然坚持不懈地想将韩妤茗给约出去, 哪怕只有自己在单方面地说话, 但是能看到韩妤茗她就十分高兴了。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的是……
韩妤茗不仅拒绝了她，还毫无预兆地同她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盛妍几乎握不住手机，心中产生了一种即将失去什么的恐慌感, 有些惶然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或者你可以理解为短时间内不要联系了，我最近状态也不太好, 你知道的。”
说完，韩妤茗就挂了电话。
留下盛妍懵懵地拿着手机，想了很久，忽然疯了一样地往外面跑。
她在韩妤茗的家楼下等了很久，不断地给对方发短信、打电话，却始终都没有被接通。
在打电话的时候，人在听着嘟嘟声响起时, 总会不自觉地产生一种期待, 仿佛对面的人下一秒就会接起一样。
但当这样连续打了十来个之后，这样的期待就会慢慢地沉淀成一种无能为力的绝望。
有愤怒、有着急……更有一丝不肯死心的期盼。
盛妍一直等了很久很久，都没等到韩妤茗接自己的电话。
她想, 好吧，大约是韩妤茗状态真的很不好，自己明天再来找她，或者是回学校再去找她一次，有什么问题一定要当面问清楚才行。
盛妍就那样懵然地回了家。
第二天起来如往常一样去到了拳馆，以为自己能等到韩妤茗——
然而，她等来了另一通电话。
“你好，请问你是盛天羚的女儿吗”那边传来一个公事公办的声音。
盛妍有点儿傻，第一反应是自己接了什么诈骗电话，但还是习惯地应了一句：“是、是啊，怎么了……”
十多秒钟后，她的手机“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紧接着，盛妍用平生最快的速度，从拳馆跑回了家，那是她这一辈子跑过的最长的一段路。
汗水滴在泥土路上，蒸发后发出滋滋的响声，她却已经听不见了，脑子里只剩下血液奔腾的声音。
可是她还不够快。
等她赶到家里，等着她的只有一地的血迹。
周围邻居们围过来的议论声在她的耳朵里嗡嗡响：
“造孽啊，连自己的爸妈都捅，这种畜-生真是没有人性……”
“是啊，家里还有个在读书的女儿，酒这个东西真是害人啊！”
“我认得这小孩，还在重点高中上学呢，平时就跟自己的爷爷奶奶过，这以后可怎么办啊”
“唉，谁知道呢……摊上这样的爹妈，也是她倒霉……”
盛妍被民警带走了，木然地听着一个温柔的姐姐开导自己，同自己道：
“不要听那些人乱说，你父亲现在已经被控制住了，老人也已经脱离了险情，只是暂时缺人照顾。”
“我们也了解了你的情况，我这里有一些建议，你可以申请助学贷款，或者是发动社会救助……”
盛妍定定地坐在那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很久，直到她手里被塞得那杯水都凉透了，她才开口问了一句：
“判几年”
“什么你是说你父亲吗目前证据还在搜集中，故意伤人不轻，你放心，你成年之前他应该——”女警用轻缓的声音安抚她。
“他是杀人未遂。”盛妍抬眼看着她。
女警愣了一下。
故意杀人未遂，比起故意伤人，这刑罚起步就不同。
她万万没想到眼前这小女孩，听到这件事之后的第一反应是这样的。
“这个……这还得看最终的证据，不过他对父母出手的行为造成了恶劣影响，我相信法院会给出公正的判决。”女警安慰她道。
盛妍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
想了想，她按下了拨号键。
“你是在给……你的妈妈打电话吗”女警试探着问了她一句。
盛妍头也不抬地回答：“我没有妈妈。”
室内登时一片寂静。
直到那十一声嘟嘟响完之后，盛妍垂着眼眸，看着手机，在原地坐了整整五分钟。
期间她一动不动，安静地仿佛一尊雕像。
直到五分钟后——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机，将那唯一的一个电话号码拉黑了，起身对女警礼貌地鞠躬道谢，问了她关于自己爷爷奶奶住院的地方。
“xx医院，对了，我刚才说的助学贷款和社会救助，你可以考虑一下。”
“谢谢。”盛妍对她点了点头。
谢谢，但是她不需要了。
她走出那写着正义、公正和光明的地方，从此对世间熄灭一切期待。
……
但是属于她的不幸似乎还没有结束。
周一回到学校后，她听说了韩妤茗休学的事情。
她终究再也没等来对方的联系。
盛妍也辍了学，一个人打很多份工看护自己的爷爷奶奶，而后……
一个月过去。
盛妍在路边见到几个对路过女生评头论足的流氓，一时冲动上去将他们都给打伤了，甚至还被孩子的父母找上门来。
她的师父听说了这件事，从拳馆去到了局子里同警察同志们说明了情况，甚至还花了钱将她给保出来。
盛妍对着师父微微鞠躬：
“给您添麻烦了，师父，钱我会之后给您补上的。”
她的师父两鬓略有白霜，背着手看着她，问了她一句：“你进门的时候，我教过你什么”
“不许半途而废，不许对普通人动手，尤其是不能心怀恶意对人率先动手。”盛妍将规矩说了出来。
她的师父目光深邃的看着她，半晌才道：“你还记得”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盛妍没说话。
她不知道要怎么说，在听见几个混混说其中一个女生“好丑啊天哪我以后要是有这种妹妹，我可能会建议我妈把她掐死哈哈哈哈”的时候，她感觉到一种难言的恶意。
但，终究是她先动了手，而且确实下手太重。
她垂着眼眸，说道：“对不起，师父，我一时冲动。”
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她听见自己的师父说：
“当初妤茗把你送来，求我教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偏执的人，我以为我能把你教好，让你的心思变得明亮一些，但你很让我失望。”
盛妍深呼吸了一口气，语气诚恳地继续道歉：
“对不起，师父，我以后会——”
“你以后不用来了。”她听见自己的师父这样说道。
而后，她看着那道矍铄的身影如挺拔的苍松，一步步走出了她的视线，直到淹没在浓黑的夜幕中。
盛妍唇动了动，很久之后，她在原地慢慢地跪下来，对着师父走的方向，磕了几个头。
她很感激自己的师父，从此让她不论如何在世间行走，都有了一分自保之力。
但她……
她没想辜负这份情谊。
她甚至想过，等以后自己开始赚钱了，可以将师父当做自己的父亲去孝敬，只是……只是如今她没有这个机会了。
“我也想变得好一些，师父，但是那真的好难。”
盛妍站在原地喃喃道。
真的太难了，她感觉生活和命运似乎从来就没有眷顾过自己。
否则，为什么要让她一出生就失去自己的母亲，在暴力的阴影下长大，而后失去自己的朋友，失去自己的师父……
她好像生来就该众叛亲离似的。
盛妍想知道，自己到底是带了什么原罪，才要生来就背负这些
……
“后来，我每天去师父的拳馆门口等他，想跟他道歉，但他始终没见我。”
“我赚到第一桶金的时候，想去把学费交上，好不容易问到师父的账号了，过了几天又发现我的钱被他退回来了。”
“他知道我心存恶意，所以才对我失望，我知道的。”
盛妍微笑着，云淡风轻地做了个总结陈词，起身将早餐垃圾丢到了垃圾桶里，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扬起脑袋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
她没说自己辍学之后的艰难，也没说自己独自照顾爷爷奶奶的辛苦，更没说自己的痛苦，只是叙述一样地挑重点讲了以前的事情。
可系统却觉得有些难受。
它道：“你不是，你很善良。”
如果不善良，不会因为犯了一个小错，之后就近乎自虐一样地对待自己，她本该是一个活得潇洒的人，本可以选择将所有的任务渣男都暴揍一顿。
然而盛妍……
如非必要，如果不是对方先对她动手，她几乎就像个普通人一样，甚至可能会因为走路不看路而绊倒。
盛妍本不该是这样的。
她是走过了怎么样的心路历程，才会把身体的本能反应压到在那样极端的环境里才能发挥出来
系统想不到。
它只是觉得……
这个人在很努力地想要活成别人希望的样子。
曾经韩妤茗说过她很漂亮，于是她从此真的以自己的容颜为傲，曾经她的师父同她说不要对普通人出手，于是她就把自己变得跟普通人一样，甚至不惜在动手前将自己放到即将受害的人立场上……
但那些人还是轻易一转身就离开了她，留下她一人，艰难地长出一副盔甲，挡住了自己浑身的伤，然后强大地去对抗这世间的一切恶意。
系统郑重其事地说道：
“你很好，你是我带过的最优秀的，也最漂亮的宿主。”
盛妍笑了笑，打了个响指，夸道：“这话我爱听。”
……
“你就没有什么要对她解释的了”
与此同时，同城另一处屋檐下。
有人伸手去端桌上一小杯铁观音，修长玉白的手指轻轻一卡杯沿，抬起轻轻抿了一口，而后看向桌对面的人。
“解释什么跟她说我当年是因为不想让她被主神盯上，才主动远离她的”
“可事实就是，我不仅毫不讲理地伤害了她，也没让她逃过之后的灾难，甚至还在她最需要的我的时候离开了她，不论她怎么对我，都是我应得的。”
韩妤茗垂着眼眸，眼前茶水冒出的袅袅雾气吹拂到了她的脸庞上。
听了她的话，她身后忽然冒出另一个人，单手手肘撑着她的椅背，笑眯眯地说道：
“但你也是情有可原的。”
“那个老王-八故意要给你洗脑，让你接的任务每一次都惨死，而且还没抹消你的死亡记忆，车祸、凌迟、火烧、水淹……任何一个正常人在体验过几十次这种死亡之后，睁眼发现自己重活在这世上的时候都会变得麻木，对现实世界情感淡漠，甚至分不清虚幻和现实。”
“他就是想控制你，让你彻底失去人类的情感，让你从此只能为他所用。”
“直到……那个老王-八发现了你对盛妍的不同，你担心她会遇到跟应蘩一样的事情，所以竭力想淡化她在你生活里的存在感。”
“你先是不动声色地找了个新的朋友，试图形成你朋友很多的错觉，后来你发现盛妍还是没有远离你，当时正好是我和应蘩频繁给他搞事的时候，老王-八为了警告你们——”
“他又弄死了一个改造系统的原本世界爱人，你害怕了，才用了这样的办法。”
“谁知你跟她电话完了之后，因为我和应蘩跟那老王-八的斗争到了关键时候，我们上位了，监管机构介入，你被留在任务世界无法返回，足足在现实世界耽搁了半年，你回来才发现她那儿已经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来人侃侃而谈，将时间线仔细地说了出来，还单手撑着脑袋慢慢地点评了一句：
“这么想想，我和应蘩还真是应该努力点撮合你们。”
坐在韩妤茗对面的女人耐心地看着她在韩妤茗后边儿站了半天，才面不改色地问了她一句：
“站了半天腿不酸吗过来坐。”
花白禾三步并两步走了过去，直接坐在了应蘩的腿上。
仍然单身并且可能这辈子追不到对象的韩妤茗：“……”
她默默转开了视线。
“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力量不够，无法与他对抗，无法保护我在意的人，甚至当时还用了那样的蠢办法。”
“如果我高中的时候一直陪在她的身边，不管前任主神怎么威胁都不为所动，相信她对我的感情，后来她……她可以不必这样坚强。”
韩妤茗会陪在盛妍的身边，陪着她看着她的酒鬼老爸进去，陪着她照顾她的爷爷奶奶，哪怕师父对盛妍生气，韩妤茗也应该第一时间站出来，同她道：
“没关系，我在呢。”
但是……
她不在。
她在盛妍最需要她的时候，没有陪在盛妍的身边。
在盛妍给她打最后一个电话没打通的时候，在盛妍举目无亲的时候，她就失去了再拥有这段友谊的资格。
“掰倒那老王-八也并不容易，人类和神对抗，终究是需要付出代价的，那老王-八后来那么疯，谁知道你和她之间，谁又会变成下一个应蘩呢”花白禾摇了摇头，劝了她一句。
“再说了，你也反抗过，在你初中的时候——中考吧，是不是那次任务是你第一次试图跟老王-八解约，结果呢他给了你惩罚，让你最关键的人生考试失利，他在警告你。”
“后来更是用无数的死亡刺激你，当时你能分清其他世界和自己的世界已经很难了……”
韩妤茗抬手端起自己面前已经冷下来的茶，一饮而尽，才道：“没关系。”
她又强调着说：“没关系，不论怎样，我已经很习惯了，只是守在她的身边，陪着她，保护她，不去奢求回应——这种感觉我已经习惯了。”
韩妤茗不知是自我安慰，还是自言自语地这么说。
听到她的话，应蘩没吭声。
唯有花白禾叹了一句：“十六个世界……”
“守了八百多年，对你而言实打实的八百多年，人类、包括修-仙者，有几个能活八百年呢……”
韩妤茗捏着空了的茶杯杯沿，慢慢收紧了手指。
她也知道花白禾的话。
她也意难平。
尤其是有些情感一旦重新拥有之后，她不知该怎么退回原位。
可她却必须平，再难，也得平。
这是她欠盛妍的。
作者有话要说： 应蘩和花白禾只有一对，世间的神仙爱情终究少，经过磋磨的情感才是大多数……
盛妍和韩妤茗，有她们自己的路要走。
她们从认识的那一天就牵扯到一起了，互相是对方的救赎，互相成就了对方，都是影响对方一生的人，这世间再没有人比她们更在意对方，也再没有人比她们更了解对方。
第104章 回归世界（十）
一周后。
盛妍收到了自己朋友们的邀请, 想约她晚上出去嗨，酒吧通宵。
由于之前的时候跟系统稍稍回顾了一下以往的故事, 盛妍不想继续沦陷在以往的情绪里，于是她最近都是早早地开了直播, 在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就完成了今日的直播任务。
看到手机群消息的时候，她有些懵：
“你们今天都不在晚上直播”
“不可能吧我记得doki、a神和晚哥都是夜猫子啊, 下午四点到六点开始直播, 有时候还通宵的那种……”
一毛不拔：“你为什么不问我！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dokidoki：“我！今天早就请假了！刚给自己放了一天假去血拼购物，晚上自然是要浪起来的！”
盛妍看着蹦哒的毛不拔，忍俊不禁, 顺了顺他的毛才继续问：“看枫林晚，最近不练awm，你们俩呢”
看枫林晚：“今天网站组织了线下比赛, 刚打完，估计够他们看一段时间的回放了，今天直播时间混够了，出去浪。”
最近不练awm：“附议。”
盛妍笑了一下，又相继艾特了几个其他频道的主播，大家于是纷纷找尽借口挂请假条，不一会儿竟然也七七八八地约齐了。
“今晚九点半！我们就是后海街上最骚的鸡”
doki做了个总结陈词。
盛妍看了看时间, 吃了晚饭之后给自己挑了一套适合夜-店风格的衣服, 不至于太正经，但也没到十分暴露的程度，只将她的气质巧妙地转成了性感。
临走前她还在客厅的等身镜面前照了半天：
“我这身材, 我这脸——”
“天哪，我可真是太好看了。”
她说：“系统，哪天我要是想不开也分裂出一个二人格，你说她会不会爱上我啊”
222诚恳地劝她：“能想点好事吗”
盛妍摸向旁边的单色眼影，给自己的眼影中间补了点儿亮色，才对系统道：“两个我就是两倍的魅力，这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系统：“……”
盛妍不再逗它了，哼着歌儿出了门。
半个小时后。
盛妍在一家充满了民谣气息的店门口停了下来，这条街上的酒吧各有特色，有的是重金属摇滚风，有的走小资情调，还有的是文艺青年专属地，里面的人都在各自小聚，交谈声不大，一眼望去堪比高级餐厅的气氛，更有的里面专门请了驻唱乐团过来，像在开小型的音乐会。
清吧，酒吧，你能想象到的所有类型的吧，这里全都有。
此刻盛妍身后那一间，就是个民谣风情的小酒吧，仿古的装修风格，加上适当木结构的点缀，浅色的雕花木窗，二楼开启的小房间里透出的慢吞吞的吉他乐声……
让人乍一看倒有种在疯狂的节奏里忽然沉淀下来的缓慢感。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忽然情怀了一把。
因为是最早出门的那个，她就站在自己看中的这家酒吧前面发了个定位到群里，同好友们道：
“今天新发现的，上次doki跟小艾去云南的时候是不是就喜欢这种风格这里二楼有个短发的小姐姐谈的吉他不错。”
她发了消息就将手机给收了起来。
或许是这里花枝招展的打扮太多，来往路人早习惯了将视线从面前的地上、或是从各种风情不一的店里移开，去欣赏自己面前经过的花花绿绿。
盛妍化了妆，没戴口罩，临走前也忘了要抓个帽子，就被一两个人认了出来，上来想跟她合照或者要签名，她一一满足之后，趁着发定位之后的这点空隙，往店里一缩，不再在外头晃，免得被更多的人认出来。
结果她刚走进店里，就发觉有点儿不太对。
一眼望过去，坐在这吧里的人都是各种各样的女生，其中还有些是打扮成短发的、气质偏向中性的女生。
盛妍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她好像……
走错了地方
晚上来这地方的都是为了找乐子的，自然对周围的动静要多关注些，她刚走进，除了几桌围在一块儿聊天投入的人之外，剩下的几乎全都下意识地往她的方向瞥了一眼。
结果，这一眼看去，就收不回来了。
盛妍以前也不是没感受过被人关注的感觉，毕竟她的容貌本就出色，但……
但真的还没到这么诱人瞩目的地步。
发觉那些灼热的视线之后，她微妙地动了动自己的脚，竟然有种想后退的冲动。
与此同时，她听见了自己手机里的叮咚叮咚微信消息提醒声。
盛妍装作没感觉到别人对自己的打量，走到了店内比较角落的地方，抬手摸出手机看了看。
看枫林晚：“有漂亮的小姐姐吗”
艾艾：“妍妍乖，我们直女不适合这种地方。”
dokidoki：“你这是个les聚集地……姐姐，你说的二楼弹吉他那个铁t我知道，听说女朋友真是流水般的在换……”
最近不练awm：“蕾丝就算了，换个地方。”
一毛不拔：“我明白了，你弯了。”
盛妍动了动手指头，刚想敲句回答，已经察觉到有人大着胆子凑到了自己的跟前。
“我觉得你好像有点儿眼熟……”
盛妍想了想，对凑上来的女生微微一笑，迅速地开口道：“其实我走错了，打扰了。”
然后她就闪身以飞快的速度出了门，左右看了看，还是扎进了自己以前熟悉的那家酒吧。
对面店里。
花白禾啧了一声叹道：“有的人表面上又直又撩，实际上却弯如蚊香。”
听见这评价，韩妤茗放下手中的酒杯，过了几秒才慢慢道：“她是走错了。”
“走没走错不重要，我比较好奇的是，你怎么还坐在这里刚才就是很好的‘走进店内美救美’的剧情，你怎么不把握住万一她跟其他的小姐姐加了微信呢”
花白禾纳闷地看着韩妤茗：“到时候你可别回我世界里用泪水淹没主神空间。”
韩妤茗：“……”
她抿了抿唇，有些不自在地道：“她才刚刚知道一些真相，估计现在心情不怎么好，我这时候凑上去只会让她更烦躁。”
花白禾夸张地拉长了自己的声音：“哦——”
然后她立刻问道：“那你跟出来的意义在哪里准备到时候在她跟别人的婚礼上作为曾经的老朋友送上真诚的祝福吗”
韩妤茗无言以对，甚至对她的询问感到有些头疼，不由求助地看向坐在花白禾旁边沉默地研究酒杯的另一人：
“应蘩。”
听见她的声音，应蘩抬眼看了看她，而后对她礼貌地笑了笑，诚实回道：“她是我上司。”
简而言之，花白禾做事她并没有插手的资格，甚至……
还会视情况助-纣为虐。
韩妤茗本就有些郁闷，如今被花白禾这么一刺激，她都快郁卒了。
应蘩看出了她的为难，对她产生了一丢丢的同情心，抬手将花白禾试图偷偷给自己倒的第三杯酒给挪开，淡淡道：
“走吧，让她一个人想想，你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处理完。”
花白禾鼓了鼓腮帮子，看了看她，半晌才道：“好吧。”
然后，她真诚地看着韩妤茗，送上自己的祝福：
“希望下次我们来看你的时候，你已经自动解决了对象问题。”
“身为好员工，要让老板少操点心，明白吗”
韩妤茗几乎是疲惫加心累的送走了这位老板。
然后迟疑着保持一定的距离跟上了盛妍。
在这个过程中，韩妤茗见证了一波又一波上前跟盛妍搭讪的人，每当盛妍冲来人笑一笑的时候，她就会紧张地捏起拳头，生怕下一秒盛妍拿出手机答应跟来人互相扫一扫添加好友，又或者是抬手给人写下她的电话号码。
好在……
盛妍除了答应合影，也没有同意其他的事情。
哪怕是出来玩闹，她似乎心中也有一杆标尺在那里，让她无时无刻都明白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这也是她在之前各个世界中，能够在遇到许多危险情况时处变不惊、化险为夷的由来。
在韩妤茗没有参与的那么多时光里，盛妍逐渐将自己打磨地强大、完美。
她再也不是最初那个只要有人向她伸出手，就像是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住不放，艰难地在泥潭中前行的人了——
但她还是那样地善良。
韩妤茗既替她高兴，又替自己难过。
她知道，现在的盛妍已经能够一个人活得很好，她想不出来这样的盛妍有什么必要重拾与自己的联系……
韩妤茗如此想着，不知不觉跟着她走进了同一家酒吧，挑了她斜对角的一个桌位坐下。
从韩妤茗的角度看去，盛妍身边很快就多了好些人。
斜对面。
穿着黑色蕾丝吊带和皮裙的性感doki在盛妍的身边坐下，新染的银灰色小卷发衬出她奶白的皮肤，她身上有些肉肉的，尤其是脸，眼睛又大又圆，让宅男们一看就心生喜爱，恨不能按照她的样子做个等身抱枕。
doki一来抬手搭上了盛妍的肩膀，而后借着酒吧这不太明亮的灯光，夸张地凑到她的跟前：
“妍妍你看我！”
“黑眼圈！眼袋！我去不掉呜呜呜，我明明记得你上次来的时候也有点黑眼圈的，你这用的什么遮瑕……我靠你这妆好薄！不我不接受！”
doki一边说一边抬手去摸她的脸，待到发现盛妍的妆容很薄，脸上别说是痘痘，就连个闭口和黑头都没发现的时候，她酸成了一个柠檬精。
盛妍挑了下眉头，对她道：“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doki立刻道：“来吧，什么熬夜霜、眼部精华，只要是你安利的我都吃！”
“哎你这什么颜色的唇釉，还是唇彩还是染唇液这个颜色太好看了吧，看的我好想亲你哦——”
doki说着就嘟着嘴，作势要对她耍流氓。
这天使的容颜，魔鬼的性格让盛妍有点儿招架不住，如果说以前的她还能够保持着直女的心态问心无愧地让好友亲亲抱抱，那么现在的她就多少有些不大好意思。
虽然是朋友主动，她却已经发虚地感觉自己仿佛在占人家的便宜……
想到这里，盛妍赶紧抬手拍了下doki的脸，一本正经道：“嗯，手感更好了。”
doki立刻变了神色，怨念地看着她。
抬手拢了下皮裙下摆，doki女王气势全开地往她身边一坐，语气阴恻恻道：“我就是最近吃了几顿夜宵小蛋糕，妈卖批居然有人在我直播的时候疯狂刷屏，说我的脸大的把屏幕都给占完了……”
“简直气死老娘！”
“我要减肥！减肥！”
看着暴躁的doki，盛妍笑了一下，从实际的角度出发安慰一句：“每个月看看你收钱的银行卡数字，你就不气了。”
“骂你的都是不给钱的，不给钱白-嫖的都是流氓，不要跟流氓讲道理，会降低你的格调。”
doki听完点了点头：“好了我佛了。”
小艾在她们俩旁边笑的前仰后合，“还是妍妍你有办法，今天下午我已经听着她跟我骂了几十分钟那些敢在她微博下留言嘲讽她胖的人。”
盛妍摇了摇头，旁边霎时间插多了一道声音：
“我来了我来了！小爷还没到局不许开，哎你们都不点酒的吗难道大晚上泡吧是为了让你们换个地方喝果汁的吗！waiter！”
几人抬头看去，见到‘扭着我的小蛮腰’和‘一毛不拔’结伴而来，这带节奏最燃的正是小蛮腰。
此人在观众眼中是个疑似gay的生活主播，不正经的富二代，有时候给大家播世界各地不同美食，有时候又搞搞美妆和包包，好在他直播随心所欲、业务广泛，否则美妆频道定要多出一个有力的竞争对手。
每天他一开直播间，里面全是喊着要给他生孩子的迷妹。
当然，毛不拔这能跟所有妇女打成一片，女人缘好到炸的类型，比小蛮腰更gay。
毛不拔依次拨开小艾、doki和盛妍，主动往座位的最里侧走去，嘴上还在喊着“让让，让让啦，我要和我的妍妍合体了——”
盛妍对他笑骂一句：“滚，一天天就你最污。”
毛不拔一边往里走一边呸她：“心中有污，看谁都污。”
从小艾和doki那边走过之后，他忽然定在盛妍的跟前，双手撑在盛妍的两侧，几乎用一种将盛妍给圈在自己范围内的姿势，凑近了定定地看着她道：“你今天很漂亮。”
“噢”小艾和doki在旁边起哄。
盛妍挑了下眉头，正想回答这句话，忽然听见旁边出现一个声音：
“打扰一下。”
盛妍抬手将毛不拔拨到角落里去，看到服务员从托盘里拿出一杯乳-白的饮料放到自己的跟前，茫然地问了句：“这是什么”
毛不拔抬手端起来闻了闻，而后神情夸张地看着盛妍：
“不是吧妍宝宝，她们喝果汁就算了，你还点了牛奶”
盛妍：“……”
她面上出现几分无奈，但是联想到毛不拔的酒量，生怕他一会儿灌自己，于是默认了自己给自己点了一杯牛奶的事实。
“最近肠胃不太好，所以先喝一杯牛奶缓一缓。”
盛妍面不改色地将毛不拔手里的杯子拿回。
小蛮腰给她抱了抱拳：“可以，这养生态度小弟佩服，要不要让a神他们俩在来的路上去南北大药房再给你带包红枣枸杞干”
doki立刻举手：“我需要！请务必安排上！”
盛妍无奈地笑了一下，却在端起杯子的时候，蓦地扭头去看附近的桌台，暗淡的光线下，许多人的模样都看的不大清楚——
但哪个都不让她觉得熟悉。
盛妍直觉某人就在自己的附近，一时间找不到也没泄气，只是将牛奶往旁边拨了拨，全然没有要喝的打算。
不多时，a神和晚哥同时到场，awm长得并不算特别出色，但穿衣风格都是潮牌，加上他气质特殊，倒也是别样的风景线。
跟他一比，他旁边一身黑的，几乎要隐没在黑暗中的‘看枫林晚’，就宪像是个刺客。
全身散发着“你们看不到我，看不到我……”的气息。
‘小蛮腰’登时一拍手：“决定了！一会儿喝酒的真心话大冒险节目，就让晚哥亮出他的真面目，并且跟现场路人激情表白！”
其他人：“……！”
看枫林晚沉默地思考了两秒钟，转身就走：“我想起来了，我的直播好像还差两个小时，你们先玩——”
就站在他旁边的a神立刻抬手拦住他：“不行，要死一起死！”
“噗，有时候我就很喜欢你们这种别人说啥都信的小可爱。”doki笑着拍了拍腿，让他们俩回来坐下。
毕竟在场的某种程度上也算是网络名人，波及路人的游戏都得少玩，不然改天被什么竞争对手挖出来或者传到网上，又可能发酵成无妄之灾。
又过了十多分钟，人都差不多来齐了，还有人带了自己的朋友。
大家先是聊了聊最近网站的活动，doki和小艾准备苦练游戏技术，跟a神还有晚哥到时候联合频道，一块儿直播游戏。
盛妍还没想好要不要参加，跟‘小蛮腰’聊最近新出的医美产品，毛不拔在旁边玩手机。
就这样差不多十来分钟之后，毛不拔和‘小蛮腰’呼吁把酒喝起来，把气氛烘起来。
服务员给这桌上了几分骰子，毛不拔和‘小蛮腰’，加上doki、小艾，四个人开始玩骰子，输的喝酒，盛妍安静如鸡地端着自己的牛奶，围观他们的撒谎大战。
一轮拼完，毛不拔输的太少，喝的也少，小艾输的最多，立刻嚷嚷：
“不行不行，把妍妍和a神喊上，我再输我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那输了的下次不喝，上去跳脱衣舞好了！”
doki眨了眨眼睛，搓了搓手。
在场的有的是死宅，有的是社交达人，平时能聚齐的机会太少，这种刺激游戏虽然特别老套，但是对烘气氛而言能产生一绝的效果。
何况这酒吧也不算安静，玩不了狼人杀这种需要安静、需要分析的烧脑游戏。
真心话大冒险、或者是用物品接龙、喝酒、跳舞唱歌等等，就算是这场合的选择了。
a神和晚哥立刻露出了惊恐的眼神。
小艾瞧出两个万年宅男的瑟瑟发抖，立刻委婉了一下：“算了算了，真心话大冒险，这个ok吗！”
两宅男视死如归地点了点头。
第一轮——
骰子数目总和最小的，doki。
“现世报总是来得快……”小蛮腰晃着脑袋感慨了一句。
点数最大的是毛不拔，他想了想，决定先玩个小的，对她道：“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doki毫不犹豫：“我，大佬，无所畏惧，当然是大冒险。”
“你去台上唱跳一首《我们一起学猫叫》”
无所畏惧的doki：“……”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着，半晌道：“行，你们可以赌一赌我第几秒被轰下来。”
周围人纷纷笑出来，给她鼓掌。
“不会的，你可是d姐！”
doki倒是很熟悉这场合，立刻去找了dj，远看着她笑着双手合十，跟dj卖萌眨眼，很快，台上正在动次打次的音乐停了——
舞池里的人们都看向了台上。
doki微笑着往上走，对大家道：“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我必须要给大家献上一首歌表达我内心的高兴……”
紧接着，她打了个响指。
dj切了音乐，活泼的乐声响了起来。
舞池顿了一秒钟，跟着有人笑出来，有人跟她一起唱了起来。
doki的音色偏御，唱歌的时候带了些沙哑的味道，加上她还加了点儿舞姿，硬生生把这首又萌又可爱的歌，唱的色气满满，让全场的人都为她打起了call！
就这样让她把一首歌给唱完之后——
她下来指了指毛不拔，笑骂一句：“给老娘等着啊。”
毛不拔做出一副心慌慌的样子，拼命摇骰子，试图避开d姐的诅咒。
然后……
盛妍呆滞地看着自己开出来的点数。
六个一。
这也是没谁了。
doki笑着拍她的肩膀：“天命所归！”
盛妍：“……”
而点数最大的是……看枫林晚，晚哥。
盛妍虔诚地对他道：“晚哥，哥，手下留情。”
毛不拔和小蛮腰立刻起哄：“大佬你要是放水降低游戏可玩性，一会儿轮到你我们可就不客气了啊！”
于是，宅男看枫林晚沉思了半天，问了她一句：“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盛妍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没什么不能说的：“真心话吧。”
看枫林晚深沉地问了她一句：
“讲一个你和你前任的故事。”
“这八卦我爱听。”doki美滋滋的捧脸。
盛妍：“……”
她长长呼了一口气，开口道：“大冒险。”
周围人愣了半秒钟，而后口哨声一个接一个响了起来：“有料有料，一会儿就挖这个！”
看枫林晚也愣了一下，只能绞尽脑汁地道：
“那……你给以前喜欢过的人打个电话——”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蛮腰起哄：“表白！表白！”
盛妍立刻睁大了眼睛，用眼神疯狂暗示看枫林晚手下留情。
看枫林晚是个不太擅长社交的人，通常这样的人都不太习惯为难别人，于是“呃”了一下，换了个要求：
“就打个电话……念一首诗吧，比如《致橡树》”
这是一个热爱电脑的宅男最高的文学素养了。
doki本来兴奋地都坐直了，一听这话立刻露出了惊恐脸：“这是什么玩意儿，我们当中居然混进了什么奇怪的学霸吗”
小艾艰难地找了找自己的记忆，对看枫林晚比了比大拇指：“晚哥牛逼。”
小蛮腰是国外研究生读了回来的，是全场文化水平最高的，一想到这首诗的开头就笑弯了眼睛：“社会我晚哥，人狠话不多。”
盛妍：“……”
盛妍她只想选择死亡。
毛不拔已经靠强大的百度替盛妍找出了内容，对她笑着说道：“来来来，妍姐，我已经给你找好了，就差你打电话了。”
盛妍眼中露出了几分生无可恋的情绪。
在所有人注视的目光下，她颤抖着摸出自己的手机，打开了通讯录。
盛妍深呼吸了一口气。
她开始问系统：“你能不能帮我把韩妤茗的手机给黑了”
系统：“啊”
盛妍一本正经：“就在她的手机上，把我的号码拉入黑名单，行吗”
这样自己就打不通了。
谁想到222认真地回了她一句：“估计不行。”
222补充强调：“她的权限比我高。”
盛妍痛心疾首：我要你何用
……
与此同时。
一直关注着她那边动静的，在角落里待着的韩妤茗，给自己点了一杯名字俗气的鸡尾酒，叫做“初恋”，酒精味很淡，但是里面加了西柚果汁，有点酸，还有一点涩。
总之，尝起来味道有点古怪。
韩妤茗只喝了一口就直接放下了。
她刻意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除非有人走到她的跟前，或者是她主动喊服务员，其他的时候，大家哪怕看到了她，也会像是看到一张普通的桌椅一样，将她给忽略过去。
这也是之前盛妍知道她就在附近，也难以找到她的原因。
在这个喧嚣的酒吧里，她待得的地方显得格外寂静。
像是与世隔绝的孤岛。
韩妤茗偶尔看看盛妍在的地方，见到她跟周围的朋友们打闹，在她笑的时候跟着心情愉悦，在她偶尔低头看手机的时候，便在琢磨着她会看什么，在她拿到那杯自己给她点的牛奶的时候，便只盯着那杯子看，恨不能自己化作那玻璃杯，被她温柔地捏在手里。
然而……
最终盛妍不过是与朋友们三两语聊着，将那杯牛奶给放到一边，再没碰过。
于是，韩妤茗满心的期待也跟着失落了下来，只觉自己就像是那杯牛奶，被送到她身边的时候，映着她的容颜，被灯光照的熠熠生辉，可一旦被推开，就立刻在角落里，半点存在感也不剩了。
韩妤茗心中止不住地失落，好半晌才能勉强安慰自己：
“她不知道你在，不随便喝陌生人给的饮料，这是有安全意识的表现，不是吗”
又这样过了好久，她才让自己释怀。
韩妤茗缓过劲儿来之后，很想给自己的心脏扩扩容，让自己心胸宽广一些，不至于因为盛妍的一举一动而跟着跌宕起伏，她有些受不了。
她想，要是自己能更宽容、大方一点，是不是就会好受很多
就这样——
她心不在焉地看着盛妍的朋友走上台，一边试图通过自我说服的办法让自己变得不那么计较，想堵住自己的脑洞。
结果……
音乐调子一起来，她就有些懵了。
“让我们一起学猫叫，一起喵喵喵喵喵……”熟悉的调子，也曾在她的耳边极近地响起过。
想到自己有次成为梅傲雪时，逼得盛妍在自己耳边唱歌的时候，韩妤茗忍不住笑了笑，又很快皱了皱眉头。
她不想让盛妍也去台上给别人唱这首歌。
那么可爱的人，她不想和别人分享。
她恨不能弄个什么黑色的罩子把盛妍给罩起来，谁都不给看。
走着神听完歌，韩妤茗就认真注视着盛妍的那一桌。
她能大约猜出他们在玩游戏。
然后，韩妤茗由衷地祈祷盛妍不要被抽中，不要被抽中。
可……
老天似乎也吝于同情她。
韩妤茗瞧见全桌的目光都聚集到盛妍身上的时候，就下意识替对方捏了一把汗。
明明她还离的老远，跟盛妍的那桌差了许多距离，也没有参与游戏，但她却比在座的任何一个人都要紧张。
有那么一瞬间，韩妤茗真想违反规定，回溯整个世界的时间，然后远距离帮着盛妍小小地做个弊，帮她将骰子的点数给改掉。
就这样——
又过了漫长的半分钟。
她看见盛妍有些无奈地拿出了手机。
那个瞬间，韩妤茗心中狂跳。
她猜到了盛妍的内容跟其他人有关。
韩妤茗心想她会打给谁呢
她远远地看着盛妍的手机，似乎恨不能发射个动感的脑电波，将对方的手机信号和自己的连接起来。
不知是不是她的心声太强烈，太吵闹，让老天想忽略都忽略不了，于是——
下一秒。
韩妤茗听见了自己的手机铃声冷巴巴地在桌上响了起来。
……
盛妍鼓起勇气，破罐子破摔的准备拨号。
她告诉自己这是为了游戏体验。
然而心房中却有另一个细小的声音悄悄问她：“是吗真的是这样吗”
盛妍将那小声音给过滤掉了。
按下通话键之前，她抬眼跟众人道：“这边这么吵，她不一定能听清，她可能听到一半还会挂掉。”
“不管不管！念出第一句就够了哈哈哈哈！”doki兴奋拍手。
盛妍无奈地挑了下眉头，拨了出去。
嘟嘟声只响了一下，对面就接通了。
“喂”
韩妤茗的声音还是一如即玩的冷静，嘈杂的背景音下，盛妍听不出她嗓音里的微微颤抖。
听见这音质，盛妍周围的朋友们都震惊了。
doki拍了拍小艾的腿，用眼神疯狂暗示：“女的我靠妍妍喜欢的是女的”
小艾也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看枫林晚沉默了几秒钟，把a神往自己的跟前拽了拽。
a神被他拽的猝不及防，单手撑在桌上，回身看他，用眼神问：“你干嘛”
看枫林晚一脸绝望地表示自己要死了。
他无意间挖出来的料真的好大。
小蛮腰和毛不拔一脸叹服地看着盛妍。
盛妍也有些茫然，她没想到韩妤茗接的这么快……
就像，就像是时刻等着她的电话似的。
几秒之后，盛妍清了清嗓子，视死如归地夺过毛不拔的手机，看那诗词的内容。
只看第一眼，她刚张开的嘴唇又闭上了。
“喂妍妍。”
那边的韩妤茗没听到她说话，有些担心她会把电话挂了，于是又再一次地出了声。
盛妍：“……”好想死。
但是游戏都玩了，电话都打了，现在才怂就太扫兴了，所有人都等着她这波激-情念情诗的操作呢。
盛妍深呼吸了一口气，木然开口道：
“我如果爱你——”
韩妤茗在电话的那头愣了一下。
谁也没看到她的唇动了动，几乎就要开口回应盛妍的这句话。
然而盛妍的下一句很快冒出：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第一句出口之后，后面的排比段出口就容易了许多。
“我如果爱你，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也不止像源泉，常年送来清凉的慰藉；也不止像险峰，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
韩妤茗垂下了眼眸，听着手机里一句句吐出的声音。
她在心中默默地跟着接了下去：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
“每一阵风过，我们都互相致意。但没有人听懂我们的言语。”
“你有你的铜枝铁干，像刀、像剑、也像戟；我有我红硕的花朵，像沉重的叹息，像英勇的火炬。”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红霓。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这才是伟大的爱情，坚贞就在这里。”
“爱，不止爱你伟岸的身躯，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
最后一句落下后，电话的两边都是沉默。
盛妍慢慢地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割裂了头顶落下的五颜六色的灯，细碎的光芒缝隙点缀在她的眼中，让她的双瞳如钻石般闪亮。
但她的情绪却并不如此明媚。
她想到了自己和韩妤茗一起走过的那些世界。
又想到了这首诗。
过了好一会儿，她无声牵了牵唇，开口道：
“抱歉——”
与此同时，韩妤茗也看着手机沉默，心中却忍不住地一句句重复这首诗歌。
她想，要是盛妍是发自内心地对她念这首诗歌，就好了。
也不知是哪来的冲动，被花白禾念叨了一晚上不主动的她，忽而慢慢地笑了笑，与盛妍一同开口道：
“我爱你。”
“没有如果。”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二合一啦！
祝你们阅读快乐！！！
今天的我有勇气要新坑预收吗！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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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回归世界（十一）
电话那端的声音落下, 除了舞池喧嚣的背景音乐响起，盛妍所在的桌子附近没有半点声音。
一直最会带节奏的小蛮腰, 加上人来疯的doki都没说话，若是电话对面是个男人, 或者盛妍在打电话的时候，能够显得不那么沉郁, 或许他们都会跟着起哄。
但这很不一样。
第一, 跟盛妍打电话的人是女的。
第二，她们俩之间一看就有故事。
第三，对方就这样跟她表白了。
哪怕现代社会很开放, 但涉及到出柜的相关话题，在大庭广众之下，更像是个过于隐-私、不适合去触碰的话题。
所有人都意识到这是个惊天大瓜。
看枫林晚低头看着自己摇骰子的那只手, 目光之深沉似乎是在考虑自己要不要就此终结这“黄金右手”的职业生涯。
最终还是盛妍先开口了：
“我先去趟洗手间，你们继续。”
她拿起手机刚站起来，doki和小艾就已经自动往座位里缩了缩，不约而同地给她让出路来。
盛妍离开聚会桌，将手机的模式调成听筒，放到耳边，脚下往洗手间的方向而去, 而后她像是没听见方才那两句表白似的, 开口将自己的话给补完：
“不好意思，刚才和朋友在玩游戏——”
“我知道。”韩妤茗回答她，同她道：“我是认真的。”
盛妍是因为游戏给她打电话。
她的回答却并不是游戏。
盛妍垂了垂眸子, 又安静了。
在喧嚣的酒吧里，打电话都需要将音量调到最大，否则难以辨别对面的人到底在说什么。
安静下来的时候，连对面的人情绪都难以揣摩到，耳边全是嘈杂的声音。
就在这嘈杂声中，盛妍走进了洗手间，外面的吵闹总算被隔绝了稍许。
她刚想开口再说点什么结束这通电话，忽而捕捉到听筒里延迟了半秒的乐声，拧了拧眉头，盛妍敏锐开口道：
“你也在酒吧里”
韩妤茗默认了：“嗯。”
盛妍站在洗手台附近，抬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同对方道：“你是跟着我，还是……”
韩妤茗安静了一会儿，才回答她：“抱歉，我没想做什么。”
只是想看看你。
若不是盛妍的那通电话打过去，或许韩妤茗今天一晚上只会送出那杯牛奶，而后什么多余的事情都不做。
盛妍看着镜子里倒映的自己的容颜，察觉到在附近补妆的其他女人的注视，忽然抬手挂了电话，转身就推门走了出去。
……
另一边。
韩妤茗听着被挂掉的电话，拿着手机在耳边举了半天，才终于将手机拿下放回桌面，她摩挲着自己点的那杯难喝的鸡尾酒酒杯边缘，眼眸里的光慢慢地灭了下去。
她动了动唇，无声默念了刚才盛妍同她念出的那首诗。
经过了无数个世界的锤炼，她如今不论是体质、还是记忆力，都优于常人，别说是听一遍复述了，就连许多年前上课老师说过的话，只要她想，她都能回忆的明明白白。
韩妤茗转头再看了看盛妍之前在的那桌，她的朋友们已经重新玩起了游戏。
只有她没在。
韩妤茗沉默地看了一会儿，忽而抬手将手边那杯难喝至极的酒端了起来，正打算直接喝完的时候，面前忽然走近了一道身影。
伫立在她的桌前没动。
韩妤茗眼尾注意到那人的衣着，有一瞬间的怔忡，而后即刻回头看着跟前的人。
还没等她做出什么反应，来人就俯下-身来，近距离地凑近她，食指微曲不轻不重地抵在她的下颌上，让她的头抬了抬。
韩妤茗压住自己不适的本能反应，顺着对方的动作微抬了抬头，眼中的惊讶泛起涟漪：
“你……”
盛妍先声夺人：“你刚才跟我说了什么”
韩妤茗呼吸窒了窒。
盛妍眯了眯眼睛，离得她更近，忽而笑开了，眼角眉梢都带着潋滟的美意，那魅惑的感觉如此浑然天成，犹如修炼千年出世的狐仙。
她语气里带着半分调侃的意味，同韩妤茗轻轻地啧了一声，叹道：
“梅老师，这可不像你啊，我记得以前你可是什么样的台词都能张口就来的。”
“是很久不演，退步了吗”
韩妤茗听她如此说，眼底的光又颤巍巍地黯淡了许多，良久才听她语气平淡地回答：
“是没在演，没有剧本，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显得不那么笨。”
“笨”盛妍明显地挑了挑自己的半边眉头，用神情体现了自己的讶异。
她说：“这个词可跟你沾不上边吧，二十个任务世界，再把现实的这个也算上，我好像没见你笨过。”
韩妤茗仔细对上她的双眸，一字一顿道：“要不是因为我之前用的办法太笨，我就不会弄丢你。”
盛妍听她这样说，面上的笑容收住了，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韩妤茗，良久才接道：
“这跟聪明与否没有关系。”
韩妤茗没吭声了。
她知道两人间的问题还有很多，许多的误会也没有解开——当然，因为时间问题，即便解开了，当年那些伤过的情绪也已经收不回了。
韩妤茗以为盛妍说完这话就又要离开了。
她甚至都做好了又一次看着对方转身离开的准备。
然而盛妍却猝不及防地问了一句：
“为什么我做任务的最后几个世界里，你的年龄越来越小”
韩妤茗完全没想到她问的是这个问题。
盛妍永远都能出乎她的意料。
沉默了几秒钟，韩妤茗才道：“我不知道，最后的世界里我没有自己的意识，人设都是潜意识的投影。”
盛妍弯了弯唇，唇边的弧度不知是自嘲还是了然，半晌对她丢下一句：
“这实话，比谎言还要动听。”
过了几秒钟，盛妍才慢慢补充道：
“可惜……”
她说：“有些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韩妤茗默默地看着她，就在盛妍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就听见她说了一句：
“可以回去。”
盛妍都已经转了半边身子，听见她的声音，又转了回去，双手抱臂，同她道：“什么”
韩妤茗认真地看着她，说道：“可以回去。”
“只要你想。”
盛妍：“……”
她听见自己冷漠地回了一句：“不，我不想。”
然后盛妍快步地转身离开了。
留下韩妤茗在原地再一次地暗下眸子，再次端起自己之前点的那杯难喝的“初恋”，盯着那青绿的颜色看了半天。
明明是象征着青梅般酸涩的感情颜色，却让韩妤茗怎么看怎么觉得这玩意儿就像是自己藏在心底许久，等到拿出来看的时候都已经发着绿毛霉的感情。
她眼底闪过几分自嘲的情绪，足足看了那杯酒五分钟，而后近乎自虐地将酒杯举起，凑到了唇边，准备把自己这段在日光下晒都晒不回原样的情感重新咽回肚子里去。
正当时——
酒吧的服务员在附近转悠了半天，在找桌号，许久才惊诧地端着托盘来到了她的身边，似乎没想到这桌真的有人，纳闷自己先前怎么没注意到，而后躬身同她道：
“打扰一下，这是您的热牛奶。”
韩妤茗：“……”
她轻轻蹙了蹙眉，或许是她的模样太过正经，带着点生人勿进的气息，让服务员自我质疑了一秒钟，同她道：
“您是58号桌客人吧”
“这是之前有人走的时候点了给您的，说是给您的回礼。”
韩妤茗这才吭声道：“我知道了，放这儿吧。”
那服务员悄悄吁了一口气，冲她笑了笑，夹着托盘退下了。
韩妤茗看着那杯奶白色的饮料，半晌后眼中才泛起几分浅浅的笑意，放下自己的酒杯，改为端着那牛奶，咕咚咕咚地一口气喝完。
鼻尖留下那香甜的奶味。
……
另一侧。
盛妍走出酒吧，吹着夜晚的凉风往家里的方向走，因为住的地方离这一条街不算太远，她干脆就散步回家。
晚风将她身上那些灯红酒绿的味道冲淡了，轻易将她的头脑吹得清醒冷静，她的目光从街边手机贴膜、卖小饰品、卖水果的摊位上扫过，而后又漫无目的地扫过那些广告牌。
最终，她懒洋洋的步伐被人横伸过来的一只手给拦住。
那只手很好看，盛妍一时间以为是自己小时候从别人家门口经过时看到的动漫人物的手到了三次元。
她略一停顿。
而后视线就瞄见了那只手上捏着的一张传单。
a4纸，白纸黑字，标题是加红加粗的一行：
第1号主神空间收人啦！
字又大又丑，说难听点，盛妍觉得说不定那些搞传-销发的小册子都比这广告好看。
她于是转开了目光，顺着对方的手往上走，入目瞧见了一张带着笑意的脸庞。
乍一看去，这人的五官并不多么出色。
然而仔细一看，却又似“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一般，仿佛那人脸上蒙了层迷雾被陡然揭开，盛妍只觉这人的五官无一不美，气质更是格外精致。
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
盛妍一面本能降低对这人的防备，一面听见脑海中理智大大作响的警铃声，反而有些戒备地后退两步。
对方察觉了她的防备，只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操着一副专业推销的语气，同她诚恳地说道：
“现代社会压力越来越大，房价又一路高歌，是不是觉得只有一份工作的收入有些力不从心呢”
盛妍想了想自己的直播收入，礼貌地婉拒：
“没有，谢谢。”
对方持之以恒，坚持不懈：“看来您现在还没有遇到收入和待遇方面的困境，但是——”
“现在没遇到，不代表以后没有，这一世吃饱喝足，不代表下一世还能这么快乐，了解一下我们的这份兼职吗”
“从生前到死后，不论是轮回投胎还是永久上岗，本工作能永久给予保障，要不要考虑一下”
若是以前，盛妍听到这种话，第一反应就是报警。
警察叔叔，这里有人搞邪-教。
但是现在嘛……
她没接那张印刷过于丑陋的传单，只是抬眼看着面前的人，半晌后说了一句：
“你这声音我好像在哪里听过，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对方一听她这么说，立刻收回了传单，顺便还做了个双手护胸的惊恐动作。
只听那女生开口道：“我我我，我有对象的，你不要这样勾搭人家，我会害羞的啦”
盛妍：“……”
对方的动作，还是这奇怪的逻辑，加上话语里不合时宜的兴奋，让盛妍头顶顿时挂满了黑线。
然而——
“花白禾”
盛妍试探着喊出来人的名字。
毕竟，说话就能让人无语凝噎，骚的别人不知今夕何夕的家伙并不多。
被她喊破身份，花白禾登时就歪了下脑袋，而后将手里的传单往她的怀里一塞，同她道：
“总之，人生有缘才相见，你考虑一下我这份工作。”
说完，她转身就溜了。
留下盛妍在原地拿着那张巨丑的a4纸茫然。
好半天，她才终于想起来问系统：
“222，你上司这么任性的吗”
系统222吭哧了半天，只回答了一句：“本系统权限不足，无法评价。”
盛妍：“……”
她在原地站了半天，才想起来要往家的方向走，之前和朋友玩游戏时候的兴奋，和韩妤茗打电话时候的起伏，所有的复杂都被遇到花白禾这个神来之笔给吹淡了。
盛妍有些哭笑不得地回了家，洗了澡出来之后，再看到那张被自己拿回来的传单，无奈地笑了笑，坐在沙发上吐槽道：
“就这什么神神叨叨的宣传，要是被城管看见了，她绝对要被罚款。”
系统222诚恳地为自家老大开脱：“不可能，城管看不见她。”
盛妍：“……”行吧，你们总部牛逼。
“嗯，但她业务不熟练是真的，好歹也在上面留个联系方式什么的吧，光画大饼了，也不想想万一我真的心动了呢”盛妍玩笑般的说道。
这次，没等222作答，盛妍就看见自己面前的那张普通的a4纸忽然亮了亮，紧接着那上面的字全部消失，纸张忽然变了模样，成为了一个投影框一样的存在。
而后，上面跟电影特效似的，凭空出现一行新的字：
“是否接受上岗前培训”
看见这炫酷特效配辣鸡宣传的盛妍：“……”
半晌后，她缓缓跟222道：“刚才是我狂妄了，失敬，失敬。”
222见她如此反应，却没回答她。
只是暗自想着，主神花白禾留下的这东西，是感应到盛妍的内心想法，才会发生变化的。
所以……
盛妍是真想上岗吗
盛妍不知222的想法，试探着跟这黑科技沟通了一下：“是”
紧接着，那水幕上出现了新的一行内容：“选取系统018任务内容作为参考，欢迎来到018的任务经历——”
盛妍愣了一下。
在她发蒙的时候，那纸张上巨大的吸引力传来，将她整个人吸进了纸里的世界。
她睁开眼睛，从床铺上起来，茫然地坐了半天，没反应过来自己这是什么个状态。
愣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来什么似的，下床去到镜子边，看着里面倒映出的模样。
紧接着，盛妍在镜子前僵硬成了一只死鹌鹑。
与此同时，她听见虚空中有道声音在问她：
“想尝试不一样的人生吗？”
……
同城。
韩妤茗家。
她去酒吧一晚上，从头到尾只喝光了一杯牛奶，回来的时候人还是原先的那副冷淡模样。
然而她刚走进家门，就察觉到了屋内两道刻意让她察觉到的气息。
韩妤茗走近，瞧见在沙发上坐着看电视的花白禾同应蘩。
她沉默了几秒，才开口问道：
“你们不是回去处理公务了吗”
花白禾抬手挥了挥：“我调了调空间和这里的时间流动速率比，这就回来帮你千里追妻了，不用谢我，我叫雷锋。”
韩妤茗：“……我能不能问一下，你做了什么”
花白禾沉迷肥皂剧，头也不回地戳了戳旁边的应蘩。
应翻译机蘩公事公办地回答她：“你之前参加了一个经历分享的活动，允许所有的系统和任务员参照你的经历做任务，我们拷贝了一份宣传资料，然后给了盛妍。”
韩妤茗面上出现几分愕然：“那不是不能外传……”
应蘩微微一笑，回答她：“她如果同意成为员工，就不算外传了。”
韩妤茗：“……”
她想，她现在有点明白自己的这两位上司超高的任务完成率怎么来的了。
全靠在骚操作的边缘疯狂试探。
又安静了一会儿，韩妤茗道：“那她如果不同意呢”
花白禾叹了一口气。
“那我只能沉痛地接受我有一个没法嫁出去的员工这事实了。”
韩妤茗：“……”
这话说的仿佛自己已经死了一样。
似乎察觉到她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花白禾想到如今空间里员工稀缺的事实，终于唤醒了自己关怀下属的良心，将视线从已经转变成广告时刻的电视上挪开，同她说道：
“我们可以聊点开心的事情展望一下美好未来。”
她问：“比如，你今晚在酒吧有没有什么收获”
韩妤茗像是个锯嘴葫芦一样，半天才勉强闷出一句：
“我喝了一杯牛奶。”
花白禾：“……”
花白禾：“”
她有些艰难地对接上自己员工的脑洞：“然后呢”
韩妤茗想了想，着重强调：“是她给我点的。”
花白禾试图理解在酒吧里为对象点牛奶这种操作，发出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拷问：
“你喝多了，她看不下去，主动给你点的”
韩妤茗沉默了一会儿，回答：“我看她和朋友喝酒喝得多，给她点了杯牛奶，她走的时候就也给我点了一杯。”
花白禾：“……”
她转头对应蘩道：“我听了竟然想流泪……”
应蘩点了点头，表示附和。
花白禾摇了摇头，道：“这么明显的跟你两清，完了，我看不到爱情火花擦出的希望。”
更可悲的是，她可怜的员工已经学会了在刀片渣渣里找糖纸，忽略了一切前提条件，自我安慰、断章取义地只选了对方回敬自己的那部分去磕。
说着她就拉起了应蘩的手，和对方十指相扣，发自内心地喟叹道：“我磕我自己。”
韩妤茗唇边出现几分淡淡的笑容，听见她这么说也并不跟着气馁，只是默默远离了这两个散发着甜蜜光波的情侣，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拿衣服进浴室洗漱的时候，韩妤茗想起了对方给自己口齿清晰念着那首诗歌的样子。
紧接着，脑海里浮现着当时自己回到正确世界线后，气喘吁吁去敲对方的门，后来只迎来一句：
“韩总想多了，我这人没别的特点，就是特厚脸皮，特没心没肺。”
如果她真是懒得搭理自己，那杯动都没动过的牛奶，就不回再想着回给自己，对吗
韩妤茗从未如此希望一个人前后如一。
那样心底渺茫的希望就不至于彻底覆灭。
哗啦啦的水声里，韩妤茗闭了闭眼睛，耳边回响了对方另一句话：
“有些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韩妤茗动了动唇，吐出了另一句回答：
“我没想让你回去。”
你受过的那些苦难，怎么能这样轻易地过去呢
我自己也不能将它们轻松抹去。
我只是想……
“有新的开始，可以吗？”
是那些曾经铸就了如今的我们，你不愿遗忘那些苦痛的痕迹，我永远尊重你的选择。
只是，你愿意再给我一次重新陪伴的机会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作者没话说，看妍妍的了。
第106章 回归世界（十二）
盛妍在镜子里看到了年少时期的韩妤茗。
在等身镜前站了许久, 她恍然地喊了一声：“222，在吗？”
出乎她意料的, 脑海中毫无回响。
盛妍在心中估了估自己回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发觉222还能多陪自己几天之后, 暂时地放下了心来。
虽说之前韩妤茗跟自己已经透露了几份的不寻常，但她这还是第一次……
从韩妤茗的角度, 真正去了解这分不寻常。
面前跳出了一个奇怪的选项框；
“是否以原主角度进行选择”
下面一个“是”, 一个“否”。
盛妍想了想，选了“是。”
很快，她面前的那个框换了内容：温馨提示, 由于原主经历过多，本世界仅选取重要部分及任务部分进行。
很快地，盛妍听见自己回答了那个虚空中的声音：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妈妈现在躺在医院里，得了急症，你应该很着急吧只要你答应帮我做个事情，我就能帮你治好你妈妈，怎么样？”
盛妍听见韩妤茗用那脆生生的声音，问了那人的身份、目的，要做的事情, 犹豫了很久, 才开口应了一句：“一言为定。”
她怔了怔。
不能答应啊……
盛妍身为一个成年人，自然是知道“天下没有免费午餐”这个道理。
但是这会儿的韩妤茗只是一个小学生，而且已经是在自己的知识范围内, 尽可能地做到了谨慎，判断了来人的目的、好坏。
只是，这远远不够。
盛妍就这样看着韩妤茗以10岁不到的年龄，开启了第一次任务过程。
待到看见任务世界的背景时，饶是脾气好如盛妍，也忍不住发出了一声：
“靠。”
末世背景，丧-尸横行。
尽管盛妍在做任务的时候，因为来自和平世界，不被这种危险世界筛选抓取到，没感受过这种世界的恐怖，但是她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现实中多少丧尸题材的电影上映，里面哪个主人公不是历经生死，活在绝望被困的环境里
韩妤茗还是个孩子，居然让她去末世挣扎求生
盛妍忍不住地想，这有点过分了吧
“身份：末世第一女异能者韩薇薇女儿，韩妤茗。”
“任务：帮助韩薇薇存活。”
盛妍：“……”
你好，你们这个任务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她有无数句脏话想骂，结果还没说出来，面前的场景就是一变，化作天苍苍、野茫茫的白雪地，哪怕她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衣，也感觉到了彻骨的寒冷。
这不是一般的冷冽，是盛妍从未经历过的寒冬。
盛妍冻得直哆嗦，条件反射地开始判断周围的环境，发觉不远处有一缕很淡的灰烟袅袅升起。
有人！
她是如此想的，韩妤茗却不，小孩儿只是在原地一动不动，谨慎地左右看着，问刚才那个声音去哪儿了，问自己该怎么办，可是没人回答她。
盛妍有个不好的预感，她想催促这身体动起来——
显然，选择了跟原主一样选择的她无法反抗韩妤茗本身的意志。
她在雪地里待了将近十多分钟，手脚都冻得僵硬了，韩妤茗才想起来要跑，只是……
这雪地的距离看起来太远。
最终，韩妤茗冻死在了路上。
“任务失败。”
四个大字跳出来在她的面前。
盛妍恍惚地回到镜子前，听见那声音有些不大满意道：
“这么高的精神力，真可惜……”
“我再给你十次机会，如果你无法完成这个世界的试炼机会，你妈妈的事情，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那声音如此道。
盛妍咬牙切齿，却听见自己开口道：
“等等，可以再等一下吗，我很快就回来，先别开始第二次。”
接着，盛妍瞧见韩妤茗迈着小短腿跑出了家门，将门仔细锁好，而后揣着钥匙朝楼下跑，直到到了目的地，盛妍看着“新华书店”四个字愣住了。
她万万没想到小孩儿是来书店。
要做什么她想。
难道这个世界已经有了什么《末世求生指南》这种奇怪的书了
待到韩妤茗在野外求生类的杂志面前停下来时，盛妍眼前一黑。
以前她只知道韩妤茗是学霸，却没想到学霸是这样炼成的。
她想了想韩妤茗的经历和岁数，要是按照这种世界穿越节奏，那她多少有点理解韩妤茗不想参加中考的原因了。
估计是题刷多了太无聊了。
盛妍被逼着跟韩妤茗一块儿看了三天的野外求生书本，还记了满满一笔记本的笔记。
然后才重新在家里对那声音道：
“我准备好了。”
再次进入那世界，韩妤茗找到了附近的山洞，侥幸地生了火，后来遇见想要来一块儿取火的大人。
小小年纪的韩妤茗还没学会如何区分善恶，她同意了……
然后。
盛妍第二次跟她一块儿被“任务失败”弹出了世界。
她甚至记得韩妤茗是怎么手脚并用挣扎离开，却被人笑着一刀抹了脖子，笑着道：
“好久没吃肉了。”
这对一个儿童的心理阴影得有多大啊
起初，盛妍以为韩妤茗是一道月光，清冷、干净，能将自己这个小小的黑暗角落给照亮。
现在她却忽然醒悟过来，韩妤茗谁也不能照亮。
她本身的冷淡、漠然，是因为她早已被黑暗所淹没。
那么……当年她又是怎么在这样的绝望中，还能朝自己伸出手的啊
盛妍不知道，她在等。
等待韩妤茗和自己相遇的过程中，她跟着韩妤茗在第一个世界挣扎着死了九次，每一次都让小孩儿快速地、可怕地成长了起来，学会了辨别善恶，学会了依靠自己，学会了……末世没有法则的法则。
韩妤茗完成了第一个任务，她的母亲也在第二天忽然痊愈。
一切看起来很不错。
如果没有接下来的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任务……
盛妍会觉得韩妤茗是真的被幸运眷顾。
对方第一次任务完成，灵魂烙印就已经不同，被这世界意志检测到，会把她排除在外，她除了跟那所谓的“主神”签订契约，换取自己跟世界意志的兼容，别无他法。
说难听点，就像是古代有身份的人，给不信任的下属喂了毒-药，每个月固定时间给解药，长期以往控制对方一样。
韩妤茗就是被这样对待。
盛妍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后来的心疼，再到后面的麻木……
她想，韩妤茗活得太痛苦了。
因为对方被抹去了死亡的感觉，而她却记得。
直到……
韩妤茗终于迎来了初中生活。
盛妍以韩妤茗的角度穿好校服，去上学的路上，全程都在紧张，但紧张里又有一点悄不可言的期待。
她发觉嘴上说着不记得、不在意的自己，还是想知道，韩妤茗当初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跟自己相处的。
当盛妍瞧见年幼的自己时，忍不住诧异。
那时候的我这么瘦吗
看着真可怜，甚至想要去抱一抱那时候的自己。
诸如此类的念头在盛妍的脑海中闪过，而后，她在韩妤茗的角度，与当年的自己目光对上。
视线对上的那一刻——
盛妍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当年的自己眼睛就像一面镜子，诚恳地映着心中的所有想法，包括“新同桌真好看”、“她会讨厌我吗”……之类的念头，看的一清二楚。
“好干净的眼睛。”盛妍听见韩妤茗的心声响起。
她怔了怔。
而后，她听见年幼的自己小声道：
“这是我昨天不小心摔得……”
盛妍听见那时的自己这样说，产生了一种眼眶发红的冲动。
她想跟自己说，不必这样小心翼翼，不要害怕，韩妤茗她……她不会嫌弃你，她会对你很好，她会把你当最好的朋友。
因为韩妤茗的心声是这样告诉她的。
在太多的世界里见识过了恶意、见识过了黑暗，陡然在现实世界遇到这样的盛妍，韩妤茗那颗被训练的再无法信任别人的心，就被小时候的盛妍一个干净的眼神给融化了。
盛妍在心中道：
原来是这样。
原来她们的第一次相见是这样的……
她以为韩妤茗是她一生的救赎。
但……
对韩妤茗来说，或许年少的自己才是她的救赎。
她忽然敢去相信对方的情深了。
“可你……后来为什么就变了呢”盛妍小声地问着年少的韩妤茗。
然而走着固定剧情的韩妤茗、还有周遭的人，谁也听不见她的话。
这些不过是历史罢了。
……
盛妍耐着性子，跟着韩妤茗走完了初中，再一次历遍自己年少时的快乐时光。
之前她还担心韩妤茗的任务那么多，这个经历看着那么不寻常，会不会把平日里的相处都给掠过
可她没想到，许多韩妤茗的生活确实被剪掉了，但有少年时的自己在的场景，一幕都没有少过。
韩妤茗慢慢地成长，以谁都想象不到的速度。
只是十多岁的女孩儿，如今的她已经是个遇到危险都面不改色的人了。
盛妍能察觉到韩妤茗想要摆脱主神控制，回归自己生活的打算。
她替韩妤茗捏了一把汗。
有个不好的预感。
果然——
在中考前韩妤茗忽然接到了一个任务。
是未来星级的背景，任务内容是诛杀虫族的女王，星际背景几乎挑战所有现代人的科技观。
理所当然的，韩妤茗刚穿越过去就被人发现了不妥。
她被当做是冒名顶替的尖细，被人要求军法处置。
韩妤茗已经很久没这样猝不及防地失败过了。
更让她绝望的是……
她听见了那个久违的声音：
“这种无法融入世界的低级错误，你不应该犯。”
“总是回溯时间是需要我的能量的，你再好好想想怎么做吧，我想，你会想明白的。”
紧跟着，盛妍发觉韩妤茗第二天早上醒来，无端端地发起了高烧。
眼前一片眩晕，每走一步路都在天旋地转。
盛妍几乎担心韩妤茗会不会在下一刻直接倒地。
但她没有……
她强撑着去了考场，就为了不让年少的盛妍担心，同对方道：
“我本来都不想来的，只是我妈非要我过来。”
不是这样的。
在韩妤茗体内的盛妍拼命地摇头，她察觉到了韩妤茗的情绪，难过、惋惜、又惆怅。
虽然韩妤茗经历了无数人的人生，但她依然知道自己是谁，想要将自己的人生过好一些，再好一些。
盛妍想起那时候的自己就这样去考试，而韩妤茗在考场里坚持不晕倒的样子，忍不住地去想……
韩妤茗当时该有多难过啊
“经历过程达到百分之五十，拥有重选机会，请问是否继续”
盛妍按了“否。”
她想知道会发生什么。
……
眼前忽然黑了黑。
等到知觉回归的时候，盛妍发觉自己以韩妤茗的角度躺在医院里。
她察觉到身边有人，条件反射地悚然道：
“谁”
睁开眼睛的同时，她瞧见了年少时候刚摆弄完玩具的自己，对方先是缩了缩，而后凑到了她的面前，问她怎么样了。
盛妍发觉自己能操控这会儿的韩妤茗的身体，仔细打量着年少时候的自己，看了半天，才道：
“没事。”
果然，她也能说话了。
“那就好，我刚才听说……”小时候的自己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起考场的听闻来，眼中全是担忧。
盛妍却等不及听自己这么多话，她有一个事情迫不及待地想要求证。
“妍妍。”
这么开口喊自己的时候，还带了几分耻度。
“嗯”小盛妍看着她，眨了眨眼睛，一副你说吧我在认真听的样子。
“如果、如果有一天，我忽然不想跟你当朋友，跟你没了联系，在你过得最不好的时候没在你身边，很多年后我找到你道歉，想要跟你恢复联系，你会原谅我吗”
盛妍看着年少时的自己，发觉自己还记得很多事，却……也忘了很多事。
以至于竟然问出这样荒唐的问题来。
一方面，她既希望这个世界的自己能是自己，另一方面，她又害怕听见答案。
但问题已经问了出去。
“那、那你不可以提前跟我说一声吗”小盛妍想了很久，才有些为难地问了她一句。
盛妍一时被噎住。
好半晌，她才试探着回道：“我……我没来得及。”
小盛妍又想了想，问她：“我会过得很不好吗有多不好”
盛妍张了张嘴，半晌才有些哽咽地回答：“你……你爷爷奶奶住院了，你也被师父逐出师门，你想找我，却一直打不通我的电话。”
小盛妍被她描述的画面吓了一跳：“那是挺可怕的。”
而后，小孩儿用盛妍无比熟悉的模样苦恼的思考了半天，才有些为难地道：
“那你跟我认真地道歉吧。”
“你道歉我一定会原谅你的。”
“你帮了我很多，如果没有你，我可能都活不到现在，你跟我认真道歉，我就原谅你了！”
盛妍面容微怔。
恰在此时，整个世界响起了声音：
“警告！警告！剧情失控，正在重新纠正剧情线，浸入式体验失败，请重新载入！”
下一刻，盛妍被从历史线里丢了出去。
她还在客厅里坐着。
222有些担忧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你没事吧”
盛妍抬手捂着眼睛，低声道：“没事、没事……”
她以为自己总还记得以前的事情。
但她念来念去，却忘了自己最初想要的是什么，也忘了自己最初的模样。
最初的她，只是想要过的好一点而已。
是韩妤茗给了她这所有的可能性。
她猜到当年的韩妤茗同自己断联有所隐情，但她一时半会儿没法再继续，只能尽可能平复自己的心情。
“嗡……”被盛妍调成振动的手机在茶几上震了震。
盛妍一时没认出号码，心不在焉地滑动接听：“喂”
对面那人沉默了很久，就在盛妍以为大晚上接到辣鸡电话的时候，才终于出声道：
“我，我是想问你睡了没……”
这话有些傻。
睡了的人才不会接她的电话。
盛妍深呼吸了一口气，才道：
“我现在有点相信你是真的笨了。”
韩妤茗在对面好脾气地应了一声“嗯”，随后诚恳地道：“我是想跟你说一声晚安，我以为你还拉黑我的号码，所以没想到会打通。”
盛妍放下手，往沙发上一靠，回道：“除了‘晚安’，没有别的了”
韩妤茗听她这么说，登时一窒。
而后，韩妤茗珍而重之地同她道：“还是想跟你说一声对不起，可能你已经听腻了，或者是不需要了，但我总觉得……”
她话还没说完。
盛妍已经打断了：“我原谅你了。”
韩妤茗愣了将近半分钟，才有些不可置信地回答她：“什、什么”
盛妍一字一顿地回答：“我，原谅你了。”
只要你认真道歉，我就原谅你，当年的我是这样回答的。
那么我就替当年的自己原谅你。
韩妤茗又安静了好一会儿，盛妍听见了她如释重负的笑声，而后，对方道：“怎么办，我发现我有些贪心，我不只想要你的原谅，更想要你的爱情。”
“我愿意从此与你分担寒潮、风雷、霹雳，也愿意与你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你呢”
盛妍垂着眼眸看着自己面前那张变化为“是否重新载入”的白纸页面，看了很久很久，直到韩妤茗以为自己又要再一次失败的时候，她才慢慢地开口道：
“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开始，我们就注定终身相依，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甜了！（小声逼逼）
第107章 回归世界（十三）
当晚。
盛妍挂了电话之后, 心绪起伏久久无法让她入眠，她干脆趁热打铁, 再一次地进入了之前韩妤茗的世界里。
她迫切地想要知道高中时候的那件事，以映证自己如今的决定。
是给现在的自己一个交代, 也是为了不辜负那个说出“只要道歉了就一定原谅”的小时候的自己。
再次浸入世界之后，盛妍松了一口气, 发现之前的记录已经存档了, 她能够从初中毕业那里继续过程。
之后的体验并不算美妙。
甚至可以说是有一些压抑。
盛妍发现韩妤茗做的任务难度越来越高，与之相对的，她失败后的惩罚就越来越严重——
有一次。
韩妤茗去到的是原始丛林的世界, 身份是穿越过去的女主角，这丛林部落里的原住民似乎走了进化论的奇特方向，身体有两种形态, 人形态和兽形态。
盛妍通过大量的小说阅读基础，大概了解这是个“兽-人世界”。
这世界观如何，端看作者怎么设计，有的原始世界里是男女平等，有的还结合了abo的设定，男人女人折腾出了六种形态，一切为了刺激剧情而服务。
但韩妤茗进入的这个世界很不幸, 是个男尊女卑的设定, 女人都是为了种族繁衍和生态延续而存在的。
韩妤茗这个穿越的身份有些尴尬，原主既然是从现代平权社会过去的，自然就无法适应原始部落的世界观。
而且因为韩妤茗的某些坚持, 她也将情感线给忽略了。
也不知这个世界是什么奇葩的三观，原先的女主过去之后是靠被无数的男人给看上，周旋于什么狮子、老虎、蛇族、狐族之间来保命，顺便壮大自己的部落。
然而没了感情线的韩妤茗，这争霸之路走的就比较坎坷，她在进入世界的第三年里，被人暗杀了。
死前被割喉的感觉，空气不断涌入喉管，却无法被吸入肺部，血液的窒息感加上缺氧的窒息感，纷纷涌入她的大脑……
盛妍自己都觉得黑暗，然而一睁眼，韩妤茗又是重头来过。
这一次，她成功拉扯大了自己的部落，吸引了很多的女兽-人加入，成为了这个世界最特别的部落之一。
但或许是树大招风，其他部落的首领对她求爱不成，反倒对她生出恨意，在她的部落慢慢壮大的过程中，周围的部落将她视作眼中钉，联合起来围攻她。
韩妤茗又一次失败了。
这一次，她是被火烧死的。
在那炎热炙烤中，盛妍几乎想屏蔽自己的感官，不去想自己鼻间闻到的蛋白质烤熟的味道是什么，不去回忆自己身上寸寸肌肤血管爆开，血肉一瞬间成为焦炭的感觉……
死亡的过程在旁人看来不过是几分钟，但对她和韩妤茗来说，都是漫长到无法看到边际的折磨。
让人一次次地惨死重生，只能让人变得惊恐、后怕，到最后无法反抗的麻木。
这一次，韩妤茗冲向书城阅读的著作变成了：
《左传》、《史记》、《资治通鉴》、《东周列国志》、《三国志》、《先秦史》并上国外的《政府论》、《欧洲战争简史》、《博弈论》……
等等一系列。
盛妍都感觉韩妤茗的头要秃了。
她觉得看完这些不说变成一个谋略家，起码战国那套合纵连横拿去搞搞这些原始部落就没问题了，再不济“远交近攻”也是足够的。
但是，念头产生的刹那，她又忽然明白了韩妤茗这样做的原因。
她想忘记。
忘记那些恐怖的死亡记忆。
借由书本的无尽知识麻痹自己，淡化对死亡的记忆。
盛妍有些踟蹰地想着：
这一次可以这样，那下一次呢下下次呢
况且，真等韩妤茗在无涯学海里遨游，之前在星际时代里恶补一系列先进的科学知识和天文物理知识，现在又在原始世界感受丛林法则的险恶，日后的韩妤茗，还能分清现实吗
或者说，她又还会在乎现实吗
盛妍不知道，只能忧心忡忡地往下看。
果然……
如她先前所料想的那般，韩妤茗的世界颜色逐渐变得灰暗、单调，最初做任务只是想要让母亲康复的她，渐渐地对现实世界变得麻木起来。
韩妤茗数了数自己去过的任务世界，发觉自己的妈可能都能凑出一个加强连了。
何况，有对比就会有伤害。
她又难以适应这样的落差。
于是，慢慢地，她不知该如何与自己的母亲沟通，只是习惯沉默以对。
仿佛在无数任务世界里扮演多了鲜活的旁人，就忘了该怎么做自己了。
盛妍是眼睁睁看着她被无数任务磋磨，慢慢变成那“行尸走肉”模样的——
跟所有人关系变淡，不再参加任何的社交活动，对与人交流完全没有兴趣。
盛妍知道，韩妤茗再这么下去不行。
好在，对方在学校、或者说，在自己的面前还是正常的。
小盛妍只察觉出了朋友的日渐沉默，并未发现韩妤茗在精神方面的问题。
如今的盛妍看着那时候的画面，只觉得那会儿的韩妤茗实在……
实在是很努力。
努力藏起自己的一切不正常，只对小盛妍慢慢展露自己的性格变化，那变化又是一日一日微妙地叠加的，饶是小小年纪如盛妍，也难以陡然发觉这个不同。
盛妍站在韩妤茗的角度去看，忽而想叹息：
“你可真是……”
把所有的演技，对这世界仅存的所有的耐心，都花在我一个人身上了。
演这么大的一个局，就为了最终分离的那天做铺垫。
可韩妤茗料错了盛妍的性格。
不论怎样，小盛妍都坚持地将韩妤茗约出去，哪怕后期已经发现了韩妤茗的冷淡，也竭力装作没发现，只努力地去逗她开心。
看着小时候的自己那期盼的眼神，盛妍都觉得心疼。
可是，那时候的韩妤茗比她更难过。
“你现在的任务失败率这么高可不行，需要我帮你想个办法提高一下，还是你自己再努力努力”
某天晚上，韩妤茗的房间内响起那个久违的，让她一听就泛起生理厌恶的男声。
韩妤茗已几乎没几分人类情绪的眼眸动了动，而后竟久违地现出几分怒意，在房间内朝那虚空的声音喊道：
“我会提高成功率。”
“不必你多费心。”
“生气了做了这么多次的任务，你就不好奇你出生的世界会不会也是任务世界吗”那声音古井如波地响起，像是在引导她走向深渊，又像是想要给她致命打击。
“不论是不是，这就是我出生的地方。”韩妤茗冷静地回道。
那声音似乎对她这状态有些不满意，只道：“多愁善感是人类的本能吗这很不好，我以为你的经历足够告诉你，一切感情波动都是多余的，它们只会促进你失败。”
韩妤茗眼都不眨地淡淡开口：“人类是大自然最伟大的造物，情感充沛有好有坏，若是机器最完美，你何必挑选人类替你完成任务”
那声音显然是被她这样的挑衅弄得有些不高兴了。
“你说得对——”
“我只希望你能更好地控制自己，毕竟，0344号的下场是你们有目共睹的，我也不想在你这里当坏人，你说呢”
那声音说完就离开了。
唯留下韩妤茗一个人在房间里站着。
明明是待在自己的家，她却觉得比身处寒冰地狱还要冷。
那个0344号盛妍如今也知晓身份，是韩妤茗在某个任务世界里撞见的，和她一样被主神选中的人。
对方遇到她的时候已经疯了，似乎是失去了最爱的人，以至于精神方面受到了很大打击，无法支撑她脱离任务世界，于是只能像个疯子一样，漫无目的地抓住过路的人，碎碎念道：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你们的世界好假，这里没有他，你知道我该怎么去找他吗”
“我想回家，带我回家吧……求求你了……”
韩妤茗见过那人痛哭流涕，跪着哀求每一个路人的样子。
她感到不寒而栗。
那一晚，她没敢睡着，只是在房间里站了一宿。
直到，她的手机铃声响起。
瞧见来电屏幕上的名字，盛妍忽然就反应了过来——
“我们不要再联系了。”
听见这句让她每次回忆时心脏都跟着发抖的话时，盛妍喃喃道：
“是这样……”
……
“浸入式体验完成，请问是否需要情感淡化服务”
当一切都结束后，盛妍的意识再次回归自己的身体，瞧见白纸上出现了新的一行字。
她垂着眼眸，眼圈红了红，最后点了“否”。
难以计数的任务世界，里面甚至还录入了韩妤茗陪着自己体验的那二十个世界的任务。
与之前压抑的调子不同——
韩妤茗的心情温暖、期盼又明快。
就像是当初刚与自己相见时一样。
尤其是对方每一次知足地说“你陪我这一次就很好了”、“我终于敢相信你陪了我一辈子”，盛妍都能感觉到韩妤茗对这情感的卑微。
其实……
她们俩从以前到现在，都没有变过。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盛妍懒洋洋地往沙发椅背上一倒，闭目养神，想着之后该怎么让韩妤茗主动一点。
这么想想，对方成为长孙凌和周岚的时候，反倒是最吃的定自己的时候。
她如此想着，眉间浮现几分如释重负的弧度。
一不小心，盛妍在沙发上睡到了第二天清早。
大约八点多的时候，她听见了敲门声响起。
盛妍迷糊地睁开眼睛，视线放空了几秒钟，在想自己最近是买了什么东西吗
这快递是不是送的太早了
她困顿地抬手抓了抓头发，将凌乱的发梢弄得稍微能看一些，又随手从茶几底下摸出了一个小镜子，擦了擦自己的眼角，就打着哈欠去开门了。
“什么快递……”
盛妍话才刚出口，就见到了门外站着的人。
对方一身灰棕色格子的职业装，显出几分冷淡的调调，妥帖塑出她的身形，窄腰长腿，格外正经，也格外好看。
盛妍愣了一下，才动了动唇：
“怎么这么早”
来的人是韩妤茗。
对方听见她的话，本来有些冷淡的眸子里即刻亮出几分光来，仿佛初升的朝阳，抿了抿唇以掩饰心中的紧张，停了几秒才开口：
“我想着你应该差不多醒了，所以给你买了点早餐送过来，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盛妍听她这么说，忽然有了个不好的预感。
然后，韩妤茗往旁边让了让，后面依次出现了许多人，进入她家里之后从背上的保温箱里拿出打包好的早餐，鱼贯放在桌上。
盛妍给这阵仗弄蒙了。
如今她俩在的城市并不是什么二三线小城市，这也就意味着韩妤茗要给她选这么多的早餐，能够参考的早茶店实在不少，甚至许多商标、品牌，盛妍都能一眼认出来。
韩妤茗点的并不多，甚至都是小份的，但禁不住这品种多样，花样百出，盛妍茫然地觉得她就算下一秒告诉自己要开一家连锁早餐店，自己都不会再意外了。
“这，是不是有点多”
待到所有人放下东西之后，盛妍看着从餐桌摆到茶几甚至在厨房的料理台上都叠了好几盒的早餐，有些窒息地看向韩妤茗。
韩妤茗对帮忙送餐的各店员工简单道了声谢，而后就抬手帮她关了门，有些局促地回道：
“我……不知道你到底喜欢什么味道。”
“所以就都点了点，你放心，不会浪费的——你不动的我就拿回公司，分给员工。”
盛妍在餐桌旁的椅子上站了一会儿，忽然抬手摸了摸下巴，说道：
“我觉得你这台词我听起来有点儿耳熟”
韩妤茗愣了一下。
显然，她也想到了盛妍所说的地方。
韩妤茗正想解释自己不知如何追人，所见过的人当中唯有盛妍最为体贴，于是只好不自觉地参考了她当初的方式，以期能够稍微讨好一下她。
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盛妍靠近的动作所压了回去。
盛妍单手撑在韩妤茗附近的餐椅椅背上，眯了眯眼睛，笑着问了一句：“韩总，剽-窃创意是要收费的。”
韩妤茗瞧见她陡然凑近，闻见了她身上不知什么香味，一时间有些心猿意马，勉强定住自己的姿态，不至于往后退。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她在心中如此鼓舞着自己，回忆花白禾所说的主动，她定了定神，开口道：“怎么收”
盛妍：“……”
按照正常的逻辑，这里不是该接“收多少”吗
这韩妤茗是不是故意耍流氓
她看了韩妤茗半天，轻哼了一声，而后轻巧地抬手从她身侧拿过一盒糯米鸡，掂了掂餐盒分量，转身就往直播的地方而去。
留下韩妤茗有些回不过神地站在原地，不敢置信就这样被她轻易忽略了。
十多分钟后——
盛妍打开了自己的直播间。
“每天给你们搞美妆你们都没学会，我累了，美貌讲究一个内外兼修，今天我就给大家讲讲如何从内部提升美貌。”
她才刚开口。
直播间就零星飘过几句：
“今天是不是太早了”
“我还没起来。”
“不修-仙不是中国人。”
“内外兼修说吧安利什么产品的美白口服液。”
盛妍微微一笑，将镜头转了转，回道：“今天我就来给大家测评一下本市的早餐店哪家味道最好。”
弹幕观众：“……”
他们感觉自己真挚的感情被玩弄了。
“敬业点，不要抢人家生活主播的饭碗。”
“最近是不是没有零花钱了，业务范围拓展了”
弹幕开始疯狂对她发问。
盛妍懒得回答，只掀开了自己面前的食盒，拆开筷子，准备“不务正业”地吃播一次。
她还没来得及动作，忽然见到直播间里一阵夸张的特效闪现，几乎占据了她的整个屏幕。
重点是，这特效也有点似曾相识。
盛妍心中有个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直播间正中央跳出一行巨大的礼花特效字幕：
“恭喜‘尚妍’在主播小妍妍妍的房间里开通‘无敌霸主’！”
盛妍：“……”
紧跟着，对方还没完，连发了两条内容。
第一条：“学费。”
第二条：“早餐好吃吗好吃的话可不可以再教教我怎么讨你欢心”
盛妍的筷子动不下去了。
弹幕区炸了。
开始的时候大家是被这土豪炸出来，很快就又被土豪所说的话给炸第二轮。
“我看到了什么”
“所以我们妍妍其实是来秀恩爱的大早上我被狗粮塞饱了”
“不教！情敌滚出去!”
“聊这个我可就醒了啊！”
“告诉我这不是真的qaq”
弹幕里有的人在截图，有的人在哀嚎，还有的在看热闹不嫌事大，盛妍的神情定格了几秒钟，终于缓缓地再次开了口，她认真看着镜头几秒，忽然莞尔道：
“抱歉，各位请给我半分钟时间——”
“内人过于败家，让各位见笑了，我这就去教育一下她。”
作者有话要说： 观众：信了你的邪，你就是来秀恩爱的！
今日是新的月份，上个月底日万承诺完成！今天没有第二更啦！祝你们食用愉快！
当然明天是可以考虑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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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醒）
开玩笑的，来个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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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也快要尾声啦！
爱你们
第108章 回归世界（十四）
通过直播间听见她话语内容的韩妤茗抿了抿唇, 紧张地放下手机，看向从房间里走出来的盛妍。
盛妍刚一出门, 就对上她略有些紧张、也略有些期待的眼神。
盛妍：“……”
她双手交叠，往门框上一倚, 颇有些稀奇地同韩妤茗道：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很期待啊”
韩妤茗眼眸微微动了动，冰冷的表情明明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 偏偏说出的话却引人格外遐想：
“你……愿意靠近我, 我很高兴。”
“所以，你怎么样都可以。”
盛妍越听越觉得奇怪，抬手跟她比了个打住的手势：
“你等等, 为什么你能用这么严肃的表情讲这么骚的话”
什么叫做……怎么样都可以
这太考验自己的意志力了吧。
韩妤茗：“……”
她有些紧张地舔了舔下唇，明明在对上其他人的时候性格深不可测，甚至给人以喜怒难辨的感觉——后来进入了任务世界之后, 更是能够将不同人性格诠释的淋漓尽致，偏偏一遇到盛妍，她就什么都不会了。
韩妤茗根本没想歪，或者说，她也不敢想歪，听见盛妍误会了自己的语气，只以为自己还不够诚恳, 想到对方之前说的关于自己笨的话, 韩妤茗重又抿了抿唇，半晌才试探着看着她，语气里有些踟蹰和小心：
“你不喜欢吗”
盛妍难得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我……”
诚然, 韩妤茗这副表面正人君子，说话怎么听怎么含有第二重意义的样子，有种反差的色-气感。
让盛妍轻而易举就回想起了当初跟陆以容在一起的时候，对方眼尾的那颗泪痣。
十分漂亮。
硬生生将陆以容那冰冷的气息转变成了禁欲。
现在韩妤茗的话语也有同样的效果。
说不被诱惑是假的。
盛妍只能闭上了嘴，半晌叹气一样地说道：“话题歪了，我来是想跟你说，你不要浪费钱充会员。”
“好，如果你不喜欢的话——”韩妤茗点了点头，捏着手机的手略微紧了紧。
盛妍打断了她的话：
“喜欢，我很喜欢钱。”
“但是，我无法因为‘羊毛出在羊身上’这个原因高兴起来。”
韩妤茗略略一怔：“嗯”
过了好几秒，她才反应过来盛妍话里的意思，于是登时笑弯了眼睛，缓声应她：
“好。”
盛妍的意思是，别人这样大把的打赏，她会高兴，但是韩妤茗不行，因为这不过是钱从左口袋出，进了右口袋而已。
能这样想……说明盛妍已经把她当成了自己人。
联想到对方之前在直播间里说出的那个“内人”称呼，韩妤茗垂了垂眼眸，唇角小小的翘起一个弧度来。
盛妍时间紧迫，只跟她说了这么一句，就又准备掉头回去继续直播。
然而刚转过身，又跟想起什么似的，忽而停了步子，补了一句：
“对了。”
韩妤茗即刻就抬头看向她。
盛妍慢慢问她：“我打算找份兼职，到时候希望你多带带我。”
韩妤茗一时没反应过来那兼职是什么，听到她的声音，只顾着应：“好。”
不管是什么，自己都会努力去学，然后争取到能教她的地步。
盛妍没急着提醒她。
只懒懒地笑了笑，对她又说道：“还有，我们现在是情侣关系吧”
韩妤茗的心跳快了几拍，眼也不眨地迅速道：“是。”
虽然她知道自己在跟盛妍的相处方面还有很多需要慢慢适应的，但唯有这个争取到的待遇是绝不会放弃的。
盛妍闻言，淡淡笑了笑，只对她扬了扬下巴：
“那就别显得我们像是契约对象一样，自然点，韩总”
“你应该知道要怎么跟我相处啊，毕竟……咱俩在一起那么多年了，是吧”
话到最后，她的声音放轻了许多，带了几分言犹未尽的感觉。
那话传到韩妤茗的耳中，就有了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暗示意味在里面，尽管对方只是想提醒她回忆一下之前那些任务世界里跟自己的相处过程。
韩妤茗沉思许久，再想开口时，对方已经回到了房间里，重新坐到了直播镜头的跟前。
……
半小时后。
盛妍在直播间观众强烈要求看她对象的弹幕内容里，无情地笑着关掉了直播。
而后她伸了个懒腰，想起在外边规矩的像个小学生的韩妤茗，起身伸了个懒腰往外走去，边走边问：
“一会儿陪我去——”
话还没说完，她差点在出门的拐角处撞上韩妤茗。
对方沉默地站在那儿，跟个挡路的大桩子一样，眼底的深沉让盛妍看都看不懂，只在对上的时候颇觉有些毛骨悚然。
盛妍吓了一跳，回过神问她：“你站这儿做什么”
韩妤茗仔细打量了她半天，像是在判断什么一样，等到盛妍想要开口问第二遍的时候，才听她慢吞吞地道：
“在想一个问题。”
盛妍：“……什么”
韩妤茗又用那奇怪的视线打量了她半晌，而后正了正神色，十分认真地看着她，发出了一句来自灵魂的拷问：
“你更喜欢谁”
盛妍：“啊”
韩妤茗将那些名字细化：“第一个世界暗恋你的我，后面跟你谈恋爱的那些，比如陆以容、梅傲雪、长孙凌、周岚——”
“你更喜欢谁”
盛妍：“……”
韩妤茗大有一副盛妍更喜欢哪个，自己就朝哪个的方向靠拢的感觉。
但或许是她在现实世界的气质冷漠多年，这会儿表情颇有些难匹配她的内心想法，以至于她问问题的样子都显得有些高深莫测，非常像是……
钓鱼执-法。
明明每一个都是她，但这问题问出来……盛妍光听就觉得头皮发麻。
这他妈怎么回答
如果说都喜欢，那几个人的性格都大相径庭，会不会显得自己很花心
如果真挑一个喜欢的，是不是就显得好像对另几个只是表面情人的关系而且这是现实世界的韩妤茗发问的，自己选那些人的名字来回答，会不会让她以为自己只是沉浸历史，不愿意回到现实，拿她当替身
盛妍被自己大开的脑洞震惊了。
她觉得自己遇到了一道送命题。
或许是她沉默的时间太久了，韩妤茗心中也有些没底，禁不住蹙了蹙眉头，在想自己难道在之前的世界里表现也很差吗
这可就糟糕了。
韩妤茗安静了好一会儿，差点被自我怀疑给淹没，最终只能艰难地开口问道：
“这……很难选”
盛妍依然在沉默，也不好点头，也不好摇头。
感觉左右两个箭头，都是自己活得像个渣男的证明。
她安静了好一会儿，有些艰难地想要转移话题：“其实我觉得，你就当最真实的你，这样就很好了。”
韩妤茗轻轻歪了一下脑袋：“是吗”
盛妍：“……”
盛妍无助地求助系统：“222，我对刚在一起的对象撒谎是不是显得不太好”
然而事实就是，韩妤茗这样小心翼翼的样子，她处起来着实有些头疼。
系统装死：“这回答超出了我的业务范围。”
韩妤茗似乎从她的沉默里读出了什么，想了想，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那要不，我挨个重现一遍，你再想想”
盛妍：“……”
盛妍：“！！！”
姐妹，你的发言很危险！
n-p是要被封号的！
盛妍眼中露出几分惊恐，忍不住后退了半步：“你……一定要这样吗”
韩妤茗想了想自己现在大约只能被打零分的表现，又想了想当陆以容她们几个时候的表现，最后竟然难得坚定地点了点头，同她道：
“我们复习一下吧。”
盛妍很想拒绝她，但是想到她这样小心翼翼的样子，又觉得自己需要给她点面子，免得打击韩总的积极性。
“你……想怎么复习”
盛妍想，cos自己这种事情，她是拒绝的。
韩妤茗眼眸稍动，对她微微一笑，打了个响指——
“像这样。”
……
不多时。
盛妍落入一个模拟世界中，看着自己的模样，瞧着韩妤茗的样子，整个人都有些懵。
如果时光让她重来一次，她一定会在韩妤茗提那个鬼建议的时候坚决的摇头说不。
虽然已经答应了韩妤茗的想法，但是她整个人都不太好，因为……
陆以容和柳婉最初相熟的过程，有些尴尬。
其间甚至有些不可言说的玩意儿。
此刻，盛妍坐在床边，看着韩妤茗，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你刚才问了什么”
韩妤茗此刻已经顶着陆以容的模样了，俯身抬手将她耳边的头发挽了挽，单手撑在她的身侧，正直地发问：
“我说，是要回顾所有的过程吗包括……在床上的。”
盛妍简直不敢置信她就把这句话给问出来了，半晌后不知是不是脑子被震惊短路了，竟然喃喃出一句：
“你果然是想开车……”
果然
韩妤茗怔了怔，眼中忽然不可自抑地浮出几分笑意来。
很奇怪的，之前因为被盛妍接受而紧张的、到如今都难以缓解的心情，忽然就放松了下来。
她一直知道自己从昨晚开始表现就很差劲，可她越想努力，就越是造成了反效果。
直到如今盛妍的这句话，才终于让她仿佛找回了主心骨似的，刹那间就如同游鱼得水，一下子放开了许多，也自在了起来。
原来……
之前自己的话一直让盛妍误会了吗
韩妤茗垂了垂目光，挡住了自己眼中的笑意。
她觉得这种误会好像挺有意思的。
再开口的时候，韩妤茗的声音里不知为何揉进了几分沙哑，近距离同盛妍道：
“我没有，你误会了。”
盛妍动了动唇，想同她说，既然不想让人误会就不要把话题带到那方面！
结果她还没开口，韩妤茗的下一句就紧跟着接上：
“但你也提醒我了。”
“你最喜欢哪个人的技术”
她近距离地看进盛妍的眼中，眼尾的泪痣性感的几乎让盛妍失去了思考能力：
“既然以后我们还要相处很长的时光，我务必要做到方方面面都让你满意，对吗”
盛妍：“……！”
她晃了晃神，屏住了呼吸，刚想将跟前的人给推开，却听见韩妤茗打了个响指。
下一秒——
第一个世界的盛妍所穿的那个多重人格女主角、第十七个世界的陆以容、第十八个世界的梅傲雪、第十九个世界的长孙凌、以及最后一个世界的周岚……
加上韩妤茗。
通通站在她的跟前，对她暖暖地笑了笑，问她：
“妍妍，你应该最喜欢我吧？”
盛妍：“……”
你把我杀了吧。
她抬眼看着韩妤茗，身心俱疲地道：“你别闹。”
韩妤茗歪了下脑袋看着她：“我很认真的。”
说罢，之前那几人都往盛妍的方向靠近，每一个的眼神都是让盛妍背后一凉的那种。
盛妍忍无可忍地点名：“韩妤茗！”
她一字一顿，话里带了几分气急败坏的警告意味。
韩妤茗眼中带出几分笑意：“你最喜欢的是我”
盛妍抬头望天，有气无力地回道：“是……”
所以赶紧收收神通，把这些奇怪的形象收回去。
不然她有种自己脚踏六条船劈断腿的既视感。
韩妤茗听见她的话，脸上登时明媚许多，再打了个响指，其他的形象顿时消失不见，她走到盛妍的跟前，俯身去抱她：
“我也最喜欢你。”
“你是我的指明灯。”
我曾在黑暗中前行，你是我唯一的方向。
盛妍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抬手回抱着她，带着她往身后那柔软的床上倒去，同她道：
“那还是我比较厉害。”
韩妤茗抬眸看她。
盛妍笑得得意，不知想到了什么，妍丽的容貌都被她眼底的光映得更亮：
“我摘到了一颗星星。”
她曾经在泥潭里挣扎，旁人五彩斑斓的生活于她都似是遥不可及的星辰，在远远的天边闪耀。
直到有一天……
她看见了那颗最亮的启明星。
后来，这颗星星掉进了她的怀里——
让她从此不必羡慕人间万家灯火。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正文停在这里比较合适。
还有一个甜甜的番外给你们诶嘿！！
今天发的比较晚，出门看电影去了，见谅见谅……
但好在把结局给圆满写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