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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白秋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个答案, 她慌张得结结巴巴道:“神、神、神君夫人?”


    几乎瞬间, 白秋白毛底下的皮肤已经红了个彻底, 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白兔仙, 脑袋一片空白。


    然而白兔仙并未察觉到白秋的异状。她肯定地一颔首,笑着道:“对!”


    白秋问:“可、可是这有什么好看的?不是许多神君都有夫人吗?”


    “你傻啦?天下哪儿有那么多神君。”


    白兔仙笑着在她脑袋上撞了一下, 道:“再说这也不是别的神君, 而是奉玉神君呀!你去年的群仙之宴上看到奉玉神君没有?你就没有发现,他长得异常俊美?”


    白秋自然是知道奉玉长得好看的,否则当年也不会那么容易对他一见钟情。然而她面对白兔仙的话到底心虚, 不敢与她对视, 只能敷衍地硬着头皮道:“是、是吗……”


    兔仙笑了笑, 说:“奉玉神君生得那般长相,又是上古上神,即便我说从来没有女仙倾慕于他,你肯定也不信,只是他性情冷淡, 独身至今,大家都在猜能让神君心动的,到底得是怎样的可人儿……反正非常漂亮是一定的, 就是到底多漂亮的问题。对了, 你看那里!”


    说着,白兔好像想到了什么, 仰手一指。白秋顺着她的指示看去, 只见在山神云的边缘立着一个高挑的紫衣男子, 正在风中远眺,他眉心微蹙,目光忧虑。


    兔道:“那是南方山里的孔雀仙,孔雀一族化人后雄美雌俊,他生来就是孔雀中的第一美人,斗败所有雄孔雀以后很是落寞,故而将目光放到了仙子身上,但凡听说三十六重天哪里有漂亮的女仙都要去看看,发现人家比自己美才会觉得高兴。他平日里都在家里梳羽毛,山神大会顶多参加过两回,这一次来,肯定是专程去看神君夫人的……等等,你看着他,我给你配个心理活动。”


    白秋眨巴着眼睛看着那位孔雀仙,只见他迎风而立,紫纱飞扬,哀愁地叹了口气。


    白兔适时地配音道:“‘若是到时连神君夫人都没有我美,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白秋:“……”


    “另外还有那边!”


    白兔仙兴致勃勃,又指向另一边。白秋又下意识地看过去,只见一个高大的山神长着四只手、六只眼,赤着上身,身材很是魁梧,表情凶悍。


    白兔高兴地继续介绍道:“他是北方山里有庙的武神,一直仰慕奉玉神君,想找他切磋,只是不得方法。这回听说奉玉神君带着夫人,准备看到神君夫人就抢,引百万天将和他大战……不过这话他是喝醉酒说的,估计是玩笑话。你别看他长得凶,其实人很好的,我第一次参加山神大会的时候,他还撸我毛呢。对了,还有……”


    白兔仙一口气指了不少人,白秋听得心惊肉跳,怂得耳朵都垂了,艰难地问道:“太、太夸张了吧?”


    “一点都不夸张的。”


    白兔仙笑笑,看白秋的神情,便以为她是真不知道,想了想,有些认真地说道:“奉玉神君性格是出了名的冷淡,也确实万年来不曾对人动过心。大家都知道他是不苟言笑的冷面将神,是天庭的大杀星,我过去也曾有一次机会见他……的确同传闻中一般,眼睛都像是带着冷然的杀意。这样一个人,我着实想象不出动起心来会是个什么样子,其他人肯定也这么想,所以……”


    白秋忐忑地问道:“所以什么?”


    兔子回答道:“所以当然要去看看神君夫人什么样呀!而且之前有人问天兵,天兵全部都说他们将军的夫人是凡间天上第一美人,大家都想见识见识呢……诶?你怎么啦?”


    这个时候白秋脸上早已滚烫得滴血,幸好毛够厚看不出来,她呆呆地看着眼前毫无恶意的兔子仙,要不是面前还有人,她早就“嗷”地一声自暴自弃滚成一团了。


    “凡间天上第一美人”这种帽子白秋哪里敢收,再说除了哥哥,她明明一个天军营的人都不认识。


    白秋原先只是对和奉玉一起回去有点害羞,可现在却是真懵了。她知道他们口中的“神君夫人”一定是指她,可说实话她都没有真的和奉玉成亲,想不到大家对神君夫人的期望居然要三界美人这么高,要是发现她没有那么漂亮……岂不是会很失望?!


    白秋急得团团转,可是她和山神一起去的事是同奉玉说好的,奉玉说不定已经在天军营里等她,这个时候已经不能跳云逃走了。


    白秋简直欲哭无泪,焦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在山神云集的云上狂奔两圈,然而其他山神却欢天喜地飞得可快,没等她想出对策,天军营就已经到了。


    天军营能够容纳天庭三十六军、百万多天兵天将,场地极大,又是天庭练兵之地,远远望去便有一种威严肃穆的气氛。他们并不是唯一一支往这里来的山神队伍,白秋到时,正好就能看到另外一群山神从相反的方向而来,被引路的天兵带了进去。


    “我这次没有提前约好朋友,不如我们一起住吧。”


    等看到天军营的轮廓,白兔仙便笑着道:“往届山神大会都是两个人一间屋的,今年想来也不会有变化。”


    白秋连忙点了点头,但看着眼前的天军营,心里还是慌得很。


    因为山神们已经确定山神大会期间可以待在这里,天军营的大门今日是敞开的。山神们进去后,便又有一支引路的天兵队伍过来带他们入内。军营里除了巨大的校场,亦有休息的场所,大约是为了让数量不少的山神们住下,还临时增建了几处院落,厢房一个接一个紧密地排在一起。


    领了两人的号码手牌之后,白秋跟着兔子仙进了厢房。她本来就是第一次进天军营,又觉得紧张,在这种陌生的环境中难免有些无措。不过白兔仙看起来倒是对这种场合轻车熟路,她自在地化成人形,将随身带着的东西一件一件摆好,又在窗台上焚了熏香。


    白秋想了想,便学着她的样子用后腿蹬地蹦蹦跳跳地进了屋,然后也姑且化了人形,开始摆自己身上本来就没几样的东西。


    白兔仙本来开开心心地自己摆摆弄弄,她是个擅长药理的药仙,每月十五忙不过来的时候还常常被月宫抓去帮忙捣药的,一来就将最重要的药臼小心翼翼地摆在靠近床的供台上。然后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就要回头和白秋说话,谁知这一回头,她便不禁“啊”了一声。


    白秋听到声音,疑惑地转过来。


    白兔仙嘴巴还没合上,手上拿着的手牌已“啪”地一下掉在了地上。


    饶是早知狐族多出美人,她也没想到眼前会出现这么一番景色,只觉得被清风般炫目的美色晃晕了双眼,脑中一瞬间都空了半晌。


    杏眸含情,肤白胜雪,颜色减一分太淡,增一分太俗。


    白兔仙呆呆地怔了许久,良久,才道:“……孔雀仙应该见见你。”


    过了一会儿,她又补充道:“他会疯的。”


    第32章


    白兔仙说得含糊, 白秋其实也没听十分清楚, 见她这么说还愣了下, 不解地歪了下头。


    白兔仙的确也没想到她随手关照一下的小白狐会长得这么漂亮, 老实说即便是对传说中的神君夫人,她都没有这么高的期望值, 真不知道到底是怎样的仙山才能养出这样的狐狸来。


    兔仙呆看好一会儿, 才回过神意识到这样盯着对方看不礼貌,仓皇地收了视线,含糊道:“没事没事!你别在意!你今天有没有觉得累了?我们明日会有第一次见面会, 到时要发行程安排的, 等会儿就早点睡吧。”


    “嗯!”


    白秋尽管还是有些疑惑对方闪烁的神情, 但着实也未多想,只友好地点了点头。不过和兔子仙说完话后,她一回头,便想起自己还没有和奉玉说过她已经到天军营了。


    她本来就是与奉玉约好过来的,这里又是他的地盘, 于情于理抵达以后都应该通知他一声。只是这会儿天色已晚,外头一群人等着看神君夫人,她又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和白兔解释外出的原因……想来想去, 白秋便有些愧疚地写了封信, 说明自己已经顺利抵达,同住的人很友好, 让奉玉不要担心。


    将信写完, 白秋仔仔细细地修改、润色, 又反复读了几遍,确认没有词句上的疏漏,这才最后认认真真地誊抄好,唤来路过的信鸟请它带去给奉玉。等信鸟飞走,白秋就变回狐狸满床打滚等奉玉回信,滚来滚去回信也不来,她怕他是生气自己没亲自过去,有点着急地拖着尾巴蹲在窗台上等。


    这个时候,白兔仙已经在按部就班地坐睡前功课,她同样化成了原型兔子,正用两条后腿夹着药臼,两条前腿抱着药杵,熟练地“笃笃笃”捣药。她见白秋就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等了许久,有些好奇地看过去,耳朵一歪,问道:“你交男朋友了呀?”


    “……诶?”


    白秋突然被这么一问,亦有点发懵,慌张答道:“算、算是?不对,好像也不算……”


    白兔仙以过来人的眼光看着白秋这么只美狐狸被她一个问题问得害羞得团团转,心里默默给她答了个“是”,正兴致勃勃还要再问,就见外面一只信鸟带着信飞来。


    白秋一愣,也顾不及自己还没想好怎么回答白兔仙的问题,连忙回头接过信鸟带来的信,向信鸟道了谢,就急匆匆叼着信封跳回床上,急切地拆了信读起来。


    奉玉回信回得简单。正如在凡间时一般,尽管他与她讲话时也会笑、也会温柔地嘘寒问暖,书写风格却仍然带着性格化的简洁冷硬。不过,白秋读了几遍,觉得他应该是没有生气,总算松了口气。她盯着奉玉在信中写下的一个“好”字看了许久,最后将脸凑上去蹭了蹭,这才安心地准备睡觉。


    ……


    另一边,奉玉收到信时正在书房,他看到信鸟飞来,不禁微愣片刻,等回过神,才抬手拆信。


    天军营归他所辖,其实白秋一踏入领地内,奉玉便已知晓。不过他看到信上白秋的字迹,还是不自觉地淡笑了下。白秋的遣词造句无论怎样的,落在他眼中总有种说不出的可爱的感觉,故而奉玉尽量快的回了信,将信鸟放出去时,唇边浅浅的笑意都还未敛。


    于是,代表山神过来拜访的老土地神被天兵带到奉玉神君书房时,看到的便是眼前这番景象,饶是他年龄已算不上小,看到这么一幕,还是意外地怔了一刹。等奉玉神君回过头,他便没有立刻切入正题,而是寒暄似的问道:“写信来的这位……莫非便是神君传闻中的夫人?”


    老土地神与山同寿,生来便是一副白胡子白眉毛的老神仙样貌,故而打扮得也低调,因为弓腰收背,他看起来有几分矮小,手中拿的拐杖比个头还高,但是慈眉善目,看起来便极为和蔼。


    奉玉倒也未否认,只坦然地答道:“是。”


    不过他旋即又是一顿,浅笑了下,说:“只是还未成亲。”


    老土地神向来知道奉玉神君是个性格冷锐之人,哪里见过他话里不经意就是一片柔情蜜意的模样,当即便觉得有些晃眼。好在奉玉似乎并不想在此时多谈,就说了那么一句,便恢复常态,切入正题道:“仙友今晚过来,可是有事?”


    “啊……不错。”


    老土地神一愣,便亦回过神,说:“多谢神君愿让我们这段时间在天军营暂住,明日山神大会就要正式开始,故而我今晚是特地带了接下来一段时间的行程安排过来,想请神君过目。”


    说着,他便自然地将一份封好的卷轴递上,奉玉接过打开,大致扫了扫。


    山神大多是山气化神,亦或是山中灵物成仙而成,因为只管一座山头,大都修为不是很高。且山神大会说是山神大会,其实也有像白秋这样只是有自己一座庙的狐仙以及别的什么仙。他们性格大多友善、平和,虽然哪怕仙龄不短,也没有太强的仙力,但管得事情却很多很散,正因如此,山神大会既然是以提高他们这一类神仙的能力为目的的,行程设置上也多偏向于此,安排的课程很多,从收妖服妖到红事白事应有尽有,可讲得都不太深。


    某种意义上,倒的确颇适合白秋这样涉世未深的性子,想来她父母给她立狐仙庙的用意亦是在此。


    奉玉全部看过一遍后,心里大致有了数。他沉思一会儿,抬手指在文卷最后几行上叩了叩,问道:“山神大会中,还有半月是要外出的?”


    老土地神笑了笑,颔首回答道:“是要去的。纸上谈兵总不太好,而且每回山神大会里总会有些才成神成仙没几年的小神小仙,之前在自己的山头都是凭直觉做事的,我们这些老人即便将经验教给他们,他们也未必听得懂,还是实际演练一番更为有效。不过说是要外出,其实也就是到最近的凡间让他们练练手,早晨出发,晚上就回来的。”


    奉玉略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这时,老土地神一顿,踌躇片刻,似是有些难以开口地问道:“对了,神君,其实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可否……”


    奉玉疑惑地看向他。


    “神君是否注意到了,我们后日有练习推演的行程?”


    老土地神腆着脸对奉玉笑了下,颇为不好意思地开口:“推演对山神来说是相当重要的一项能力,每回都要优先练的,尤其是要教好新来的山神,此番亦特地请了善于推演之术的仙人来传授技巧……以往我们都是山神间互相彼此的命盘算,只是山神大会这么多年来来来回回也办了好几百次了,大家的命盘算来算去难免熟悉得太过。按说神君愿意让我们在天军营办山神大会已是恩情,我等不该再奢求太多,可是我这两天看名单的时候,发觉这回来的生面孔颇多,所以总想厚着脸皮再向神君求上一求……”


    老土地神说到后面已觉得自己过分,老脸一红,羞愧得想拿衣袖掩面,忙道:“神君若是觉得为难,直接拒绝便是。”


    不过奉玉其实并未觉得非常冒犯,他沉思片刻,便道:“无妨。我明日去问问还在军营中的天兵,是否有对推演之术有兴趣的,亦或是想算算命的,若是有,我便允他们过去同听,到时两边交换命盘互算便是,如何?”


    “多谢神君!”


    老土地神闻言已是激动,合着袖子对奉玉拜了又拜。


    奉玉实际上倒觉得还好,毕竟术业有专攻,他们这里的天兵也有许多尽管修为不错,可却不大擅长推演。他看了山神大会的行程安排,这些个善于推演之术的仙人,也亏得他们能请来,天兵中若是有想学学的,去听听倒是不错。


    不过……


    奉玉想起白秋,不禁笑了下。他凤眼里微微闪了些不同的神采,待再看向老土地神,便听他委婉地问道:“说来,这个推演之课……若是不进去听,是否也可以站在外面看看?”


    “当然。”


    老土地神闻言,连忙点头,但转瞬有些不解,问道:“神君问这个,不知是……”


    “无事。”


    奉玉轻轻摇了摇头,却未再说。


    ……


    翌日。


    山神大会第一次见面会的时间是上午巳时,时间并不算紧张,因此白秋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白兔仙起床起得比她要早几分,已经在梳妆,见她睁眼,便高兴地道:“你醒啦!还好还好,还有不少时间,你收拾一下,我们便过去吧。”


    白秋点点头,将她搂着睡了一晚的奉玉的信小心翼翼地收好,这才抖抖毛从被子底下钻出来。


    另一边,白兔仙整理好自己的仪容回头,却见白秋早已端端正正地坐在后面不知等了多久,一怔,问:“……你不准备用人形去?”


    第33章


    听白兔仙第一句话就问起形态的问题, 白秋便有些心虚地动了动耳朵。


    这其实也算是她深思熟虑一晚上的结果, 白兔仙那番话着实有点将她吓怕了。


    其他人那里的传闻未免太过夸张, 但白秋自己却是知道的, 一来她并非真的能算是奉玉神君的夫人,被这样兴师动众地围着看, 不说她自己不好意思, 也怕会给奉玉、哥哥还有天军营里的其他天兵带来麻烦,让他们为难;二来她过来虽的确是有奉玉的原因,可的确是想好好参加山神大会的, 尤其是昨日和他们一起来, 见到那么多以前未见过的神仙, 又听白兔仙讲过大会流程后,白秋就更觉得好奇。


    来参加大会的山神里不少都有原型,用狐狸的模样不突兀,会低调些,而且如果一直是狐身的话, 想来其他人就不容易将她往神君夫人的身上想,到时候她说不定还能偷偷溜去找奉玉和哥哥。


    不过,这个计划有一个问题, 就是白秋不确定山神大会会不会要求所有人都保持人形。于是在白兔仙意外的目光之下, 她便有些担忧,问:“这样不行吗?”


    “……也不是。”


    白秋脑子里算盘打得响, 白兔仙见她如此却有些失落, 觉得白秋难得长得好看, 居然不能让她吓孔雀仙实在可惜。但好在她也未因此纠结太久,马上就直率地道:“形态倒是无所谓的……不过你要是准备这样去的话,干脆我抱你吧。”


    白秋赶紧高兴地“嗷”了一声,算是对白兔仙表示感谢。


    于是两人准备好后,就一同去了山神大会的首日见面会。因为奉玉神君将天军营暂时闲置的一块区域都拨给山神大会使用,这倒是方便了白秋他们,从各自的院落里出来,走不了几步就能到见面会的场地。因山神人数本就庞大,即使来参加的不是全部,可等白秋被兔仙抱着进入道场时,还是被眼前的山神数量之多震了一下。白秋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山神聚在一起,忍不住四顾地左看右看,白兔仙却是对这样的场景习以为常,带着她找了两个相邻的蒲团坐好。


    白兔仙同几个看起来与她相熟的山神打了招呼,又回头介绍白秋。


    “她是我昨日在云上遇见的小狐仙,在浮玉山有个狐仙庙,才十七岁呢。”


    白兔仙友好地介绍道。


    白秋还是第一次被这样见一大群神仙,若非有白兔仙穿针引线,还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她当着一大群神仙的面,难免有些局促不安,不过白秋生得漂亮,哪怕没变人形,光凭模样、毛色还有她额间的红印,就能瞧出是只十分标致的小白狐,其他人见了都多少有几分惊讶。


    山神大都性情友好,自不会与这般年轻可爱的晚辈为难,都十分和蔼地同她打招呼。白秋起先拘谨,后来也渐渐放开,同他们自然地聊了起来。


    “……对了,我听说你们昨日到奉玉神君的仙府附近去寻神君夫人了,后来看到没有?”


    忽然,聊了几句后,白兔仙忽然想起了什么,感兴趣地问其他人道。


    听到这个话题被提起,白秋微僵了一瞬,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脑袋。


    其他人并未注意到她隐约有点不自然的小动作,只是颇为遗憾地对视了一眼。


    其中一人道:“没有呢,可能是我们昨晚到得太晚了,没有看到有女子出入仙宫。小玉,你可有什么线索?”


    小玉是白兔仙的名字,但她被问到,也只摇了摇头,但她微顿一瞬,又道:“不过我刚才看行程安排,好像明日的推演之课,天军营的一些天兵也要被安排过来一同学习。你们说……到时会不会有机会看到奉玉神君?即使见不到神君,应该也能得到些消息吧。”


    写了行程安排的书卷就放在入口处,进来参加山神会的人都可以自取。其他人显然也取来看了,对白兔仙的说法并不意外,周围人不少人还在讨论这次同天兵一道学习的作法。


    白秋虽然也看了行程安排书,但听到他们聊起这个,亦不禁竖起耳朵。


    她到天军营后还没有找到机会去见奉玉,她其实是想见奉玉的,只是还未找到机会的。


    不过另一人听了白玉的话,却有些遗憾地道:“我觉得奉玉神君过来的可能性不大。应当是土地爷想让年轻的山神有机会看新鲜的命盘,这才去向神君借了天兵吧……”


    她话音刚落,其他山神亦纷纷低落地点头,显然想法与她相同。其中一人想了想,又道:“不过我们许是也不该这么执着于神君夫人,人家可能是待在仙宫内,不太想露面……我们若只是因好奇就探究太过,未免无礼了,或许还是随缘比较好。”


    这一番话一出,又是一阵点头。实际上他们昨日去仙宫寻的人也是第一次到天军营有些兴奋过头,被冷风一吹就觉得失礼。只是大家知道归知道,好奇心却没有这么容易消失,交流之后仍然没有得到一点消息,情绪总有几分失落。


    自由寒暄的时间并未持续太久,不久就有神仙用仙器敲钟三下,随着“铛、铛、铛”的三声铃响,原本还在聊天的山神们连忙各自归为。白兔仙亦赶忙在自己的蒲团上坐好,不一会儿,只见眉发皆白的老土地公拄着拐杖摇摇摆摆地走到了道场最前方,清了清嗓子,便沙哑地开始讲话。


    老土地神每年讲话的内容都差不多,且大概是老人家年纪大了,一句话喜欢反复讲三遍,白兔仙没一会儿就觉得无聊,懒洋洋地直打打哈欠。她下意识地想回头和白秋聊天,可刚一转头看到她的样子,却愣了一下,问道:“你怎么啦?”


    白秋好端端一只狐狸,不知为何背和尾巴都绷得紧紧的,看着僵硬得很,小玉都替她累。


    “没、没事。”


    白秋一愣,也意识到自己状态不对,有些腼腆地低下头,掩饰自己的慌张。


    白兔仙也没想到白秋是在为他们聊神君夫人的事紧张,只当她是第一次参加山神大会仍然忐忑过度,大方地顺了顺她的背,安慰道:“不要紧的,随意一点就好了。这里这么多山神,大家彼此都面熟的,老土地神讲话慢悠悠也不是第一天了,你要是扛不住,等下睡一会儿也行。”


    白秋感激地用力“嗯”了一声,十分感谢白兔仙一番安慰的好意。不过她到底是第一次来参加山神大会,想着老土地神是年长她几千岁的老长辈,无论如何还是该认真听完,于是……


    于是在白兔仙睡着一个时辰后,白秋终于也打不住精神,拿尾巴窝成一团睡熟了。


    第一次见面会持续的时间比她想象中久,白秋原本是想着等见面会结束,要找机会去见奉玉和哥哥的,可是等她被兔子仙唤醒的时候,只见道场中各种珍稀兽禽四仰八叉地睡着,老土地神面对睡成一片的晚辈正在乐呵呵地收拾东西,而窗外的天色……


    已经黑了。


    白秋:“……”


    这样自是再不能去找奉玉,甚至连信都没有办法写了,她只好又同白兔仙一起回屋舍休息了一夜,转眼到了第二日,所有准备学习推演的山神,都要在辰时之前到道场去集合。


    白秋这天自然依旧是狐形,被小玉抱着去了道场。大约是估计到白秋年纪小可能没怎么学过推演,小玉特意寻了个相对靠前的位置。


    她们到时,道场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山神,以及要晨练所以向来起得很早、早就过来等着天兵,这个时候,山神与天兵之中凝聚着一种非常怪异的气氛。


    这个气氛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那个所谓的“神君夫人”。


    山神们本来就没怎么与大量天兵接触过,故而多少对这个群体有些好奇,同时他们觉得天兵们应该见过神君夫人,因此想要伺机上前搭话。然而天兵们接收到的信息却和山神们完全不同——


    将军回来那天可是说了,夫人要跟着山神一起来!所以他们百万人珍贵的嫂子毫无疑问就在这群山神之中!就是哪一个的问题了!


    ——于是天兵们不分男女个个严肃地猛盯着女性的山神看。


    这一看还得了,山神们自以为遵纪守法,哪里被这样瞪过,必须瞪回去!赶紧也猛盯着看。天兵面目比较狰狞,但山神数量多,一时间双方以道场中心线为界,火力相当、难分伯仲,空气间噼里啪啦闪烁着激动人心的火星子,仿佛随时能燃烧起来,弄得后来者非常迷茫。


    说来也巧,小玉随便挑了个座位,身边坐得正好是孔雀仙。她虽和孔雀仙不太友好,还偷偷笑话他,但好歹认识,见孔雀仙似乎对这场眼神交锋不以为然,便拿胳膊捅了捅他,问道:“怎么啦?”


    “不知道。”


    孔雀仙淡淡地朝她翻了翻白眼,却未动。


    白兔仙啧啧嘴,正要再问,却忽然看到窗外走过一个人,当即愣住,问:“那位……是不是奉玉神君?”


    白秋一惊,顺着她说得方向抬头看去,谁知下一刻,就正好对上一双平静的凤眼。


    第34章


    她在看奉玉, 奉玉亦在看她。


    意识到这一点, 白秋顿时局促而慌乱地移开了视线, 飞快低下头不敢看他。


    奉玉长得俊美, 这并非是他人因他是神君而随口说出的奉承之言。他一双凤眼生得冷,但鼻梁直挺, 长发黑顺, 侧脸轮廓近乎完美无缺。奉玉身材颀长,却不会过于壮硕,身披百花战袍时自是英武不可侵, 但褪去战甲战袍、穿着平常之时, 旁人只怕想象不到衣袍之下的身体是怎样一副有力的身体。


    奉玉不太解衣, 故而白秋其实也没怎么看清楚过,但她在凡间时倒是有幸摸过几回,奉玉的身体比起她的自然是要硬上许多,隐隐透着常年低调习剑习武之人不为外人道的强硬和爆发力……于是白秋摸了几把就没敢再碰,狐狸的直觉隐约感觉到若是乱碰碰多了可能要出事, 以至于后来她再被奉玉抱着时都很安分地不敢动。


    他今日穿得就是常服,宽阔的衣袍整齐而得体。即便褪去战甲,奉玉周身仍然笼罩着一种与旁人不同的威势。他那双冷锐的眸子与白秋对视了一瞬, 便仿佛不认识她一般淡淡掠过。奉玉镇定地踏入道场之中, 泰然自若地坐到天兵那半边的最后。


    “奉玉神君!奉玉神君竟然来了!”


    奉玉神君的到来无疑让山神这边都顾不得在和天兵互瞪,一下子骚动起来。小玉将白秋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即使有意压低了声音, 却仍然能够听出她声音中的激动。


    然而白秋却是对奉玉的到来有些慌张, 尽管对方没有往她这边走来让她松了口气,但也没胆子多看。她小声问道:“神君……神君怎么会来?”


    “……反正肯定不是来上推演课的。”


    小玉笃定地道。


    “可能是担心天兵在山神大会上不习惯,所以过来旁观的吧?”


    这个理由显然比神君是过来听课的要说得通,其他人约莫也是这么想的,白秋便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只是她将头点完,没忍住又扭身小心翼翼地朝坐在道场最后的奉玉看去……然后下一瞬,她便正好与奉玉直勾勾地望着她的沉静目光撞个正着。


    白秋一慌,吓得就要往自己尾巴里钻,意识到钻进去也没用,又慌张地一个纵身跳到小玉怀里,尾巴都往里收以求挡住。白兔仙见她忽然如此有些意外,不解地问道:“你怎么啦?”


    这个时候,奉玉看着白秋害羞得跳走,眉眼微微弯了弯。他看白秋时凤眸中浮现着一丝不明显的笑意,但看其他人便神情不显。他顿了顿,记起推演课上要互相用命盘推算,便将自己的命盘取出,在上面附了一个小法术,好叫它定能让白秋拿到、也能让她算得出来。


    奉玉想想这狐狸容易害臊,犹豫了一瞬要不要掩一下她的命盘,但转念便想起白秋的天机是由白及仙君亲自遮掩的,不必他多次一举,便干脆地作罢了。


    不久之后,负责向山神们教授推演之术的明一真人就到了道场。


    明一真人便是老土地神和其他山神专门请来的仙者,极善推演之术,性格也耐心,适合教学。他也没想到一进道场就会看到一尊上古神君坐在后面,赶紧惶恐地上前请示道:“奉玉神君!”


    奉玉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在意,明一真人这才又惊又喜地回到道场最前方,开始讲授命盘推演之术。


    白秋原本对奉玉是上古神君之事多少有些缺乏真实感,但今日见人人都待他如此敬重,心里反而有种微妙的不自在。她花了些功夫才让自己的注意力回到命盘和推演之上,看着自己的命盘,努力推演。


    白秋到底是在仙界出生的,推演之术哪怕不算专精,也已算学过皮毛,只是实际操练的次数不多罢了。不过饶是如此,她仍然很认真地听着明一真人的教导,能够感到收获颇多。她原本就和小玉坐在前排,原型又一看就是个年纪不大的小仙,正是老土地神交代过要特别关照的那一种,明一真人讲着讲着就注意到她,看她勤奋好学,且看上去天资颇佳,不禁连连点头。明一真人扫了周围一圈,见这附近只有白秋一个小的,第一天的内容对其他人而言未免太简单,过了一会儿,他就索性专门看着白秋讲。


    真人讲理论基础一讲就是两个时辰,待两个时辰讲完,他总算心满意足地拿起茶盏喝了口水,道:“接下来请大家交换命盘吧。”


    总算到了比较有趣的地方,坐在蒲团上坐了两个小时的山神和天兵们纷纷站起来活动身体,互相交换命盘。


    白秋一口气听明一真人讲了两个时辰,其实亦有些累了,等到实践的阶段,虽然手上也分到了一个命盘,但却没有立刻开始算,而是轻轻舒了口气,蹲在蒲团上休息。


    一旁的小玉好像也没有立刻开始算的样子,她反而偷偷回头看了眼道观最后,然后回头道:“奉玉神君的性情果然也是同传闻一样的,从进入道观起,我还未见他说过一句话、或是笑一下过。你说既然这样,传说中的神君夫人……到底是怎么同神君在一起的?”


    “不、不知道……”


    白秋哪里敢答这个问题,硬着头皮低头应付了一声,同时她觉得自己休息这么一会儿就够了,赶忙将拿到的命盘拉到自己面前,开始按照明一真人教的方法按部就班地推演。


    在注意到命盘上有一个隐晦标记的瞬间,白秋微微怔了下,脸上有些发红,但紧接着还是继续用两只小白爪子在命盘上小心翼翼地推来推去。她性格谦逊,自信心不是很强,但其实她的天资比她自己想象中的要好一些,故而算的颇快,然而在结果出来的刹那,她却不禁一愣。


    明一真人一直关注着白秋的反应,他本来看她一系列推演做得流畅还在心里暗暗点头,可是看白秋呆住,便有些意外。她这般反应,在明一真人看来便觉得多半是推演失败了,这种事在新手身上的确不少见,他想了想,就大步走上前去,站在白秋身后,友好地道:“你可是没算出来?什么地方有问题?你等等,我帮你看看……”


    说着,明一真人便抬首朝白秋面前放着的命盘看去,以他的推演技术,自是不必再复杂地算来算去,只一眼便看清了命盘上的情况。


    然后下一刻,他便不禁惊愕地脱口而出道:“这是谁的命盘?!”


    明一真人这一声将道场内不少人都引得看了过来,白兔仙自己那边的命盘还没开始算,见这里出了事便忍不住好奇,探头过来,问道:“怎么了?这个命盘可有什么不对?”


    明一真人似是自己都对结果有些不信,专门掐指验算了一遍,确认无误,这才心情复杂地摇了摇头道:“没救了。”


    “诶?”


    白兔仙惊讶地看他。


    “红鸾星动成这样,已经没救了。”


    明一真人补充道,神情颇有几分同情和惋惜。


    他说:“我成仙五千年,算过的命盘无论凡间天上,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这么多年来,我还未曾见过世间有谁红鸾星动得这么厉害。动心动成这样,若是未成,日后就是白月光朱砂痣,即便是成了,在婚姻中怕也是被动得很。其实要两情相悦还好,无非是将来成了婚顺着对方些,但如果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只怕要出大事。没救,当真是没救了……对了,这是何人的命盘?”


    明一真人说得直叹气直摇头,其他人却是听得好奇得很。


    命盘虽说是交换了算的,但其实都用仙术隐去了主人的痕迹,是看不出何人的,且被明一真人亲口算出红鸾星动无疑是件尴尬的事,在场的天兵和山神们虽然都幸灾乐祸地看来看去,但觉得多半不会有人承认。


    道场中一片寂静,然而恰在此时,天兵那半边的最后一排有一人缓缓地动了。


    奉玉神君从容地站了起来,淡淡道:“我的。”


    第35章


    奉玉神君站起来的那一刹那, 道场内上演了一场货真价实的万籁俱寂。


    其实本来命盘都是乱换的, 除了持有者本人与自己的命盘之间有感应, 谁都看不出是谁的命盘。之前在场的天兵和山神们笑着到处乱看, 自然是有调侃的意思,根本没想会有人承认。明一真人的推演水准任谁都不会随意怀疑, 在他铁口直断红鸾星动的情况下, 再站起来简直无异于当众示爱,然而看着站起来的奉玉神君,他们的笑容就全都僵在了脸上。


    奉玉神君万年老铁树开花偷偷藏了个小夫人起来的事根本不是什么秘密, 且不说有没有调侃的必要, 要是被将军看到他们幸灾乐祸的表情……会死的吧喂?!


    刚才还在起哄的天兵们瞬间个个都绷紧了脸。于是在众人惊诧的目光洗礼之下, 只见奉玉神君平常地缓步走到了明一真人面前,拿起放在白秋面前的命盘,轻描淡写地扫了几眼。


    只听他问道:“我的命盘,真人可知有何破解之法?”


    明一真人见奉玉一路笔直地走到自己面前也僵硬得不敢动,他自是也万万没想到这副命盘会是神君的, 早知道自己在心里惊讶一下就算了,何必说出来。


    明一真人憋了一会儿,才艰难地吐言道:“……多亲亲抱抱吧。”


    “原来如此, 多谢真人。”


    奉玉面不改色地颔首, 平静地向明一真人道谢,然后便抬手将自己的命盘收了起来。他停顿片刻, 礼貌地对明一真人道:“那我有事先行离开了, 还望真人不要多想。”


    明一真人此时还呆着, 听奉玉说话难免有几分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地追问道:“神君是要去何处?”


    奉玉这会儿已有意转身,见明一真人问起,这才步伐一顿,想了想,答道:“处理一下我的红鸾星。”


    话完,他也不多解释,便坦然地转过身朝道场外走去,在明一真人以及一大片山神天兵呆滞的目光下,淡然自若地离开了道场。


    道场内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奉玉神君的步伐移到道场门口。直到终于连奉玉的一丝袖角都看不见了,白兔仙才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回过头。目睹这么一出场面,小玉心里有些激动,条件反射地就要抬手去拉白秋和她交流感受,然而等白兔仙回过头,看到自己身边空荡荡的蒲团,却是不禁怔了一瞬。


    她一惊,连忙用手肘去捅坐在自己身边的孔雀仙,急急地比划道:“我的狐狸呢?!你看到我家的狐狸了吗?我放在这儿这么大一只白白软软的狐狸呢?!”


    “……不知道。”


    孔雀仙被白兔仙的手肘撞得心烦,有些不欲理她,见小玉手忙脚乱的样子,还不由得翻了个淡淡的白眼。


    不过,等孔雀仙回过头看自己面前,却亦愣了下,脱口而出道:“……我要算的命盘呢?!”


    “诶?”


    白兔仙被他的话弄得惊了一瞬,但旋即反应过来,说:“可能是什么时候主人自己领回去了吧,反正命盘和本人有联系,又不可能丢的。”


    白兔仙比起不可能丢失的命盘显然更关心平白不见的白秋,甚至算了一卦确认她没事才安心。不过孔雀仙却是轻轻地皱皱眉头。


    虽说他来参加山神大会的本意并非是来学习,被迫过来上推演课算命盘难免有些不情愿,但他分到的那个命盘算了许久算不出来,仍然多少有些令人在意。


    ……


    这个时候,小玉口中那只白白软软的狐狸,毫无疑问是被抱在奉玉神君手中。还有她正好被孔雀仙分到拿去算的命盘,也由奉玉一并拿了回来。这一会儿,白秋正使劲将自己整个儿都塞进自己的尾巴里,竭力不让奉玉看到自己,硬生生团成了一个狐狸球。


    奉玉看着她轻笑一声,仍旧泰然自若地抱着。


    他好歹是上古神君,若是有什么事想要让旁人不知道,自是能神不知鬼不觉。正如当初他在命盘上做标记就没有人注意到,亦没有人察觉他是何时将自己的命盘混入了其他人的命盘当中。所以这会儿,奉玉正大光明地将白秋从道场里抱了出来,自是也没有人能看见。


    然而此时白秋却是心中惴惴,她整只狐狸都红得彻底,可又不知道奉玉要将她带到哪里去,心跳快得不行。她觉得忐忑,但又不敢抬头、不敢开口问奉玉,只能努力团得紧紧的,仿佛她自己看不到世界,奉玉就看不到她。


    奉玉自是能察觉到白秋的不安,光是抱着她,他就能感到白秋身体的温度比平时要高上许多。奉玉浅笑了下,步伐却没有停,仍然纵云纵得飞快。


    奉玉抱着白秋出了天军营,一路直直地进了他的仙宫,然后又进了寝宫。


    奉玉走到床边,抿了抿唇,笑着低声唤道:“秋儿。”


    白秋抖了一下,团着没动。


    奉玉一笑,倒也未恼,只是俯下身将怀里不肯露脸出来的狐狸球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然后抬手摸她。他将她从耳朵到尾巴仔仔细细地摸了一遍,手指探入她厚而柔软的白色毛发之中,这种耍流氓似的摸法让白秋顿时浑身上下一个激灵!


    白秋“嗷呜”一声就跳了起来,惊得差点想咬人,但反应过来还是先跑。可惜她这么一只小狐狸哪里跑得过神君,根本没遛几步就被拦腰抱起捉回来放在床上。奉玉用仙术将她变回人形,一把抱过来放自己腿上,俯身压下,一凑近就低头亲了上去,亲了一口未完,回来见白秋满脸没反应过来的模样,索性又凑上去亲了一口。


    这下白秋反应过来了,整张脸都涨得通红,结巴道:“神、神君……”


    奉玉压着声闷笑,凑过去与她鼻尖磨蹭,轻声问道:“刚才明一真人的话,你可是听到了?”


    白秋本已经红透的脸,因他这句意有所指的话,登时又红了几分,答不上来,张口道:“我、我、我……”


    奉玉看得好笑,倒也没太为难她,只继续俯身压着她,沉着嗓问:“你道我有多少个时辰没见过你了?”


    白秋脑子一片空白,几乎是下意识地问:“多、多少?”


    “二十三个时辰。”


    奉玉细细地算好,扣着她的肩膀不让白秋乱动,一本正经地回答。


    “我知你想慢点,但我等你许久,而你到天军营后就不曾来见我,好不容易见面,若是抱都不给我抱、亲都不让我亲一口,你觉得合适吗?”


    白秋:“……”


    你、你自己说这话你觉得合适吗?!


    白秋涨红了脸欲哭无泪,惊惧地看着奉玉。


    奉玉看着她瞪圆的杏眼,又有几分想笑。这时,只听白秋努力地试图辩解道:“我也不是有意不来的,前天我同一起住的白兔仙说话脱不开身,昨天见面会结束的时间又太晚了,再说……我之前不是已经写信和你说过?也不只是没有见你,我这两天也没有找到机会去见哥哥……”


    辩得有理,只可惜奉玉不想放她。他握着她腰的手微微一紧,板着脸说:“那你也还是没让我看到你。刚才明一真人的话你也听见了,若是再多几个时辰不见你,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你又不是不晓得我的红鸾星是为谁动的……我现在如此,难道你不该负责?”


    讲到此处,奉玉停顿片刻,方才继续说:“我好歹也是上古神君,若是出事,情况只怕会比较严重。凡间不用说,即便是天界,想来大乱个至少两百年没什么问题。”


    白秋呆了一瞬,不自觉地问道:“……你在自夸吗?”


    “不。”奉玉回答,“我是在威胁你。”


    白秋:“……”


    白秋这辈子还没有被人威胁过,这也有可能将是她很长一段时间内会受到的最诡异的威胁了。她的手还搭在奉玉肩上,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奉玉笑着将她往自己怀里搂了搂,低声道:“哪怕你不准备现在就应我,好歹也该偶尔给点甜头。否则要是以后我两日没见你,说不定就要出去找天兵麻烦了。”


    白秋呆呆地看着他,等回过神来,她已经无意识地问道:“那、那你想要什么甜头?”


    奉玉回答:“你主动过来亲我一口。”


    白秋:“……”


    白秋脸一烧,试着往奉玉那里凑了凑,可是一对上他那双凝视着她的眼睛,她就紧张得直想摇尾巴,有点亲不下去。


    奉玉看得想笑,面上却是不显。他面无表情地主动朝她那里靠近了几分,催促道:“即便不是为我,你也该为天下苍生着想,快亲。”


    白秋身后的尾巴当真犹豫不决地晃起来,她小声地说:“你不会那样做的啦……”


    她很清楚奉玉不是那样的人,即使真的遇到些事,也不会迁怒他人。不过……


    白秋迟疑一瞬,当真挺起背、抬起胳膊勾住奉玉的脖子。


    她的小腿微微上前挪了几分,好更加靠近奉玉的身体,趁着奉玉愣神那一瞬间的功夫,她眼睫微垂,下一刻,便闭着眼睛一口气仰头吻了上去。


    奉玉一愣,瞳孔猛地缩了下,其实他本来亦不过是开玩笑似的随口说说,他若是想亲,自己动手将白秋抱来亲两口就是了,没想过真要哄得这么羞涩的狐狸主动过来亲他,故而白秋如此,反倒换他吃惊。


    久违的甜意刹那间便顺着唇瓣传了过来,女孩子香甜的气息充盈了他能呼吸到的所有空间。奉玉呆滞只是一瞬的功夫,等反应过来,他顿时伸手扣住白秋后脑,反守为攻,用力地压了下去。


    第36章


    奉玉回应得很是急切, 他的左手猛地使劲, 狠狠揽住白秋的腰,让她一寸不留地靠近自己。


    白秋的身子很软, 腰很纤细, 一抱就仿佛可以将她整个揉进身体里。大约是奉玉急切得太过,用力有些用狠了,白秋一边被他死死地扣着, 一边吃痛地轻轻唔嗯了一声。


    然而下一刻, 这点小小的呻|吟也被尽数吞没在唇齿之间。


    白秋亲上来的那一刹那, 奉玉的呼吸几乎为之一滞。他回应得迫切而仓促,起先气息都还是乱的, 后来即使有些平稳下来, 却还是带着难以克制的急促。他将白秋摁在怀里、咬她的唇瓣。白秋的嘴唇很软,她身上有种清甜的花香味,而奉玉则思念这份柔软的气味已久。


    身体相依, 唇齿相接。他近乎是贪婪地吮|吸着她唇上的温度,动作情不自禁地就有几分焦急和粗暴。他亲她、咬她,感受着她的生涩懵懂的反应以及略显笨拙的试图判断要不要找回主动权的慌乱。他的狐狸怎么会这么可爱,天道怎么会让如此迷人、如此完美的小东西诞生在这个世界上。她该胖的地方胖, 该瘦的地方瘦,抱起来柔软趁手得简直不像样,奉玉感觉她勾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烫得不行, 被她碰过的地方也隐隐透着灼热。


    ……情难自禁。


    奉玉吻了一会儿, 便不再止步于浅尝辄止, 试探地撬开她的珠齿。白秋本也没有多少反抗,挂在他脖子上轻易就被打开了牙关,只是奉玉用的力道比想象中大,下一刻,白秋都还来不及慌,便不禁“唔”了一下,惊慌地一下子搂紧奉玉的脖颈,她后背被太过炽热的吻压得弯起一道弧度,生怕没有抱紧就掉下去。


    白秋这会儿是着实有些慌了。


    奉玉的吻仿佛狂风烈雨,她与奉玉接吻的次数其实也不算少,只是白秋还从未感觉他像今日这般激……嗯……激、激烈。在凡间时,哪怕是拜堂成婚那一晚,奉玉待她也是温柔多过其他。白秋哪里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样的吻,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好歹她还记得是要主动亲奉玉,只好勉力应对着,乱七八糟地回应。她自己也不知道亲对了没有,将奉玉背后的衣服揪得乱糟糟的。


    奉玉这阵子确实是被憋得狠了,本来他还可忍一忍,但被白秋那么乖的一吻一勾,就不禁有些忍不住。长久以来的思念一口气宣泄起来,连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抱着白秋亲亲咬咬地弄了半天,狂风暴雨也不知是何时转成的和风细雨,等好不容易分开了,还是忍不住要凑上去磨蹭她的额头鼻尖。


    白秋这会儿还坐在奉玉怀里,奉玉搂着她,看着白秋一低头就红着脸躲进他胸口,然后努力地问道:“这、这样可以了吧?”


    “嗯。”


    奉玉喉咙滚了滚,忍不住弯唇一笑。


    他这会儿已被白秋哄得心满意足,自是她说什么是什么。


    再说,刚才白秋真的十分尽力了。


    奉玉含着笑望她,但白秋还有些不敢直视奉玉漆黑的眸子。她手指揪着神君的衣襟,晃了晃还拖在身后的尾巴,犹豫一瞬,又有点不确定又有点羞窘地问道:“……那接下来几日,是不是不用那么严了?”


    “嗯。”


    奉玉一笑,又颔首。


    闻言,白秋总算松了口气,身体亦放松下来,不过她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还靠在奉玉胸口似乎有些不大对劲,连忙绯着脸扭了扭身子,示意奉玉将她松开。


    奉玉本来看着白秋的模样,便知她是上供上得超了额还在担心自己没交够,心里有些想笑,然而此时见她挣扎着要走,便微愣了一下,本想松开,但他犹豫的一瞬间功夫又反了悔,反倒将白秋又往怀里搂了搂,问道:“怎么了?”


    白秋自是觉得总被这样抱着不太好,但看着奉玉的眼睛她又说不出。白秋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又用力推了推奉玉,焦急地解释道:“道场里的推演课,我还没有上完呢,而且同我一起住的女仙可能还在等我。”


    “……今日就算了,女仙那边……我派一个天兵过去解释就是。”


    奉玉见白秋推他的力度也不是很大,便索性捉住她的手,将她又护紧了几分,道:“你要是想学推演之术,我亲自教你便是。”


    白秋一怔,不挣扎了,但有些意外地看向奉玉,神情看不出是觉得神君愿意教她意外,还是对奉玉能教推演意外。


    白秋其实两者兼有之,她眼眸忽闪,问:“当真?”


    “……当真。”


    奉玉肯定地点头。


    他旋即一顿,又说:“不过要先午睡。”


    说着,他顺势将白秋往枕头上一推,两人一起倒在床上。


    白秋只觉得眼前一晃,眼前的奉玉就近在咫尺。她看着他那双墨染沉静的眸子,不知为何心里忽然有些发慌,连拒绝都忘了,只仓皇失措地移开视线。


    奉玉探出一条手臂,腾出肩膀让她枕着睡,一手把玩她的乌黑亮丽的长发,接着又哄孩子似的拍她的背,低声道:“睡。”


    奉玉说这话的声音比平时轻,白秋听得心脏乱跳,本来想拒绝,但被奉玉压着动不了,他似乎也没有挪的意思,只缓缓地拍着她的背哄她。


    白秋本以为奉玉这般在她面前扎着,她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的。谁知她刚才接了老半天吻终究是累了,又被抱得动不了,听着奉玉沉稳的心跳声,不知不觉就有了困意。她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在对方有节奏地拍打下,竟然反倒是先奉玉一步睡熟了。


    再醒来已是数个时辰之后。


    白秋本来还睡得迷迷糊糊的,即使睁开眼睛也觉得头疼,但看到窗外的天色,她却忽然一惊,瞬间清醒过来。


    奉玉已经醒了,听到床这边有动静,便抬眸过来,笑着道:“醒了?”


    他话里多少有几分戏谑之意,看着面前衣衫齐整的奉玉,白秋脑袋亦有几分发懵。她诧异了一瞬,赶忙张了口,但想问的事情还没说出,便听奉玉已解释道:“你同住的仙子那里,我命人去解释过了……你既然还不想说,我就稍微找了个简单的理由,对方应当不会多想。”


    “……谢谢神君。”


    白秋闻言,面颊上稍稍烫了几分,面露赧色地道谢道。


    她的确是有意在躲山神们的探究,但她自己躲是一回事,奉玉显然是不太在意的。可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仍然愿意仔细地为她遮掩,白秋心里自是十分感动。


    奉玉点了点头,没有再说其他。他原本是在桌前书写些什么,多半是在处理公务,但此时见白秋醒来,他就将笔墨先收了起来,朝她招了招手,道:“我之前不是答应了要教你推演?来吧,先试试看。”


    白秋一愣,点点头。她身上衣服还穿得挺整齐的,就是晚上睡着后有些睡皱了,见奉玉唤她,白秋赶忙理了理衣衫上的睡痕,然后下了床朝奉玉走去,坐在他身边。


    奉玉说是要教就真的颇为认真,他将自己的命盘取出来,手把手地重新教白秋看星和推算。奉玉神情一本正经,然而他的命盘白秋其实已经推算过一遍了,不管奉玉神情如何,她自己第一眼看过去就瞧见奉玉那颗红鸾星,白秋脸一红,登时尴尬得想把自己藏起来。


    奉玉却是不太在意的,除了眼角的余光瞥见白秋的样子笑了下,便是镇定地将推演的内容讲了下来。只是这种东西入门简单,真要精通却得实实在在地花时间功夫去钻研,一口气也是讲不完的。奉玉讲了一会儿,将白秋本来应该在下午听到的内容补上,就停了下来。


    他道:“说来,我之前都还没有问你,这几日在山神大会上,感觉如何?”


    第37章


    奉玉有此一问, 并非是空穴来风。白秋来天军营已有两三日,她年纪小, 从小在仙宫里长大,对外界知之甚少。奉玉当初建议她来参加山神大会, 也是有让她接触仙界学点东西的想法, 只是这么两日下来,都没有机会好好看她, 奉玉自是有些担心她与山神们相处得如何。


    总觉得自己养个媳妇, 却操着颗养女儿的心。


    想到此处, 奉玉不禁一笑。只是看着只小狐狸在自己屋子里蹦蹦跳跳到底开心, 也就顾不得其他了。


    白秋听奉玉问她却是一愣, 不觉有异, 想了想,便回忆着老实地回答道:“挺有趣的,天兵待我们很周全, 其他山神也很友好。一路上陪我聊天还和我一起住的小玉很照顾我, 住得地方有花有草很干净, 今天上得推演课也很有趣,不过昨天见面会的时候, 老土地神说话说得有点长……”


    奉玉浅笑着低头看坐在他身侧的白秋掰着手指一件一件数这两天来发生的事情,她嘀嘀咕咕地说了一大堆,不是很有条理, 但明显是十分新奇的样子, 说得眼眸发亮。她说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奉玉还在旁边听着, 一抬头就对上奉玉凝视着她的眸子。


    白秋望着他那一双凤眼,莫名就有些难为情。她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问道:“怎么啦?”


    “……没什么。你觉得开心我就放心了。”


    奉玉笑着道。


    他沉吟片刻,稍稍停顿了一下,忽然问道:“我刚才听你说你目前与人同住……说起来,你要不要搬来我的仙宫,暂时与我同住?”


    奉玉说得正经,然而他话音刚落,白秋便呆呆地看着他,不过多时,脸突然就红了:“这、这不太好吧……不是说亲你两口就行了吗?”


    奉玉答:“我这里有客房。”


    白秋:“……噢。”


    明白自己会错了意,白秋顿时有点不好意思,但她还是摇了摇头,道:“不用啦,我和其他山神住在一块儿挺好的,现在还要一起参加山神大会,也比较方便。”


    奉玉“噢”了一声,看着白秋羞窘的脸笑了笑。他记得这小狐狸出生在白及仙君与世隔绝的仙宫之中,想来从小到大未与外人同住过,他还担心她会不习惯,没料到竟是多此一举。


    白秋顿了顿,脸微红,又期期艾艾地道:“再说,你也知道我还未同其他人说过我们认识,怎么能住在你这里?到时候我早上再去听课,会解释不清楚。”


    话完,她大约是觉得这样有点对不起奉玉,想了想,补充说:“不过,我会找机会偷偷溜出来看你的。”


    奉玉“哦”了一声,他也清楚白秋想要低调点的想法,且不介意配合她。只是白秋总不可能假装一辈子和他没关系,或早或晚总是要暴露的……也不知道到时候这小狐狸会害羞成什么样。


    奉玉想着想着就觉得有几分好笑,他扬眉道:“我原来是正大光明地追求你,现在怎么感觉像是在偷情。”


    白秋也不知道怎么答这个问题,要是凡间奉玉问这种问题,她肯定会撒娇解决,但现在总不能这样,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奉玉笑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白秋被他摸得眯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又听奉玉柔声道:“天色也晚了,你要是困了就去睡觉吧,明日我送你回去。”


    白秋“嗯”地答了,说着就揉了揉眼睛。


    因为奉玉让天兵带回去的话没有说时限,今夜又晚了,白秋索性还是睡在了奉玉仙宫之中。她拿着奉玉的命盘玩,算着算着就缩成一只狐狸团子,跳到奉玉膝盖上抱着尾巴睡着了。奉玉也不知是何时睡的,但白秋好像能感到他时不时会抬手摸一下自己的脑袋。


    等再醒来已是天明,白秋不晓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被放回床上还盖了被子的,但她能感到奉玉轻轻拍了拍她,将她拍醒了。奉玉道:“起来了,我送你回去。”


    白秋“嗷呜”地唤了下,使劲抱紧尾巴不肯松手。


    她听到奉玉闷掉了一声,紧接着就不清楚发生什么事了。


    ……等再醒来已经是在空中,白秋揉了揉眼睛,才发觉奉玉抱着她让她睡飞了一路。见她睁眼,奉玉便戏谑地挑眉,笑着道:“醒了?时间倒是掐得正好,已经到了。”


    说着,白秋便感到奉玉落了下来,是在她和其他山神一起住的院落门外。因为这会儿天色尚早,离今日的课还有些时间,这附近都没有人。


    奉玉将白秋放下,说:“你不想让人看见,我只能将你送到这里了……你说好要来和我偷情的,别忘了。”


    白秋:“……噢。”


    她“噢”完才稍微一愣,觉得自己好像之前说的并不是和奉玉偷情。但来不及纠正,奉玉已道:“去吧,你若是要和其他人一起去道场,这会儿该走了。”


    白秋点点头,心里也知不可多留,于是没有再多想,转身跑回院落中,奉玉就在原地目送着她跑远。


    另一边,白秋回到院落中时,白兔仙正拿着铜盆脸帕洗脸,见白秋回来,先是吓了一跳,接着连忙将手上的东西放下过来和她说话道:“你昨天去哪儿啦?!怎么昨天忽然在推演课上不见了,还有天兵来通知我……我还以为你晚上会回来呢!”


    白秋目光闪了闪,多少有点心虚,她掩饰地道:“在天军营有认识的人突然唤我,我就临时离开了……”


    白秋显然不太想在这个问题上停留太久,稍微说了一下就准备转移话题。她问白兔仙道:“你准备去上推演课了吗?”


    “正要走呢!”


    白兔仙回答道:“我还担心你赶不过来,想着要不要去找你呢。昨日明一真人还问起你来啦。”


    事实上,昨天奉玉神君的命盘着实将大家都吓得不轻,从山神到天兵都是好长时间会不过神来,甚至连明一真人都是如此。他恍恍惚惚地又到处指点大家看命盘,讲了半个时辰的理论,这才发现坐在前排那只好好好听课的小白狐狸怎么不见了,忙问她身边的白兔子。


    白兔仙也是随便答了一下,只见明一真人随后掐指算了一算,皱了皱眉头,也就没有再多问,继续上他的课。


    白秋听说明一真人问起了她亦有几分惊讶,心中惴惴,但听白兔仙说没什么事才安了心。两个人又大致收拾了一下东西,便一同往道场中去。


    今日仍然是推演课。


    因为白秋昨天早退了,今日再看见明一真人难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好在明一真人只是见她没事松了口气,还朝白秋笑笑,这才开始讲课。


    这一日照例是先讲了两个时辰,随后是用命盘练习。不少人探头探脑地在找奉玉神君,不过他今天没有来,倒是让道场中的氛围轻松了许多,不少山神和天兵都在窃窃私语,讨论昨天发生的事。白秋听了几耳朵就不敢再多听,努力克制着脸红和想要开始乱摆的尾巴,低着头集中精神算命盘。


    明一真人在道场中游场游了一圈,教了些同样十分年轻的山神,这才回到白秋身边,只是看到她正在算的命盘,倒是愣了下。


    白秋算命盘不熟练,因此做不到其他人那般看一眼亦或是掐指一算就能知道得真切,她得一边看命盘,一边在旁边打草稿,因此在桌上铺了纸。她的眼睛落在命盘上,时不时用笔写上两笔,故而明一真人走到她身后,就能从白秋写得纸上看出她的思路。


    明一真人昨日的确是掐算了白秋的去向,但只算出她是不得已离开的,并非有意而为,具体算得并不真切。即使是熟练的推演者,难免也会碰到这种情况,故而明一真人并不十分在意,他是想着白秋到底少听了半天的课,或许需要他重新讲一讲,这才先将其他人处理完了以后,最后折返到白秋这里来,谁知看到她写出来的推演过程,却是稍微惊了惊。


    她显然已经将昨天整天的内容都弄清楚了,现在已经推演到今天才教授的新地方。尽管只是按部就班地推算,可难得的思路清晰、想法准确,推演方式之中隐隐透着灵气。


    而且看她一笔一笔写得这么细,也可知是个认真的孩子。


    白秋推算了约莫有半个时辰,因为她不敢变人身,用狐狸爪子写字到底吃力,终于算完,已是松了口气,谁知一回头看到明一真人看着自己,惊了一瞬,道:“真人?”


    明一真人还在端详她写在宣纸上的字。这只小狐狸的年纪是真的不大,若说明一真人原本还只是照看刚成仙的晚辈,此时却是当真有了些惜才之心。


    他见白秋回过头来,便摸了摸胡子,缓缓道:“你叫什么名字?现在可有师承?若是没有……你可愿拜我为师,学习推演之术?”


    第38章


    仙界的神仙有多种, 修炼方式亦各有不同,从文到武、从武到杂学应有尽有。凡人灵物要修炼成仙, 自是按部就班地修习法术、学习战斗之法,以求在修为到时安然度过雷劫, 但天生为神为仙或已经成仙的仙人,已跳出生老病死之外, 非天命劫数不会再历雷劫, 自是不必如此。天下神仙各司其职,术业各有专攻,诸种修炼之法皆可提高修为、提升仙品。


    例如文之仙子随文曲星君修文道千年,读遍天下群书, 论九仙品级,是在天仙。但若是让她出来打架,未必打得过仙品在她之下但更善武道的真仙。


    此时的情况便有些类似于如此。


    明一真人有意收徒的话音刚刚落下,周围不少听见的人立刻就抬头望了过来。


    明一真人在仙界算不得是多少有名的仙君, 但独长推演之术, 在这个方面是颇有几分名望的仙人,否则也不会被请来教授山神。这样的仙人主动开口收徒, 想来是真的觉得对方有天赋灵气了,况且, 这对年纪小又没什么背景的小山神来说的确是极好的机会。


    不只是周围的其他人, 白秋听到明一真人这么说, 亦是不禁怔了下。但等回过神, 她连忙摆爪子道:“多谢真人抬爱, 不过……不过我已有师承的,所以……”


    白秋说得羞愧,不由得低下了头。


    明一真人亦有些意外,没想到看起来挺年幼的狐狸已经有了师承,但他还是极有风度地颔首道:“无妨,看来你我没有师徒之缘,是我唐突了。但你若是日后在推演上有什么问题,还是可以到北方的仙宫聚集之处寻我,我定会不分巨细地答你。”


    明一真人仙风道骨,白秋听他温和地说了这么一番气度大方的话,自是感动,连忙点了点头。


    于是明一真人又好心地替白秋指点了一番她书写在纸上的推演过程,等确认她再无错处之后,又将手背在身后游场去了。周围人惊讶地落在白秋身上的目光亦渐渐散去,倒是小玉终于找到机会凑过来戳戳白秋的毛,好奇地道:“我还以为你会答应呢!我之前都不知道,原来你有师承的呀?”


    白秋一愣,目光微闪,回答道:“嗯。”


    按理来说仙界出生的孩子七八岁就该外出拜师,但因她父母觉得她自幼体弱,白秋便没有离开家门,在仙宫中长大,后来索性拜了母亲为师,跟着父母一道修行。


    小玉好奇地问:“你师承何人?是修什么道的呀?”


    白秋回答:“没有特定的,我之前都还在打基础,什么都学一些。”


    白秋巧妙地将师承的问题避了过去,小玉果然没有注意,只是摇头惋惜道:“有点可惜啦!明一真人在推演之术造诣颇深,据说即便是在仙君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他有意收你为徒,定是觉得你天资极佳,若是能随他学习推演之术,绝对是件好事呢。”


    说着,大约是希望有人认同,小玉拿胳膊轻轻撞了撞坐在她身边的孔雀仙,道:“桓羽,你也觉得是吧?”


    说来也巧,因小玉挑了和昨天一样的座位,而孔雀仙亦是如此,他们两人今日仍是相邻而坐,只是互相都没有怎么搭理。此时他被小玉撞了一下,才皱着眉头略有几分不解地回头。


    “桓羽”是孔雀仙的大名,他好像对山神大会没什么特别的兴趣,虽然坐在前面,可始终心不在焉。明一真人让大家练习推演时,他一直盯着命盘没什么动作,直到被小玉推了推,才回过神来。


    桓羽的目光顺着小玉所言落在白秋身上,但他似乎仍是心神不宁,且又不是第一次见这只白狐狸,便不是十分在意,随口道:“不过如此。”


    桓羽这句话说得奇怪,结合前言和神态,竟让人有些分辨不出他这句“不过如此”说得是白秋还是明一真人。


    但他说得敷衍是一定的,小玉意识到自己问错了人,显然有些尴尬。


    “对不起,我不该问这家伙的。”


    她赶忙义气地不再理孔雀仙,回头对白秋歉意地解释道:“他刚才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他这两天跟其他人一样去寻神君夫人了,结果始终没有见到对方的面,十分焦躁,心情正不好呢。”


    白秋其实是丝毫不在意的,见小玉和她道歉,反而笑着“嗷”地叫了一声,蹭蹭对方的手安慰她。不过,小玉这番话倒是令白秋想起对方是孔雀一族中的第一美人,故而等和小玉亲昵完毕,她便有些好奇地探头过去打量。


    白秋不是没有见过桓羽,只是在山神云上那一日离得远,他又在风中穿影响视线的紫色纱衣,难免影影绰绰得不如近看分明,而昨日白秋的注意力又全部被奉玉引走,就没怎么看,此时才终于能够好好端详,谁知一看之下,竟是真觉得惊奇。


    小玉说孔雀族雄美雌俊,故而白秋已经做好了对方极为男生女相、不分性别的准备,但此时一见,才发现并非全然如此。桓羽个子很高,且脖子上能清楚地看到喉结,一眼便能认出是男子,可见到他第一时间浮现在人脑海中的,却的确是一个“美”字。他不知是不是偏好紫色,今日穿得仍是一件与山神云上相同的紫衣,他年纪应该不是很大,外表看上去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脸部线条柔和,皮肤白皙,眉宇之间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高傲和华美,微微垂眸之时,仿佛一幅精致的彩画。


    白秋看得略有几分晃神,呆了一瞬,才勉强回过神来。这时,也不知桓羽是不是察觉到白秋的视线,脸侧微斜像是要转过头来,偷看到底不好,白秋一慌,赶忙扭过头装作在算命盘,只是算了一会儿,她又忍不住微微失神。


    小玉说过桓羽自从打败所有雄孔雀后很是落寞,到处寻找漂亮的仙子比美。这话旁人说来可笑,可见过桓羽的长相,白秋便也不觉得不对了。她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无论凡间仙界,素来只闻有人不愿见其他人比自己美,还从未听过有人不愿自己比其他人美,这世间……难道真有人嫌弃自己是最漂亮的吗?


    白秋百思不得其解,可又不敢问。桓羽显然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她自是不会主动上去引人不快,只好作罢。好在白秋也不是会将什么事都放在心上的狐狸,不久就将疑惑忘了,高高兴兴地同小玉一起继续练习推演。


    ……


    推演之术总共学了十五日,明一真人将他生平所学倾囊相授,也不必太管山神们是不是都学得会,就心满意足地功成身退。


    这一日,推演课只上了上午。待最后一节课结束,小玉一手夹着白秋,一手拿着山神大会的行程计划书,一边往回走一边翻,等她翻到某处,忽然便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


    白秋拉长了脖子,使劲想看行程计划书上的字,问道:“怎么啦?”


    小玉将纸面放低了给她看,道:“明日开始是学战法,我们可能要分开了。”


    于是白秋也跟着“啊”了一声。


    她也早就翻过了即便计划的书卷,不必小玉多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山神们的武器五花八门,战法不能一概而论,但是山神们也要抓自己势力范围内的恶妖,战法总不能掠过不谈。故而依照武器的不同,实际上要分门别类。小玉用得是玉箫,白秋会一点剑,但主要用琴,在山神大会报名时写得也是琴,她们两人肯定不在一起。


    小玉揉了揉她的脑袋道:“好在之前的推演课你应该大致的流程都晓得了,想来我不陪着你也不要紧。战法课的差别无非就是讲讲不同武器在对付不同恶妖时的技巧,为到时去凡间实练做准备,你跟着教琴的仙子弹一个时辰就行了。”


    白秋被她揉得“呜呜”乱叫,因为战法学习时差不多都是一对一指点,她这会儿倒是不担心形态或者上课方式了,只是白秋脑袋又晃了晃,忽然又想起些别的事来,尾巴不禁不安地动了动,陷入思索。


    于是回到厢房后,白秋和小玉说了一声,便一个人从山神们共居的院落中溜了出来,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化成人形。待化为人形后,她手中还抱着琴。白秋看了眼自己怀中的琴,脸上有些发烧。


    说来惭愧,尽管比起其他武器她更善用琴,但即便是琴,她也有很长时间没有摸过了。


    之前一直都在凡间照看文之仙子,没什么机会,等后来到山神大会,她又有七八成时间都是狐狸,自然没法谈。这般一算,她上一回用琴实战,竟已要追溯到奉玉来狐仙庙里找她那次。这种东西哪怕天资再高,若是许久不碰都要手生的,白秋自是不希望明日见了教琴的先生,对方对她的第一印象就是疏于练习,就想着今日出来练练。


    经过这么长一段时间,白秋对于给山神住得这块地方也算熟悉,不久就在天军营内的竹园中找到一个不太会有人经过亦不会打扰到他人之地。她一展衣摆,直接在有土的空地上席地而坐,熟练地将琴放在膝上摆好,深呼吸一口,抬袖弹了起来。


    ……白秋开始弹琴的时候,孔雀仙桓羽正从天军营东方而归,往山神们所居的西面而来。


    他心情正有些烦闷。


    山神大会召开已有半月有余,他日日都往奉玉神君仙宫的方向去,有时甚至整夜都站在外头,可时至如今,仍然没有见到神君夫人。


    事实上时间过去那么久,原本兴致勃勃地说非要见到神君夫人不可的山神们,劲头差不多都过去了不少,闲来无事就跑去天军营或者奉玉神君仙宫附近等的人每日都在减少,亦有不少人换上了“见得到最好,见不到就算了”的心态。可桓羽却不是如此,他分外执着,锐气丝毫不减,依旧有时间便去等着,只等见到神君夫人为止。


    今日因推演课只上半日,他从道场出来后,都未回厢房便到天军营中等着了,自是仍旧没看到所谓神君夫人的半个影子。尽管他还未气馁,但迟迟等不到终究是焦躁。桓羽这个时候回厢房本是因忘带了东西,等下还要回去,而恰是在此时,他听到耳边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


    桓羽的步调不自觉地顿住了。


    孔雀是自诩风雅的禽鸟,他自是不会全然不懂音律。此时这琴音从竹林中传来,鬼使神差的,他脚步一转,便偏离了大道,往没有人径的林子走去。


    竹林幽深,鞋子踩在泥地上沙沙作响,清雅的竹叶与泥土之气漫上鼻尖,因有光亮,倒是不显得阴森。


    路越来越不好走,桓羽不禁皱了皱眉头,但并未止步,反倒是加快了些步伐。终于,他拨开最后一层遮挡视线的丛叶,待看清眼前之景,他的眼眸情不自禁地缓缓睁大——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何时见汝兮,慰我旁徨,终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使我沦亡!


    第39章


    幽静的竹森之中, 层层叠叠的竹荫之下,浅色衣衫的少女端坐在林中抚琴。


    她长发及腰,月眉星眸,肤色皎皎如白月,颜色娇美, 脸上有一种难言的充满生机的活泼。她明明是闭着眼在弹琴, 嘴角却无意间带着笑, 潺潺的琴声从她两袖之间流出,桓羽能听得出她琴音中带着的欢乐之意, 似是心情很好。


    她安然地坐于林间, 弹琴的手法熟练,垂首之间便是一种纯净而皎洁的恬静。


    桓羽本是望着眼前之景,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目中所见。即使是他, 在目光所即的一刹, 竟也有一瞬间的自惭形秽。桓羽的瞳孔微微放大, 脑海中一片空白,只觉得胸口灼热, 仿佛有一团热烈的火焰在疯狂地燃烧。这种感觉已不知多少年不曾有过, 卷土重来,精神让人陌生得很。


    想不到他寻觅多年, 转机竟是在此处!竟是在此处!


    霎时间,桓羽漆黑的眸子中倒映着弹琴的白秋, 只感到胸口之火燃得剧烈——


    唰——


    他身上的仙气剧烈地涌动着, 身上的每一根翎羽都蓄势待发地舒张开来, 下一刻,只听抑制不动汹涌的仙气迸发出响声……


    桓羽竟是当场开了屏!


    这时,约莫是听到声响,只见那女孩扇似的睫毛颤了颤,手一停,琴音消失无息,她则睁开杏眸,轻轻抬眸朝桓羽的方向望来。


    ……白秋原本只是来练琴,谁知弹着弹着便觉得高兴起来,不知不觉便进入一种玄之又玄的忘我境地,直到被仙气涌动的响声打断才回过神来,然后一睁眼就看到桓羽从竹林中望着她,两人四目相对,倒是同时愣了一下。


    桓羽本来是人身而来,因见到白秋的相貌张开了华丽的雀羽,整个人沐浴在仙鸟开屏的盛大仙气之中,双臂已化为羽翼,但躯体却依然为人。他怔怔地看着白秋,仍是不可置信,只一眼,他便认定这是他一直在寻找的人。只是没想到他没有找到高墙之内的神君夫人,而找到的人,却是在……这里。


    这里是山神们居住的院落,住在这里的定是来参加山神大会的神仙。可若是山神,他这么多年,为何从未注意到过?


    “你……”


    桓羽本来正在出神,刚要开口询问,却是见那女子看着他眨了眨眼睛,意外地脱口而出道:“……桓羽?”


    桓羽一惊,道:“你认得我?”


    “诶?”


    白秋还未反应过来,她原是偷偷出来弹琴的,意料之外被认识的人到底尴尬,本身下意识地想躲闪,可是听到桓羽所言,又有些不解。桓羽此时半鸟半人,因翎尾展开,仙气又鼎盛,的确是比平时要华美,浑身冒彩光,但还不至于认不出来,白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这句话。


    两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好一会儿,气氛凝重。然而白秋呆懵,桓羽却似是并不介意这个气氛。只见他回过神来,忽然大步上前,走到白秋面前,一把用力抓住了白秋的手腕。


    不等白秋反应,只听他说道:“我一直在寻你!”


    ……


    孔雀仙桓羽向一只小仙狐开屏的事,不多时就传遍了天军营。


    此事会传出来其实倒也不算意外,白秋弹琴弹到后面渐渐忘我,也就没有刻意地克制声音。她弹琴弹得颇具灵性,不止是桓羽,也有其他山神听到琴音过来看看。虽说山神的修为普遍不高,但这批神仙中既有白秋小玉这般的小仙,也有老土地神这般论起年龄比一些神君仙君还要年长的老家伙。他们要隐藏气息颇为容易,只是见白秋特意挑了个僻静无人之地弹琴,知她是不想被打扰,这才没有现身,但倒是巧合地看见了些事。


    除此之外,由于两位会尴尬的当事人中羽毛比较多的那位丝毫没有隐藏的意思,而且行事十分大胆,其他人即便是没有现场看到的,在山神大会接下来的几日中,或多或少都看出些端倪,再从不知何处听来他在竹林里开屏的消息后,大家都纷纷露出喜闻乐见的神情来,笑呵呵地准备坐看好事。


    “我听说他是在竹林里撞见人家狐狸仙弹琴,愣神之后,当场开了屏!”


    “这几日桓羽天天守在对方回院子的路上,等的时候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只要她经过就立刻上去搭话!”


    “……我看到他每天手里都捧着极为精美的盒子,想来一定是礼物!”


    “啊,说起来两天前,我还瞧见他站在仙子院落门口,朝里面大喊‘我死都不会放弃的!’,然后那只小狐狸受惊得要命跑得飞快……”


    “我听过他喊‘我屏已经为你开好了!’和‘我需要你同我一起回南禺山!’,哎呀,真是着急。”


    “还好现在已经是分开的战法课了,否则她只怕很难跑掉。”


    “想不到那个桓羽也会有今日,啧啧啧……”


    众所周知,孔雀开屏的原因无非是两种,要么是竞争,要么便是求偶。虽说两种可能性都有,但一只雄孔雀对着初次见面的异性情不自禁地开起了屏,难道还会是前者不成?而孔雀仙桓羽的貌美之名和高傲的性子在山神中向来颇有名气。山神个性大多温和慈爱,而桓羽在仙中着实算年龄不大,大多数山神对他都是看可爱稚嫩的后辈的态度,见终于有人能令他放下自身对外貌的自负放低姿态去追求,可以让他好好磨砺性情成熟些,不少神仙的态度都是乐见其成。


    看小辈谈恋爱总是个有意识的事,再说,同样是那么漂亮的晚辈孔雀和那么漂亮的晚辈狐狸,乍一看还挺登对的。于是他们每日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彼此你追我赶,猜测着这两个小家伙到底最后会是个什么结局。


    山神们谈论得着实颇为开心,然而这个时候,白秋的内心却是崩溃至极。


    事实上,事情与其他人想象中完全不同。


    比如这个时候,桓羽就站在她和小玉的厢房门口敲门,手中还捧着那些人看到的传说中精美的盒子,只听他道——


    “出来!”


    “我死都不会放弃的!”


    “我需要你同我一起回南禺山!”


    “我屏已经为你开好了!”


    “快出来穿上我精心为你挑选的衣服和饰品!我要亲手为你画上一个倾城绝世的妆容!快让我们用最有朝气的姿态一起站在镜子前面比一比到底谁才是最美的!”


    白秋:“……嗷呜呜呜呜。”


    白秋绝望地嗷着嗷着就呜呜呜哭了起来,沮丧地团成一团。一旁本来在捣药的小玉心疼地从药杵上腾出一只手,用没有一点锋利之处的兔爪子拍了拍白秋的脑袋,感慨道:“辛苦你了,要应付这家伙。你们长得太漂亮的人也不容易啊……放水让他都不行,唉。”


    此时说来话长。


    自那日她为了练琴到竹林里碰到桓羽之后,桓羽不知为何便总嚷着要同她一较高低。白秋本也没觉得自己十分漂亮过,被桓羽这样说怪不好意思的,后来又因他主动带了衣服过来,弄得白秋十分难为情。因桓羽性情执着,盛情难却,白秋觉得对方是好意,便顺着他的意思同他比了两回。谁知头一回桓羽觉得是白秋胜他一两分,便突然高高兴兴地立刻要拉她回南禺山,白秋吓了一跳,自是不愿意走的,故而连忙找借口要再试一次。


    那时她和小玉都以为桓羽只是想赢,赢了变回回答原来那个自怨自艾自己为何如此美的状态,第二次小玉便给她出了主意在妆容上下了些功夫,有意让了桓羽两三分,本以为他这回应该满意,谁知桓羽当场变了脸色,第二日就取了比原来还要华丽漂亮的衣装饰品过来。


    赢也不可,输也不可,然而桓羽又不愿放弃,一来二去便僵持成了如今这般,桓羽也显而易见地越来越焦躁,变成了你追我赶。白秋不知如何待他才好,两厢便不禁僵持下来。然而天军营里不少人都觉得他是动了春心,乐得看他们玩。因桓羽平时高调,流言传得又快,渐渐得好像不止山神之间,就连一些天兵都隐隐察觉到这里出了点事,有时会感兴趣地议论几句。


    白秋颓了一小会儿,这才重新钻出来不解地道:“你为何非要同我分高下?再说我们已经比了两次了,又何必再比……你知我未必比得过你,而且即便是勉强赢了,也不愿意去南禺山呀。”


    白秋这话说得坦白。桓羽虽说来得频,但要说非常过分其实也不至于,只是她着实不解对方到底想要什么,故而为难得很。


    好在桓羽的确分寸尚有。听完白秋之言,门外沉默了片刻,过了良久,桓羽才道:“……那此事再议。既然你今日不愿,那我就先走了,明日再来寻你!”


    话完,门外到果然传来了离去的脚步声。白秋松了口气,可仍是不明白桓羽究竟是何意,便有些惴惴。


    ……


    不过,即使当事人这边暂时歇了,流言却还未止。


    此时,天军营内一天的训练结束,天兵们三三两两地勾肩搭背散去。奉玉则还在他办公的殿宇内,殿宇内三面环书,整洁利落,唯有奉玉面前的桌案上堆着各种竹简木简和厚厚的章卷。


    屋内燃着提神的熏香,奉玉坐在长案后,手中提笔。长渊则坐在他对面,手中同样拿了不少东西,此时正一本正经地将近日的情况一样一样向奉玉汇报。他说完长长的公务后,咽了口口水润喉,稍顿一下,这才抬头看向面对面之人,道:“……大致便是如此,将军,你觉得怎样?”


    奉玉平静地点了点头,执笔在面前的案卷上批了几笔,交给长渊处理。


    这时,有几个天兵笑着殿外经过,口中似是谈论着什么。尽管他们距离不近,但因奉玉和长渊听力都好,便有几分喧嚷。长渊听懂了他们说得话,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了?”


    奉玉见他这般神情,不禁扬眉道:“说来近日将士之间好像很是热闹,天军营里可是出了什么事?”


    奉玉这阵子忙,无暇关心鸡毛蒜皮的事。而长渊平日里接触天兵的时候比较多,且他与他们之间的距离毕竟要比奉玉小些,倒是清楚一二,故而他见奉玉感兴趣,便笑了笑道:“不是什么要紧事。不过是山神那边近日出了些小状况。”


    “嗯?”


    他随手又取了一份新的公务文卷批阅,一边写一边问:“是出了何事?”


    长渊笑答:“说是有个向来盛气凌人的孔雀仙喜欢上了一位白狐仙,一反常态追得厉害。年轻山神谈恋爱到底有趣,最近大家闲得无聊都围着看呢。”


    奉玉闻言,笔尖不禁一滞。


    不过狐狸在参加山神大会的神仙里也不是少见的形态,奉玉稍滞了一下,便继续随手书写。批阅重要的仙界文书运笔之中便要带些气息,奉玉熟练地运动身上的仙气,将其注入笔中,流畅地书写,只口中貌似不经意地问道:“白狐?”


    “不错。”


    长渊笑着颔首,他一顿,又想起了些细节,补充道:“说是额间带着枚红印的。”


    长渊随口说完,本有意再讲得详细些,谁知他话音刚落,就感到奉玉本来用于执笔的仙气剧烈地波动了一瞬,显然是乱了。长渊愣住,正要问是怎么回事,只见奉玉虽还满脸平静地坐在远处,但手中的笔已“啪”得一声,断成了两截。


    第40章


    奉玉:“……”


    长渊:“……”


    笔断掉的那一刹那,奉玉还维持着原本的姿势坐着未动, 连脸上的神情都一丝一毫的变化。时间仿佛是静止了一刹, 过了好久,长渊才看到奉玉缓缓动了动, 面无表情地将断掉的笔收拾起来,手面在纸卷上一抹, 把笔断掉时留下的多余墨迹消去,仿佛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长渊安静地看着奉玉沉着冷静的模样, 只觉得殿宇中一片死寂。


    长渊吞了口口水, 过了许久才斟酌地开口道:“将军, 你的笔断了唉……”


    奉玉:“嗯。”


    长渊:“……”


    奉玉神情自然, 好似笔写到一半从中间断开是很正常的事, 跟他的情绪根本无关。要不是长渊刚刚亲身感受到了奉玉仙气的震动,知道那支倒霉的笔是活生生被奉玉暴|乱的气息冲断的,他可能就要信了!


    长渊的内心是震惊的, 要知道奉玉天生将神,素来冷漠沉稳,心智不易动,是大军压城了还能气息一丝不乱、从容不迫地思索出最佳方案的那种人。经过漫长岁月之后, 长渊早已不记得奉玉上一回情绪明显泄露是什么时候,让他在这种普通的交谈中动气可谓是天方夜谭, 可是刚才那一瞬间奉玉身上那么剧烈的气息波动, 难道是错觉不成?!


    长渊内心崩溃, 此时将军看着正常, 可是他越是平静反而越不对劲。长渊脑海里的思路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他还记得他们刚才是在讨论山神之事,说到被孔雀仙追求的是一只小白狐时,奉玉的神情就已有些不对劲,后来听到那只白狐额角还有红印,他的笔就断了……


    等、等等……等等……


    这个特征好像有点耳熟,前段时间高高兴兴地被全天军营喊大舅哥的那个额间有红印的玄英,他是不是好像也有原型的?他原型是什么来着?怎么好像是……


    长渊:“……”


    奉玉神君说是动了春心,还将夫人带回了天军营,可事实上过去这么久了,任凭天兵天将和山神大队一起掘地三尺,也还没有人见到神君夫人真容。长渊应当是同奉玉最亲近、也是最早知道这件事的天将了,可实际上直到如今,就连他也不曾有缘得见……不过,尽管关于神君夫人的事他们知之甚少,但将军倒是未曾否认过玄英说得夫人是他妹妹,关于那位仙子的事,多少也可从玄英身上推得一二。


    玄英与他妹妹应当都是白及仙君和云母仙子所生的孩子,白及仙君自然是天生人身没什么原型的,但但凡修上天的无论灵植灵兽都会有人身道体,神仙中的孩子也是生来能化道体,天生能化的形态自然是多一个赚一个,故而人身的神仙与有原型的神仙交|合生子,孩子多半都是可以两边换,且因人身幼时自主能力太差,他们大多都会作原型养大,性情也受影响本身形态,倒是和灵物直接修上天没什么区别。


    而玄英虽说平时在天军营里都是人身,不大看得出原型,但听说他无论是原型还是额间那枚红印都是随了母的,他们母亲的原型好像是……


    ……白狐狸。


    长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长渊觉得自己今日沉默下来说不出话的次数特别多。在想起玄英原型的一刹那,他顿时就在心里骂了句脏话,万分惊诧地看向奉玉,脱口而出道:“……您在吃醋?!”


    奉玉原本正在收拾毛笔的手明显地一顿,然后他才回答道:“没有。”


    “……然而您看上去并不是没有的样子啊。”


    “……”


    奉玉听到长渊说出这句话,身体微微僵了僵,他的手指不自觉地再桌上了叩了几下,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长渊。”


    “是?”


    “你记得的工作刚才就汇报完了,要是你没事的话,现在可以走了。”


    “……噢。”


    长渊没想到自己说了两句老实话将军居然都不留他喝茶了,不禁笑了下。他自然知道这是奉玉表达自己有时候也会小心眼的玩笑话,不过他其实也无久留之意,随便聊两句就要回家陪夫人的,因此反倒是顺势当真站了起来。但长渊刚刚站起就又停顿了一瞬,回头看还端坐在原地、神情之间明显带着愁绪的奉玉,想了想,还是说:“将军,你若当真在意,想来去看看也无妨?山神那边的安排,你这里也都是有的,再说你夫人的事,肯定还是你了解。”


    奉玉一顿,回了一声“嗯”。长渊笑笑,便不再多言,转身往殿宇外去了,还不忘替奉玉关好门。奉玉直到长渊的身影消失在木门后,才忍不住苦笑地摇摇头,抬手抚上自己的眉心。


    他表现得这么明显吗?连长渊这般平日里大大咧咧的人都一眼瞧出他不对劲来了。


    奉玉平时自以为善于掩藏情绪,且他本也不愿在讨论公事时因私事影响心绪,今日这事纯属意外,但他也的确……很难不在意。


    他晓得传闻未必是白秋本意,再说流言这种事本就玄妙,经过这么多人之口再传到他耳朵里的多半早就失了真,可听说有人心慕于她,奉玉心里总还是……介意得很。


    介意得发狂。


    即便长渊不说,他猜自己也多半是憋不住的。


    奉玉一顿,抬手翻出了山神大会近日的行程安排,开始研究起来……


    ……


    如今山神大会正处在中期,战法课的阶段还未结束,白秋还在学琴。因为桓羽的关系,她即便是在弹琴时也难免有几分垂头丧气的。


    被山神大会请来教授琴艺的是个仙子,名为闻芹,平日里都住在三十六重天之上,据说也是修为数千年的年长仙子,可称元君、道君,一提手弹琴,气度很是典雅优美。她愿意被请来给山神们授课,也是积攒功德、修身养性来的,故而十分随和。


    闻芹仙子对近日在山神大会上的事有所耳闻,又教了白秋半个多月,两人早已彼此熟悉,此时见她眉头紧蹙,便清雅地一笑,打趣道:“今日桓羽可是又要来找你了?你担心得琴音都有些低沉了,最近都弹不了激昂的曲子,谈些伤春悲秋的小情小调倒是正合适。”


    白秋被她说得叹了口气,神情有些为难。


    闻芹仙子见状笑了笑,倒也没有再多说,而是变回了专心指点白秋琴艺。其实白秋琴艺对她这个年纪来说很不错,天资极佳,同时明显有师承,于是闻芹仙子觉得自己不应将她的技巧和想法加诸于她太多,免得乱了白秋的节奏,便比起以先生的身份教她,反倒更乐意与她一起弹琴,像是交流心得。


    闻芹道:“你的琴弹得好,但锐气不足,拿来修炼修为、修炼仙品都很不错,可作为武器,似是有些偏弱了……说起来,比起那些以琴作为杀器的神仙,你的琴声,倒有几分上古遗风。说来惭愧,我年轻时曾是天帝天宫中的一个掌灯仙子,曾有幸见过一回天帝的弟弟玄明神君。玄明神君是君子之神,过去听过他琴声的人,都说那是仙曲之冠,我那一天也有幸听闻,只觉得是那琴音更胜于传闻,那琴音始终在我耳边萦绕不去,后来有机会拜师,我便择了琴为器,可惜始终都弹不出那一日的半分神|韵。后来我才晓得,玄明神君的琴是不沾杀念的,他手不离琴,却并非以琴为凶器,只为抒表情韵而已,方才风雅纯净。他的女儿,后来嫁给白及仙君的云母仙子,虽是以琴为器,却只用来渡雷劫,不曾沾杀孽的,承得是同一道……你的琴不像我,倒像玄明。”


    说到此处,闻芹若有所思地看了白秋一眼,手轻轻地在她手背上拍了两下。


    白秋一愣,觉得闻芹仙子话中有话,也不知她是不是瞧出了什么。然而闻芹仙子只是一笑,并未再多谈,低头继续指点于她。


    战法不同于其他,因为要先生一个对一个的面对面教授,时间自是不能很长。一个时辰之后,白秋的时间到了,她便抱着琴从闻芹仙子那里出来了。因为她那一番话,白秋今日有些心不在焉的,倒是忘了回去的路上还有人锲而不舍地在等她,因此等看到早早就捧着盒子守在路上的桓羽,白秋竟是怔了一下。


    桓羽因随时准备着要和她再比一回,日日都是盛装打扮。这会儿他虽是未开屏,但本身生得漂亮又一身华服,仍是让人挪不开眼睛,想来若是平日在街上他这么一站,定是会吸引不少目光。


    桓羽见白秋今日大大方方地抱着琴人身走出来了也怔了一瞬,以为白秋是有意再比了,尽管惊喜,但仍只是绷着脸将怀中的盒子往她的方向递了递,示意她接过去换上。


    白秋意识到自己忘记变回狐狸已经迟了,桓羽已将盒子塞到她手上。他扬了扬下巴,道:“这是我专程挑来赠你的裙衫,都是女子之物,你若不收,我留着也没有用处。你即便不与我比,也该留着!”


    白秋哪里敢接,仙界没有货币,都是以物易物的,桓羽弄来如此华美的服侍,都不晓得是拿什么换的。要是她收下了,哪里还能好意思拒绝同他再比、或是与他去南禺山?宁可不收礼物,日后再找合适的东西送回去。


    白秋欲哭无泪,两个人像凡间春节时给小孩子塞红包似的拼出全力互相塞来塞去。


    桓羽知道白秋脸皮薄,打得显然就是白秋心里想得那个算盘,他道:“快收下!你若是不喜欢或者再输给我!我还能给你挑更漂亮的!千万别客气!”


    白秋听得更不敢收了,拼命往回塞,正要问桓羽为什么这么执着非要让她一起去南禺山,只听旁边忽然传来脚步声。


    白秋感到一股熟悉的气息,一转头,一愣,便瞧见奉玉不知何时正从路的另一边向他们走来。


    奉玉本为上神,远远地就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他自是看见了白秋也很为难地在推拒,可见到果真有个漂亮又年轻的男子,心里还是没由来得一阵焦躁。


    ……想把狐狸抱回自己身边。


    奉玉一顿,勉强按捺住自己胸口的烦闷,继续朝两人的方向走。白秋显然已对上他的目光,但他的视线只与她触及了一瞬便自然地移开。奉玉貌似平静地上前,墨黑的眸子看了看两人,自然地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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