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内, 三人围着一张桌子坐着。月半七不说话,只是低头喝着茶,应该是今年的新茶叶,很好喝。
睚眦鼻青脸肿的坐在月半七对面,时不时的瞥一眼阎王, 或者瞧一瞧月半七。
现在的睚眦早就穿戴整齐, 不过该看的还是不该看的, 也都看到了,月半七一瞧见睚眦的那张脸就忍不住想起那白花花的肉体,所以只能控制自己眼睛往桌子上看, 恩, 那个木纹真漂亮。
最后还是睚眦忍不住沉默,开口道:“阎王陛下,无事不登三宝殿, 有啥麻烦事情,你直说得了。”
阎王:“你肯办?”
睚眦呲牙:“我能拒绝吗?”
阎王点头:“可以, 只要你不那么在意脸面, 我就没什么可威胁你的。做与不做,随你。”
睚眦扭头, 他在意, 该死的他非常在意, 兽活一世, 他一在意名声, 二在意脸皮。若非如此, 他哪里能被阎王咬的死死的?
“我乃堂堂龙子,名声怎能有损。”睚眦不满道,“所以你决不能传播我睚眦是白眼狼的谣言。”
阎王:“你既然不是,我怎么会散布谣言?”
睚眦哼了一声,满脸的不信任。
月半七默默看着杯子里的茶叶梗,话说睚眦的名声没有好听到哪里吧。
比如小心眼那方面。
“喂,喝完了不许续。那点子茶叶可是我好不容易从丹丘子①手里拿到的。”睚眦看着月半七杯中茶水快要尽了时说道。
阎王斜眼瞥了一眼睚眦,眉梢一挑。
睚眦和阎王瞪视,半晌后败下阵来,将茶壶放在月半七面前,扭头手托腮,生闷气。
看着面前的茶壶,月半七沉默。
说起来,睚眦小心眼很出名以外,好像还稍微有点小气。
“不用,我不是很渴。”月半七将茶壶推了回去。
他只是因为这场面太尴尬,才埋头喝茶,并没有其他的缘由。
睚眦一喜,拿起茶壶对嘴灌,喝了个一干二净,完全不管阎王的杯子空没空。
阎王也早就习惯睚眦这个做派,从这只凶兽手里掏点东西可不容易,要不是睚眦欠着他情分,来这个屋子里别说茶水,恐怕连一杯凉白开都懒得给。
“我找你来,是让你找一个人。”阎王说完,补充道,“不,是三个。她们应该同行。”
睚眦放下茶壶,问道:“我有好处吗?”
阎王想了想,举起手,啪啪啪的拍了起来:“为你鼓掌?”
睚眦:……
谁稀罕!
“天天让我给你干白工。”睚眦不满道,“以前我单枪匹马给你干活也就罢了,找人?茫茫人海中?我可以凭借那点恩情给你干活,我那几个下属可不行。阎王陛下,您当首领的,难道不知道下属做牛做马,也要给草吃吗?”
阎王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少和我扯那些,你什么德行,我知道很清楚。也罢,该给你点甜头。”说着就从袖子里摸出一枚牙齿,放在了桌上。
睚眦:“这啥?”
“吸血鬼的獠牙。”阎王问,“感兴趣?”
“吸血鬼?这还真少见。”睚眦拿着那枚牙齿仔细打量着,“但是我拿来干吗用?”
阎王沉默了,他思索片刻后说道:“牙齿掉光的时候替代着用?”
睚眦一把将牙齿拍在桌上:“那我会去买假牙!不对,我的牙齿才不会掉光!我可是凶手睚眦!”
真掉光了牙齿,他也不用叫睚眦了,改名龙子之耻‘牙没’算了。
“而且一颗有个屁用!吃个藕片都能卡洞里!”
月半七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难得看到月半七笑的这么开心,阎王的心情也跟着好上了许多,说道:“你喜欢吃藕片?那下次我给你寄过来一些,高兴吗?”
睚眦:……
他高兴个屁。
虽然怒,但是牙齿,睚眦还是收下了。
“我拿去当个收藏。”睚眦哼道,“看在这东西还算少见的份儿上,我就留着了。”
阎王:“三天能有结果吗?”
睚眦喜滋滋的摆弄着吸血鬼的尖牙,看上面有一个孔,就用绳子穿了挂在脖子上,听到阎王发问,就回答道:“那要看情况。若是知道她们的大致去处,又没有特地避开摄像头,一天就可以得到结果。”
月半七:“摄像头?”
睚眦:“凡人弄出的小玩意儿,挺不错的,很多街道上都有,可以把街道录像录进来。告知我那人的模样,最好有画像,顺着网一路跟踪调查,欧阳带来的新人里有个计算机学的很不错,对比数据一下子就出来了。”
阎王:“若是避开了摄像头呢?”
睚眦摸索着自己的下巴:“那就麻烦了,只能找一点她们用过的贴身物品,我派几只鼻子灵敏的小妖去寻。要几天吧。”
阎王冷笑:“妖怪的手段还不如凡人来的更快速?”
睚眦:“你还是阴曹地府的阎罗王呢,不也来求我了?”
阎王闭嘴。
他很气,却无话可说。
追踪尚且活着的凡人下落,他们阴曹地府的手段有,但是以效率来讲,真不如这些生活在人间的凶兽妖魔。
“或者你自己去查?我无所谓。”睚眦说道。
阎王:“……拜托你了。”
睚眦嘿嘿一笑,拿出手机来,播了一个号码,不过一会就接通了。
“喂,欧阳啊,是我。”睚眦道,“有件事要麻烦你。查个人。叫做……”
睚眦看着阎王。
阎王看向月半七。
月半七说道:“王妁。”
“哦,王妁。”睚眦对着电话说道,“出生是……”没说完,这次他瞅向了月半七。
月半七:“三百多年前。”
“对,三百……哎?”睚眦瞪眼,“妖?”
阎王:“人。”
月半七模模糊糊的说道:“因为有些原因,寿命较长。”
身边的阎王冷笑一声:“有个神仙皮痒了而已。”
月半七:……
睚眦点头,秒懂,对电话那边道:“听到了吗,知道的吧。”
电话那边的欧阳:……
他宁愿自己不懂。
“委托您的是那边的?”欧阳问道。
睚眦:“恩,这次是冥界。来自阴曹地府的委托。”
欧阳深呼吸:“我知道了,只是这件事您最好不要透露,我不想被那些满肚子油的官员烦着追问。明明我们特殊调查组成员的真实身份是秘密,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打听到的。”
睚眦笑道:“有钱嘛,总会听到些真真假假的消息。”
“罢了。既然是阴曹地府的委托,想必是这里出现了麻烦事。您若是不清楚,请允许我与那位直接沟通。”电话那边,欧阳条理清晰的说道。
睚眦哦了一声,直接将电话交给月半七,瞧着阎王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反而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趁着月半七低头接电话好奇观察的时候,对阎王口语道:妻~管~严~
阎王一昂头,认了。
妻管严又怎么样,你还没有呢。
睚眦看懂了阎王的眼神,咂舌。
“您好。”电话那边的欧阳说话非常客气,“请告知我关于您想要查的人相关信息,方便搜查,如果可以,最好将照片短信发给我。用您现在使用的手机号码即可。”
月半七原本还在好奇的盯着手机看,之前他就在想要不要买一个,不过阎王介绍说这东西只在阳界有用,进了阴曹地府后没有信号,月半七就暂且放下了购置一个的心思。
不过现在看来,还是有必要买一个的。等这次事件结束后买一个好了,月半七心里想道。
被欧阳出声打断了思维,月半七回过神,将知道的信息说了出来。
王妁三人的音容样貌,在哪里居住过,后来去了何处,好在为了方便找人,阎王和月半七将业镜上看到的人像拓在了纸上,由睚眦帮忙拍照,然后发了过去。
欧阳看完信息,来了一句稍等,就挂断了电话。
放下电话后才三十多分钟,电话又打了回来,看着来电显示是欧阳笨蛋四个字,月半七沉默了一瞬,然后面不改色的接通。
“你好。”
“喂,您好。您让我调查的人我已经查到了。王妁和一个老人,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她们几次出现在沿路的摄像头里,以方向判断,是往岷江的源西城,那里靠近边境,人丁稀少,天眼网络还未普及到那里,所以半路就失去了踪迹。很抱歉。”
月半七:“不,谢谢你,足够了。”
电话那边的欧阳声音带着一丝笑意:“您与我见过的神明不太一样。”
月半七:“恩?”
“也或许是我接触的神明很少,不太清楚。您没有高高在上的感觉,很……亲民。”欧阳斟酌着词句,说道,“我以为,阴曹地府的神明,会比天庭来的神明更加高冷一些。”
月半七:“高冷?你见过天庭来的神明?”
“工作原因,见过几个。只是他们都很难以接近,也不愿与我说话,更别提说什么谢谢。我很高兴能遇到您这样的神明,若是有什么事情,下次可以直接问我,我很愿意为您效劳,记得这个号码……”
电话那边的人还没有说完,在一边听得一清二楚的阎王先一步抢走了手机,冷硬道:“不需要,再见。”说完就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拿着电话的欧阳:……
瞧,这才是他遇到的神明常有的态度。
第72章 血和牙
源西城位于很靠西的地方, 背后靠山,气候略微有点寒冷,
这里的人很少,整个城市都没有京都一个区大,好在人口简单也是好事, 想找人轻松的很。
阎王照惯例, 把土地召唤了出来。
这个地方偏僻贫穷, 但是对神明却非常的笃信,哪怕每日赚不到多少钱,土地庙的供奉却是少不了的, 因此这里的土地神的日子, 反而比繁华城市中的土地神更惬意一点。
且这里的土地神与其他地方的土地神不太一样,只有一位土地婆,没有土地公。
通常来讲, 土地神分正副,土地公为正神, 土地婆为辅助的副神, 一般各界神明召唤土地神,都是土地公应召前来, 今日出现的, 却是一位拄着拐杖白发苍苍的老妇。
阎王见她出现很疑惑:“怎么是你, 土地公呢?”
土地婆笑着拜见两位神明, 回答道:“此地没有土地公, 从始至终, 就只有我这个婆子管着这一方土地。”
月半七:“这是为什么?”
“与这方土地的文化有关。”土地婆微笑着为月半七解答,“这里位于极西之地,近百年还好,百年以前,便因四周环山,出去艰难,自有一套规矩道理。这里的人以女性为尊,家中辈分和年岁最大的老妇才是一家之主,而非男子。因此祭祀的神明也都是女性居多,土地神中更是只有小仙土地婆一个。在这里,土地公是得不到寺庙和祭拜的,天庭见小仙能管理的好这小小方寸之地,便没有在这里设土地公的神位。哪怕近百年修了公路,与外界交流,废了女性为尊的老规矩,可这祭拜的神明是千年来的传统,就未曾改变。”
“哦。”知道缘由,阎王就懒得再关心,对于土地婆那一长串细致的解答只懒懒的回应了这一个字。土地神属于天庭管理,又不是他的下属,他才不关心。
“我们要找三个人。”阎王说道,“她们该是最近几日来的这里。你可有线索?”
土地婆一怔,神色有些古怪,反问道:“您说的该不会是叫做王妁的女子吧?”
阎王心中立即了然:“寿仙娘娘来过。”
土地婆笑道:“不愧是阎王陛下,立即就知道了。的确是那位上仙,也忒客气了些。寻个人而已,小仙定然是知无不言,她却特地带着自己酿的酒分给了小仙一些。寿仙娘娘的酒便是王母都夸赞过,您是否也要来一点?”
阎王冷笑:“不必了,你自己好好收着吧,或许这酒就是绝版了。”
土地婆茫然的看着阎王,不太明天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月半七心中微叹,他明白玄机的意思,他是说以后天庭怕是没有这位擅长酿酒的寿仙娘娘了。
没了寿仙娘娘,她酿的酒,可不就成绝版吗。
不过,能一路追到这里,麻姑也是有点本事的。
可惜,似乎来不及了。
月半七:“王妁三人是何时到的?”
土地婆恭敬道:“刚好十日前。”
阎王:“那位寿仙娘娘呢?”
土地婆道:“三日前。”
阎王:“来到这里后,她们都做了什么?”
这个问题让土地婆有些为难,她想了想开口道:“王妁那三人,在城西较远的一个房子里住了下来。那套房子本就属于她们,只是离的这里久了,房子年久失修,她们来之后只是找了些人将这里修缮一番。至于那位寿仙娘娘……”土地婆摇头道:“我一个小仙,怎么能盯着天庭来的上仙看呢。就算想偷看,也会被那位上仙察觉,因此寿仙娘娘进城后的去向,小仙是不知道的。”
“你说那套房子属于她们?”月半七连忙问道,“她们是这里的人?”
土地婆点头:“是的,十年前离开的,在那之前她们一直住在这里。那套房子属于王善儿的,就是那位样貌衰老的妇人。她与那王妁看似祖孙两个,事实上,那少女样貌的王妁年龄更大一些。”
阎王:“前因后果,说的详细点。”
土地婆哎了一声,将事情从头到尾讲清楚。
其实王妁不是本地人,她是随着一个男人来到了这座偏远的城市,而那是一百年前的事情。那时候国内的南方正发生水灾,到处都民不聊生,很多人逃难去往异地他乡生活落户,王妁就是跟着一个姓李的男人,来到了这个小小的源西城。
那个时候的源西城比现在还要小,但是因为在这里居住没有天灾人祸,日子过得安稳,所以人口还算是繁茂,对于外地人的到来也相当宽容。王妁和李姓男子很快就在城市的边缘寻了一块土地,建造房屋,开垦土地。
男耕女织,安详和乐,至少在外人眼里看着,这小两口的生活简单幸福。
事实上,将一切看在眼里的土地婆却不这么认为。
男人对王妁很不好,日子不管过的顺心还是不顺心,都会对王妁辱骂一番,若是喝多了就会拳打脚踢。口中说出的话也难听的很,话里话外嫌弃王妁并非完璧之身。
土地婆看不下去,便入了几次梦,警告男人不要如此折辱自己的妻子,可惜效果不大。男人不敬神不信佛,醒来后啐一口,觉得是王妁带来的晦气让他做了噩梦,转身又会狠狠揍一顿王妁。
王妁一声不吭,全部受着。
土地婆无奈下,就托梦给了邻居乡里的主事夫人,希望能帮得上忙。
当然那些夫人们很信神,发现不只自己一人做了这梦后,立刻相约来到了王妁的家中,想要问个清楚。可是男人在外人面前是个会装的,对王妁端茶倒水,非常殷勤,绝世好相公的模样做了个十成十,夫人们半信半疑,只好私底下询问王妁,相信她不会说谎。这里的规矩与外界的规矩不同,夫人们的话非常有力量,可惜王妁全部否认,演技比起男人是半点不差,被宠爱的妻子角色做的很好,连土地婆都险些信了。
外人不能插手别人家的私事,此时就是知道王妁私底下被虐待又如何,人家摆明了不想你们管。更何况现在怎么看都没有虐待的迹象。
无奈,来这里的人只好打道回府。
所谓人际交往,有来有往才是交往,王妁和男子都闭门不与别人打交道,渐渐地也就跟被孤立一样,谁也不愿搭理他们二人。
男人自然是乐见其成,每天日常揍王妁,已经成了习惯和乐趣。
“我一直为那女子的遭遇叹息,也怒其不争。”土地婆话语一转,“不过后来才知,是我想错了。那个叫做王妁的女子,才是真的心思狠辣。”
月半七:“该不会……”
“她把那男人杀了。”土地婆说道,将当年的事情一点点说出,女子的手段让她这个神明看着都不寒而栗。
那时是新年,哪怕是如此偏僻的小地方,也是主张贴窗花,放爆竹的。
就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家家户户喜庆的吃着年夜饭,放着爆竹的时候。趁着外面巨大的爆竹声,王妁就起了一个大锅,将锡器全部融化,将睡着的男人绑在床上,先是用尖刀挖掉他的两个眼珠,然后切下了他下面的东西,最后掰开他的嘴巴,将融化的铅灌入他的口中。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新年除夕夜中,被活活折磨死。
而且无论他怎么谩骂,怎么求救,怎么吼叫,都被淹没在了爆竹声,谁也听不见。
把人杀了,而后一把火烧了个干净,骨头就埋在做饭的灶台下。做好这一切后,烧掉沾染了血迹的衣服,换上一身过年的新衣,用灶台烧火做饭,宰了一只鸡,为自己炖了一锅鸡汤,王妁就坐在灶台边,面不改色的喝汤。
好像杀了一个男人对她而言,也就像是料理了一只肥鸡一样,算不得什么。
“如今回想一下,她不为外人诉说自己平时受的苦,怕是早就想好了要那样做吧。”土地婆叹息道。
因为新年之后没几天,王妁就一脸焦急和难过的在城内喊着男人的名字,做出他出门一去不回的假象。
考虑到夫妻两人关系很好,没有人怀疑。
月半七沉默,这样的心思,是太可怕了点。
阎王:“这样狠毒的女子,长生不老活了这么久,你竟然没有上报。”
土地婆道:“小仙上报过,但是被打回来了。这位女子之前的事情小仙不清楚。以前也有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修真得道的。不过是多活几十年而已,还算不得什么。”
阎王脸色很难看,他就该去天庭,好好和玉帝聊聊。
月半七问道:“然后呢?”
土地婆说道:“男子死时,王妁就已经怀孕了。六个月后,生下一个男孩。王妁的丈夫一直没有回来,当然也不会回来。时间久了,就认定人意外死在外面。这里的规矩不如外界那么严明,寡母也是有人娶的,更何况是那么漂亮的寡母。”
阎王:“她嫁了?”
土地婆摇头:“没有,她明确拒绝了所有人家的求娶,但是并不拒绝任何一位男子的接近。”
土地婆说的含糊不详,阎王却是懂了,嘴角带着嘲讽的笑。
“她的这番做派,让她彻底站在了城内多数女子的对立面。”土地婆说道,“不过也没人奈何的了她,因为她很聪明,从未让人抓住把柄,不过是些许闲言碎语。如此过了三十年,她的儿子都已经长大成人,娶了妻,还有一位小女儿。因王妁的儿子根据这里的规矩要随母姓,所以儿子的女儿,起名就叫做王源。便是你们知道的,那位白发苍苍的老妇的母亲。”
第73章 血和牙
“三十年容颜不改,她的儿子黑发中都生了白丝, 只有她仍旧是少女模样, 城里的人就生出了恐惧,再加上她平时的做派,和那消失不见的丈夫。”土地婆叹道, “城里人传说她是恶鬼, 是会吃人的。”
一开始这不过只是几个嫉妒她的女人传出来的, 可是传的越多, 信的人也就越多。
原本只不过是躲着走, 背后谈论几句,当然这是女人之间的事情, 城里的男人不少和王妁关系暧昧,色字头上一把刀,就真的是狐狸精现世, 都敢上去调笑一番。直到某个去了王妁那里的男人被发现弃尸在野外,住在王妁附近的那些人家便立即就爆发了,吵嚷着要将这个妖孽烧死。
事情真相除了与此事直接相关的人知道以外,便只有一直看着那里的土地婆清楚。
王妁平时行为的确不端正,也曾经下手害死过自己的丈夫,但是那个被弃尸野外的男人, 当真与她丝毫关系也没有。
那男人平时就是在城内四处游走, 勾搭年轻女子, 骗吃骗喝, 与他有来往的女人不止王妁一个。而对他动了心思的女人更是数不胜数。
争风吃醋, 吵吵嚷嚷,一个与他有情的女子听到醉酒的男人胡咧咧说谁也没有王妁漂亮,还要以后再也不和她来往,只去王妁那边,心中嫉妒,直接用刀将人杀了。又怨恨抢了自己风头的王妁,想着男人之前才从王妁那里出来,来自己这边的事情无人知道,就干脆把罪往王妁身上一推,自己干净不提,若是能趁机将王妁一家赶走最好不过。
至于后面事情会发展到那种地步,怕是这个女子自己都没想到。
厌恶,嫉妒,愤恨,女人的私心一旦爆发,是很可怕的。她们联合了很多地位高的妇人,擅自给王妁订了罪,所谓妖孽,就该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才行。
既然王妁是妖孽,那么她的儿子和孙女自然也是,连带着儿媳入了妖怪窝,一个都不能留。
黑漆漆的夜晚,火光冲天,所有人都拿着火把,看着被熊熊火焰包围的房屋。
也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指着前方。然后所有人看到在屋内的门前,王妁就站在火焰中,用阴冷的眼神盯着这边,好似要将仇人一个个都记住。
关于传言,多数人都只是怀疑而已,促使她们决定烧死王妁是源于她们的嫉妒,其他人不过为了斩草除根,免除后患。而现在,她们真切的认为王妁是一个恶鬼。
并且今日之仇,怕是会来报的。
火烧王家之后,很多夫人回到家就病倒了,有几个身体本就有些弱的竟是缠绵病榻数月之久,更是让人信服住在这里的王妁是妖怪。
尤其是第二天,有人大着胆子过来看了一眼,院落和房屋都被烧的一塌糊涂,里面发现了两具尸骨,紧紧相拥倒在地上,那是王妁儿子和儿媳的尸骨。
除了这两人以外,在灶台下还发现一具早就成为白骨的,有人猜测那是王妁丈夫的尸体。
只有王妁和不过七岁左右的女孩,不见了踪影。
谁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逃走的,土地婆却知,王妁和丈夫是因为旱灾和匪徒才逃难,因此这房子建的时候就预先留了地道,王妁和她的小孙女就是从地道里离开的。至于那夫妻两个,是在发现火烧起来后,想逃,儿媳却被砸下来的衣柜压了个正着,伤了腿也走不得。王妁的儿子不忍留着她一人赴死,就陪在她身边。
死亡之时有爱着自己的丈夫陪着,女子不恐惧,也不难过,两人紧紧相拥,化为骸骨。
土地婆说到这里叹息道:“小仙在此地担任土地婆何止几百年,什么样的事情都看过了,可那些事情,仍旧让小仙心中无法平静。孰对孰错,小仙都有些分不清了。”
月半七:“她们复仇了?”
土地婆:“当日放火的人多达数百,我细观察过王妁那女子,除了容颜不改寿命很长久以外,与一普通的女子无什么差别,就算带着一个小孙女,也不过才七岁,复仇哪里那么容易。没了家,她们就只能往山里走,这边夜里寒冷,两个弱质女子,活的很辛苦。尤其是那小女孩,烧伤了脸,没了一只眼睛,能挺过去活着就不错了。”
阎王:“她若是不招惹那些男子,或许就没这些事。”
土地婆想了想,摇头:“王妁模样漂亮,又长生不老,本就惹了别人的眼。她一个女子带着一个孩子,在这里想要生活下去很困难,求着男子帮忙,还能顺遂些。”
说是女性为尊,也不过是信仰中认定母亲是生命的起源,因此要尊重女性。而在生活方面,仍旧是男人更可靠些。
可找长期关系暧昧帮忙干活的男子,也多是生活不检点的。哪怕王妁的儿子长大立了起来,那些男人也没那么容易真和王妁断了来往。
总归有些事情,旁人很难评判的清。
只以结果来说,王妁家破人亡,除了那些夫人们的心生嫉妒以外,与她自己的行为也脱不开关系。
不过活该这两个字,土地婆说不出口。再如何不检点,她的所作所为,该是这样一个结果吗?而她的儿子儿媳,以及才七岁的小女孩,何其无辜?
王妁带着小孙女躲在山里的日子过得很苦,这还不是最主要的。王家三人的尸骨总有人收,放火烧屋直接害死他们的人自然不敢动,生怕沾染了什么,也只有深夜,王妁将孙女安排好,才悄悄的回去,先用木铲子挖,木铲子挖坏了用手刨,挖出一个浅浅的坑,将两人埋了。
至于她原先丈夫的尸骨,她仍旧葬在了原本的灶台下面。
回去的时候两只手鲜血淋漓,她也不管,随便擦擦保证不会滴血暴露躲藏的位置,就走了。
从头到尾,表情淡然。
越是如此,土地婆看着就越是心惊,平静下面隐藏着总是波涛骇浪,果不其然,在小女孩稍微长大了一点,王妁就教导她如何杀人。
不仅教导,还去实践。
十几岁的女孩,看着和王妁差不多的模样,趁着黑摸去了当年主持着烧房的其中一家,竟是真的将当家人杀了个一干二净。
幼时就亲眼看着父母被活活烧死,女孩心中满是仇恨,平时训练更是认真,还真就成了一个狠于杀人,又擅长暗杀的复仇者。
这么多年过去,当年的事情早就被人遗忘,这一家人被杀一时半会还联系不到多年烧死王妁一家的事情来,等王妁祖孙两个又动了几次手,城里的人就找出来规律,猜到了凶手身份。
然后发生的,就是更大规模的山中搜查。若不是怕连累了自己家中,烧山都有可能。
这下王妁两个便是想躲都难,只能趁夜溜走,直接离了这源西城。
“这一走,就是三十多年。”土地婆感慨道,“直到六十多年前,战争爆发,她才回来。只是带着一个看起来与她同岁的女孩,还有一具放在棺材里的尸首。”
王妁的模样没变,名字却换了一个,拉着一个自称是妹妹的女孩,和母亲的尸首,逃难而来。
破烂的衣服,灰扑扑的脸,当年经历那些事情的人,年轻的都已经年迈,如今城内的年轻人,都不知那些事。只知道城边有一个烧毁的废墟,那里有吃人的鬼,去不得。
王妁和她的‘妹妹’就住在了废墟那边,花大钱请人修缮了一下房屋,继续住在那里。
那个妹妹和王妁长的很相似,但是土地婆知道,那不可能是她的孪生妹妹。
算算时间,该是那烧伤了脸又瞎了一只眼的女孩的女儿。
只是三人在外地发生了什么,王妁的女儿为何躺在棺材里回来,有没有结婚,孩子的父亲又在哪里,土地婆一概不知。
她只是看到,无论是王妁还是那小小的女孩,眼中都透着对人世间的厌恶和仇恨。
“当年的王妁时隔多年又回来了。”土地婆感慨道,“物是人非。流言蜚语都变成了不切实际的传说。”
许是接受了以前的教训,王妁住进了修缮好的房屋后,就再也没有出门过。外面的人只知道这里有个体弱多病常年无法起床的孪生姐姐,却几乎见不到面。
反而是那个叫做王戚的‘妹妹’常出现在众人面前,长成一个大姑娘,只是不肯成亲,只说为了照顾家里的姐姐,直到中年头上都有了白发,才从外地领养回来一个女孩,起名叫做王林。
“时代不同了,与西方的人有了来往。六年前,一个叫做亚岱尔的欧洲人来到这里,认识了王家的女子。”土地婆继续说道,“也是在这个欧洲男人的怂恿下,王妁几人再次离开了这里。”
至于后面的事情,土地婆不知道,阎王和月半七却明白了。
然后,就是去了京都,发生了三年前那一系列的事情。
此时,城边缘的王妁家。
“祖奶奶,纸钱买好了。”白发苍苍的老婆婆走到王妁面前。
一身白衣的王妁点了点头,纤细的手指端着一个铁盆放在了地上:“烧吧。”
王戚应了一声,步履蹒跚的来到王妁身边,点火烧纸钱。
旁边,三十来岁的王林拿着木棍帮忙烧纸,红色的火焰升起,将王妁的脸都映照的微微发红。
铁盆面,是三个微微隆起的土包,若非她们在这里烧纸钱,怕是谁也想不到那三个是坟墓,只以为是凸起的小坡。
可这三个土包下,的的确确埋着三个人。
三百年的踽踽前行,身边的人都一个个老去死亡,只有她被留在了原地,承受一切难以想象的苦难。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三百多天,你总算想起我了吗。”王妁突然开口道。
身边烧纸的王戚和王林都是一惊,转过头,就看到一个年轻女子站在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
那女子一身黄裙,五官标志,哪怕有点麻子,也不影响她的貌美。
“恩。”麻姑淡淡应道,“我来为自己的过失弥补。”
王妁一听,扯起嘴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第74章 血和牙
王妁的模样和三百前毫无差别,肌肤似雪, 唇如涂朱, 眉眼弯弯,十六七岁的模样,却依然是个美人坯子。王妁站起身, 和麻姑相视而立, 好似跨越了时空, 回到了三百年前, 她们对视时的模样。
可到底不同了。
那时候的王妁模样虽然可怜, 双目却犹如清泉,带着一丝稚气。而现在的王妁双目沉沉, 笑容苦涩,年轻的外表透着掩不住的风霜。
“我也是才知道,那酒中混入了蟠桃汁。”麻姑瞧着王妁的模样就知她所受苦难不小, 说这话时也有些虚,“我酿的酒,只能去体弱顽疾,可保寿终正寝,却没有容颜不改,不老不死的本事。”
“蟠桃汁?”王妁垂眸, “王母娘娘的蟠桃?”
王妁知道些神话传说, 王母娘娘的蟠桃汁凡人吃了长生不老, 更有甚者可以当场得到成仙。
“我吃的, 可保多少年?”王妁问道。
麻姑回答:“少说八百年。”
她不过一个小仙, 得到的桃子自然就是最次等的桃子,即使如此蟠桃就是蟠桃,延寿的效果仍旧是杠杠的。
王妁:“那就是还有五百年。”
麻姑点头:“本该如此。”
“那你现在来,是为了什么?”王妁问道。
麻姑:“蟠桃入口三百余年,早就融入了你的骨血中,我没本领直接消除蟠桃汁对你的影响,你的剩余寿命该有五百年。然而作为寿仙娘娘,我却可以加快你寿命消耗的速度。”
听到麻姑如此说,面上表情一直很淡然的王妁笑了:“那我多久可以死去?”
“十倍速度,五十年后。”麻姑说道。
这是她可以做到的最快速度了,再快便有违天和,她要付出代价。
“五十年?”王妁眼眸眯起,发出很不满的嗤笑声,“你让我再活五十年?莫说五十年,便是一年,一个月,甚至只有一日,对我都是煎熬!”
一年又一年的活着,每一年都在哀痛自己为什么还存活于这个世上,每一天都在诅咒自己快点死去。但是她仍旧容颜不老,死亡对她来说,就是一种奢望。
看着凸起的土包,谁也不知道她有多么的羡慕。
她真的很想死,可就是怎么都死不了。
遇到流匪挨刀子,被当做妖孽用火烧,或者自己悬挂一根绳子吊着,她会疼,会伤,但是不会死。
曾经的伤疤愈合后,她还是那个她,一样的肤白貌美。
有时候,王妁都会以为自己已经成了仙,可是她不会飞,也没有神通广大的法力,和一个普通女子几乎毫无差别。
也正是因为这毫无差别,她作为一个无依无靠的美丽女子,受尽了苦难。
“我想死。”王妁看着麻姑,一字一顿坚定道,“要么,现在取走我的命,要么,就让我继续活着,取走更多人的命!”
身后的王戚和王林齐齐低头,并不言语。
祖奶奶想死,这是她们二人都知道的事情。
可惜法子用尽,最毒的药和最可怕的蛊,都没要了这位的命。
麻姑惊在原地。
原本在来之前,她很忐忑,以为王妁会很不满自己要削减她的寿命,曾想过是否要强迫施法,没想到王妁并非不满寿命被消减,而是怨恨于活的太久。
还有一句话,让麻姑很在意。
“取走更多人的命?”麻姑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你做了什么?”
王妁只是阴沉的笑,没有说话,是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替她回答:“她用吸血鬼的血和蛊虫炼制了控制人心智的药,杀了不少人。”
麻姑的腿一颤,差点没跪下。
“阎王……陛下……”麻姑心惊胆战,“您何时到的?”
阎王微眯着双眼,眼中闪过一丝冰冷:“不巧,刚刚到。”
麻姑哀求的眼神看向月半七,视线中不禁带出一丝埋怨。
阎王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身边的月半七,立刻就明白了,哼了一声:“别看他,关于你的事情,他一个字都没有对我提。阴曹地府收入了一大批来自于一个地方的阴魂,都死于自杀,还可以变成吸血鬼的模样,我是阴曹地府之主,难道就不该来查一查?”
麻姑扯着嘴角一笑:“阎王陛下当真是……事必躬亲哈……”
“你是阎王?”王妁的眼睛微微发亮,往前迈了两步,“你终于来了。”
阎王扭头瞥了一眼王妁,眉头皱起,王母的蟠桃被凡人入了口,哪怕只是混入酒中的一点点。但毕竟是仙人给予的福缘,只这么一瞧,阎王就知道,自己不能擅自带人走。
“寿命未尽,啧。”阎王咂嘴,很烦。
王妁嘴角的笑凝滞住了:“阎王陛下……这是何意?”
阎王:“擅自用吸血鬼的血为药引,犯了错。今日我是来收回你们手中的血和药。你们的罪孽,等寿命终止了再清算。”
阎王这话一说出,早就想过这点的王戚和王林没什么反应,王妁却是白了一张脸,嘴唇不住的哆嗦,问道:“我作恶多端,你也不肯收我入地府?”
阎王:“天道轮回,各有各的规矩。你现在是活人,死了再说。”
当初徐道师也作恶多端,同是作恶,王妁只是要了人的命,徐道师却是勾魂断了轮回,罪孽更重。阎王不过是断了他作恶的工具,等着寿命尽了才能清算。
这次,自然也是一样的道理。
王妁听明白了,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她宁愿去十八层地狱受冥火炙烤,也不愿再看这污浊的世界一眼!
“五十年?我还要活上至少五十年?”王妁笑得花枝乱颤,她看向面前的三位神仙,薄唇轻启:“那我犯了何等罪,你们会直接收了我?”
阎王挑眉:“多的很。擅闯天庭或阴曹地府,烧毁生死簿或山海图,灭世杀神,都属难以饶恕的重罪,无论是生灵还是恶鬼,当即抓捕,入阴曹地府审判,且无回归阳界之日。”
王妁沉默了。
她若当真有那些个本事的十分之一,这三百年来就不会过得如此辛苦。
天庭和地府的入口在何处她不知道,生死簿和山海图她见都没见过,灭世杀神……
王妁抬眸看着面前的三位神仙,眼睛转了转,转身走进了屋内。
阎王和月半七等人疑惑的看着她进去,只听到翻找东西的声音,不一会,瘦弱的女子手中拿着斧头出来了。
灭世不可能,杀神,她或许可以努力一下。
哪怕永世不可超生也罢,她什么罪都能认。
这么多年过来,她早就疯了。
估量了一下三位神明的实力,王妁举起了斧子,向着那位她以为最弱的人冲了过去。
月半七看到王妁拿着斧头向自己跑过来的时候都傻了眼,愣在原地,所以这是想杀了他?
柿子找软的捏,难道他就是那个软的?
看了一眼麻姑,月半七表示他完全不想承认。
堂堂一个男神仙,看着比麻姑一个女仙都柔弱?!
月半七没躲,阎王也没帮,麻姑还沉浸在自己将要被阎罗王惩罚的胆战心惊中。王妁已经来到了月半七面前,重重的挥下斧头。
斧头从月半七身上穿过,就好似砍了一道不存在实体的幻影。
说是幻影也没错,阴曹地府的鬼神,本身就与天庭上的神仙不同,再加上王妁本就一个凡女,用的还是普通砍柴的斧子,怎么可能对阴神造成伤害,她连一只普通的小鬼都砍不到。
王妁本就没打算真的伤了月半七,她只是想做出一个伤害神明的行为,但是转头,却看到阎王用冷漠的眼神看着自己。
他压根就没有把王妁当根葱!
王妁怒火中烧,她知自己对付不了这两位阴神,就转而向着麻姑去了。
麻姑总算回过神,然后轻轻一抬手,就把王妁给击飞了。
把人打飞后麻姑也是愣了愣,她神经崩的极紧,看到斧子来自然就没有放松力道,这反击……过了些。
一直旁观着的王戚和王林终于恍惚回过神,连忙过去将倒地的人扶了起来。
王妁本身倒是没什么,只是倒霉了点,斧子跟着飞出划伤了她的腿,殷红的血从雪白的大腿往下流,雪白的裙子此时不仅沾染了尘土,还渗入了血。
就像是王妁这三百年的人生。
王妁悲从心中来,趴在地上绝望的哭泣着。
麻姑原本就在考虑为自己开脱的说辞,说起来,她也冤枉的很,只是想给自己扩散一点信仰,谁想出了错,如今长命的人不仅不感激自己,还要拿斧子砍她,就为了早日下地狱,麻姑怎么想都不明白,便上前质问道:“当年给予你的仙酒中混了蟠桃汁是我失察出了错。可你曾说过,那东西是为你家老仆人所求,就算真的长命百岁,也该是他,如何就落到你的手中?且这长生不老不知古往今来多少人求而不得,怎么你就偏生嫌弃?这前前后后,我实是不明白。”
这个问题,也是月半七很想知道的,所以他看着王妁,等她的答案。
王妁的泪水不断的往下流,哀声道:“你当那酒是我自己喝下的?”
麻姑:“难道不是?”
“自然不是!我长命百岁又如何!我是罪臣之女,全家女眷发卖,入了奴籍,此生成良民无望。父亲流放,母亲病逝,亲戚朋友都冷眼旁观,生怕伸出援助之手就被牵连。除了王衷,本就是我祖父救回来的人,父母良善,放了他卖身契,他知恩图报,这才拉我出了虎狼窝。除了他一人,这天底下谁能护得住我?长命百岁又如何,一落魄女子,还不是谁想如何就如何的!”
麻姑愣住了,这道理只要不傻,仔细想一想便知,那……
“王管事忠心啊,可就是他忠心,我如今才是如此!”王妁手指狠狠的抓着地面,手指尖都摩出血来,混入泥土中很是可怜。
当初,王妁从寿仙娘娘手中得到仙酒,当晚就交给了王衷,并且告知他这东西是何物,有什么疗效,生怕王衷被子女骗了,或者不认识这东西,丢了。
但正因为知道这东西是什么,王衷才舍不得喝。
王衷体虚,是因为他年岁大了,就算真的长命百岁,也不过是多活一二十年。但是与王衷相比,王妁不过才十几岁的少女,出生时本就不足月,身体略虚,而后家中发生巨变,生活水平一落千丈,还被关起来一段时间,出来的时候人都受了一大圈,被关女牢的时候还受了凉,所以哪怕出来了调养一番,也留了根在,每到寒冷时节就忍不住的咳嗽。
王衷曾经请医生为她看病,医生只开了调养的方子,别的办法没有。
如今有了这好东西,王衷自然舍不得喝,只骗小姐自己全部都喝下了,过几日病就会减轻,实际上东西早就混入小姐的汤中,被王妁喝了个一干二净。
小姐长命百岁,他才对的起主人一家的恩情,至于他自己,王衷觉得,他还能扛一扛。
谁想到不过几个月,他就护主送了命,没有了他庇护的王妁,喝的又是蟠桃汁,开始了三百年的折磨。
这三百年,她先是被王衷那几个不孝的儿子当做玩物,而后又因为他们捏着她的卖身契,家中没钱的时候随手卖进了秦楼楚馆。王妁在青楼一坐就是三十年,因容颜不改曾经被当做传奇人物,后被一商户人家的老爷当成奇物买走。
商户老爷家中妻妾众多,不差王妁这一个。可偏偏她得了老爷的宠爱,就碍了别人的眼。后来正妻害死老爷,让自己独子继承全部家业,原本的妻妾,包括王妁,便打算都清理了。
商户老爷的独子应了,但是看到王妁的模样,又变了念头,将人藏在外面收用。
那时候算算时间,王妁已经快近百岁。
再怎么傻,也该猜到不对,王妁知道了那仙酒进了自己的肚子里,可是她高兴不起来。
有些事情就算隐瞒的再严实,也有纸包不住火的那天。王妁的存在被独子的母亲知道了,那时候独子的母亲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妇,然而王妁的样子却丝毫不变。
老妇看到她时,不是生气儿子私藏父亲小妾做这等罔顾伦常之事,而是惊恐于王妁的样貌,认定她是妖精所变,不然怎么如此会勾引人心?
可事实上,王妁什么都没做,是那些男子自己擅自动了色心。
老妇命人抓住王妁,想要杀了她,但是却惊慌的发现,无论什么样的伤放在王妁身上,都是次日就能好的,哪怕是致命伤。杀不了的妖孽,老妇更怕,就将人关在了柴房里,每日折磨,想着何时弄死她。
那时候的王妁,忍受着各样的折磨,早就分不清年月日,为了避免她逃走,黑乎乎的柴房连窗户都订死了,到处贴着鬼画符,黑乎乎的屋子里,她连日夜都分不清。
她疯了吗?或许疯了,也或许没有。
折磨原本很频繁,后来渐渐地少了,然后没有。柴房被荒废了,水饭都不知道断绝了多久。
外面监视的人走路声都许久没有听到,她熬不住,终于想办法逃出了这里。
出去,看到的便是一片荒芜,出去一打听,这里的主人是个富商,可惜为赚钱做了私盐的买卖,被官员发现,一家子都没保住。
物是人非,起起落落,她快看习惯了。
作为一个游女,在江湖上走走停停,艰苦求生,直到遇到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声称自己很爱她。
男人是贵家公子,为了她,男人脱离了家族,辛苦谋生。王妁一直以为自己遇到了良人,只是时间久了,王妁发现,一切也不过是镜花水月,当不得真。
男人带着她来到了源西城,这里也就成了她和男人一路走来的终点。
王妁喜欢蓝色的衣裙,作为官家小姐时,衣柜里放的大多是水蓝色的外衫和裙子,哪怕落魄了,被王衷照顾着,衣服也不过是从水蓝色的绸缎变成了蓝色的粗布。
如今,她只喜白。
除了白是发丧用的衣服以外,最重要的是它干净。
穿着干净的衣服,好像自己也是干净的,感觉像是回到了当年的时光,那时候她不过是个懵懂少女,坐在闺阁中,幻想着自己的夫君,和未来幸福的生活。
第75章 血和牙
无论王妁的过去多么悲惨凄苦, 规矩就是规矩。寿命未尽, 哪怕是地府的阎罗王也不能擅自将人带回阴曹地府。这是天道立下的准则。
阎罗王有些许权利, 可以消弭福报让人延寿,可以同阴魂换命做交易, 却绝对不可以剥夺活在阳间的人的寿命,为了避免阎罗王枉法胡来。哪怕从古至今,未曾有一位阎王会枉法。
无规矩不成方圆,若是凡间的人真心想死, 何需阎罗王亲自动手, 自戕的法子多的是, 天道也没想到, 还有王妁这种活不好,死不了的人存在。
明明是对凡人的庇护, 却成了王妁的枷锁。
月半七听了王妁的过往都心生不忍,阎王不管, 麻姑没法, 月半七无奈, 小声的同阎王念叨了一句。阎王皱眉,摇头。
“不行。若是平常的记忆还好, 但若连自己犯下的罪行都忘记,阴曹地府审判时容易出麻烦。”阎王否定道。
月半七的汤不同,遗忘是基于灵魂之上而非肉体, 所以哪怕人死了进入地府, 她也绝对不会想起自己曾经做过什么错事。而阴曹地府的刑罚除了惩罚, 还有就是要犯错的阴魂对自己的罪行做出深刻的忏悔,什么都不记得的阴魂受刑有何意义?
王妁和当年的小黑龙信鸿不同,信鸿的罪行和情爱分的清楚,一碗汤将情爱忘得干干净净,自己犯错却是一点都没有遗忘,因此可以老实在地府里受刑。王妁一介凡人,承受能力本就比龙魂薄弱,再加上她的罪行和经历分不开干系,她的罪行就是她承受的痛苦,如何去的掉?
因此,月半七也没办法。
死了就好了,死了就可以进地府,承受那不知多少年的刑罚,然后一碗汤重入轮回,下辈子无论是做猪还是做狗,都比现在来的舒服。
可惜,少说还有五十年。
王妁已经无话可说,眼中的颓废比以往更胜,麻姑瞧着阎王和月半七没有行动,又看王妁那三人只一脸悲痛,硬着头皮上前:“王家女儿,我缩短你寿命,你没有意见吧。”
这句话不过是面子上一问,缩短寿命的事,她是必须要做的。
王妁已经沉浸在悲痛中,看都没看麻姑一眼。作为她的曾孙女和其养女,两人都知王妁最大的期盼就是死亡,五十年相比五百年,还是好很多,自然没有阻拦的意思。
麻姑就这样轻轻松松在王妁身上施了法,加剧了她寿命的流逝。
麻姑施法的时候,月半七就帮着阎王去屋内搜来了她们所用的血,还有一壶的蛊虫。老婆婆见大势已去,只能交代,这血是从叫做亚岱尔的吸血鬼身上取来的,而她的父亲来自苗疆,从小就与蛊1毒相伴,祖奶奶带着她的母亲去那个地方原本是为了找死,可是死没找成,却让她的母亲和父亲相遇,然后有了她。
得到了吸血鬼的血,祖奶奶和她们原本是为了研究出让祖奶奶死去的毒1药,只是毒1药没制作完成,反而是做出了可以控制人心智的药,三人本就厌世,其中以王妁最甚,就想着既然我死不成,那么大家干脆都别活了。
之后,就搞了这么多的事情。
阎王和月半七将东西收了个干净,而后出言警告几人一番,其实就算她们再作恶也是没办法的,不过是死后在阴曹地府中,用冥火多烧几千年。若是现在开始行善积德,还可以减轻一些。
做与不做,都在她们,阎王只要保证这种事之后不会有就够了。
只是麻姑那边,却不能善了。
麻姑只被阎罗王这么冷眼一瞧,就腿肚子一颤,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阎罗王开口:“天庭见。”
很好,这是要面见玉帝,当场清算的意思。
至少免了一顿暴揍,麻姑没什么不满意的。
去天庭的时候,阎王没有带月半七同去,只是用绳索捆了麻姑,天庭告状。
月半七就回到望乡台等,三日后,阎罗王回来了,顺便也带着麻姑来了。
这时候的麻姑身上仙光退的一干二净,身上也狼狈的很,不过面上却没了之前几日的颓丧,似乎压在头上的大石头没了,一派轻松。
“给她一碗汤。”阎罗王来到望乡台就道。
月半七有点懵,他一看就知道此时的麻姑一身仙骨扒的一干二净,只是个凡魂,现在喝了孟婆汤,便一切不知,这是……啥意思?
“难道是……剥夺了仙籍?”月半七瞠目结舌,麻姑的罪过的确不小,可是一下子就从仙打落成凡人,也太重了吧?
麻姑摇头,笑道:“并非如此。仙籍还在,只是暂时剃了仙骨。王妁在阳间三百年苦难,我就入凡间轮回三世,经历人生八苦,体会一遍王妁曾经受过的苦难。三世后回归天庭,重装仙骨,再次为仙。”
这惩罚,也算合适。
阎王开口,将天庭上的事情大致对月半七说了一遍。
麻姑在天庭中为仙已经千年有余,或许是为仙的时间太久远了,再加上人间的信仰不多,作为一个寿仙娘娘,她却忘记初心。玉帝认为,哪怕阴差阳错,只要她稍加关心,就可以发现王妁身上的不对劲,当时若是动手,八百年的寿命尚且可以缩减为八十年,如此一来和常人无异,可偏偏是她的漠不关心,任凭这一切发展下去。
对王妁,还有死在王妁手中的无辜人命,玉帝认为麻姑该负主要责任,另外在小童那边也有管教不严的过错存在,因此下了如此刑罚。而一切事件的源头,却在于东南财神陶朱公的那张贱嘴。陶朱公成仙前就是阳界名人,声望很高,由凡人升仙分为两类,一个是神仙提拔,比如被阎罗王推举的兔儿神,一类是凡人自立祠祭拜,将其视作什么神的化身,信仰过多自动成仙,就像是陶朱公。正因如此,这位为凡人当官时什么性子,在天庭当神仙就是什么性子,没有丝毫更改或者收敛。
而这次,他认识到了教训,还没等麻姑将他扯进来,他听说麻姑要去凡间历劫,当即来到玉帝面前自陈罪过,声称有因有果,因不以错大小分,不以有无心论,哪怕当时他是无心之失,亦或者现在知错就改,该罚就是要罚,方显公正。
玉帝思考再三,认为陶朱公错在那张嘴,便百年不许开口说话,若想与人交流,写字或者手语。
如此惩罚,刚好合适,无人对此提出异议,陶朱公当场封了自己的喉咙,从此后百年,发不出一点声音。
但是,阎王不满意。
陶朱公口不择言,从今日起百年不能发声,他无异议。麻姑失察之罪,去凡间历劫三世,合当应该。阎王只是觉得,天庭神仙过错如此之多,找麻烦的是天庭的神仙,擦屁股的却是他们阴曹地府,对神仙罚是理所应当,但是对阴曹地府,就没有任何奖赏吗?
好歹给点弥补。
这话让玉帝犯了难,阎王的话说的没错,从古至今,单说魏十一任职阎王至今,天庭中的神仙多多少少给他添了很多麻烦。最严重的一次,阎王来天庭直接掀了玉帝的案桌,因为那次犯错的是玉帝的侄女,让玉帝想骂人,又憋着不敢发。
他和阎王打架谁输谁赢暂且不好说,便一个理字,他压根不占。
好好一个玉帝,被阎王喷了一脸唾沫星子。
还有一位神仙感慨,很有当年包公的风范。
然后说这话的人,被魏十一一脚踹翻,别拿他和那个包黑子比!
太丑!
那就是上任阎罗王,交接时他可是见过的。
“那结果,给的奖赏是什么?”月半七问道。
阎王沉吟片刻,摸出一个盒子,月半七拿过来打开,里面是黑乎乎的一坨土。
月半七疑惑的看着阎王,阎王没有解释,只是道:“你收着吧。”
月半七懵,低头看着那沃土,脑子里想起一个词来,开口道:“盘古土?”
阎王没有回答,只有即将投胎的麻姑瞪大眼睛看着那一坨土。
上古时期,盘古开天辟地,阳清为天,阴浊为地,万物皆生于此。盘古之死,身为四岳,目为日月,脂膏为江海,毛发为草木。由盘古心脏化身的土,方为神土,後土为大地之母,收所有神土,尽握手中,之后所有神明,只听神土名号,却从未得见,凡人依存的土地,只是阴浊化成的普通沃土。
传闻中,任何凡品种子,种植于神土之上,都会成为仙品。
若是仙品种子种植于上,就会成为神品。
有了灵性的植物孕育于神土中,成熟之日便是化形成仙之时。
不知多少神仙觊觎,然而後土娘娘丝毫不肯开口,只有蟠桃园中混入了一些神土,方种植得出有奇效的蟠桃。
然而西王母和玉帝平起平坐,谁也惹不起。
没想到今日她却能得见,更没想到月半七一口便道出此物来历,分明是她也不认得,只本能知道是好物。
阎王见麻姑愣了神,开口催促道:“你该投胎了。”
麻姑收回了目光,应了一声,端起碗,将汤一口喝尽,然后目光呆滞的被无虑引着去了奈何桥边,神仙投胎不需排队,直接入了轮回。
阳界,一贫困家中女娃降世,谁也不知道这个女娃有着怎样惊人的来历,只知生活在这样只有粗茶淡饭的深山落后村落中,多漂亮的女娃,一辈子生活都没有多大指望。
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可以就这么过去了。
然而此时,睚眦家中,来了个不速之客。
金发碧眼的男子呲着尖牙,不满的看着睚眦脖子上的吊坠,怒道:“这东西怎么在你这里?”
睚眦哼道:“自然是别人相赠。反倒是你,以欧洲使者身份来拜访,我好心招待,对主人呲着牙可不是礼节!”
亚岱尔听后更怒,脑子里闪过了不少念头,嗷的一声向着睚眦扑了过去,不要以为他躺了三年就废了,纯血统的吸血鬼可谁也被想小瞧!
睚眦冷笑,也起身踹翻了桌子,化为原型,一个阎罗王他打不过,区区的吸血鬼,真当他怕了?
两人就这么厮打成一团。
门外,欧阳和一位红发的吸血鬼对视一眼,齐齐叹气。
有这样暴脾气的首领/主人,真是头疼。
第76章 血和牙
亚岱尔此时的心情很复杂。
欧洲吸血鬼是该隐的后代。该隐因弑弟之罪被诅咒, 成为了不得不吸吮鲜血存活的永生者。而他得到背弃了伊甸园的莉莉丝指引, 学会从吸血中获取强大的力量。因此该隐为第一代, 也是吸血鬼始祖。不老不死的能力,其实也多半源于诅咒。
因为太过孤独, 该隐考虑繁衍同伴,利用动物内脏和自己的血液,他创造了第二代吸血鬼,一共五人。
该隐作为亚当与夏娃的长子, 他创造的第二代吸血鬼, 也相当于该隐的子嗣。他们曾经一同寻找亚当与夏娃的后裔, 结果被视为魔物遭到驱逐。愤怒之下, 他们建立了黑暗的伊甸园,孕育属于自己的子嗣, 十三位后代,为第三代吸血鬼。诺亚洪水后, 第三代绞杀了第二代, 作为吸血鬼的顶点, 成立十三氏族。
亚岱尔就属于十三氏族中的妥睿朵族。
妥睿朵族有着很多的别名,比如艺术者, 或者享乐主义者。成员中很多在变成吸血鬼前都是画家、音乐家或者诗人,他们灵魂中就追求着浪漫,对美永远保持高度的热情。
亚岱尔生前是一个画家, 最爱描绘的就是美人的脸庞和身体, 而在变成吸血鬼后, 他的爱好就多了一样,那就是品尝美人的血。
作为第五代吸血鬼,他能力强悍,有权利和地位。尤其是自从第三代选择沉眠后,氏族就由第四代和第五代吸血鬼掌管,若非亚岱尔天生爱四处游走寻找美人,他在氏族中的地位应当比现在还要高。
不仅如此,他作为人类也有了一个明面的身份,麦克亚当子爵。
亚岱尔作为吸血鬼活了六百多年,走过四十多个国家,品尝过各种各样的美人,从任何意义上来说全面的品尝。
但是华国,是他第一次来。
亚岱尔不是没有动心过,他喜欢过很多女子,有遇到让他动心到表明自己的身份,但是她们大多的态度,都是尖叫一声,拿起十字架让他别过来,还有的要去教会喊教职人员过来。
当然,这样的女人都被他当场杀了,体内的血吸的干干净净,然后丢在原地,转身离开这片土地。在她们露出惊恐表情的同时,亚岱尔对她们的爱,也立即烟消云散。
亚岱尔有时候会觉得,那或许并不是真爱。
当然,也有遇到毫不畏惧,甚至当场对他示爱的。为了能够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亚岱尔对她们进行了初拥仪式,将对方身上的血吸干,换上自己的,挺得过来的,就是吸血鬼,挺不过去的,就是尸体一具。
挺不过去的居多,从过去到现在,原本作为亚岱尔的恋人,又挺过去的女人只有六个。
现在,她们中的一个因为过于长寿而后悔,自己选择了死亡。两个和他在一起还没有超过三十年,就腻味了直白求分手。当然亚岱尔自认为是个绅士,从来不会拒绝淑女的要求,很痛快的答应了,大家好聚好散。还有两个不敢直白说分手就暗里劈腿,被亚岱尔杀了。至于最后一个……很聪明的女人,靠上了亚岱尔的‘父亲’,一位给予亚岱尔初拥的四代吸血鬼,然后来到亚岱尔面前高调分手。
亚岱尔还能怎么样,除了扯着僵硬的嘴角笑着祝福,他还能说什么。
吸血鬼中实力为尊,他干不过自己的父亲,他认。尤其是他父亲现在掌管着整个氏族。
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她错误的估算亚岱尔的脾气,又没看清他父亲的为人。给予了亚岱尔初拥的那位四代吸血鬼是个喜欢四处留情的,情人众多,且多是他繁衍的子嗣,是五代吸血鬼。比起她这个六代,要强悍不知道多少。
亚岱尔没有关注她的结局,却也听说过她后来死在了狼人的一次袭击中。
没有人特地去保护她。他的那位父亲在战后都不记得还有这么一个女吸血鬼。
亚岱尔嗤笑一声,同时也哀叹自己怎么都找不到真爱。
等和东方的国家来往频繁后,亚岱尔开始迷上了东方美人的魅力,他认为自己一直找不到真爱,是因为找错了方向。向着东方去才有机会!
刚好这边与东方神明建交,亚岱尔就想着来这边看看,可惜越界拜访太难申请,尤其是他这样有危险的吸血鬼。
亚岱尔等不及了,就自己跑来了,为了避免被抓到,他还特地先去了隔壁国家然后翻山越岭过来的。
那山峰又高又寒冷,好在吸血鬼不怕冷,否则真要死在那里。
然后,他遇到了真爱,这次绝对没错。
温婉美丽的女子,说话含蓄的华国人,深深的触动了亚岱尔的心。他从未见过如此柔软,又坚强的女性,并且和其他认识的女子不同,她见识开阔,思维敏捷,并且和自己心有灵犀,有时候只要自己的一个眼神,她就能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要说什么。
为了和她顺利沟通,亚岱尔拼命的学习方块字,这对一个活了六百年的人不难,以前他就见过来自东方的留学者,学过一些。
爱情来的如此之快,就像是熊熊火焰,烧的亚岱尔从心底开始热了起来。
欧洲人本就开放,作为吸血鬼更是毫无顾忌,他当场就将自己的心意说出,然后被那位年迈的老妇用拐杖狠狠的敲打了大腿,说他痴心妄想。
他才不会痴心妄想,他愿意用一切证明自己的真心。
包括带着据说因身体原因从不离家的王妁去外面游玩,当然另外两位监护人也一起跟着,卖了自己身上的宝石袖口,换来一大笔钱,可以让她们悠闲的一边走一边玩。
她对自己的态度越来越好,亚岱尔心中的期待也越来越高,他记得东方女子含蓄,在一切有了结果之前拒绝任何亲密接触,哪怕是吻手礼,那在东方都是耍流氓。
亚岱尔觉得,自己为了她,可以改变一切。
在来到华国的首都前,亚岱尔告知了她关于自己的身份。他知道在这里也有吸血鬼的传说,他想知道对方的反应。而就如亚岱尔猜想的那样,她只是微微一笑,并不相信。
直到看到了他的红眸和尖牙,她愣了愣,信了。
只是和他的相处,没有丝毫变化。
这里没有教会,只有各路神明寺庙,没人会来收一个吸血鬼。亚岱尔行为就有些肆意妄为,他偶尔会趁着夜晚去打猎,为了保持美丽和看似健康的模样,他需要定期喝血。
当然,他没有伤人,只是抹去了那些人的记忆,他们回到家中不过会感到有一点贫血,喝点红枣枸杞汤就好。
她说过,华国人大多都爱喝那个,养生。
养生什么的亚岱尔不懂,反正他早就死了,因为郁郁不得志,穷困潦倒而死,因为死前诅咒着世界的不公和神明的偏向,他被父亲看中,变成了吸血鬼。
但是他经常买,给她煮。
后来有一次行动被她撞见,把亚岱尔吓坏了。但是她没什么反应,很冷静的将那人拖走,杀了。声称是为了亚岱尔,要毁尸灭迹。
亚岱尔很感动。
他想说,他可以迷惑那些人,让他们什么都不记得。
亚岱尔认为,他可以对她说出所有的事情,告诉她一切别人都不知道的吸血鬼隐秘,还将自己的牙齿送给她。
吸血鬼没有送牙的习俗,只是生前做为画家的浪漫,认为交给对方自己的一部分,那是真爱的证明,表示他愿意为她付出一切。
以前所有的女人,都没有让亚岱尔如此做过。
她们在让他彻底感动前,就耗尽了亚岱尔的一切情感。
反正吸血鬼的牙齿什么的,掰掉一个还可以再长出来。
她很开心的收下了,第二天就做出了项链,挂在脖子上,问他好不好看。
亚岱尔当然说好看。
定情的信物都送了,下一步就是初拥。
亚岱尔想和她进行初拥,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真爱,怎么允许她只活百年就逝去?当然要和自己长久的活下去。
亚岱尔对她发出了初拥邀请,她答应了,让亚岱尔等到明日。
亚岱尔听话的等到明天,只是一个晚上睡过去再睁开眼,他就躺在了那张冰冷的床上。看到的,是她如同猎人一样危险的目光。
“我从来没见过她那样的表情。”
掐架被双方的下属拉开后,亚岱尔就进入了回忆模式,说到这里的时候,双眼冒光,恨不得飞出小心心:“没想到她和我一样是永生者,这是天注定的,我们就该是一对。”
在知道脖子上的东西是这只臭吸血鬼和一个女人的定情信物后,睚眦就把它摘了下来,拍在桌子上,冷眼瞧着亚岱尔,那眼神中都是鄙视:“她是算计了你,傻子。”
亚岱尔:“所有人在真爱面前,都是毫无理智的。”
睚眦冷笑:“然后,你被放了几乎全部的血,压抑不住本性出去袭击人了?”
亚岱尔:“是的,然后被你们的阎罗王抓住了。”
想起之后的经历,亚岱尔惨白了一张脸:“那真是魔鬼。”
睚眦点头:“就是恶鬼。”
在这方面上,两人意外的达成了共识。
“我好歹是五代,竟然被迫沉睡三年,好在凯南为我不断的补充新鲜的血液,才终于从濒死的边缘挣扎走了出来。”每次想到这里,亚岱尔都心有余悸。
凯南就是旁边那位红发的吸血鬼,他不仅是亚岱尔的下属,还是被亚岱尔初拥的‘儿子’,第六代吸血鬼。不仅亚岱尔怕,凯南也怕。好不容易找到翘班翘家的主人下落,结果见到的却是躺着的尸体,险些没晕厥过去。
若非家族信条要与东方国家交好,毕竟吸血鬼地盘小,上面有神明瞧着,隔壁有狼人盯着,打得过打不过先且不说,实在不是发动战争的时候,而且还是为了一个满脑子都是爱情的白痴吸血鬼。
“我现在很担心我的甜心。”亚岱尔叹气道,“面对那个可怕的阎王,我没告诉他我的甜心拿走我的血去搞实验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睚眦:“你说的是叫王妁的女人?阎王去找她了。”
亚岱尔一怔,脸顿时铁青:“不!我的甜心可经不住他一个拳头!那位阎王,会对淑女动手吗?”
“男女平等。”睚眦看好戏的勾起了嘴角,“阎罗一直这么觉得。”
言外之意,照揍不误。
亚岱尔:……
第77章 血和牙
“牙齿还我。”亚岱尔盯着桌上那枚牙齿项链, 它还扣在睚眦的手里, 刚刚才打了一架, 亚岱尔不打算再动手,他累了。
睚眦在知道这牙齿是定情信物的时候就没想再收着,毕竟又不是他与亚岱尔定情, 可是说给就给,他才不乐意。
“这是我辛苦干活换来的。”睚眦很不满, “想拿回去, 拿东西去换, 否则我就是拍碎了也不给你。”说着上上下下打量着亚岱尔, 考虑对方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他虽然不是貔貅那个喜欢吞吃钱财的货,但是好东西, 他还是会要的。
亚岱尔犹豫了, 他自从醒过来后就连忙赶来这里, 什么好东西都没带,哪里有什么可交换的?
“主人, 有这个。”身后的红发吸血鬼凯南上前一步, 拿出一个手杖来横放到桌子上。
亚岱尔瞪圆了眼睛,这可是他有了爵位后, 特地做来彰显身份的,用了都快三百年……算了。
反正可以再买。
睚眦瞧了一眼:“我没瘸。”
给他一个拐杖干什么。
“这是文明棍。”欧阳上前解释道,“西方的绅士平时喜欢拿着它, 用于展示风度和身份。更多的是作为一种标识和装饰, 不是拐杖。”
说完又补充一句:“西方贵族用的都是好材料制作。”
睚眦挑了挑眉, 这才转身瞧了一眼,是好东西。整体用铜打造,还有用鎏金写着一句鸟语,睚眦与西方人交流多了,也懂上一点,那上面写着的是‘无上的荣耀——麦克亚当家族’。
“麦克亚当家族?”睚眦嘲讽一笑。
亚岱尔顿时就红了一张脸,在西方的国家中,凭空创造一个爵位和家族并不难,只要有钱,想办法联系的上颁发贵族爵位和领地的王族就行。刚巧作为吸血鬼,他很有钱。而作为活很久的人,和王族搭上关系不算难事。
但假的就是假的,展现在表面上的麦克亚当家族的成员和仆人,都是吸血鬼和其血仆等人。
这个姓氏没有多大来历。
“东西不错。”睚眦打量着手杖说道。手杖看似简单,上面却用金作为杖头,镶嵌了一颗巨大的红宝石,在阳光的照应下流光溢彩,满屋生辉。
睚眦很满意,但是并不满足,他盯着亚岱尔瞧,然后看中了他衣服领带上的领带夹。
“把衣服脱了。”睚眦说道。
亚岱尔瞪圆了眼睛,后退两步,防备的看着他:“我只喜欢女人。”
睚眦:“我也不喜欢男人!我是要那个!”
亚岱尔低头,就看到用铂金做底,镶嵌着细碎钻石的领带夹。他气呼呼的将领带夹拿了下来:“足够了吗?这位凶兽先生?”
睚眦沉默片刻,说道:“你把衣服也留下吧。”
这套西装他认出来了,好像是什么知名品牌,哪怕他不穿,转手卖掉也能赚上一笔。
亚岱尔气的脸通红,但是瞧着对方手里的牙,忍了忍,转身开始脱衣服。
他发誓,将老婆讨走带回去后,一定会再来一趟,将这只凶兽狠狠地揍上一顿。
这次他绝不手下留情。
而他的下属凯南,早就躲了远远地,生怕睚眦转头看见他,让他也脱。
谢天谢地,这次跟着主人来这里,他没有佩戴任何贵重的首饰,穿着的西装也不是什么大牌货,而且还很旧了。
他才不想因为主人的爱情而大出血。最近刚找到一个女吸血鬼谈恋爱,准备弄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爱巢,没钱。
直到将人身上能要的都要了过来,看着面前只穿着一条内裤的亚岱尔,之前被莫名揍的心情好了许多,睚眦这才将东西扔给了亚岱尔。
亚岱尔慌忙接过,谁也不知道他现在的心情有多么坑爹,明明这是属于自己的东西,是他的牙齿,偏偏要用那么多好东西去换。
憋屈。
“该告诉我,她的去向了吧。”亚岱尔闷声闷气道,“还有那个阎王有没有去找她的麻烦?”
睚眦:“那可是我们这里最不好惹的阎罗王。犯下那些案子怎么可能放着不管。不过你放心,我们这里的规矩就是生前归玉帝,死后是阎王。她只要活着,别想不开犯什么弥天大错,不过杀几人而已,不会立刻被带走受刑的。”
“你们的规矩我不懂,现在还好就行。”亚岱尔道,“她去了何处?”
睚眦眼睛往天花板瞧,愣是不说话。
身边的欧阳立即懂了,转身拿出一张白纸来,写上两个字,然后递给了亚岱尔。
看到清清楚楚欠条两个字,亚岱尔的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不要脸,太不要脸了。他都付出了那么多,竟然还……
“你们都……这是宰客!”亚岱尔不知道用汉语该如何说,想了许久就说出宰客两个字。
黑,太黑了。
睚眦:“上赶着跑这里拐带我们的女孩,不宰你宰谁?”
一句话,问的欧阳哑口无言。
没错,老丈人向来是不容易讨好……啊呸,你算什么老丈人!
“不想知道就走吧,或者自己去查。”睚眦道,“不过在我们的地盘里来访,你最好别四处乱走。”
亚岱尔脸都青了,拿过欠条写下一个金额,愤恨的把笔拍在了桌上。睚眦瞧了一眼,还算满意,说道:“源西城。”
这个名字亚岱尔当然熟悉,他就是在那里遇到的王妁,没想到兜兜转转带着她走过那么多城市,她还是选择回去。
一时之间,亚岱尔心中有点泛酸。
王妁在绑着他取血的时候,念叨着和他说了不少事,想起那里还埋着王妁的丈夫和儿子等一家人,亚岱尔就觉得难受。
他从小就是没了双亲的,被寄养在舅舅家养大。舅妈不喜欢他,常常不给饭吃,或者只给剩饭,稍微长大一点可以独立就赶出了家门。后来他年轻就因贫寒饥饿活不下去,被父亲发现变成了吸血鬼,从此失去了拥有自己血脉相乘的子嗣的机会。对于亲人这两个字,亚岱尔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作为绅士的理解,哪怕被剥削的只剩下一条短裤,亚岱尔还是起身致谢,转身就想要拿帽子戴上就走,才想起来现在帽子也不属于自己了,走到同情看着自己的凯南身边,接过从凯南身上脱下的西装外套,裹在身上,背影显得可怜又无助。
睚眦丝毫不怜悯他,正瞅着那个快比得上鸡蛋大小的红宝石瞧,只有欧阳走过去低声提醒了一句:“阎王不好相处,他身边有一位神明很好说话,你只要别犯事,会没事的。”
亚岱尔对他道了一声谢。
看着人走了,欧阳才微微叹气。
睚眦:“傻透了。”
欧阳跟着点头,他虽然不清楚叫做王妁的女子做了什么事,但是能惹来阎王亲自找人,定是不简单。而且阎王本就很讨厌来到他地盘的外族人,那只吸血鬼又是曾经犯过事的,他只要稍微聪明一点,就该知道这浑水不能淌。
睚眦手一用力,将手杖上的红宝石取了下来,在手中把玩,光照在宝石上,映出片片红色来,睚眦说道:“给阴曹地府送信,就说吸血鬼来了。”
欧阳一愣:“上面要我们接待,没有提过告知阴曹地府的事情。”
“你好歹也是干这份儿工作的,聪明点。”睚眦说,“如果那只吸血鬼老老实实的,只是过来玩一圈就算了,碍不着谁。可他都跑去找那个王什么的,还不赶快给阎罗王报告,等着阎王找来拿你当球踢呢!找上门来可不是脱一层皮的事了!麻溜的。”
欧阳想起电话中阎王那冷硬的声音,立即点头,刚要转身走,想起自己没有阴曹地府那边的联系方式,就又回来了。
睚眦歪着脑袋,并没有自己动身走一趟的意思:“去京都找望乡台茶馆。月半七就在茶馆里,告诉了他,就相当于告诉了阎王。找不到,就去问问土地。”
欧阳是个半妖,又是在睚眦手底下当差,明面上是在给凡人打工,实际上也受天庭调遣,与土地公这类的神仙往来很多。
欧阳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望乡台。
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完全不知道有只吸血鬼已经来报道的月半七正在研究一种新茶,因为王妁的事情,他正在考虑一种可以去除悲伤和怨恨等负面情绪的茶水,当然没办法给王妁喝。这类特殊的茶水,只能望乡台内部提供。月半七制茶的理由也很简单,他就是想做。
阎王早就被喊回去办公了,虽然他非常不想要回来,奈何这次是月半七坚持。并表示阎王如果想要继续留在阳间,他可以回去换陆判来陪他。
听到月半七这话,阎王就知道没得商量,还换陆判来,他的目的压根就不是留在阳界而是想和月半七呆在一起!
陆判那张粗狂的脸他才不想看!
要去阳间而不是在望乡台和月半七独处,还不是因为公务太多,再加上崔判那个时刻盯着他的阴神,让他想多翘一会班都难。
才一回去,阎王就被崔判带回去审判,好在这次出现有了效果,自杀的人少了,恢复成了正常的数量。
那也是很多。
月半七刚刚煮好一碗茶,端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丹凤眼的男子从阳界的店门口走了进来,只一眼就瞧见了月半七,他的脸上就带了一点笑意。
“您好,我是欧阳合真。”男子自我介绍道。
第78章 血和牙
“欧阳合真?”月半七将这个名字喃喃念叨了一遍, 恍然道, “欧阳。”
欧阳笑着道:“是的, 很高兴您还记得我。我是特殊案件调查组的副组长。同时也隶属于天庭为人间设置的九州仙的成员,虽然是个血脉不纯粹的半妖,好在勤奋修行, 离得道成仙也不远了。”
“九州仙?”月半七面露疑惑,这个名称他从未听说过。
“最近几百年新设立的, 只是个名头而已。”欧阳坐在桌边, 接过白递过来的茶, 喝了一口, 顿时整张脸皱成了包子,这味道, 比纯黑咖啡还有毒。
抬头瞥了一眼月半七, 欧阳忍住嘴巴里的涩味, 咽了下去。然后咂咂嘴,喝的时候味道很苦涩, 咽下去后嘴巴里有点余香, 欧阳从没喝过这样奇特的茶,就又喝了一口。
果然还是好苦涩。
“我们负责的事情不多, 现在天庭对人间的管理越来越松散,部分神仙断了香火后都隐居起来,不再管人间事, 但是神仙的存在就是为了掌控协调这三界, 若是真的万事不插手, 怕是要和上古神明一样被天道排斥,去往天外天了。”欧阳感慨道,“可天外天那种地方,只有上古神圣去的,普通的神仙到了那里不过是最渺小的蝼蚁,再低阶的神仙连去的可能都没有,不管怎么说,哪里有在这里呼风唤雨的自在。”
月半七若有所思的念叨着:“天外天……”
这个词很熟悉,好像谁向他提起过。
‘吾等将去往天外天,留你一个,实不安心,若是……’
若是?
若是什么来着?
欧阳没注意到月半七的失神,还在继续念叨着:“名字好听的很,其实管的都是杂七杂八的事情,比如人间出了个为非作歹的妖魔鬼怪什么的,那些个凡人道士对付不来,根据对方的作恶程度,考虑是不是我们出手。有时候还做一点给神仙擦屁股的活,啊,我不是说您和阎罗王,是……孟爷?”
月半七恍然回神,歉意道:“抱歉,刚刚好像是……想起了什么?”
欧阳笑道:“没关系,我打扰您的思路了吗?”
月半七摇头:“没有。”
因为他压根就没想起更多的东西。
“好吧,那我继续,恩,我刚刚说到哪里了。”欧阳就真的顺着刚刚的话题继续道,“很多杂活都会交给我们做。包括和外族的往来。当然那该由上面的人接待,可如果对方表示是想在人间看看,只是普通的跨界游玩的话,就归我们管了。”说完,扭头看着月半七。
月半七瞧着那俊秀的青年看,将他说的话在脑海里想了一会,终于明白他的来意:“有个麻烦的家伙来了。”
欧阳点头:“是的,首领睚眦的意思是转告您与阎罗王一声。吸血鬼到访。”
月半七沉默,欧阳微笑,月半七揉了揉眉头,既然由睚眦那边接待,至少这次不是贸然到访而是按照规矩来的,能让他说转告玄机一句,该不会……
“是玄机揍过的那只?”月半七问道。
欧阳脑子里转了转,将玄机这个名字和阎罗王对上了号,点头:“对,就是他。”
月半七:“他有前科,怎么这么快就允许入境?”
欧阳无奈道:“给的钱多呗。”上次被阎王揍了一顿,然后吸血鬼那边派人领回来的时候,大出血做了一次赔偿。这次要申请入境,为消除之前的坏影响,又大出血一次。不巧,为了寻找一个女人的下落,在睚眦那里又被盘剥一回,欧阳相信,那只吸血鬼无论多大的家底,也要去的七七八八了。
这次再因为犯事被阎罗王抓住,命保不保得住先不说,怕是真的会成为一个穷光蛋。
就算没有,相信也会伤筋动骨,产业大大缩水。
这种完全不在乎任何代价的追女人,欧阳表示他真的不太懂西方男人的浪漫。
当年的吸血鬼,现在去找王妁了,这绝对是一个大事件。月半七很懂王妁想死却死不成的怨念,这事件看似解决,其实作为根源的王妁仍旧在那,他们不过是赌这个女人在五十年内做不得太多的孽。毕竟她只是一个凡间女子,任何一个罪行漏了什么,都会被抓进监狱里关起来,白白浪费生命和光阴。只要没有那些个诡异的药即可。
现在倒好,他们带走了全部的血药,现在作为血药的源头,吸血鬼亚岱尔亲自报道去了。
“我有急事,恕我招待不周。”月半七急匆匆的告辞离开,欧阳表示很理解,看着月半七离去的背影,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
啧,真苦。
月半七来到第五殿的时候,阎王正在审判,堂下被锁链拷着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男人生前当官,只是身不正影子斜,爱财爱酒爱色,贪污枉法受贿开后门嫖女支,什么都干。当然生前这些罪行被揭发了出来,因为还沾染了人命官司,最终被判死刑。
死刑之后,被勾着来了阴曹地府,又是一桩审判。
也正因为如此,这位阴魂正在和阎罗王叫板。他认为自己一死已经消弭了一切,付出了足够的代价,为何在死后还要受刑。
阎罗王一拍桌子:“阳间案阳间判,这里是阴司,走的是阴司报应。你阳界受到恶果不过是你罪有应得,但这并非弥补了你的罪孽。少废话,收受贿赂,逼死人命,毁灭证据,买yin嫖1娼。拔舌地狱,孽镜地狱,铜柱地狱,油锅地狱……你就一个个走一遍吧。”说着,就判下了刑罚和罪孽,旁边崔判冷眼瞧着,抬笔这么一记,便是定了下来。
中年男子的阴魂大吼一声,喊着不服,转身就跑。刚巧这个时候月半七走了进来,看到迎面一个表情狰狞的阴魂扑了过来,抬手一拍,就给拍在了地上,糊成一团。
其实月半七不出手,这只作恶多端的阴魂也跑不出去,真当门口的守卫是摆设么。不过是顺手而为罢了。
两个鬼差上前,抓起锁链拽着走,后面的那个鬼差还时不时的踢这个阴魂几脚。
对于这样的恶鬼,他们向来是不留情的。
“不思悔改还想逃跑,罪加一等。”阎王说道。
崔判赞同点头,判官笔一勾,将刑罚时间生生延长一倍。
在阴曹地府,抵死不认和妄图逃跑,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中场休息。”阎罗王扭头对崔判说。
崔判扯了扯嘴角,瞧了一眼已经心不在焉脱离工作状态的阎罗王,点头去了殿后休息。
因为阴魂锐减,最近的审判宽松了许多,歇一天也没关系。
阎罗王立即离了桌子,走到月半七面前问道:“怎么突然就来了?下次想见我时可以说一声,我会去找你。”
月半七觉得这话怪怪的,也没多想,说道:“吸血鬼来了。”
阎罗王的脸又黑了,吸血鬼?又来?
“谁?”
月半七说道:“上次来的那只,还是冲着王妁来的。”
阎罗王:“他还活着?”
月半七点头:“欧阳送来的消息,看来是的。”
阎罗王的话比刚才高了八度:“你去见了欧阳?”
月半七点头,不明所以:“不能见吗?”
阎罗王哑口,不是不能见,只是……那个欧阳明显对月半七很有好感,他能放心这样的人和月半七私底下见面?
听说还是只半妖,血统也是只狐狸,貌似长的很好。
还是只单身的狐狸!
也不知天道到底怎么的,妖中成精概率最高的就是自带魅惑技能的狐狸!
该死的狐狸,好好当一只野兽不好吗,成什么精,化什么形!
望乡台内。
欧阳合真&苏戕:“阿嚏!”
欧阳合真:“感冒了?”
苏戕:“我才不会。或许是灰尘过敏吧。”
欧阳合真:“回去炖碗鸡汤喝补一补。”
苏戕:“这主意不错。”
欧阳合真和苏戕对视一眼,瞧见了他怀里的白:“你家伴侣不错。”
苏戕:“我的。”
欧阳合真:“我不要。”
他就是有点馋。
其实比起鸡汤,他更喜欢兔子汤。
那味道,是真香。
然而作为一个合格的外交人员,这话,他绝壁不能说。
欧阳合真:“您伴侣真可爱。”
苏戕:“那是自然的。”
没过一会就被欧阳合真瞧一眼的白:有点冷。
阎罗王看着月半七迷茫的眼神,忍了忍,瞎扯淡道:“不能擅自见面。他是隶属于特殊案件调查组的妖,常常和凡人共事。我们立场不同,不能过于亲密来往,以免暴露。”
月半七:“原来如此,我听你的。”他信了。
阎罗王心中一点愧疚感都没。
月半七说道:“但是今天的消息很重要。”
阎罗王点头:“我知道,特殊事情需要特殊对待,再有下次你可以先来找我。”
月半七:“好。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阎罗王勾起嘴角:“去源西城,现在就去。”
上次没打死那只吸血鬼,现在他会努力一下,往死里打!
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当他这个阎罗王是吃素的?
此时,源西城。
亚岱尔感慨的环顾周围的景色,对身边的凯南道:“几年过去,这里没有丝毫变化啊。”
凯南:“有点荒凉。”
名字叫做城,但是这规模,也就是个小城镇而已。
亚岱尔:“亲爱的家在那边。”
凯南:……
默默的跟了上去,就看见自家主人正欢快的敲着门,有那一瞬间,凯南还以为自己看到了主人的尾巴在摇动。
那不可能,又不是狼人。
不过这姿态,像极了终于回家的大狗。
吸血鬼贵族的矜持和骄傲呢,连着西装和手杖一起卖了吗。不要因为穿着一身廉价服装就堕落成这样!
亚岱尔丝毫不觉得此时自己这兴奋的模样有多么丢人,门很快就打开了,是那个老婆婆来开的门,瞧见亚岱尔的时候表情说不上是惊还是惧,刚想要关门,就被亚岱尔一把推开。
老婆婆没稳住,吧唧一下摔倒在地,这把老骨头摔得,可疼了。
王林见状立刻搀扶,听到外面的声音,王妁推门从屋内走了出来,刚好和亚岱尔对了眼。
王妁:“竟然是你。”
亚岱尔笑:“我还活着,惊喜吗。”
王妁:“很惊喜,我正需要你呢。”
亚岱尔走上前去:“是吗?”他伸出双臂,似乎想要给王妁一个拥抱。王妁也走上前,好似要迎合他。
只是两人在即将靠近的时候,却突然都改了动作。
王妁的左手一直隐隐藏在背后,就在靠近亚岱尔的时候,猛然将手拿了出来,手中握着的正是一把寒光闪闪的菜刀。
亚岱尔早就防着她,在她出手的瞬间侧身当过,然后一个肘击将人撞了出来,快步上前,压在了躺地上的王妁身上,限制了她的行动。
菜刀甩在离两人很远的地方。
亚岱尔手臂横着压住王妁的喉咙,低声笑了出来:“王妁,你以为我还那么好哄吗?”
王妁也不惧,黑色的双眸紧紧的盯着亚岱尔:“你是来复仇的?”
亚岱尔道:“不算是。我只是觉得,你这么耍我,我该好好找你算一算账才对。”说完,狠狠一口咬在了王妁的脸颊上,都咬出了血。亚岱尔伸出舌头将血舔干净,满足的喟叹:“不错,果然你的血是极品。可怜我之前那么疼惜你,都不舍得咬。现在想想,喝干你似乎也不错,或者养着当个血奴?”
门外站着的凯南已经傻眼。
他跟着这个主人四百多年,真心觉得要读不懂他的心思了。
他对这位小姐的感情到底是爱,还是恨?
亦或者爱恨交织?
第79章 血和牙
王妁被亚岱尔攻击了, 哪怕先动手的是王妁, 架不住现在处于优势地位的是亚岱尔。一心想要护着自己祖奶奶的老婆婆拼进全力起身,冲了过去, 捡起菜刀,狠狠的向亚岱尔砍了过去。
若是在场的吸血鬼只有亚岱尔一个,老婆婆这攻击自然不会落空,此时的亚岱尔满心满眼都是面前这个女人,丝毫没有在意身后是谁。
但是凯南在这里。
而且凯南和亚岱尔不同, 凯南在变成吸血鬼前就是一名士兵, 只是后来出了事, 这才被亚岱尔捡到,变成了一只吸血鬼。在成为吸血鬼之前,凯南的战斗力就很惊人,变成吸血鬼后, 更是十倍的增加。因此他才能成为亚岱尔身边唯一的管家兼护卫。
凯南只是一个抬手,就握住了老婆婆手里的菜刀扔了出去, 再用力一推,老婆婆就后退两步跌在地上,摔晕过去了。
王林立即跑过去伸手在老婆婆鼻子下探了探,还有气息, 松了口气,转身阴狠的眼神瞪着凯南。
凯南摸了摸鼻子, 他有手下留情, 作为过了明路来玩的客人, 他是绝对不可以下死手的。否则就不只是赔钱的问题了。
王林背起老婆婆送到了屋里安置,出来的时候手里就拿了两把长刀,她虽然并未生在战乱年代,奈何家中长辈因历来的经历信奉女子要有足够的武力才保得住自己,她也就学习了一身本领,刀枪棍棒各个都耍的起来,若非这个国家禁止热武器,她定是连枪法都要练一练的。
凯南看到王林耍着大刀过来了就有点头疼,正想着该如何抵挡,就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连忙后退躲避。
王林原本的目标就不是凯南,将这只红发吸血鬼逼的后退几米,她一个转身,向着亚岱尔去了。
亚岱尔正贴着王妁蹭,突然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向自己靠近,慌张的跳开三米远,用见鬼的眼神瞧着王林手里的长刀:“什么?好难闻?凯南,帮我闻闻我的衣服是不是沾上了这种味道,真恶心!”
凯南沉默,表示他不想靠近,更不想闻。
人都说吸血鬼惧怕大蒜,实际上这种东西对吸血鬼能造成的唯一伤害就是会刺激到他们的鼻子,与其说恐惧,不如说厌恶,太臭了。
多数吸血鬼自持优雅,尤其是里面的贵族,这种味道宁肯沉睡也绝不沾染。
王林沉默一瞬,瞅着自己手中的刀,她不过是想着大蒜或许有效,在拔刀的时候,浇了一点平常蘸饺子吃的蒜汁……真有效。
王林举着刀往前走,亚岱尔和凯南惊恐的后退。
双方一直维持着四五米的距离,不愿意更多,也不敢更少。
两只吸血鬼不肯走,王林就不能松懈,只能拿着刀往前挥,跟轰苍蝇一样驱赶。
谁让她打不过吸血鬼呢。
就从刚刚凯南拦住老婆婆的速度就知道,这两只吸血鬼的战斗力惊人。
谁也不愿意退让一步,更没有开口的意思,一时之间就这么僵持住了。
王妁坐起身,呆呆的看着前面,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这一辈子,活的太长太久,也太累。
王妁站起身,拿起菜刀瞧了在场所有人一眼,然后刀一横,当场抹了脖子。
血喷溅而出,洒了一地。
亚岱尔瞪圆了眼睛,抬脚就往前走,这次哪怕是刺鼻的大蒜味道都没有阻挡住他,然而等他走到以为是王妁的尸体面前,却看见那该因为切了脖子的女人正喘着粗气,脖子上的伤口却正在逐渐愈合。
这已经不是王妁第一次自裁了,可惜死不了的,就是死不了。
“亚岱尔,你杀了我吧。”王妁再也流不出泪来,呆滞的看着天空。
亚岱尔站在她身边,低头看着她,不知道自己的心里到底什么滋味。
同样是寿命长,青春永驻,但是吸血鬼若是想死,方法有千百种。而王妁这样的……亚岱尔第一次见。
“你折磨我,却不杀我,之后还放了我,是想要我杀了你吗。”亚岱尔冷静下来问道。
王妁呵呵一笑,说道:“谁知道呢。或许吧。”
有时候,王妁也不清楚自己真正的想法是什么。她只是觉得太累,看这个世界哪里都是肮脏的。无论是男人还是爱情,她一个都信不过。
只有自己教养大的子女,可以偶尔说说体己话。
但那又如何?
有些事情,她们似乎懂,但永远无法感同身受,她们并非真的完全了解自己内心的痛苦。
尤其是看着她们一年年老去,作为自己的曾孙女,却在外表上犹如自己的曾奶奶,她是什么心情,又有谁明白。她们总会离开的,然后留下自己一人,继续面对孤独的未来。
有时候,王妁真心渴望一个同类,能与她一起走过漫长的岁月,无论日子过得多么难。
在知道亚岱尔身为吸血鬼的存在时,王妁有一点点遇到同类的愉悦,然后片刻后,就再次陷入痛苦的漩涡。
她早就失去了爱人的能力,也没有继续相信男人的信心。她是想要过杀了亚岱尔的,可是到最后却迟疑了,她没有动手。
多可笑,她都能说得上是杀人如麻,但是面对这个从一开始就用炽热的眼神看着自己,每日说着甜言蜜语逗弄她笑,带她四处游玩,帮她在繁华都市中定居的这个外族男人,她却没有下杀手。
是真的爱上了吗?她自己也不知道。但是不信任,是真的。
当初她的那个丈夫对她多好,结局不也如此吗。
“反正,男人都是那个样子的。”王妁喃喃念叨道,“我谁也不信……”
亚岱尔皱眉,一把将王妁抓了起来,恶狠狠的咬住她的喉咙。
王林一惊,刚想要动,就被凯南摁在了地上。
“这可是不能打断……真臭,你能把它扔了吗?”凯南恨不得把自己的鼻子用泥巴堵住。太可怕了,回去一定要多洗澡,然后喷上几瓶香水。
绝对不能让任何一只吸血鬼闻到他曾经沾染大蒜的味道,太丢面子了。
王林被摁倒在地上,只能拼命仰头看向王妁那边,却只瞧见亚岱尔的背影,王妁被挡的严严实实的,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家老祖宗被袭击了。
“他在干嘛?”王林怒道,“你若是对我家老祖宗做了什么,我绝对不会饶了你们的!”
圣经,十字架,木桩,圣水搞不到手,剩下几个她难道买不来?
别小瞧了为报复世界作死几百年的家族在寻仇方面的本领传承。
哪怕是天涯海角,一步步爬过去她也会复仇。
“你气什么?你家这位不正是想要寻死吗?死了不是刚好。”凯南说道。
王林怔住,的确如此,但是……
这是一手将她们带大的老祖宗,这是活了三百多年的老祖宗,这是寻死了三百年的老祖宗。这些事情王林都知道,她也做好了哪天老祖宗寻死成功挂掉的心理准备,可是真的到来时,她承认她很慌张。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不知道自己要不要阻止。
看着王林一脸纠结的模样,凯南叹了口气,手指捏着长刀的穗子,远远的扔掉,这才觉得自己的鼻子干净了点,解释道:“放心,那只是初拥。”
王林:“初拥?”
凯南:“我们血族繁衍后代的方式。吸食对方的血,再将自己的血给对方,将普通人转化为吸血鬼的行为,就是初拥。当然这个行为有成功率,百分之五十。成功了,她就会转化为吸血鬼,失败了,她就会死。”
王林:“转化为吸血鬼?那又有什么好处?”
凯南没说话。
好处?他旁观了一会,虽然不知道主人和她之前的恩怨,却也察觉到这个女人的体质特殊。如果别的人转化为吸血鬼是为了保持青春和漫长的寿命,那么对她来说,最大的好处就是吸血鬼可以死。
等级高的吸血鬼死亡很难,等级低的吸血鬼死亡很容易。但是都会死,而第五代,就是一个分水岭。
亚岱尔是第五代吸血鬼,比较难杀。王妁转化吸血鬼若是成功了,和凯南一样是第六代,有本事的吸血鬼猎人或者狼人可以试着对付的等级。
亚岱尔双眼如血一样通红,他吸食着王妁体内的血,算着差不多了,就停下,苍白的嘴唇在王妁的血洞上舔舐着,直到最后一滴血珠都被卷进口中,才用嘴唇轻轻的磨蹭着,就如情人间的厮磨。
王妁还有着意识,大批量的失血让她头脑不太清醒。该感谢她的体质,很多转化失败都是因为这个步骤没有挺过去。然而王妁的现状注定她死不了。
亚岱尔的唇恋恋不舍的离开王妁的脖子,红色的双眸看着她的嘴唇,然后覆盖了上去。
那是一个深吻,带着浓浓的情意,和淡淡的怨恨以及不甘。
为何不甘心?因为她从来都不信他。
亚岱尔知道自己游走花丛中,他不清楚以前的几段恋情有多少真心。但是这次,他很认真。否则谁会顶着有个以折磨吸血鬼为乐趣的阎罗王存在的压力来到这里,又怎么会为了一颗牙齿丢了作为吸血鬼贵族最重要的面子脱了个精光走出别墅。
他们相处的时间不多,却足够了解彼此,亚岱尔不恨她有秘密瞒着自己,只是不满她被逼到多次寻死也从不在自己面示弱一次,寻求他的帮助或者解脱。
在她眼里,他不可信。
牙尖刺破了舌头,血从自己的嘴巴里渡过去,一丝鲜血从两人紧紧相贴的唇中流了出来,从下巴滚落,滴在地面上。
连初拥的仪式都这么香艳,说不喜欢谁会信?凯南至今记得自己初拥的时候,主人很嫌弃的伸出了一条胳膊过来。那时候亚岱尔告诉凯南,脖子是别肖想的,要是胳膊不满意,他可以换成小腿,或者脚丫子也行。
当然凯南很知足的选择了胳膊。
凯南贪婪的闻着空气中传来的淡淡血腥气,他有点馋了。
自从初拥后,他在也没品尝过主人的血的味道。
因为除了初拥以外,正常情况下,长辈是不会给予后辈自己的血,但是长辈会索要子嗣的血充饥。这就是所谓阶级。
如果哪个长辈在并非初拥的时候给了后辈血,那他们绝对最亲密无间的情人关系。
凯南表示,他喜欢女人。
所以主人的血,再馋,他也绝对不会喝第二次。
凯南手托腮,无聊的围观着这次初拥的过程。时间很难说,快的一个多小时就好,若是慢的,要挣扎好几天才完成。
显然王妁是属于很快的那种。
凯南眼尖的发现王妁垂在地上的手动了,那手指的指甲正在逐渐变长和尖锐。
那是只有吸血鬼才拥有的锋利指甲,可以充当武器使用。
只这一点,就证明初拥进行的很顺利,而且即将结束。
刚巧就在这时,两个不速之客从天而降,出现在院落中。后面的那人凯南没见过,但是前面的那位,他印象深刻。
凯南的脸色顿时青了,大事不妙啊。
出现的两人正好是阎王和月半七。
瞧着屋内的众人,尤其是眼睛逐渐变红,嘴巴里长出锋利尖牙的王妁,阎罗王冷笑道:“打死不够,切片吧。”
月半七难得很赞同:“切片后,还可以油炸。”
区区外族,来到他们的地盘不低头做人,还胆敢抓人发展后裔,简直是不把他们本地神明放在眼里。
这样的家伙,死一万次,月半七都毫不同情。
凯南原地打了个哆嗦。
第80章 血和牙
亚岱尔并未察觉到院子内多了两人, 他只顾着盯着自己怀里人的变化, 看着她一点点从普通人蜕变成为一只吸血鬼,不愿错过她脸上和身上丝毫细微的变化。
然后他的后脑就一疼, 整个人被踹飞了出去,撞塌了整整一面墙,砸进了屋里。
所有人惊在原地,扭头看向还抬着脚没放下的阎罗王。
完全不觉得自己在人背后踹人有什么不对的阎王放下脚,掰了掰手腕, 视线往院子里一瞄, 就瞧见了仍在地上的刀, 走过去捡起一把握在手中耍了一下,满意点头:“不错,趁手。”说着,就往一面墙壁被撞塌的屋子那边走去。
凯南呆了好一会, 才反应过来这位阎罗王要做什么,连忙拦住道:“阎王陛下, 请手下留情!”
王林也愣了愣,回过神尖叫一声,先一步往屋子那边跑去。
里面可是还有人的啊!
她亲手扶进去的老婆婆,可就歇在这里啊!
王林扒拉开砖头石块, 踩着亚岱尔走进了里屋,然后松了一口气。床榻在里屋, 倒塌的墙壁是外屋, 隔着一点, 并未波及。
只是这么大的动静,昏过去的老婆婆本就没受太大的伤,被吵醒了过来,正揉着额头喊人。
王林连忙上前将人扶了起来,老婆婆起身被搀出来后,就看到阎王拿着刀往这边来,被吓呆在原地,还没反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看到阎王从砖头墙块里翻出一只吸血鬼,抓着胳膊拖着人转身去了院子里。
老婆婆恍惚了一会,狠怕大腿,也来不及问什么,对王林道:“跟上!”
这位讨债的阎罗王去而复返,定是有大事发生。免不了和那只吸血鬼有什么关系。
在这点上,老婆婆猜对了,只是她没想到事情会变的这么麻烦,棘手到让她们母女二人,压根就没有插手的余地。
阎王拖着亚岱尔来到院子中心,随手一甩将吸血鬼扔在地上。吸血鬼被那一击装得头晕眼花,一时半会没那么容易恢复过来。
月半七则是走到王妁身边,细细的观察着她。
从未有任何一个华国子民被吸血鬼抓去初拥,王妁是第一例。
以前也没有认真研究过吸血鬼这种西方鬼怪到底是属于什么样的存在,他们也不关心,但是现在,月半七免不得仔细查看一番。
“还能救?”阎王问了一句。
月半七皱眉:“我不知为何啃咬就可以将普通人变成吸血鬼,那到底是西方的诅咒和术法。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现在的模样,和僵尸很类似。”
王妁转化吸血鬼已然成功,只是作为一只新生的吸血鬼,她现在思维略有些迟钝,只是躺在地上,呆滞的看着天空。
“所谓僵尸,就是死后尸体受阴气怨气影响,变成的妖魔。”月半七仔细的检查着王妁的状态,“僵尸大致分为两类,有思维的,和没有思维只靠本能的。不过形成僵尸,除了环境因素以外,也向来与灵魂没有彻底离体有关系。有记忆,可以思考,如正常人一般说话的,都是全部灵魂被禁锢在肉体内导致。只剩下本能,便是三魂七魄略有残余在体内形成,至于余下的是哪些魂魄,要根据具体情况辨别。王妁现在这个样子,就属于前者,她的身体状况和尸体无异,冰冷的皮肤,没有心跳和脉搏。所以任何伤势,对他们都不起效果,因为本身已死。活动的只是尸体。”
阎王:“的确和僵尸一样。”
月半七点头:“但是,体内的血液却可以流动。”
阎王:“有救吗?”
月半七反问:“玄机任职阎王这么久,可听说过哪个僵尸还有救,能重入轮回?”
阎王沉默。
从未有过先例。
一旦灵魂绑定肉体成为僵,就意味着永生不可脱离。
王妁一心求死,只是为了遗忘过往的记忆,离开她厌恶的这个世界。
但是为此变成吸血鬼,没了轮回投胎的路,略有些不值。
哪怕她可能会因罪孽受刑千年,月半七也仍觉得不值。
一生不过转瞬即逝,哪怕阴差阳错有了八百年的阳寿,为了三百年的折磨,损失了永生的灵魂。
王林和老婆婆听懂了阎王与月半七的话,纷纷坐在地上,呜呜的哭泣。只是并未再向谁乞求帮助和开口求饶。
阎王和月半七说话的功夫,躺地上的王妁恢复了神智,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的脸上出现狂喜神色。而亚岱尔刚巧这个时候恢复过来,起身就和王妁对上了视线。
两人齐齐瞪大了眼睛,还未开口说话,王妁就嗷一声,扑了过去,直接要咬亚岱尔的喉咙。六代和五代到底是有差距的,哪怕王妁变成了吸血鬼,力量大增,也比不上作为‘父亲’的亚岱尔。
亚岱尔只是狠狠一撞,就把王妁撞到了一边去。这次王妁没有受到多大伤害,倒地的同时马上起身,和亚岱尔厮打在一起。
两人下手都没有留情,不一会都纷纷挂上了彩。
这一幕将众人看的是目瞪口呆。
月半七:“还管吗?”
他们这次来就是为了阻止亚岱尔和王妁会面,生怕再闹出什么事情来,只是王妁被转化为吸血鬼已经出乎两人的预料,此时的发展,更是让月半七摸不着头脑。
阎王冷冷一笑,进屋拿了两个椅子过来,一个给月半七,一个归自己,坐下。要不是这里没瓜子,他都能捧上一盆,一边吧嗒吧嗒嗑瓜子一边看武打。
“当然要管。等他们两败俱伤后,一起收拾。”阎王恶狠狠说道。
月半七无语,想了想,自己也坐下了。
两只吸血鬼已经缠斗在一起,衣服都撕开了,丝毫不避讳在场的人,这场掐架,月半七不太想参与。
而且从他们的对话来听,怎么都觉得是夫妻打架。
只是这级别,可不是一般夫妻打架能赶得上的。
王妁没有学过正经的格斗技巧,作为专心致志找死的人,她从不需要武装自己的战斗力,此时就算有吸血鬼的体制加成,打起架来也毫无章法可言,踢、撞、掐、挠人,王妁可谓是把自己闺阁里养出来,哪怕沦落风尘都从不丢下的千金小姐的风范在此时扔了个干净,也或许是卸掉身上一切枷锁和重担,施放一切,她说话也不再藏着掖着。
“亚岱尔,你这个愚蠢的男人!”王妁一边打一边冷笑怒骂道,“我与你相处几年,娇小姐脾气尽显,事事刁难,你心中不起怨气不说,反倒与我关系更近。之后知被我骗,是不是心中怒的很?”
“是的,我很生气!”亚岱尔一边反击一边道,“可我不气你的欺骗。你的过去很难,我知道。你对我另有目的,我猜得出来。是我自己追求你,与你无关。我上当,我乐意!我被你绑住放血,是我蠢!但是别把我和你遇到的男人相提并论!”
王妁冷笑:“这世间男人有多少专情之人,爱你时,事事以你为先。恨你时,看你一眼都心烦。原本的甜言蜜语,还不过十年就消失殆尽,只剩风霜刀剑严相逼,要知道,明媚鲜妍能几时!”
“等等,最后一句我没听懂!”外国人的亚岱尔吼道,结果就挨了王妁一个嘴巴子。
“你当初要我与你一起走,可去了国外又如何!我认识几人?我旁敲侧击的打听,方知你们吸血鬼中也乱的很,等级森严,情人都可以共享转送,低等吸血鬼在高等吸血鬼眼中无异于奴隶。我若是有一日被你抛弃,怕是活的还不如当年被当外室包养来的自在!”王妁说道。
亚岱尔:“你若是不信,我愿意与你结成血契!我如果骗了你,你随时可以一个木桩杀了我!”
王妁:“好一口伶牙俐齿。可惜这话我听得太多了,在王家,在秦楼楚馆,在小庄园,在花前月下。当年的誓言,转眼就可以背弃。男人嘴里的话若是能信,不如相信猪能爬树!”
亚岱尔:“可是我听说野猪会爬……”
王妁:“你可信不可信随意,如今的我,只求一死!”
亚岱尔气极:“你与我动手,就想我杀了你?”
王妁:“对,你若还是个男人,就速速动手,也算是报了当年我欺你瞒你又绑你放血的仇!”王妁一脚,将亚岱尔踹了出去。
亚岱尔后退几步,深呼吸,冷静了下来,问道:“只求一死?”
王妁点头:“只求一死。”
“你从不考虑,或许我们还有未来?”亚岱尔反问,眼睛中光芒微闪,看着王妁。
王妁摇头:“如今我是吸血鬼,杀死吸血鬼的方法你最懂。你若不动手,我愿自裁。”说着,就看向地上的刀,那是王林拿着的双刀中的另一把。
王妁本想用那把刀,只是闻到了上面刺激的蒜汁味,原本常用来蘸饺子的东西味道竟然变得让她难以忍受,无论如何都不想靠近。
亚岱尔察觉到王妁的意思,苦笑道:“很好,如果这是你的请求。”
将王妁转化为吸血鬼,不过是他最后一搏,考虑对方若是换了个身份,会不会愿意和自己从头再来。
可惜,王妁至此心不改。
“我愿意拼尽全力,达你所愿。”亚岱尔说道,然后看向凯南。
凯南迟疑了好久,才从怀里拿出一把匕首来。
他一直不明白为何主人要将这东西带来,但是现在他懂了。
匕首的柄是铜的,但是匕首的刀身却是镀银的。
吸血鬼之间也有斗争,这东西是拿来暗杀同族的对手,顺便栽赃给吸血鬼猎人的好物。只是现在吸血鬼都聪明了,栽赃没以前那么顺利。
亚岱尔拿着匕首走在王妁面前,迟疑了几秒,握紧匕首,狠狠地刺入了王妁的胸口。
“你若是死,只能死在我手中。”亚岱尔低声道。
王妁倒在亚岱尔的怀中,终于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
她终于可以闭眼了,可以歇息了,可以将一切都丢得干干净净,离去了。
亚岱尔握着王妁的手,两人对视。
或许心底仍旧渴望着,王妁生命残余之时,忍不住问道:“你说爱我,是真的吗?”
亚岱尔轻吻着她的手背:“以先祖该隐之名发誓,你是我的挚爱。”说着,就一只手拿出那枚牙齿项链,上一次只是交到王妁手中,而这次,他戴在了王妁的脖子上。
王妁笑了,手轻轻握着亚岱尔的手:“如果可以……在三百年前遇到你……”那时候的她,还未对男人失望,也未曾对这个世界绝望。或许,有那个可能。
她的话未尽,就闭了眼睛。
亚岱尔紧紧抓住王妁的手在自己脸颊边轻蹭:“如果可以在三百年前找到你,该多好。”
他们的结局,一定不会是这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