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梨没有过多解释，默认的应下之后就揭过了这个事情，易芸便没再多说。


    几个人连番恭喜易芸好事将近，架不住攻势的她忍不住透露：“其实爷爷一直不同意我放弃和骞腾的联姻，是他……”


    易芸摸索着手上的素圈，道：“是他愿意退一步的决心，让我鼓起勇气反抗。”


    “他值得以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站在我身边。”


    “所以相爱是多圆满的事情，为此勇敢地迈一步出去吧。”


    **


    方恬抬头看着被油烟熏黄的天花板，那么近那么近的距离，她无力地靠在藤椅上，无法诉说心里的难过。


    床帘外面是拥挤的空间，既是厨房也是客厅，甚至没有单独的卫生间，一眼便能望到尽头。


    “温梨，我拼命拼命地打工，也想有勇气努力爱人，学会爱人。可总是追不上。”方恬抬着头，下巴尖倔强地仰着，不肯低下来。


    温梨坐在她旁边，目光四处游走。


    塑料桌上有半包烟盒，是几块钱的劣质粗烟，包装简陋；旁边放着一碗吃剩下的半干酱面，索性冬天温度不够高，还没有发臭生虫。


    这样的生存环境令人皱眉。


    “方恬，你平时压力会很大吗？”


    纸杯子里满满的烟蒂，每一根都吸到滤嘴。


    方恬“啊”了一声，慌慌张张起来把碗筷垃圾收拾掉，顺便把地上掉落的几个烟蒂扔进垃圾桶。


    爆满的垃圾桶里全是奇怪的呕吐物和粗劣废纸，方恬像是习惯了，闻不到一般系上死结，放到门口的公共走廊。


    “不是我，是家里人，可能是中午他回来喝了些酒，所以弄脏了。”


    方恬洗了一遍手，重新坐回位置上，道：“他今天晚上不会回来，所以温梨你可以留下来多陪陪我吗？”


    “好。”


    温梨安静的回复，没有流露任何不满或嫌恶，她说：“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还要再打一份工了吗？”


    方恬没有直视温梨的眼睛，她怕自己说不下去。


    “是爸爸他染上了赌瘾。”方恬一开口便哽咽了一下，道：“奶奶在今年春天也去世了，还欠着一大笔没有偿还完的医药费。”


    医药债务越积越高，她退学之后四处打零工筹钱，就在奶奶情况慢慢变好时，命运和她开起了玩笑。


    奶奶的病情骤然恶化，没多久就离世了，老实的爸爸又深陷赌桌的泥潭，酗酒酗烟……


    “手里的所有现金已经被爸爸拿走赌钱了，没有生活费才去兼职了一份工作。”


    方恬说：“我怕你们讨厌我，一直没有说，工作我真的很珍惜，绝没有嫌弃的意思。”


    像是害怕温梨不相信，她从床头的盒子的里拿出了一本册子，里面清楚地写着每一笔收入和支出。


    翻到最近的一页用铅笔潦草地写着出项：


    早餐：0；午餐：5；晚餐：5；围巾15；急债还：10762


    温梨盯着那些数字，很久都没有讲话。


    “不是故意迟到，也不是故意给你们添麻烦。”方恬害怕温梨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在她的生命里。


    她从小到大，已经失去很多很多亲人了。


    “从来没有怪你的意思。”温梨温柔地回应着，在昏暗浑浊的光线里，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很努力啊，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要勇敢。”


    方恬难得咧开嘴笑，直呵呵地傻乐：“都好久没有人夸我了。”


    “有没有想过搬出来？”温梨替她合上本子，询问道。


    “我放不下爸爸，是他在妈妈去世后辛苦抚养我长大。”方恬的眼睛里充斥着光芒，倒映的是这个家曾经的样子。


    “如果没有赌博，该多好啊。”


    那时候她还很小，每天都有童话故事听，吃得饱穿的暖，即便拥挤在狭小的房子里，她还是记得那个被妈妈布置温馨的家。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晚饭，她拿着勺子，左手边是爸爸，右手边是妈妈，对面坐着奶奶。爸爸妈妈在为她做错的加减题拌嘴。


    一个人说她笨，一个人说她可爱就够了，奶奶在旁边劝和，回忆里嘻嘻闹闹的。


    后来长大一些，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她忘记了很多事情，麻木地生活、还债，接受一路贫困向下到谷底的生活。


    温梨抱住她，轻轻地安慰。


    方恬说了很多很多，有对家庭的，有对爱情的。


    “我和祁骞腾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一直知道。”


    “所以我很早就心动了吧……只是不敢承认，怕他的新鲜感过去就要被伤害。”


    “温梨，我好想像你们一样有自己选择的能力，无论选择是对是错。”


    直到夜深时候，方恬躺在窄小的床上已经睡着，温梨才慢慢起身出去。


    “温梨，恭喜你。任务进度已达45%。”


    夜晚走廊安静到令人害怕，突然出现的系统音吓了她一跳。


    “方恬没有放弃祁骞腾，为什么进度条递进了？”


    “系统即将退出，再见。”


    头顶的声控年久失修，温梨只能靠手机手电筒的光源摸索着走到外面。


    她无法自己主动唤醒系统，系统也只会在必要时候出现，所以温梨的心情根本无处宣泄。


    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两点，这片区域地处偏僻，治安不算太好，所以温梨走了一段路之后就找了一家便利店进去休息。


    清泠泠的面容沾染上思绪，倒更显出几分难以靠近的边界和高冷。


    温梨就这样坐到了凌晨六点半。


    外面天色蒙蒙亮，她动了动有些僵直的四肢。


    “咚——咚咚。”


    便利店那层透明玻璃被敲了敲，祁从衍从外面眼神示意她出来。


    温梨用嘴型对他说：“不要。”


    祁从衍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对着玻璃一晃而过。


    不多不少，三秒钟的时间，足够她看辨认出，这是祁骞腾的照片！


    温梨连头发都顾不上整理，匆忙走出便利店。


    “给我看看。”


    她都没能仔细看清楚照片的具体内容。


    “一夜没睡？”


    祁从衍盯着她眼下淡淡的青色，俊眉紧蹙了一瞬。


    他将照片放回大衣，刻意放慢脚步，不疾不徐地往前走。


    温梨一心只有他刚刚展示出来的那张照片，小跑着追了过去，说道：“你跟踪我？你手里的照片是关于什么的？”


    “那就希望温小姐能赏脸和我吃个早饭了。”


    祁从衍看向身旁与他同频步伐的温梨。


    温梨应道：“好。”


    到最后早饭是吃完了，奈何祁从衍就不是个说话算数的人，温梨伸手要的瞬间就被他一句话给打了回来。


    “吃饱了就先在这里躺下睡一会。睡醒了告诉你。”


    温梨指尖一动，气恼地缩回了手。


    包间里只有人工造景池潺潺流动的水声，温梨躺在榻椅上，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入睡。


    祁从衍没有达到目的肯定不会让她轻易拿到想知道的信息。


    温梨吃完早点，迟来的困意也渐渐涌了上来，不再做过多无谓的挣扎。


    祁从衍是这个世界的气运者，他的能力不必质疑。


    温梨最担心的是和他合作——他是不是存在别有用心的目的。


    还是说他仅仅是和她一样有着巧合的最终目标，比如不想祁骞腾随意迎娶平民女孩，破坏家族利益？


    温梨始终不能松懈对他的揣测和敌意。


    意识迷离之间，她觉得扑面一阵热气。


    夹杂着木质调的冷香，很浅很淡。


    她忍不住凑上去吸了吸鼻子，想认真辨别。


    “好奇心害死猫，知道吗？”


    温梨听见祁从衍的声音，身体缩了回来。他叽里咕噜的能说些什么。


    温梨语音模糊地低声斥道：“走开，不准打扰我。”


    祁从衍闷声笑了几声，深刻优越的眉骨微挑，手指顺着她的眉毛刮蹭了两下，道：“这么讨厌我？”


    从眉毛一路向下，像轻柔的羽毛，在眼下那块黑眼圈碰触了一秒，道：“你关心祁骞腾，他哪里好么。不公平。”


    再之后的声音愈发低沉，轻而易举消散在空气中。


    **


    温梨醒的时候脖子出奇的没有疼痛感，精神饱满充沛，她扫视了一圈周围，没看见祁从衍的身影。


    身下放着最开始没有的一块软枕，旁边则是一个信封。


    打开之后装有温梨刚刚没看清的照片。


    几米长的大赌桌上各自摆放着不同颜色的筹码，祁骞腾头发上架着一副墨镜，左手支台面，豪放翘起二郎腿，一副对场上局面尽在掌握的自信。


    抽开还有下一张，是被娱乐媒体报道过的关于夜会女明星的传言。


    半开的酒店房门，敞露的衣襟，相拥而进的背影。


    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继续下一张。


    灯光暧昧的酒吧，被女孩们围坐在中间已然喝醉的男人。


    右下角有一行拍摄日期。


    是祁骞腾去咖啡馆迟到的前一天晚上。


    剩下的都是这段时间祁骞腾先后在不同场合的照片，无一例外声色犬马。


    温梨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响了两声。


    是祁从衍发来的讯息，他说：


    [满意吗？]


    温梨整理好照片放回信封，才打字回复。


    [开个价。]


    祁从衍没再回复，温梨也懒得继续追问。


    祁家家大业大，祁从衍出身长房长孙，上一辈能力不足，他从小受祁老爷子栽培，老爷子退位后，他顺利成为整个晟渊集团说一不二的话事人。


    祁骞腾则不然，他是四房最小的孙辈，和堂兄祁从衍差了八岁整，艺术出身，一从学院毕业后便直接进入公司担任总裁，负责策划执行了几个宣传案。


    花边新闻配上造势营销，让他这两年出尽风头。


    温梨凝视着信封，思索祁从衍对于这位派头高调的弟弟也未尝没有控制之心。


    分明了如指掌，却和她说什么行程没有定数。


    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