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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0

    第41章 苦恼 小溪想选谁?


    “好了……今天我们就讲到这里, 各个小组下去自己分工,等下周我们按照群里的名单顺序上台来汇报。”


    下课铃声响起,在发呆的瑜溪如梦初醒, 懵懵然地抬起头看了看四周。


    怎么就下课了……?


    这时一个笔记本从旁边推过来, 上面正是刚刚课堂上老师讲过的所有知识点, 笔锋凌厉锐利,和他前面方方正正的楷体形成反差。


    瑜溪顺着笔记本对上身旁孟深的双眸,有点惊喜地笑了:“你什么时候拿过去记的啊?”


    “看你有心事, 就顺手帮你记了。”孟深道,又扭开瑜溪放在桌面上的保温杯递过去。


    “……也不是什么心事啦。”瑜溪低下头,借着喝水的动作掩饰住自己的心慌。


    从林述怀那里回来后,他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的,一天课下来都不知道听了个什么, 脑子都是那夜林述怀偷偷落下的几个吻。


    理不清, 也想不明白。


    又或者说,他害怕那个答案。


    连当场面对都做不到,假装依然睡着, 努力维持到第二天早上从林家离开。


    他心乱得厉害,又无人可倾述,只能自己憋着, 还怕被人问。


    幸好孟深本就是不会多问的人, 就算看出什么端倪也只会静静地等他自己开口。


    “走吧, 辛苦你陪我上课, 我请你吃食堂的砂锅鸡汤饭好不好?”瑜溪提议。


    说起来, 他近日陪孟深愈发地少了,心里不免有些歉疚。


    在孟深搬出孟家租房时,他就允诺过会常来陪他, 却不得不分给林述怀和张星阔更多的时间,反倒现在孟深过来陪他听课,还帮他做了笔记。


    “会不会觉得我的课很枯燥?我的同学们都很怕这节课,总是说老师在讲天书。”


    瑜溪和孟深说着话,偶尔和跟自己打招呼的同学笑着挥挥手。


    两人的身影一起出现在京大校园里,认识的都见怪不怪了。在食堂遇到了舍友,还会坐在一起吃,只是孟深依然不喜欢和另外的人相处,如果有其他人在,就鲜少开口说话。


    所以当孟深找过来时,瑜溪就会提前和常拼桌的舍友或同学说好,仅单独陪孟深吃饭。


    “不枯燥。”孟深微微低着头,但目光始终落在瑜溪的侧脸上,“做什么都好。”


    吃饭时,盛云卷打来电话,听到孟深也在,说了一句:“他倒是挺会,课外时间得不到,就改成霸占你的上课时间是吧?下次我也要来旁听。”


    瑜溪哭笑不得,让她别闹了。


    本来还想再聊一会儿,但孟深提醒他下午还有课,午休时间不多,最后就先挂了电话,专心吃午饭。


    他被孟深送到宿舍楼下,让人先别急着走,上楼去拿了一点面包和手工巧克力下来。


    “这个是猫咖老板送的,店里卖不完丢了可惜,就分给了员工,你带点回去吃。”瑜溪拉过孟深的手,将袋子提手挂上去,“我在店里经常吃,都吃腻了,你就收着吧。”


    孟深低低地应了声,把袋子牢牢提在手里。


    瑜溪打算回宿舍道别时,看到孟深发丝上挂着一点不知从哪里来的飞絮,招招手:“你把头低下来一点。”


    孟深听话照做,弓背低头,放低了高大的身躯,将头颅送到瑜溪面前。


    “有东西。”瑜溪拿下他发丝上的飞絮,顺便帮他顺了几下,“你头发越来越长了,是不是该去修剪一下?太遮挡视线也不好……唔,你是不是不想去理发店?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找个时间我可以帮你剪,我中学的时候为了省点理发钱,都是自己剪的,手艺不会差,你可以放心。”


    瑜溪如此说,却见孟深垂着头一直不说话,疑惑地凑过去,“阿深?”


    倏然,他要收回的手被抓住。


    他见到孟深那双藏在黑发下的眸子缓缓抬起来,静静地、深深地看过来,像是一口深井,井底漆黑幽深,难以莫测。


    这样的眼神也许一直都存在,只是藏在帽檐或黑发下,所以让人难以察觉,又或者是他从未留意深想。


    瑜溪呼吸发紧,被握着的那只手掌心开始出汗,湿黏冰冷很是不适,一开口,尾音都是带着颤的:“怎么了……”


    然而,在他看到孟深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薄唇微启时,莫名涌上了一种熟悉的、极其不妙的预感,身体直接越过大脑行动起来,用另一只手按住了孟深的嘴。


    “好了,我先回去了。”


    说罢,瑜溪挣脱开自己被握着的手,扯出了一个不自然的笑容,一秒也不敢多留地转身离开。


    他跑回自己的宿舍,在座位上打游戏的萧阳看了眼他身后:“你被狗追了?怕成这样?”


    “不、不是……”瑜溪喘着气,坐在自己椅子上没几秒,又想到什么,走到阳台躲在窗帘后面偷偷往下看。


    果不其然,那个高大的身影仍然伫立在楼下。


    瑜溪蹙起眉尖,忍不住苦恼地咬起自己的下嘴唇。


    “啧,我就知道。”


    萧阳的声音一下出现在身后,瑜溪被吓得颤了颤,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知道什么呀?”


    “我不早就说了。”萧阳下巴往窗下一挑,“你的这些好朋友心思多着呢,打的全是坏主意。”


    “……”


    这一次,瑜溪再也没办法坚定地反驳-


    瑜溪开始躲躲藏藏。


    他用各种借口尽量减少了与林述怀、张星阔和孟深的见面,不过他本就忙碌,也不算撒谎。


    只是有些时候实在无法忍心拒绝,还是会陪林述怀去看医生,陪张星阔去游乐场,以及陪孟深吃饭。


    但这频率大大减低,心思藏得又不够天衣无缝,还是引起了三人的怀疑。


    不过三人都无一例外地,觉得是有除自己之外的人偷偷霸占了他的时间,所以才会如此。


    瑜溪支支吾吾,说没有偏袒谁,只是在忙别的。


    结果三人都不太信。


    林述怀叹着气:“没关系,我也不想小溪你会为难,我自己一个人去看医生也是可以的,无非就是饭吃得少一点,觉睡得少一点……我真的没什么。”


    张星阔为自己打抱不平:“你就别为他们遮遮掩掩了,你就说吧!是谁这么天天缠着你,一看我抢跑在前面就急了,用这种恶心手段,哼……你告诉我,那人是不是还偷偷跟你说我坏话了?”


    而孟深什么也没说,只是继续用着那黑沉沉的眼睛盯着他看。


    ……


    三个都让瑜溪头疼不已,却也没处躲。


    裴家和学校他们都可以来,盛云卷和盛云舒运营着自己的珠宝工作室本就很忙,只能偶尔来看他,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把自己的烦恼说给她们听。


    这一天,更令人头疼的情况出现了。


    林述怀、张星阔和孟深三人同时凑巧地在他的猫咖里出现。


    这天因为外面在下绵绵小雨,天气转冷,刮着寒风,很多学生不愿出来,生意冷清了不少。


    三人没有在他忙时给他添麻烦,各自占据着桌子一角,逗猫的逗猫、吃东西的吃东西、发呆的发呆,各不相干。


    猫咖店长让瑜溪去陪朋友们,瑜溪把头摇成拨浪鼓:“不用特殊对待他们的,他们自己会玩。”


    “诶话不能这么说,你这些朋友个个都在我们店里办了会员充了一大笔钱,给点特殊待遇是应该的。你就放心去玩吧,不用客气!”


    猫咖店长就这么“好心”地把瑜溪拉到包厢前,将他往里一推。


    瑜溪扑在柔软的坐垫上,猫耳朵都歪了,听到店长祝他们玩得开心,头一次产生了辞职的想法。


    “小溪,坐过来。”


    最近处的林述怀胳膊一伸,就把瑜溪的腰环住带过去,伸出另一只手给他扶好了猫耳朵,又去揉他的膝盖,“刚刚磕到没有?”


    “没……”瑜溪还没得及躲,下一秒又被掐着腋下整个人被提起,落进了另一个更加炙热的怀抱。


    张星阔直接把他掳到最远的位置去,像是头领地意识十分强悍的狼一样把他扣在怀里,瞪着林述怀。


    另一边的孟深捡起了张星阔抱人时弄掉的猫耳朵,默默握在手心。


    “……”


    瑜溪无言了一阵,推了推横在自己身前的手臂,推不动,无奈地喊了一声星星,才顺利解开束缚,独自坐到一边去,谁也不挨着。


    他看了看三人,问:“你们要干嘛呀?”


    “想约你看新上映的恐怖电影。”


    “我要带你去山顶兜风!”


    林述怀和张星阔同时开口,末尾跟了一句孟深的低声回答:“来找你剪头发。”


    张星阔对林述怀出击:“你能不能有点新花样?一把年纪了还改不了你那个恶趣味是吧?”


    “是吗?但应该比你兜风的主意要好点,这么冷的天气还在下雨……”林述怀轻轻叹了口气,“太年轻,不会照顾人也是情有可原。小溪,你应该不会想去吧?你想选谁?”


    问题抛到瑜溪手里。


    瑜溪被三道视线盯得后背出了层汗,忍不住往后缩。


    就在这时,他装在围裙口袋里的手机及时地响了起来。


    他看也没看是谁,当作救命稻草一样接起来,借此机会逃出包厢。


    “你好。”


    电话里,传来了略显沉重的呼吸声,还有咳嗽声。


    接着是顾川舟沙哑的嗓音:“溪溪,咳咳……我生病了,病得很重……”——


    作者有话说:张星阔的表白就是正式开战,一个个都装不住了嘿嘿


    第42章 照顾 你睡吧,我看着你


    瑜溪接完电话, 急忙忙找到店长,跟她请假。


    “这么着急啊,那你赶紧去吧, 今天店里人少没啥事, 你就放心走。”


    得到店长许可, 他又回到包厢和林述怀三人说了一声。


    “生病?”林述怀微微挑眉。


    瑜溪点头:“他似乎病得很重,我要快点去找他,不能陪你们了, 拜拜。”


    他扭头往外走,又被张星阔抓住。


    “他病了有私人医生,莫名其妙给你打电话干什么?肯定是没怀好意把你骗去的,你别去,他那不是好地方。”


    瑜溪心里挂念着顾川舟, 手腕被抓得也有点疼, 听到张星阔针对顾川舟无理取闹的一番话,一急便说:“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他都病了我能不着急吗?快放手,不然我生气了!”


    瑜溪说话一向又轻又软, 脾气好得甚至到了有点逆来顺受的程度,哪怕是小时候最闹腾大人也头疼的小魔头张星阔,他也能温声细语耐心十足地把人哄好。


    三人没见过他疾言厉色的样子, 原本就是秾艳的样貌, 不笑也含笑的桃花眼这会儿跟着蹙起的眉心眯起来, 红唇抿直, 不见甜甜的酒窝, 气质带来的那份柔软温顺尽数消失,竟是更突显了五官原本的艳丽,美得具有攻击性, 让人不敢轻视他此时的怒色。


    等张星阔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说着对不起松开了手,把瑜溪放走了。


    回了魂,却也没完全缓过来,仍然想着瑜溪刚刚的模样,胸腔下的心脏跳得很快。


    张星阔愣愣地看着自己抓过人的手,自言自语似的说:“这还是小溪第一次吼我……”


    但被吼了张星阔没一点恼怒或委屈,而是另一种很新奇的、古怪的感觉,骨头里酥酥麻麻,像是有蚂蚁在爬。


    这像是他第一次握上赛车方向盘时,接触新领域涌上来的兴奋感。


    直到听到身后的林述怀叹着气说:“小溪急成这样,那还真是挺在意川舟的。”


    张星阔一下想到瑜溪这么着急又是为了谁,妒火又上来了,扭头狠狠瞪了林述怀一眼:“你不说没人把你当哑巴。”


    林述怀依然是慵懒窝在沙发里的姿态,啧啧摇头,对着另一边沉默的孟深道:“阿深你看看,跟炸药桶似的,难怪能把小溪都惹生气。”


    张星阔当即更恼火了,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的,又无处发泄,差点没给自己憋屈死-


    瑜溪打车到了顾川舟发的地址。


    不在湖泽君庭,是更近的一处大平层公寓,在市内最繁华的商业地带,周围都是高大气派的办公楼。


    只是瑜溪无心去观察四周的环境,在前台物业的帮忙下进了电梯。这里都是一梯一户,他直接按响唯一一扇门的门铃。


    门开时,他都没来得及问顾川舟情况怎么样,就见人直朝自己倒过来,肩膀一重。


    他差点没站稳,两只手下意识扶在男人的后背,脖颈处感觉到了滚烫的呼吸,低头一看,发现顾川舟似是已经烧得神志不清,嘴里却还在喊着他。


    “溪溪……你来了。”


    “川舟哥,我们先进去,你再撑一会儿……唔嗯……”


    男人的体重很沉,瑜溪费了点力气把人扶进卧室里,往床上放的时候还被带着一起倒下去,脸砸了顾川舟带点弹性的坚硬胸口上。


    他捂着砸酸的鼻梁吸气,打算起身时腰肢又被箍住,以为顾川舟是有什么需求,忙附耳过去轻声问:“怎么了?”


    顾川舟只是抬起另一只手,帮他揉了揉鼻梁:“疼吗?”


    男人靠着床头,红褐色的睡袍衣领在刚刚一番折腾下散开了些,一大片胸膛露在外面,肌肉饱满结实,也难怪会把人砸疼。


    瑜溪呆呆愣了两秒,按住顾川舟的手:“你别关心我了,你的病更要紧,好好躺着。”


    他扯开顾川舟的手,拉过被子盖上,顺便也把顾川舟的衣领拉紧。


    “测过体温了吗?医生有没有来过?”


    顾川舟答道:“早上医生看过了,那时候还不算太严重,但高烧一直反复,一个小时前我自己测量是39℃……”


    这之后,瑜溪找到医药箱,重新给顾川舟测体温,发现是38.7℃,稍微好一点,但情况不容乐观。


    瑜溪神色凝重地说:“要是再严重我们就去医院,或者叫医生过来,不能强撑着,知道了吗?”


    顾川舟看着他:“好。”


    瑜溪又问了其他问题,听到顾川舟说是因为前几日为了工作劳累过度免疫力下降,前夜温度下降一着凉,翌日醒来就觉得头痛,却以为是熬夜太累所致,没有太当回事就又去公司上班,然后就病到了这种程度……


    瑜溪越听眉头拧得越紧,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两腮都不自觉地微微鼓起来,不忍心责骂,但两只乌黑的眼睛都像是在质问:怎么能这么不把身体当回事?


    顾川舟倒是自觉,交代完就跟他认错。


    “对不起,我不该这么不注重身体,还要你过来照顾我……但我一个人昏昏沉沉地睡着后梦到你,醒来就很想再听听你的声音,就没忍住给你打了电话……”


    顾川舟握住瑜溪放在床边的手,说话的声音因为高烧哑了许多。


    在外气质斐然、眼神凌厉的男人这会儿出现了极其罕见的一面,没有了端正笔挺的西装,头发也不再一丝不苟,散乱在深邃的眉眼之间,血色苍白,透出一股脆弱的病气。


    这与在瑜溪心中树立的形象有着很大的反差,效果就是翻倍的。


    听完了顾川舟的“认错”,瑜溪一点责怪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不要自责,是我自己说要来看你的。我也不是怪你,只是觉得你平时为了工作太拼命了,忍不住着急。”瑜溪小声絮叨着,手也和顾川舟握着,“你总是让我多休息不用为了钱做那么多兼职,结果你自己也是这样……”


    顾川舟嘴角含笑,揉着他的指尖说:“所以溪溪也明白了,我看到你辛苦的时候有多心疼?”


    瑜溪扁嘴,推开顾川舟的手:“不和你说了,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他起身离开卧室,顺手合上门,也就看不到顾川舟在他离开后就起身下床,动作毫不费力,完全不像是虚弱得连自己走路都费力的人。


    顾川舟走进浴室,将里面的温度调至最低,随口就站在风口下,解开睡袍吹着-


    瑜溪做了些适合病人吃的清淡餐食,因为要下楼购买食材,多花了点时间,一个小时后才弄完,端着进了顾川舟的卧室。


    他扶顾川舟坐起的时候碰到了顾川舟的手,动作一顿,重新紧紧握上去:“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顾川舟低咳一声:“可能是因为我刚出了一点冷汗。”


    瑜溪立即把餐盘放到一边去,说:“那我们先换衣服,穿着汗湿的衣服病会加重的。”


    “好……”顾川舟应着便要下床,被瑜溪拦住。


    瑜溪摆出严厉的一面:“我给你拿,你坐好!”


    顾川舟无奈地笑了下:“那就麻烦小溪了。”


    瑜溪按照顾川舟的指示从衣柜的抽屉里找出一套睡衣,递过去,见顾川舟只是看着自己没接,疑惑地歪了歪头:“衣服拿错了吗?”


    顾川舟笑了笑:“我看溪溪什么都要亲力亲为,就还以为你也会帮我换衣服。”


    “……才不会呢。”瑜溪小声嗔怪,把衣服丢在床上,转头走出卧室。


    等顾川舟换好,才重新进去,陪着他吃饭。


    碗碟发出轻轻的碰撞,瑜溪在问顾川舟要饭后多久吃药时,兜里的手机叮叮咚咚响个不停,一直有消息。


    “不看看吗?”顾川舟问。


    瑜溪摇头:“不看。”


    顾川舟也没问别的,只是说:“那就把声音关掉吧。”


    瑜溪想想也觉得有点吵,拿出手机开启静音,同时也瞥到屏幕上好几个消息框上的名字。


    其实不看他也知道是哪些人发来的,发来的又是什么内容。


    最近他为了应付他们已经可以说是心力交瘁,从没觉得原来朋友的“热情”也可以成为一种负担。


    原来这种情感多了,是会让人累的么?


    瑜溪不由产生了一种茫然。


    他处理不好这些理不清的关系,心里又着急又难受,最后就只有选择逃避。


    这会儿待在顾川舟这里他居然有些庆幸——重病的人当然要放在第一位,不立刻去回应那些消息也是可以被原谅的,如此他可以理所当然地冷落其他人。


    瑜溪把手机放在一边,不再多看一眼,专心地和顾川舟一起吃饭。


    饭后他也没让顾川舟起身,自己去把碗放进洗碗机里,然后端来温水,找出医药箱的药,盯着顾川舟一颗颗吃下去。


    他重新给顾川舟测量体温,看到温度已经降到了38.5℃,也不敢掉以轻心。


    他很快就下了决定:“今天晚上我不回学校了,就在这里陪你。”


    顾川舟问:“真的可以吗?”


    瑜溪认真道:“当然,你的身体最重要,必须有个人陪着才行。”


    说完,瑜溪就果断地联系辅导员,请好假,又和舍友们打好招呼,免得他们会因为自己一夜未归而担心。


    弄完一切,他就坐在床下的羊绒地毯上,两手交叠搭在床边,下巴压上去,眼也不眨地盯着顾川舟看:“好了,你睡吧,我看着你。”——


    作者有话说:溪溪:我看着你睡。


    顾川舟:↑


    第43章 密室 瑜溪被引诱着,打开了书房的秘密……


    瑜溪在顾川舟的卧室里待了很久。


    他保持着坐在床下, 趴在床沿的姿势,盯着顾川舟看。


    旁边凳子上摆了一盆冷水,以便可以随时给人换敷在额头的毛巾, 以及擦手擦颈。


    照顾正在高烧的病人是一刻也离不了人的, 瑜溪深知这个道理, 打算就这么守顾川舟一整夜。


    “这样你会很累的,溪溪。”


    “我没关系,现在你才是最难受的。”瑜溪把顾川舟伸出来的手塞回被子里, 仔细掖好,“我十岁的时候也发了一次高烧,那天家里没有人,妈妈在上夜班,我以为自己吃了药睡一觉就能硬挺过去……我妈妈回来发现的时候吓坏了。”


    瑜溪忘不了那天。


    他想笑着跟妈妈说自己没关系, 结果妈妈在他面前哭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哭。”瑜溪托着下巴, 下垂的眼睛像是笼着一层雨雾,“她一直是个很顽强的人,我感觉没什么事能打倒她, 就算上天总是对她不好……她也都能咬着牙坚持下来。她从不会在我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对我说过最多的话就是‘没事’‘不辛苦’‘妈妈一个人就可以’。”


    顾川舟点头:“你妈妈很爱你。”


    “嗯。”瑜溪微微扬起嘴角,溢出一点被爱着的幸福, “她一边带我去医院, 一边哭着问我为什么不给她打电话, 为什么要一个人逞强, 说了很多很多, 我一直在跟她道歉,她最后又紧紧抱着我,问我是不是一个人很孤单很害怕, 告诉我生病的人怎么撒娇任性都可以,不要那么懂事。”


    “然后……我就也哭了。”


    “我原本还想好好安慰她的,听了她的话突然就觉得好委屈,一下没忍住,哭了好久好久,把她的肩膀都弄湿了,医生看到还问外面是不是下雨了。”


    瑜溪说完,抿着唇笑起来,抬眸看顾川舟唇角轻扬的样子,“你要笑就笑啊。”


    顾川舟轻笑一声便忍住,又把手伸出来碰了碰瑜溪的鼻尖:“这样的溪溪很可爱,但我也能理解你妈妈的心情,只是听你说这些过去的事,我也会心疼你这么懂事,又自责不能及时照顾你。”


    瑜溪抓住顾川舟的手指,一脸正色:“所以啊,生病的人可以有特权,不要怕麻烦别人,尤其是在乎你的人。”


    “我明白了。”顾川舟也态度认真地点头,“那我现在想要溪溪躺到床上来,不要坐在地上了。”


    瑜溪愣住:“啊?”


    顾川舟理直气壮:“不是说病人有撒娇的特权吗?那我现在就这个要求,你是不是该答应我?”


    “可是……”


    瑜溪还没说完,就被反握着手拽起身,紧接着被掐住腰带到床上。


    他上去的位置是顾川舟让出来的,残留着体温,很暖和。


    被子盖上来,瑜溪又闻到了顾川舟身上惯有的薄荷木香,身体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你躺在这里照顾我也是一样的。”顾川舟跟着重新躺下,并没有贴得特别近,不至于让瑜溪拘谨。


    然后就闭上眼,做出要休息的样子。


    瑜溪见状,都不忍心再乱动打扰到顾川舟,只有乖乖躺着,看着顾川舟的侧脸发呆。


    时间差不多了,就坐起来给他换一次额头上的冷毛巾。


    等他拧好回过身来,发现顾川舟睁着眼睛正看自己,顿了下:“吵醒你了?”


    顾川舟低声说:“没睡着。”


    瑜溪把毛巾搭上去,用手背试了试温度:“是因为太难受才睡不着吗?”


    顾川舟轻轻摇头:“你可以给我讲故事吗?”


    “啊……讲故事?”瑜溪又一次被顾川舟的要求意外到,“怎么突然想听故事了?”


    “你可能不知道。”顾川舟微微侧过头,眸子里印着昏黄的灯光,还有瑜溪的脸庞,“小时候张星阔跟我炫耀过,你在他家里过夜,睡在一起,还给他念故事书。”


    瑜溪讶异地眨了眨眼:“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顾川舟低笑一声:“跟你有关,我当然会记得。”


    “你真的要听吗?想要我念什么?”


    “书房里有一本书,我准备了很久……”


    等瑜溪进到书房里跟着顾川舟交代的位置找到那本书,才明白准备了很久是有多久。


    一本十岁以下的儿童读物,和他小时候给张星阔读的是同一本。


    塑封没有打开,版本还是十年前的旧版本,就这样一直静静摆在这里,与其他书籍格格不入,仿佛就是为了此刻。


    瑜溪拿下来,因为多出了空位,同排的书籍失去支撑,像是多米诺骨牌一同倒下。


    瑜溪便先把手里的故事书放在一边,将书籍挨个扶正,扶到末尾几本时,他突然发现里面藏着一个像灯的按压式开关。


    怎么会设置在这么奇怪的地方?


    就算是书柜内置灯,也该是在更方便的位置。


    瑜溪虽然疑惑,但还记得顾川舟正等着自己读故事书,没有过多研究,拿着书离开了书房。


    他回到卧室,见到顾川舟靠坐在床头静静等着,问:“怎么坐起来了?”


    “躺久了坐一会儿也好。”顾川舟目光跟随着瑜溪,等他坐到床边,很突然地问道,“你觉得我的书房怎么样?”


    “嗯?”瑜溪歪了下头,“挺好的。”


    他没有仔细打量,但一眼扫过去就觉得简约且大气,倒是很符合顾川舟的身份。


    顾川舟接而问:“有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吗?”


    闻言,瑜溪再次一愣,对上顾川舟深邃的目光,总感觉对方像是在引导或等待着什么。


    “那里面有什么吗?”瑜溪心里愈发奇怪。


    可下一秒,顾川舟又笑道:“没什么,溪溪给我讲故事吧。”


    “嗯……好。”


    瑜溪拆开了故事书的塑封,为了让顾川舟也能看到图画,所以挨得很近。


    上一次读还是十二年前,瑜溪只记得故事的大概内容,再次翻开,也不免有些怀念。


    那时候的他读起来会有点磕磕绊绊的,要借着上面标注的拼音才能读完,也读得似懂非懂,如今重读,倒有更多更新的体验。


    “整个上午,鼹鼠都在勤奋地干活,为他小小的家务做春季大扫除……他感觉春天在动,在天空中,在泥土里,在他的四周……”


    少年的声音柔和清润,娓娓道来,正如同故事里所描写的春天,温暖又美好,充满了生机。


    故事有些长,瑜溪翻动一页又一页,读着读着,也不由沉浸在了扣人心弦的故事情节中,等再回过神,发现身侧人不知何时已经陷在靠枕中睡熟了。


    瑜溪轻唤了一声顾川舟,没见他有反应,就轻轻合上书,给他拉好被子,又下床换了湿毛巾。


    拿起体温计一测,屏幕上显示37.5℃。


    见到温度已经降下来了,瑜溪暗暗松了口气,拿着书和手机走出卧室。


    他把故事书放回原处,又借用了顾川舟的电脑处理了一点明天要交的作业,回复手机里的各种消息,等全部处理完,已经是深夜了。


    一整天下来做了不少事,瑜溪不免感觉有些疲惫,但脑子里还在思考着明天早上要给顾川舟准备什么早餐。


    出着神,他的视线无意间落在了那个发现奇怪开关的地方。


    顾川舟之前那句一样奇怪的话跳出来:“有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吗?”


    有趣的东西……


    瑜溪犹豫了片刻,还是没忍住好奇心,绕过书桌慢慢走过去,再一次拿下那本挡住开关的书。


    开关上有个红点,像是在引诱着人按下去。


    瑜溪缓缓伸出手——


    “啪嗒!”


    书柜的灯带亮起来。


    瑜溪正要被自己的多疑逗笑时,又听到了机关的转动声,闻声望去,竟是见到另一个柜子转动起来了,逐渐露出一条窄小的甬道。


    瑜溪心跳莫名快起来,舔了舔嘴唇,走进去。


    甬道尽头还有一扇门,门锁复杂又高级,似乎需要密码。


    可以看出这里面的东西对于房子主人来说相当重要,才需要重重封锁,做得如此隐蔽。


    瑜溪看到密码锁就打消了进一步探究的想法。


    就算再好奇,他也不想就这样冒犯顾川舟重要的空间和东西。


    可是就在他打算退出去的时候,那密码锁竟然自动地“滴”了一声,发出一声“人脸识别成功”,锁舌就弹开了。


    瑜溪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门展开的一小道缝隙,里面漆黑而未知。


    怎么就突然打开了?


    瑜溪不敢深想,面前自动开启的门就像是充满诱惑又危险的潘多拉之盒,主动送到他手里,没有让他感到惊喜,只有无限惶恐。


    直觉告诉他,这里不该是自己来的地方。


    于是瑜溪丝毫没有推开这扇门的打算,慌张无措地后退着。


    然而他只后退了两步后背就撞上了东西,同时肩膀被抓住。


    没有任何防备的瑜溪被吓得狠狠打了个颤,回过头,对上了本该熟睡在卧室里的顾川舟的黑眸。


    顾川舟俯首凑了过来,湿热的吐息尽数打在他的耳朵上:“溪溪怎么不进去?”——


    作者有话说:唉顾狗自己揭面具,宝宝的好日子到头了QAQ一想到下一章我的眼泪就从口水里流了出来[爆哭]


    ps:溪溪念的故事书是《柳林风声》


    第44章 惊吓 “都是我为你收集的,喜欢吗?”……


    瑜溪整个人被嵌在了男人的胸膛里一般, 肩膀上的两只手掌强势而有力,炙热的体温透过布料,有种烫伤的灼痛感。


    是有挣扎的余地的, 然而瑜溪大脑一片空白, 双手无力, 小腿肚还在发抖。


    他看着身后男人的双瞳,只觉又陌生又危险,像是只被天敌盯住的兔子一样吓得一动不敢动。


    他说不清自己的恐惧感从何处而来, 明明对方是朋友之中最让他安心、依赖的存在……


    接着他听到顾川舟用着一如既往的柔和语气问:“溪溪怎么不说话?小脸还白成这样?”


    “……我,”好半晌,瑜溪干涩的喉咙才成功发出声音,“我不是故意进来的,对不起。”


    顾川舟微微挑眉:“为什么道歉?这个屋子的任何地方你都可以随意进出, 更何况是这个房间——”


    顾川舟视线上移, 落在那扇已经开启的门上,“它都主动为你打开了,还不够明显吗?溪溪本来就是这里的主人。”


    瑜溪声音发颤:“我、我不是很明白……”


    “溪溪进去就明白了。”顾川舟掌控着瑜溪肩膀的其中一只手下滑, 从下搭起了瑜溪的左手。


    这个像是跳交谊舞一般的绅士姿势本该是温柔的,下一秒又强行挤开瑜溪的指缝,紧紧地扣住, 不给任何挣开的机会。


    “走吧。”


    就这样, 瑜溪被带着一步步接近了那漆黑的扇门, 走了进去。


    在他的脚踏入的一瞬间, 灯光倏然亮起。


    亮起的光线大大驱散了瑜溪的不安, 可等他看清这室内的景象后,再次整个人僵住。


    方方正正的密室空间并不大,瑜溪一眼就注意到了最显眼的一面墙, 被其上密密麻麻、尺寸不一的照片震惊,最可怕的是有很大一部分照片他自己都没印象,根本不知是什么时候被拍下的。


    被放置在中心位置的那张是他参加张家聚会的装扮,而那天他同样不记得什么时候顾川舟给自己拍过照。


    “这些照片都拍得很不错,对吧?”顾川舟带着他走向照片墙,目光在他与照片之中来回游走了一遍,下颌若有若无地蹭过他的耳朵,“不过拍得再好,也拍不出我们溪溪万分之一的漂亮。”


    瑜溪喉咙被堵住似的,说不出话。


    “还有别的。”顾川舟带着他转身,示意他去看另外三面墙打造的柜子。


    瑜溪这才发现,柜子里的东西同样非比寻常。


    柜子全部刻意为了展示打造了玻璃柜门,能让人一览无遗,瑜溪一眼就发现了最熟悉的东西。


    两只并排放在一起的草编蚂蚱。


    一只枯黄,一只翠绿。


    瑜溪是有送过顾川舟很多草编,但……蚂蚱为什么会有两只?


    “小时候你没有送过我。”


    顾川舟已经看出他的疑惑,先一步回答,“其他小朋友都有,唯独我没有收到。”


    瑜溪眼睫一颤:“你没说,我以为你不想要……”


    “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怪我自己。”顾川舟低眸陷入回忆,“当时的我可能是……自卑,或者说怯懦,那时候的你与我很疏远,我不敢开口跟你要。”


    瑜溪怔住。


    自卑、怯懦?


    这两个词他从不敢想放在能力斐然的顾川舟身上,也没想过当时的顾川舟心情是这样的,还担心他看不上自己寒酸又潦草的草编蚂蚱。


    “这本是你送给孟良的,他不珍惜,我就偷走了,假装自己和其他人一样拥有。”


    瑜溪恍然,原来如此……


    “相比起其他人,你送给我的礼物很少,我每一样都好好收藏着,比如这朵花,你还记得吗?就算是你来见我随手摘的,我也一样很喜欢。”


    顾川舟松开了瑜溪的肩膀,打开了柜门,拿起里面那朵封存在玻璃罐中的小黄花。


    花朵除了颜色稍微暗淡,但仿佛还活着一般,神奇地被保存了十二年。


    瑜溪呆呆看着,这才想起顾川舟的微信头像拍的正是它,而他时隔太久,几乎都忘了。


    接着,顾川舟带着他一样样地重温回顾。


    “这个……是你丢掉我又捡回来了,既然溪溪不要了,那我留着也可以的吧?还有围巾,是上次溪溪忘记带回去的,我每天都会想闻一闻……”


    “这枚绿宝石我原本就是为你拍下的,想的就是有一天你能戴上它,除此之外,这个首饰柜里所有的都是为你而存在。”


    从十二年前的旧物,比如送出去的糖留下的玻璃纸,再到前不久,自己不小心遗留在顾川舟车上的围巾。


    最令瑜溪无法忍受的是,连自己喝空的汽水瓶都被陈列在其中。


    这些已经远远超乎他的接受范围,震惊过度之后就是随物增长的恐慌,每看过一样,心跳就要快上一秒。


    当来到衣柜前,看到在高定礼服之中还夹杂着数条女装后,他腿软得快要站不住。


    “……看,这条裙子是在前不久路过橱窗看到的,很可爱,不用想也知道会很适合你,就买回来了。”


    顾川舟挑出一件天蓝色的,比划在瑜溪身前,与他脸贴着脸,借着玻璃柜门打量瑜溪写满惊恐却愈发漂亮的容貌,神情满意,“是不是很衬你?”


    瑜溪不敢去看映出来的自己何等模样,更不敢看与自己相贴的顾川舟的神情。


    顾川舟与他说话的语气依然低沉而温柔,可说的话每一句里暗藏的不正常情感都令他毛骨悚然。


    “都是我为你收集的,喜欢吗?”


    瑜溪呼吸越来越急促,手也抖得越来越厉害。他把自己的嘴唇咬得又红又肿,像是成熟饱满稍微一吮就能出汁的樱桃。


    他摇着头,终于鼓起勇气挣扎,扯开顾川舟紧扣的手,又转身躲开了顾川舟的胸膛,正想要说什么,又忽地瞥见某处,再一次被吓得失声。


    霎时,在眼中打转的眼泪簌簌滚落。


    “怎么哭了?”顾川舟伸出手想帮瑜溪拭去眼泪,却被躲开。


    瑜溪后背紧紧贴着玻璃柜门,忌惮的眼神飞快掠过顾川舟的腹下,又再次被那处对他表现出蓬勃得惊人的裕望吓得打了个激灵,眼泪顿时掉得更凶了,蹲下去缩成一团。


    顾川舟了然,不再逼近,低声下气地道歉。


    可这只会激出瑜溪更多的恐慌。


    瑜溪一张嘴,就打出了一个哭嗝。


    一边用力擦着眼泪,一边抽抽噎噎地说:“我、我要回家。”


    顾川舟思索了两秒:“可是现在已经很晚了。”


    瑜溪只是摇头重复,像是一只缩进壳里的蜗牛,拒绝着外界的一切:“我要回家,我不要待在这里。”


    半晌,心知不能把人逼得太紧的顾川舟做出了妥协。


    但他不允许瑜溪独自打车回去,他叫来自己的司机,亲眼看着人上车。


    “到了裴家给我发消息。”


    缩坐在后车座的瑜溪头都没抬一下,只用着哭腔拜托司机叔叔快点开车。


    等车开动起来,他才敢偷偷看一眼后视镜。


    病没好全的男人站在寒风中目送着,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睡衣。


    而瑜溪,在被送上车前不仅被围上了围巾,还多加了一件大衣。


    瑜溪吸吸鼻子,看了眼自己脖子上不知被男人闻过多少遍的围巾,气愤不已地将其扯下,按下车窗就要往外丢,可怎么也舍不得。


    这条围巾旧了,但是他用打工的钱买的。


    算了,就当作是被狗叼走了几天,脏了洗洗就好了,一条好贵的……


    瑜溪抽噎着,默默地把车窗升回去。


    前面的司机看他哭得可怜,递来纸巾,安慰他。


    瑜溪后知后觉自己哭成这样被人看着有些丢人,擦了眼泪和鼻涕,瓮声瓮气地说了句谢谢。


    他在回到裴家前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被没睡的裴姨接进屋。


    “怎么这么突然就赶回来睡了?我怎么记得你明天还有课?这样赶回去来不来得及啊……”裴乐心握着他的手,帮他暖了暖,“是不是冷到了?眼睛和鼻子都冻红了,可千万别感冒。”


    裴乐心连忙又叫婉姨煮点姜汤给瑜溪驱寒。


    在关心下,瑜溪乱七八糟的心情一点点平和下来。喝完姜汤后,又泡了一个热水澡,精疲力尽地缩进暖和的绒被里。


    一天发生了太多事,又受了惊吓,他很快就睡着了。


    睡得并不好,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他一会儿梦到顾川舟那个可怕的收藏室,一会儿梦到顾川舟送他到楼下受了凉回去又高烧反复,病倒在屋里没人管,最后被救护车送进急诊。


    最后又梦到了小时候那个冬天。


    一个雪后初霁的清晨,他拿着从裴家温室里摘的小黄花,一路踩着融化的雪水从顾家的栏杆钻进去。


    他敲响了书房的窗户,等里面的人一出现,就把手里的花送进窗里,扬起笑容说:“川舟哥哥,你看!”


    顾川舟接过花朵:“为什么送给我这个?”


    瑜溪笑出了酒窝,眼睛弯弯:“妈妈说人看到漂亮的东西心情就会变好,我希望你能开心一点。”


    “是吗?”顾川舟只是看着他,已经露出一点笑容,“其实只要看到溪溪,我的心情就能变好。”


    “我们溪溪远远比这朵花要漂亮。”


    小小的瑜溪听了,脸变得很红。


    那是他第一次得到顾川舟的夸奖。


    因为顾川舟是他心中最厉害、最优秀的哥哥,所以这一句夸奖远超过所有人,简直让他心花怒放。


    可谁来告诉他,为什么自己憧憬的哥哥最后会变成这样?——


    作者有话说:嘿嘿嘿嘿嘿嘿嘿终于


    第45章 拒绝 他出车祸了


    见过顾川舟的密室后, 瑜溪陷入了更深的混乱中。


    他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自己的这些好朋友是什么时候对他产生了奇怪的心思。


    更没有谁教过他,该怎么处理。


    他忍不住, 在晚上和妈妈通电话的时候, 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小声说了这件事。


    电话里, 戚青云轻笑着:“我们小溪还是这么讨人喜欢。”


    瑜溪脸上晕开绯红,拖长了尾音喊:“妈妈——”


    戚青云依然含着笑意说:“不是吗?我们小溪从小到大走到哪里就被哪里的人喜欢。我记得有个初中同学追你都追到咱家下楼,要给你送叠的千纸鹤。还有你读高三, 有个男同学拿着自己攒的压岁钱,偷偷塞给我,要我别让你那么辛苦地打工……被我看到的就这么夸张了,更别说……”


    “妈妈,别说了。”瑜溪脸已经红得快要烧起来, 用微凉的手背贴了贴, “他们、他们和以前的那些人不一样……他们是我想要好好珍惜的朋友。”


    戚青云收起了逗弄的口吻,也认真起来:“嗯,妈妈知道, 他们对你很重要。”


    “不然以你最怕麻烦别人的性子,当初也不会被你裴姨三言两语就说服住到那边去。”


    “就算这么多年你一直很懂事地没主动提起,我也清楚你从没忘记过他们, 在想念他们。”


    瑜溪靠墙蹲在楼梯间的夹角里, 静静听着, 眼睛里悄悄漫上了一层水光。


    这段时日的无措和惊惶憋了太久, 终于找到了出口, 在来自妈妈的温声细语下有些抑制不住。


    戚青云接着说:“但是宝宝,这不是什么难题。”


    “我相信,以你们之间的关系就算感情发生了变化, 你们的羁绊也不会轻易断开。”


    “他们一定像你在乎他们那样在乎着你。”


    “所以,不要害怕,根据你自己的心去选择就好。”


    瑜溪的眼睛一点点亮起来,听完重重地点了头:“我知道了,妈妈。”


    这一晚,瑜溪睡了个好觉。


    翌日他不再因为手机出现新消息而感到焦虑,再次收到张星阔的约会邀请,选择了拒绝。


    张星阔问:【为什么?别人抢在我前面了?】


    瑜溪:【没有的,不是这个原因。】


    张星阔:【那怎么不跟我去啊?】


    【这个餐厅的情侣座我好不容易预约上了,靠窗的夜景很好看,莓果慕斯也很有名,你肯定会喜欢的。】


    【小狗可怜盯着你.jpg】


    瑜溪:【星星,我更希望我们做朋友。】


    瑜溪发出这句话,张星阔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


    但张星阔从不是躲避的性子,等缓过来就直接问:【我是被拒绝了吗?】


    瑜溪对于直率的张星阔,也不想再继续忸怩下去,直言道:【嗯,对不起。】


    张星阔:【停停停,你先别给我道歉!】


    【好了我觉得你还可以再!慎!重!地考虑一下。】


    【我当你什么都没说。】


    这之后,不管瑜溪说什么,张星阔都耍赖似的当不算数。


    瑜溪:【可是我真的已经想清楚了。】


    张星阔:【我觉得你还是不太清楚,你还可以再多想一段时间!十天半个月太短了,这么重要的人生大事想一年半载都是可以的!】


    【我求你了。】


    【[哭][哭][跪]】


    瑜溪接着打字,发出去看到显示被拉黑的红色感叹号,愣了下,顿时有点哭笑不得。


    可也就半分钟,张星阔又把他拉出黑名单。


    张星阔:【对不起小溪我太着急了就把你拉黑了。】


    【我真的很怕你拒绝我。】


    【我脑子抽了,我有病,不是故意把你拉黑的。】


    又是一连串的各种哭求的表情,让瑜溪彻底没了脾气。


    他做出了暂时的妥协,但好在他这么一吓,张星阔收敛了不少,不再敢频繁找他了。


    少了张星阔这么一个爱闹的,瑜溪的日子就要轻松很多,而林述怀本就很会把握分寸,孟深也是安静内敛的性子。


    至于顾川舟……


    自从那天晚上的事发生之后,瑜溪还是会收到顾川舟一些早晚安的问候消息,他不回,顾川舟就照常给他发,但也不会过多打扰。


    有次瑜溪从猫咖下班,看到路边停着熟悉的车。


    他知道里面坐着顾川舟,也知道这是顾川舟的一次试探,但他目前能够坦然地面对另外三人,唯独不知该怎么面对顾川舟,最后就选择了假装什么也没看到,低头绕了过去。


    顾川舟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没有下车出面让他为难-


    冬至,首城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瑜溪上完课从教室里出来,看到天空飘下来的雪花如春天的柳絮那般轻盈洁白,有些出神。


    上一次看到首城的雪,还是在十二年前……


    他和朋友们在雪地里撒欢打雪仗,玩得鼻子通红,又被各自家里的大人提溜回屋里。


    更多的关于雪的记忆,还是他躲过大人们的视线,自己穿好衣服戴好手套,冒着雪偷偷去见为他打架被关禁闭的顾川舟,一次又一次。


    近处有女生在兴奋地拍视频给亲朋好友分享,雀跃地发着语音,瑜溪回神,便也拿出手机,拍了一段发给妈妈,下意识又要接着发到和朋友们的小群里,又顿住了。


    犹豫半晌,他取消了发送。


    恰好,手里跳出了新消息。


    盛云卷:【小溪小溪!】


    【是不是刚好下课~我和姐姐一起来给你送饺子啦!】


    【我们在这里![照片]】


    瑜溪看到盛云卷和盛云舒脑袋凑一起在咖啡馆拍的照片,忍不住绽放出笑容,立马往那边赶过去。


    天冷,京大的咖啡馆有暖气,聚集了不少闲聊或学习的学生。


    当门被推开铃铛发出清脆声响的时候,咖啡馆里微妙地安静了几秒。


    只要抬头的,很难不被进来的人惊艳。


    少年穿着米白色的羽绒服和牛仔裤,肩上挎着包,很平庸的大学生装扮,但一张脸生得实在漂亮。


    他拍下了黑发上的雪,却没注意到自己眼睫上也落了些,与冻得泛红的雪肤相衬着,活脱脱像是雪地里凝练出来的琉璃小人。


    他左右看了一圈,找到人时乌瞳一亮,颜色更胜三分,让整个空间都亮堂起来,让人忍不住羡慕能被他看着的人。


    “小溪你坐最里面。”


    盛家姐妹二人早就看好了位置,让瑜溪坐在角落里,她们一左一右,正好能把人挡得严严实实,不至于让瑜溪在过多的视线下不自在,又免去了总有人来搭讪的麻烦。


    在外面瑜溪常常是这样被照顾的,只是没有察觉到朋友们的心思。


    “饺子是你家婉姨包的,裴姨工作忙过不来,我们就帮她送过来,提前在裴家吃了一碗,可香了!”盛云卷打开了保温桶,为了更好的保温所以是汤饺,一个个晶莹剔透,皮薄馅大。


    瑜溪趁热吃,一口一个。


    他也想念婉姨包的饺子,吃得两颊鼓鼓,满脸幸福。


    盛云卷和盛云舒同步捧脸笑眯眯地看着他:“好吃吧?”


    瑜溪用力点头,顾不上说话。


    盛云卷拍了张照给裴乐心报备,等瑜溪吃得差不多,才拿出别的东西:“还有一些保暖的东西和零食,你裴姨准备了一些,我们也准备了一些,你全都拿回宿舍。”


    她一样样地和瑜溪说,跳脱的性子也就这时候会显得沉稳,等打开某个纸袋的时候,语气又变得孩子气了。


    “啧,这个呢,就某个姓顾的让我们带给你的,真是无语,自己不送偏要我们送,好像我们是他跑腿的一样。”


    瑜溪看到纸袋里正是一条围巾,耳根开始发热。


    送什么不好,偏偏是围巾。


    这算什么,补偿吗?


    那条被顾川舟不知道闻过多少遍的围巾,他带回去之后洗了烘干了,却再也没戴过,每次打开衣柜看到都会想到那天晚上,丢又舍不得,戴又浑身难受,真是要别扭死了。


    他知道顾川舟是不敢来见自己,跟着盛云卷一起指责:“他坏。”


    盛云卷愣了下,噗嗤笑了:“对对对,他坏!”


    然后盛云卷又哄着他,别戴顾川舟送的,戴她送的,瑜溪确实收到了很多,帽子手套围巾,都是很暖和的羊毛材质,戴都戴不过来。


    盛云卷嘻嘻哈哈说着话,瑜溪听着,时不时被逗笑。


    而这时,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起来,显示来电“星星”。


    他还没动,盛云卷就先他一步“啪”地一下帮他把电话挂了。


    “他老是来打扰我们,先别管他,你继续听我说——”


    说了没两句,又有另外的手机铃声响起。


    盛云卷一看手机上的“张狗”来电,又乐了,指着屏幕上说:“我就说他是狗吧?嗅觉就是好,人不在都能知道是我挂的电话,立马就来质问我。”


    说着她漫不经心地接起,先发制人:“干嘛?电话就是我挂的怎么了,你能不能少……”


    也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盛云卷突然卡壳,表情也凝固在脸上。


    瑜溪第一次见到盛云卷因为张星阔露出这种表情,连盛云舒也察觉到了不对。


    盛云舒问:“怎么了?”


    盛云卷指着手机,语无伦次道:“张星阔他他他他……出、出车祸了。”——


    作者有话说:久等啦


    第46章 争吵 你要给我更好更多的奖励才可以……


    车一停在医院门口, 瑜溪就迫不及待地下车。


    因为太着急,脚下没踩稳差点摔倒,把盛云舒和盛云卷吓坏了。


    盛云舒过来扶住了他, 温声道:“别着急, 他自己打的电话, 应该不会有事。”


    “嗯……”


    听到消息的时候,瑜溪浑身血液倒流,一路过来都急出了一身的冷汗, 即使有盛云舒安慰,但是他还是冷静不了,一刻不缓地找到病房。


    他们冲进病房的时候,张星阔正在打电话:“教练,我真没事——”


    话说一半见到瑜溪来了, 火速挂掉电话躺下去, 却因为动作太急影响到了头上的伤,狠狠倒吸一口气。


    盛云卷和盛云舒看到这一幕,已经明白了什么, 对视一眼,放缓了脚步不再着急。


    只有瑜溪,第一时间迈向病床, 眼眶发红地看着张星阔:“星、星星, 你伤到了哪里?”


    “好多地方。”张星阔一脸委屈巴巴, 扯起自己身上的病服给瑜溪看, “你看这里这里, 还有这里,全部都是,最严重的就是脑袋了, 好晕。”


    说着又拉过瑜溪的手,把脑袋凑过去。


    张星阔是浓眉大眼的帅气长相,每次一摆出可怜的表情,眼尾下垂就更像是一只大狗,让人很难不心软。


    更何况瑜溪看到他一身的淤青还有头上包着的纱布,就更心疼了,小心翼翼地碰着他的额头:“你怎么弄成这样的?”


    张星阔顺势搂住瑜溪的腰,把脑袋贴在瑜溪的肚子上说:“我今天练车,不小心撞了。”


    “他皮厚着呢。”盛云卷走上前,狠狠戳了下张星阔手臂上的一块淤青,“死不了。”


    张星阔下意识就对拆台的盛云卷呲牙瞪眼,但表情做到一半又反应过来,赶紧“嘶”了一声,做出一副很痛的样子。


    瑜溪:“?”


    瑜溪看出了一点不对,眨巴着眼睛陷入沉思。


    张星阔眼珠子一转说:“医生说我要躺半个月,有脑震荡风险,不能乱动,需要人照顾,小溪……”


    这时盛云舒拿出手机道:“我给你妈打个电话。”


    张星阔神情一变,阻止的话没出口,病房的门再次被推开。


    保养姣好的妇人难掩焦急之色,失了平时的优雅,扑至病床前,一句接一句地询问着张星阔的情况。


    张星阔愣了愣:“不是,妈,您怎么来了?是不是我教练告诉你们的?”


    “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能不来么!”接上这话的是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他面相严肃,拧着眉看着张星阔。


    一旁的瑜溪慢了半拍认出,这是张星阔的父亲。


    过去了十二年,这位撑起张家的男人已经苍老许多,可依然气势逼人、不苟言笑,眉宇间总带着“川”字的深深印记,不怒自威,让人发怵。


    瑜溪从小就对这位伯父又敬又怕,除了打招呼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久违地再见到,也下意识地会紧张。


    张父一出现,病房的氛围就变了。


    张星阔的表情也变得冷硬,冷哼一声靠回床头:“你什么时候在乎过我。”


    张父的气焰顿时被点燃了:“我不在乎你?我不在乎你我劝你那么多次不要玩赛车不要玩赛车!你偏不听!这已经是你第二次出事了,你忘了四年前那回你胳膊脱臼吗?为什么一点记性没有,你迟早要把命玩没!”


    张母连忙拉住丈夫,劝道:“孩子都受伤了,你少说两句!”


    “我现在不说什么时候再说?等真出事什么都晚了。”张父把手中的文件甩在病床上,语气不容置喙,“给我签了,其余的都不需要你操心。”


    张星阔扫到文件上的“解约合同”四字,就没有多看的兴致,又甩回床尾:“不可能。”


    “你必须签!”张父厉声道,“我已经纵容你玩了这么多年,你也差不多该做点正经事了,你要是还当我是你父亲,就给我签了。”


    “玩?”张星阔嗤笑一声,干脆把合同丢进垃圾桶,“直到现在,你还是觉得我是在玩?刚开始你百般不满,我忍了,我以为是我没做出成绩,不足够说服你,可是现在我都已经是全球闻名的冠军了,你什么时候能正眼看看我的努力,看看我的荣誉?我的梦想在你眼里就那么不值一提。”


    张星阔双眼赤红,愤恨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有时候我真宁愿没生在张家,没你这个——”


    “星星!”瑜溪出声喊住了张星阔。


    这一声犹如一盆冰水,让张星阔火气上涌的大脑霎时冷却下来,他止住声,对上父亲难以置信的眼神后又飞快避开,偏过头去,双手握成了拳。


    张父胸膛剧烈起伏一阵,最后什么也没再说,愤而离去。


    张母急红了眼,想去追自己的丈夫,又放心不下自己的儿子。


    瑜溪开口说:“阿姨,你去劝劝伯父吧,星星的伤没什么大碍,我们会照顾他的。”


    盛云卷和盛云舒点点头。


    “好、好……星星就交给你们,我待会儿再过来。”张母最后看了一眼张星阔,叹了口气,也离开了病房。


    等病房的门再一次合上后,瑜溪低头看向闷不做声的张星阔:“星星,你刚刚不该那样说。”


    张星阔仍是一脸不服气:“你没看到他那个样子吗?老是说我自以为是、不可理喻,其实他才是!”


    瑜溪坐到床边,平静道:“你也有不对的地方。”


    张星阔转过头来,这次是真委屈了:“你说过会一直站在我这边的,怎么连你也责问我。”


    “我不是在责问你。”瑜溪放软了声音,“我没有站在你父亲那边的意思,但是星星,就算再生气,也不能说那样的话。”


    瑜溪握住了张星阔依然紧攥的拳头,“你在气头上,等冷静下来一定会后悔。有些伤害一旦造成了,是不可挽回的。”


    在瑜溪掌心的柔软和温暖下,张星阔的双手逐渐松开了,跟着一起软化的还有态度。


    “我知道了,对不起。”


    瑜溪微微一笑:“你要道歉的人不是我。”


    张星阔撇了下嘴:“他估计有十天半个月都不想看到我这个不孝子,我看这道歉还是省了。”


    “那要是回来了呢?”盛云舒问。


    张星阔斩钉截铁:“不可能。”


    “啧啧。”盛云卷摇摇头,“小溪你还是别煞费苦心地劝他了,他脾气跟倔驴一样,根本说不通,让他认错是不可能的,他就是这种人,没救了。”


    瑜溪低头看张星阔。


    张星阔被这么一激就道:“他来我就和他道歉!我说到做到!”


    “好,你说的。”盛云舒说罢,拿着手机出去了。


    十五分钟后,病房门口出现了动静。


    “你别扯我,我自己会走!”是张父的声音。


    张母催促着:“那你走快点,一把年纪了做事还磨磨蹭蹭的,能不能像点样?”


    病房的门没有关严实,两人的声音都泄露进来,里面的几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瑜溪暗笑,看向表情复杂的张星阔。


    张父浑然不觉,一开门后又是之前那副威严的样子,昂着头,不看张星阔:“你妈说你有话要跟我说,是改主意了?”


    张星阔当即回了一个白眼:“你做什么梦?我不可能和车队解约。”


    “你!”张父还没来得及发作,就被接下来听到的话震惊得愣在原地。


    “对不起。”


    三个字,从张星阔嘴里像是硬生生挤出来的,万般不情愿,别扭极了。


    张父一腔火气卡在中间熄灭了个干净,难以置信地看着张星阔:“你刚刚说什么?”


    “啧,你耳朵——”张星阔“聋”字没说出口,只因为胳膊被瑜溪碰了一下,憋红了脸,最后只能又咬牙切齿地重新道,“我说,对、不、起!听清楚了没,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之前我说错话了!行了吧?慢走不送!”


    说完,张星阔一扯被子把自己盖住,谁也不见了。


    病房内,别说是张父,张母都惊讶了好久。


    “他……”张母看向瑜溪。


    瑜溪笑着点头,走过去轻声道:“阿姨,伯父,你们就先回去吧,星星他现在可能更想安静一会儿,你们晚上再来看他也不迟。”


    张母回神,喜笑颜开:“好好好,我晚上带饭过来。”


    随后,张母扯了扯自己的丈夫:“回魂了,走,你不是公司的会开到一半赶过来的?现在赶紧回去。”


    盛云卷和盛云舒一起去送他们。


    等病房里彻底安静下来,瑜溪走回床边,拍了拍被子:“他们都走了。”


    被子一动没动。


    瑜溪掀起被子一角,弯着腰笑盈盈地看着里面面红耳赤的人:“你还知道不好意思啊。”


    “谁不好意思?我那是觉得丢面子好吗?”张星阔掀开被子坐起来,“要不是因为你,我才不会跟那个老东西道歉。”


    “哪有丢面子。”瑜溪拍拍张星阔的头顶,“我们星星知错就改,做得特别好。”


    张星阔扁嘴:“你怎么把我当八月哄?”


    “没有的。”瑜溪眼里含笑。


    这点笑意却让张星阔发恼,出其不意地一把将瑜溪扯下。


    瑜溪上半身倒在张星阔的腿上,还没撑起身,又被掐住腰摁回去,无奈地笑道:“星星,你别闹了,小心弄到你的伤。”


    下一秒,他嘴角的笑意在张星阔骤然的弓身贴近中凝住,变成了慌张。


    太近了,近到他们鼻尖稍微一动就能触碰,连同嘴唇一起。


    而张星阔凝视着他的眼神如猛兽一般,带着侵略性和某种贪欲。


    “我没有八月那么好哄,胃口也比八月大。”张星阔紧锁住瑜溪的目光,“你要给我更好更多的奖励才可以。”


    第47章 纠缠 你要是继续躲着我,我可能会做出……


    瑜溪看着几乎是压在自己身上的张星阔, 眼睛都不敢眨了。


    眼看着对方越来越近,视线也落在不妙的地方,一时情急, 想也没想地就伸手按在张星阔的脸上。


    只是没有控制好力度, 这一按更像是猫爪子给过度热情的人类一个轻轻的巴掌。


    这本对皮糙肉厚的张星阔来说跟挠痒痒差不多, 但他偏偏脑袋受了伤。


    伤得不重,但也不是假的。


    他被拍得眼前一晕,倒在了瑜溪的脸边, 把瑜溪吓得血色全无,又赶紧撑起身若无其事地哄:“我没事,你一爪子软绵绵的,再打一百下我都没问题。”


    装的时候怎么惨怎么来,能夺取到越多的关注越好, 可真疼了见到喜欢的人自责心疼, 张星阔心里反而不是滋味,逞强着。


    “真的没事?”瑜溪眼尾红红的,想碰张星阔包扎的地方又不敢, “要不我们叫医生过来吧。”


    “真没事。”张星阔抓住瑜溪要去按呼叫铃的手,“你给我揉揉太阳穴就好了。”


    等盛云卷和盛云舒回来时,看到的就是瑜溪坐在床上, 帮张星阔揉太阳穴的模样。


    盛云卷立马把人拉下床:“你是摔坏脑子了不是摔断手了, 干嘛要我小溪伺候你?”


    张星阔:“什么叫伺候, 小溪对我好怎么了?”


    “你放心吧, 我出钱给你请了一个专业护工, 不用感谢我。”盛云卷转过头,换了语气对瑜溪轻声说,“小溪你别看他出了个车祸就心疼他, 他心眼子多得很,走,我送你回学校,他自己在这里死不了。”


    “盛云卷,你给我把人……嘶!”张星阔一不小心磕碰到,吃了受伤的亏,没能把人留下。


    瑜溪上了车,仍然还有点不放心:“我都答应阿姨和伯父说会好好照顾星星的。”


    盛云卷摆手:“哎呀多大点事,我姐不是留下看着他吗?你不知道,我和我姐送人走的时候张伯父那高兴的样子,能看到自己家的孽子这么大的改变,他们感谢你还来不及呢,一点也不会怪你。”


    瑜溪眨了眨眼:“可是我也没做什么……”


    盛云卷笑着戳戳瑜溪的脸颊痣:“你啊,本事大着呢。”


    把人送到学校后门,盛云卷让瑜溪穿好衣服,面带嫌弃但别无他法地用上了顾川舟送瑜溪的围巾,把人裹得密不透风才挥手告别。


    刚好是京大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响的时间点,从后门出来去觅食玩乐的学生不少。


    瑜溪逆流往里走,他大半张脸被盛云卷给他打的蝴蝶结形状围巾遮住了,但是露在外面的一双桃花眼乌亮潋滟,但凡和他对视过的人就舍不得挪开眼,脚还在走,脖子却快扭成了一百八十度。


    瑜溪的脚步在宿舍楼下停了。


    他看着站立在落了一层薄雪的树下的男人,有点想逃。


    但是他刚要转身,对方的深眸就锁定了他。


    “溪溪。”


    瑜溪悻悻地收回要逃跑的腿,把自己的脸往围巾里埋得更多了一点,肩膀微微缩着,像是只怯懦的兔子一般盯着顾川舟看。


    他没再像以前一样见到对方就会露出欣喜乖软的笑,喊着“川舟哥”迎上去,满身的防备和紧张,看着穿着黑色大衣、气质冷寂的男人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时,那一夜的心慌又再度涌来,双腿不由自主地发软,眼里开始摇曳水光。


    顾川舟在他这样的眼神下微不可察地一顿,但还是站定在瑜溪能接受的距离极限处,一如平常地用着低柔嗓音问:“刚从医院那里回来?”


    瑜溪略有些错愕。


    他不知道顾川舟是怎么知道的。


    “嗯。”


    好半晌,瑜溪才发出小动物似的低低一声,眼睛垂着,避开和顾川舟对视。


    顾川舟跟着沉默良久:“这里冷,我们换个地方说,好吗?”


    瑜溪摇头:“有什么事现在说就好了。”


    这话听着像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顾川舟叹了口气,轻得转瞬消散在寒风中。他不着痕迹地帮少年挡住寒风,言简意赅道:“张星阔是故意撞上赛车场的轮胎墙的。”


    瑜溪眼睛倏然睁大,惊愕地抬起头来。


    顾川舟见他终于肯看自己,闷堵的胸口顿时舒畅不少,但面上不动声色地继续说明。


    以张星阔的能力,在正式赛场上疯成那样除了刚出道时失误与人撞上导致肩膀脱臼一次,之后百无一失,就足以说明他技巧的高超以及把控力的精准。


    看似激进,其实是胸有成竹,有足够的自信和底气才敢如此放手一搏。


    这样的人,却在室内赛车场练习的时候出现新手都不会犯的低级错误,怎么想也匪夷所思。


    而受的伤不轻不重恰到好处,足够吓人,又不会伤及根本,仅需养上半个月。


    顾川舟没有过多解释,只是陈述了当时张星阔撞车的情况,但瑜溪不笨,很快就想明白了怎么回事。


    只是他不愿意那样去想幼时与自己最要好、性子真诚热烈的星星,下意识地为其辩解:“星、星星他不会的……他就算再不懂事,也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去赌……”


    “为什么不会?”顾川舟平静道,用着再理所当然不过的语气说,“不过受一点伤,就能获得你这么多注意力和心疼,一本万利的事,如果是我,我会做得更狠,更周到,不会露出一点破绽。”


    “……”瑜溪失语。


    这也要比吗?


    他也没想到,原来顾川舟也会告状。


    “我知道了。”瑜溪抿了抿嘴唇,重新低下头去,侧过身,“谢谢你告诉我,没有别的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再见。”


    他很有礼貌地又是道谢又是道别,却像是细针一样扎着听者的心口。


    他们之间何曾这样过?


    变得如此生疏、尴尬。


    明知此时还不是时候,还需要更多的忍耐,顾川舟在瑜溪转过身时还是不受控地伸出手,抓住了瑜溪的手腕。


    两人同时僵住。


    瑜溪脸颊在一瞬间烧起来,反应过来后立马抽手。


    他一挣扎,顾川舟下意识就加大力道,不愿手中的柔软溜走。


    “你放手!”瑜溪难得地表现出羞恼的一面,声量有些高,引得一些路人好奇地看过来,他意识到后就立马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声音也放低了,焦急又哀切地求着顾川舟,“你快放开我……”


    殊不知自己双眸荡着水光的可怜模样,让顾川舟腹部火热,更不舍得放手了。


    顾川舟喉结一滚,低声道:“溪溪,你能不能不要躲我?”


    瑜溪声音颤颤巍巍的:“我没有。”


    顾川舟拆穿他:“你很怕我。”


    瑜溪鼻尖出了汗,双颊粉扑扑的,更显诱人。他被逼急了,索性承认:“对!我怕你!你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事吗?你如何让我不怕你?我怕你也有错吗——”


    “你没错。”顾川舟又抓住了瑜溪另一边手臂,让他面向自己,“是我,控制不住地喜欢你,对你抱有那样肮脏的心思,一边装成君子和你相处,一边又在背地里做尽了无耻下流的事。这些全是我一个人的错,跟你没有关系。”


    瑜溪被顾川舟的发言惊到,火气一下散了:“你、你也不用这么骂自己……知错就改那就是好的,你还来得及,只要你改好,我们就还可以像以前一样……”


    “改不好了。”顾川舟哑声道,注视着瑜溪的眸中涌着层层痴欲,“也回不到从前,我认错,但是我不后悔。”


    瑜溪顿时觉得头晕目眩,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这一切的不可挽回。


    他有种被背叛的羞恼,泪意涌上来,话里都夹杂了一点恨意:“你是故意让我发现的!”


    “对。”顾川舟竟是轻轻勾起了一点笑意,伸手抚去瑜溪眼尾的湿迹,“我不要‘朋友’的身份,也不想再忍耐、伪装下去。”


    “溪溪……你现在接受不了没关系,我可以给你时间,但你不要再躲着我了。”


    顾川舟连同瑜溪的手臂一起拥住,力度之大,瑜溪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他一下想起重逢那天,顾川舟也是这么抱着他的。


    原来……早在那个时候……


    瑜溪听到顾川舟声音响在耳畔,灼热的吐息让他难以自制地颤栗。


    “我的克制力比我想象中的差,你要是继续躲着我,我可能会做出很过分的事。”


    瑜溪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分不清是委屈还是害怕,带着哭腔说:“你威胁我。”


    “是恳求。”顾川舟纠正,“我不想你讨厌我。”


    瑜溪想说自己已经在讨厌了,可是一张唇,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还是没办法违心说这样的话。


    ……


    瑜溪魂不守舍地回到宿舍,很快就被舍友们发现不对。


    面对关心,瑜溪什么也说不出口,只能强颜欢笑着摇头。


    萧阳盯了他半晌,把他扯到走廊。


    “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我……”瑜溪难以启齿。


    萧阳却一眼看穿:“是你那些朋友吧?”


    瑜溪抿唇,红着眼睛看着萧阳,无声承认。


    “这事有那么难吗?你要是不想,就大胆说出来,他们不听,你就甩他们耳光,跟他们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萧阳靠着墙,“他们要是拿权势压人,你就告诉他们我萧阳也不是好惹的。”


    “谢谢你。”瑜溪很感激,“他们没有。”


    萧阳跟他再次确认:“没欺负你?”


    瑜溪摇头。


    萧阳颔首:“那行吧,别的我就不多管了,反正哪天要是他们不做人了,你就找我,听到没?”


    “好。”瑜溪露出一点笑意。


    萧阳看着他抿出来的笑唇,忽然不爽地啧了下舌,上手就把瑜溪的脸当面团一样揉:“就你这样的,就算你钓着他们所有人一辈子不回应都没什么问题,随便笑一笑他们就昏头了,谁还会忍心逼你?”


    “啊……?”瑜溪呆愣愣的。


    原来还可以这样吗?——


    作者有话说:下章更新的时候发红包[可怜]


    第48章 跨年 在偷偷地蹭闻


    张星阔住院了一整周。


    瑜溪每日会抽出时间去看他一次, 偶尔会碰到张母。


    张母拉着他在走廊上说了会儿话:“小溪,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要上课还每天跑医院里来。”


    瑜溪乖巧地笑着:“这没什么的阿姨。”


    张母欲言又止:“其实他的伤势不重, 医生三天前就建议出院了, 他偏要住, 我一猜就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阿姨也知道你聪明,应该早就看出来了,但你还是陪着他闹, 哄着他开心,还帮着他和他父亲修复关系,这些几天他两都会打电话了,是你劝的吧?阿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


    瑜溪看到张母眼睛微红,赶紧找出随身带出的纸巾来。


    张母苦涩地笑了笑:“不知道你清不清楚, 星星他哥哥就是车祸去世的……所以他父亲才会这么反对他赛车, 生怕悲剧会重演。小溪,阿姨再求你一件事……”


    张母拉住了瑜溪的手,像是拉着救命稻草, “你帮阿姨劝劝,让星星放弃赛车,不要再做那么危险的事了, 好不好?”


    瑜溪陷入了沉默, 良久, 他说:“我会和他说的。”


    在张母面露欣喜之前, 他又道, “但我只会转告他你们的心情,不会劝他放弃。我知道你们是为他好,但……要怎么选择, 全看星星的意愿。”


    即使如此,张母也很高兴了:“谢谢,谢谢你,小溪。”


    ……


    瑜溪把张父和张母说给了张星阔听,张星阔靠着病床,在剥橘子。


    “我知道。”张星阔听完并不意外,哼笑一声,“虽然我爸那个破嘴从来不说,但是我猜得到他在想什么,无非就是怕我会像我哥一样出现意外,连看我比赛都不敢。”


    话落,张星阔先试了一瓣橘子,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就把手里剥得干干净净连一点橘络都没有的橘子放到瑜溪手里。


    “这个特别甜。”张星阔露齿一笑。


    瑜溪扯回话题:“那你打算怎么办?”


    张星阔撑在小桌板上趴着:“其实就算他不逼着我解约,我和车队的合约也要到期了,我不打算再续,也不打算签别的车队。”


    瑜溪愣住:“你的意思是……”


    “嗯,不打算继续了。”张星阔一边说着,一边暗戳戳地去勾瑜溪的小拇指,“虽然赛车很有趣,但是玩了这么些年也够了。”


    “你不是很喜欢吗?”听到张星阔这么果断地放弃,瑜溪反而有些担心。


    “是喜欢啊,这些年做赛车手也是认真的,不过我已经达到当初立下的目标,拿到了冠军,我也就满足了。”张星阔笑着道,“我喜欢的事还有很多,赛车只是其中一个,它还不是我最重要的。”


    他似乎也明白瑜溪的忧虑,“所以你也不用担心,我张星阔从不勉强自己。”


    如此,瑜溪也放下心了。


    他抵开勾着自己的手指,问:“那你是不是该出院了?”


    话题一转,张星阔表情一僵,偏过头:“还要再过几天吧……”


    “几天是几天?”瑜溪追着问。


    张星阔摸了摸鼻子:“呃,大概是五天?医生是这么说的……”


    “这样吗?”瑜溪叹了口气,“那有点可惜,两天后就是跨年,我和小卷他们都约好一起在江边看烟花了,到时候你就只能一个人待在医院里。”


    “你们什么时候决定的?怎么都没人通知我!”张星阔立马下床,刻不容缓地往外走,“我去找医生,跟他说我要提前出院——”


    坐在原处的瑜溪忍俊不禁,吃下手里清甜的橘子-


    跨年这日。


    因为裴乐心特意早早下班,想要和他还有裴望一起在家吃一次火锅,所以瑜溪没有和朋友们约饭。


    他不去,其他人也就纷纷说不聚餐了,就只约好饭后一起去江边。


    裴望在最近的一次考试上有了很大的进步,裴乐心兴致好,喝了点酒,抱住瑜溪就在他额头上重重亲了一口:“我们小溪来了小望都懂事了,你是大功臣!”


    然后又抱住裴望一顿揉,“妈妈就知道你能做得好,不愧是我裴乐心的儿子!”


    裴望鲜少和裴乐心这般亲近过,别扭得一直躲,可是力气完全敌不过,被揉得头发乱了、脸也红了。


    瑜溪坐在一边,看得眉眼弯弯,一直在笑。


    “你还笑!还不快过来帮我!”裴望脸红脖子也红,努力掰着箍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妈,妈……咳!你要勒死我了!”


    瑜溪上前帮忙,让裴望解脱出来。


    裴望大喘气看着醉倒在沙发上的裴乐心,无语道:“喝醉就算了,还会谋杀亲儿子。”


    瑜溪笑着说:“她今天高兴。”


    裴望叹了口气:“算了,你不是约好了和朋友看烟花吗?你快去吧,我留下来照顾她。”


    说曹操曹操到,裴家的门铃被按响了。


    瑜溪很快被裴望裹上暖和轻盈的羽绒服,又被围上了一条毛茸茸缀着绒球的围巾,还有同款手套。


    “耳罩和帽子也戴好。”


    就这样,瑜溪被裹成毛球出的门,即使一分钟不到就要进到暖气充足的车内,裴望也见不得他受一点凉。


    等和给自己开后门的司机道谢,弯腰坐进后车座,他才看到里处一身细格纹灰黑色西装的男人。


    他动作停顿了下,僵硬地贴着车门坐好:“怎么是你……”


    “小舒小卷家中有事,耽搁了点时间,我就先来接你。”说着,顾川舟将一盒早就准备好的酸甜蜜饯果脯塞到瑜溪手里,给他解馋打发时间,又打开车门坐到驾驶座,让司机回去了。


    瑜溪悄悄地瞥着。


    他明白,顾川舟是不放心任何人开车怕他晕车,也是怕他不自在。


    好像……有些地方是没有变的。


    瑜溪逐渐放松,他就像是一只确认四周已经安全就探出触角的蜗牛一样,把身上的保暖物取下。


    手套、围巾、耳罩……这些毛茸茸的配件摘完,然后是羽绒服,最后只剩下一件羊绒毛衣。


    他的脸被暖气烘得粉扑扑的,没注意到发丝有些乱,捏着一块果脯吃进嘴里,缀着红痣的腮帮子鼓起一小块,红唇一动一动,眼睛眯起来,显然很喜欢。


    这些都被顾川舟不动声色地借由后视镜印刻在眸中-


    瑜溪原本以为大家就是一起在江岸和人潮一起等烟花,没想到张星阔包下了酒店餐厅一整个顶层。


    这样他们能够拥有最好的视野,不会受到任何遮挡,更不用受寒吹风。


    瑜溪趴在沙发上,看着落地窗外的夜景。


    江水波光粼粼,倒映着灯光,犹如一条星光璀璨的银河。


    “小溪,看我。”盛云卷说。


    瑜溪茫然转头,对上的是盛云卷手里拿着的相机。


    “咔擦。”


    太过猝不及防,瑜溪有点羞赧:“不会表情很呆吗?”


    “不会啊,特别可爱!再来一张!”盛云卷做好准备,可相机刚抬起来,就发现画面中多了个碍眼的人,“你能不能滚远点?我只想拍小溪的美丽单人照好吗?”


    张星阔搂着瑜溪的肩膀:“拍一下怎么了?快点!”


    盛云卷当然不可能听他的命令,上前想把人拽走时,又看到林述怀也落座在了瑜溪身边,翘着二郎腿,没有骨头似的朝瑜溪靠。


    接着,顾川舟站在了沙发后,双手搭在了瑜溪颈后的沙发靠背位置。


    角落里,一个大高个悄无声息地入镜。


    盛云卷白眼翻到天花板上去:“……”


    “既然这样那大家就一起拍一张吧。”盛云舒喊来服务生帮忙,成功让妹妹又喜上眉梢。


    七人的合照新鲜出炉,瑜溪看了很久,怎么也看不厌烦似的。


    照片一时半会不方便导出来,他就先用手机拍了相机屏幕上的预览图,分享给妈妈。


    戚青云难得没有在工作,也在聚餐,很快回复:


    【我们小溪笑得一脸幸福的样子。】


    【真好。】


    瑜溪心里也这么想:真好,时隔十二年,大家还能开开心心地聚在一起。


    虽然……有些事情的发展和他想象的不一样,但是能在一起他还是觉得很庆幸。


    “小溪,快过来吃东西!”盛云卷又在喊他。


    瑜溪匆忙收起手机,走过去。


    吃到一半,他的鞋尖被轻轻碰了一下,愣愣地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林述怀。


    林述怀用小动作示意他看手机。


    瑜溪按开手机屏幕。


    林述怀:【我有点难受,好像是犯病了。】


    【小溪能不能陪我去一下卫生间?】


    瑜溪手指收紧,抬头看林述怀,发现他的脸色确实有些不好,不假思索地点头。


    于是,他先等林述怀无声离座,再找到借口也跟着去了。


    一进到洗手间里,瑜溪就被等在洗手台处的林述怀抱住。


    他有点被吓到,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推,却被抱得更紧了。


    “对不起,小溪。”林述怀伏在他的肩膀上,呼吸似乎有些艰难,说话都发哑,“我有些头晕和反胃,借哥哥靠一下,一会儿就好……”


    瑜溪听到林述怀难受成这样,推拒的手反抱回去,帮着顺背:“你带药了吗?实在很难受的话我们要不要找个休息室?”


    “没事,只要抱着你就好了。”林述怀只是说。


    瑜溪便乖乖站着,给林述怀抱了好一会儿,直到他感觉到脖子发痒,从镜子里发现林述怀鼻梁埋在自己颈侧,似乎在偷偷地蹭闻,露着那半边侧脸没有半点虚弱或苍白的样子,眸中含着愉悦与餍足。


    完全看不出是在难受。


    第49章 技巧 原来大家都一样好哄


    瑜溪在发现的一瞬间, 几乎要像是发现天敌就蛰伏在身后的兔子浑身炸毛,立马用力地把林述怀推开了。


    林述怀没有防备,后背撞上了大理石的洗手台, 发出一声闷哼。


    瑜溪下意识想要上前关心, 很快止住。


    “小溪。”林述怀并未怪他, 只是满眼关切地问,模样仿佛仍是那个瑜溪认识的温柔哥哥,“你怎么了?”


    瑜溪垂头不语, 轻咬着嘴唇,两只手揪着过长而遮了一半指尖的毛衣袖子,肩头微微缩起,显得露在外面的锁骨格外分明。


    林述怀稍微往前一步,他就受惊似的往后退一大步。


    林述怀神色一怔, 又了然一笑:“又被你发现了。”


    瑜溪指尖一颤, 挪开视线:“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听不懂……”


    “你发现我在借病亲近你。”林述怀直言道。


    瑜溪没想到他会自己撕开伪装,瞳孔一缩。


    紧接着, 林述怀说出更令他意外的话:“那天晚上,其实小溪也是醒着的,对吗?”


    “……”


    这一次瑜溪沉默, 是因为过于震惊而失声。


    林述怀噙着温润的笑:“我其实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醒了, 还是吻了你。”


    瑜溪看向林述怀的眼里满是诧异与不解, 他感觉心中的某种东西再一次粉碎了, 以至于心跳失衡,一片懵然。


    在他问出为什么之前,林述怀率先道:“星阔第一个破坏了‘规矩’, 我们这些人的关系就注定要发生很大的变化。


    “这是一场心照不宣的竞争,输赢对我来说本没有什么区别——哪怕是钢琴,但关乎到你,我才发现原来我也有胜负欲。”


    林述怀走近,轻轻攥住瑜溪的手腕。


    “小溪,一切决定权都在你手里,你想让谁赢?”


    “我……”瑜溪咬了咬嘴唇,“我谁也不想选。”


    说罢,他将手腕用力往后一挣,大步往外走。


    他慌了神,走出洗手间时找错了方向,绕了走廊的另一边,又在转角处撞上了一具身体。


    来人像是早就察觉到他在往这边走过来,故意等着,在他被撞得倒退之前很快就伸出手臂环住了他的腰,将他固定在自己的身前。


    瑜溪撞得头晕了一下,还未来得及看清对方的脸,先一步嗅到了熟悉的薄荷木香。


    下一秒,一只温热的手掌将他耳边凌乱的发丝捋顺。


    “刚刚在做什么?这么慌张。”


    瑜溪一认出是顾川舟,还没平稳的心跳更乱了,鼻尖沁着汗珠,吐息微急,慌里慌张地去扯腰上的手:“没、没有……”


    顾川舟手臂犹如铸铁,坚固不移,语气平静道:“是吗?没和林述怀说什么?”


    瑜溪惊讶地抬眸:“你……”


    “也许别人看不出来,但是溪溪,”顾川舟眸色幽深,瞳孔中框映着瑜溪漂亮又仓皇的脸,“我很了解你,你一有什么小秘密,我都能知道。”


    瑜溪脊背阵阵发凉,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不敢和顾川舟对视,感觉在对方的注视下自己什么也藏不住,有种衣物都被剥尽的羞耻感。


    他一低下头,顾川舟就拢住他的下颌,力道不重,但拇指压在了他的唇角,来回摩挲着,其上的茧磨得他嘴唇那块肌肤又痒又热。


    “你嘴巴很红。”顾川舟语气如常,但眼神森森,“他亲了你?”


    “没有!”瑜溪抬高声音否认,“他亲的不是我的嘴巴,是我自己咬的。”


    顾川舟声音倏然变沉:“也就是说,他亲过你别的地方。”


    瑜溪一颤,懊恼得又习惯性想咬自己的嘴唇,却遗漏了顾川舟的手指正摁着,贝齿不小心磕碰了下,立马像是受惊的蚌壳缩回,把顾川舟的手推开。


    “是哪里?”顾川舟问。


    瑜溪沉默不语,耳根逐渐红透。


    他不想回答,也不敢回答。


    他要怎么说,林述怀除了自己的嘴唇很多地方都亲了。


    他不说话,顾川舟就一直看着他,也不松开禁锢着他腰的手臂。


    瑜溪怎么挣扎都挣不开,恼急得双颊赤红,被激出了一点脾气,喘着气用两只波光潋滟的眸瞪过去:“你怎么这么讨厌?你非要一个答案吗?”


    “我在嫉妒。”顾川舟说,带着幽怨一一细数起来,“从小到大,你就更偏向他们。你和张星阔抵足而眠,对孟深时时照顾,你还允许林述怀亲你……”


    “我没允许!他偷亲的!”瑜溪打断。


    “是吗?”顾川舟紧蹙的眉头放松了几分,“但你还是和他们比和我更要好,连草编的蚂蚱也是,你给了他们,连孟良都有,唯独没有给我。”


    “明、明明就是你自己没要,你都知道的!”瑜溪没想到顾川舟又把这个旧账翻出来,耿耿于怀至今,亏他之前为了补偿这一点,私底下给顾川舟做了那么多别的朋友没有的草编物件,“你有点不可理喻,我不想和你说话了,你快放开我——”


    瑜溪怎么说怎么挣扎,都不见顾川舟放手,还把自己闹出一身汗。


    他气喘吁吁地在顾川舟怀里缓了缓呼吸,中场休息完,又伸出手指试着在顾川舟的胸膛上推了推,还是推不动,气恼地挥手打了下。


    他大概明白顾川舟是想从自己讨要到什么,但他不想给。


    有些事情一旦有了开始,就更一发不可收拾了。


    万般无力之下,瑜溪福至心灵地想起了一句萧阳说的话。


    ——“就你这样的,就算你钓着他们所有人一辈子不回应都没什么问题,随便笑一笑他们就昏头了,谁还会忍心逼你?”


    真的有用吗?


    瑜溪只知道张星阔是很好哄的,但对顾川舟不太确定。


    犹豫许久。


    瑜溪乌瞳转动,深吸了一口气,抿了抿紧绷的嘴唇,然后仰起脸,掀动了下长睫,嘴角和眼睛一同弯起来,露出了一个甜软的笑。


    “我不是故意让述怀哥亲的,也没有对谁偏心。在我心里你们每个人都很重要,真的。你这样质问我我心里很难受,不要再为难我了,好吗?”


    说完,瑜溪一直盯着顾川舟,见他没有任何反应,心情跌落谷地。


    是自己太僵硬太不自然了吗?


    怎么一点用都没有……


    在瑜溪低下头正尴尬的时候,忽然听到头顶响起一句:“好。”


    随即他腰间的手臂松开了。


    瑜溪愣了愣,重新抬头看向顾川舟。


    顾川舟周身那步步紧逼的气势已经尽数收敛,像是一头被捋顺了毛的狮子,又低声下气地跟他道歉:“对不起,溪溪。我一时因为嫉妒就冲动了,我没想要为难你。”


    瑜溪反应过来后,思量了下,试探性地继续用着软和的语气说:“那你不准再计较这件事了,不然你就是小狗。”


    顾川舟颔首:“好,不会了。”


    “那、那我们回去吧。”


    就这样,瑜溪解决了难题,转过身时暗暗松了口气。


    可还没迈出一步,就又因为走廊尽头伫立的高大人影僵住。


    孟深一声不响地站在那里,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听了多久-


    “小溪,你要选谁?”


    瑜溪被捏了脸颊,慢吞吞回神,呆呆地问:“什么?”


    “问你要选谁送你回家。”盛云卷重复。


    “哦……”瑜溪反应过来,大家又因为这件事产生了争执。


    很无奈地,他居然有些习惯了,也不再会因此产生苦恼,直接说了自己的答案。


    “坐你和小舒的车。”


    盛云卷发出一声欢呼,抱住瑜溪,要把他往车里带。


    然而一只手横插过来,抓住了瑜溪的胳膊。


    “你的车还要带孟深,加上司机都有五个人了,挤着他怎么办?又要绕路,小溪坐我车最好,我载他这么多回他早就习惯了,会比较舒服。”张星阔道。


    林述怀在一旁微笑道:“其实小溪也没少坐我的车,状态都挺好的。”


    张星阔挑眉,嗤笑一声:“没少坐?我怎么不记得?”


    林述怀:“我和小溪私底下约过不少次,只是你们不知道而已。”


    张星阔的脸色一下变得铁青。


    这时顾川舟的声音又从另一方传来:“溪溪,我给你买的果脯你在来的路上只吃了一半。”


    盛云卷看着不依不挠的三个人,嘴角直抽:“你们——”


    还没骂出口,她的手背被瑜溪轻轻拍了两下。


    只见瑜溪抿出笑唇,软声说:“现在很晚了,我想早点回家睡觉,大家不要再争了,好吗?”


    看完零点的烟花,瑜溪也是真的困了。


    打了好几回哈欠,长睫蔫巴巴地垂着,眼尾也被揉红了,说话带了点沙沙的鼻音,但困倦到极点,还是努力提起精神应对大家,这副样子任何人都不忍心再让他为难。


    成功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后,瑜溪坐进后座,对着在外面静立的青年招手:“阿深,快过来。”


    孟深走近,又止步于车门前,看着门神一样的张星阔。


    瑜溪就探出一点身子,对着张星阔笑了笑,“星星,你挡到他了。”


    “哦,行……”张星阔很快往旁边退开一步。


    等孟深还有盛家两姐妹都上车,车门被关上,开出去了一段距离,张星阔才如梦初醒,一拍脑袋道。


    “草,我又没堵车门口,那么大地方他还进不去,故意找茬?”


    是不是故意的,也找不到人算账了。


    此时的孟深坐在瑜溪身边。


    他身型太大,一般都是独自坐副驾驶,但是瑜溪对他招手他就坐进了后车座最狭窄的中间位置,自觉地缩着四肢,没有挤到身边人。


    盛云卷原本还想跟瑜溪说说话,可是中间隔着孟深这么一个大块头连看人都费劲,脖子都抻酸了,也就歇了兴致,靠着打盹。


    而更困的瑜溪没睡,在打量孟深。


    在四个人里,孟深是最让他省心的那个。


    察觉他并不想挑明,就再也没有做出最开始那样逾越的行为。虽然是比以前要更黏人了点,但是一直在规矩的范围内。


    如果瑜溪不想,他不会有任何纠缠,只会像小时候那样,缩在角落里,又或者站在他身后,等着他回头看过来,做好随时接住他的手的准备。


    即使看到瑜溪和其他人一再亲昵,也会选择把所有的情绪或心事压在心底,独自消化,绝不会让瑜溪困扰。


    孟深是其中唯一一个不需要哄,不会让瑜溪苦恼的人。


    可就是这样的孟深,也让瑜溪更容易心软。


    从卫生间回到餐厅里后,瑜溪一直有留意孟深的状态,孟深什么也不问,也不说,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但是瑜溪了解他,看得出他的平静和沉默和以往有所不同,也感觉到他的情绪是下沉的。


    瑜溪当然可以就这么一字不提地让这件事过去,但……


    “阿深。”


    瑜溪很小很小地唤了一声孟深,等孟深转过头来,伸出一根食指,轻轻在孟深的手背划动了两下。


    传来的痒意一路传至心尖,孟深沉寂的黑眸像是被一颗落下的石子打破了平静的深井,产生了波澜,来回起伏,逐渐演变成惊涛骇浪。


    而仅是用一个小小动作就在人心中造成兵荒马乱的瑜溪没有自觉,接着轻声道:“不要不开心。”


    很久,瑜溪才听到孟深的回应。


    “……嗯。”


    也没有别的话,瑜溪已经隐约感觉到孟深散发的气息有了变化,不再是阴沉压抑,有了好转。


    瑜溪不由悄悄扬起嘴角。


    原来大家都一样好哄——


    作者有话说:艾玛又写到天亮了[化了]


    第50章 父亲 你流着我的血,再怎么都不可能断……


    这天周五, 裴乐心刻意提前下班,先开车去接了裴望,又再到京大接瑜溪。


    前一夜下了很大的雪, 天空雾蒙蒙, 京大的道路被扫过, 湿漉漉的泛着潮湿的寒意,光秃秃的枝丫被雪压得很低,滑落下来恰好砸进了路过的裴望的衣领里。


    裴望被凉得狠打了一个寒颤, 抖了好一阵才抖干净,依然好好护着手里刚买到的糖炒板栗和热奶茶,回到车上,看到裴乐心在笑,无语凝噎:“你是亲妈吗?看你儿子倒霉还幸灾乐祸。”


    裴乐心笑了一会儿, 看向窗外:“小溪出来了。”


    裴望立马下车, 接过瑜溪手里的包。


    “也没有几步路……”瑜溪无奈地把包让出去,笑着喊了一声把手伸出窗外的裴乐心,“裴姨。”


    “快上车, 别冻着了。”裴乐心招呼他。


    瑜溪应了,要上车时动作忽然停滞,扭头往旁边的道路看了一眼。


    “见到熟人了?”在给他开车门的裴望跟着看过去, 只看到熙熙攘攘的学生和车辆。


    瑜溪摇头:“我以为有人在看我。”


    但在人群中什么也没看到, 应当只是错觉。


    上车后, 他解了衣服, 先是左手被塞了一杯最喜欢的七分糖芋泥牛乳, 接着右手又被塞了一袋糖炒栗子,都是热乎乎,暖着他冻红的手指。


    他笑了笑:“谢谢小望。”


    裴望颇有些傲娇地双手抱臂道:“等你的时候无聊买的, 打发打发时间。”


    在前面开车的裴乐心不留情面地拆穿:“其实在来的路上他就在手机上先预约奶茶了,一到地方就去排队买板栗,冻得跟小狗一样。”


    “妈!”裴望的脸霎时烧了起来。


    裴乐心和瑜溪同时笑起来。


    觉得没了面子的裴望对着角落自闭起来,又很快被瑜溪几个剥好的板栗哄好。


    瑜溪开始问裴望的学习情况,裴望就把书包里的测试成绩单给他看。


    裴乐心笑意融融地从后视镜里看着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两个孩子,说:“马上就要到春节了,到时候小溪的妈妈有了年假就会过来,我们就能一起过个热热闹闹的好年。”


    瑜溪的眼睛也跟着亮了,不由期盼着那一天到来。


    春节还有两个月,他马上就能见到妈妈了。


    距离时间越近,瑜溪的心情就越好。


    他的舍友都看出来,他面上的笑容要比以往都更明媚一些,时时刻刻眼睛里亮着星子。


    本就长得漂亮,见谁都笑,就更招人了。


    “我们瑜溪最近发生什么好事了?看起来这么高兴。”刘恒问。


    瑜溪摸了摸自己的脸:“有这么明显吗?”


    周安和应和着点点头。


    瑜溪:“只是马上就要放假了,就忍不住高兴。”


    有些孩子气的一面,惹得舍友们又发出善意的笑声。


    “我先去猫咖上班了,等回来给你们带店里的面包。”瑜溪裹好外套还有围巾手套,挥挥手出了门。


    临近期末,瑜溪等着放假当然也没忘记最重要的考试,在去猫咖店里的路上用耳机放着重点复习资料,嘴里跟着念念有词。


    他听得认真,走出后门看到迎面走来的人时没有多加注意,直接绕了过去。


    直到胳膊被抓住,传来痛意,他被拽了个踉跄,懵懵然地抬头。


    当看清对方的样貌,他整个人像是被钉子死死钉在了原地,无法动弹,连着大脑的思维都被斩断了。


    男人用着阴翳的眼神盯着他,扯出一个戏谑的笑:“怎么,不认识了?还是故意装陌生人?”


    瑜溪大脑只有一片空白,睁着干涩的眼,嘴巴张开吸入冷空气,喉咙里被刀片割过似的生疼,发不出声音。


    “半年不见,你生活过得挺滋润?”男人上下扫视着他的一身,啧舌扯着他的衣服,“吃好穿好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老子我过的什么日子?早就把我这个亲爹抛到九霄云外了吧?果然是个白眼狼。”


    耳机被粗暴地扯下,被牵扯到的耳朵传来痛感,瑜溪僵化的大脑终于重新运转起来,眼睛凝起焦点直直地看向男人。


    “你为什么在这里?”


    男人嗤笑一声:“你以为你们一走我就找不到你们了?你风风光光考上了这么好的大学,在网上都成了大红人。暂时找不到你妈,找你可算不上难事。”


    瑜溪听到他尚不知母亲下落,暗中松了口气,面上维持住镇定:“我们当初说好了,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井水不犯河水。”


    “不准我来?亲爹见儿子,天经地义!”


    瑜溪看着面前面颊凹陷、不修边幅,早已与当初那个意气风发、英俊风趣的形象相去甚远的男人,眼神逐渐变冷:“你不是。”


    他想走,又被用力拽住,男人眼神迸裂出狠戾:“瑜溪,你流着老子我的血,再怎么都不可能断绝关系。我就算死了,也是你爹!”


    过高的声音引得路人侧目,瑜溪后知后觉这里还是学校后门:“你有什么要求我们去一边说,不要影响别人。”


    “怎么了?觉得老子丢人?”男人往旁边啐了一口,“给我钱我就走。”


    瑜溪神情如死水般平静:“多少?”


    “五十万。”


    即使知道男人找过来定是有所图,但听到这个数目,瑜溪还是难以置信:“我哪来这么多钱?”


    “跟裴家要啊。”男人眼里露出精光,“裴乐心倒是本事大,十几年过去越来越有钱了,区区五十万,对她来说不就是九牛一毛?”


    瑜溪被男人理直气壮的语气弄得反胃:“裴家的钱是裴家的,和我没有关系。”


    “怎么无关了?无关你天天在裴家白吃白喝,得那么多好处?跟她要不了那么多你就随便找个朋友借,你天天和那些富二代混在一起,借个钱不是难事吧。”


    瑜溪一怔,倏然明白过来自己最近总被人窥视的感觉并非是错觉。


    “我不会去借的。”瑜溪面容如雪般白皙而凛然,“就算是一分钱,我都不可能给你,别说是五十万,你痴心妄想。”


    “是吗?那我不介意帮你上门去要。”男人咧嘴,“你那些朋友知道你有我这么个父亲吗?也不知道他们是会看在你的面子上让我成为座上宾,还是会因为我立马跟你断绝关系。”


    瑜溪心神一震,如坠冰窟:“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反正我都走投无路了,当初被你个小崽子给吓着放过了你们母子俩一马,你就真以为你能一直踩在我头上?现在我可不怕死了,我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


    男人又想起什么,神经兮兮地东张西望一阵,“行了,我没功夫跟你废话,给你五天时间,带着钱来这个地方找我,不然我就来找你。”


    他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甩在瑜溪身上,扯着衣领挡住脸,缩头缩脑地快速离开了。


    瑜溪看着掉在地上被肮脏雪水浸染的纸张,只觉得手脚直接贴着冰面一般,寒冷入骨,抑制不住地颤栗。


    他在雪地里站了很久很久,仿佛一片摇摇欲坠的枯叶,随时都会被寒风卷席撕碎-


    “小溪,已经到下班时间了,你可以回去了。”


    猫咖老板喊了一声,算完账,还见那个纤细的身影在一遍遍地拖着地,无奈地走过去,不小心打滑了下:“不用再拖了,已经够干净了,这地都快被你拖破皮了。”


    瑜溪停下了机械般的动作:“……那我回去了。”


    “嗯,回去吧回去吧。”猫咖老板摆手,注视着瑜溪离去的背影,叹气摇头,“这孩子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


    瑜溪回到宿舍后,把带回来的面包分给舍友,然后洗澡换衣准备第二天课程的课本,这些流程是印刻在肌肉记忆里的,有条不紊。


    上了床,他一边听着耳机里的复习资料,一边回复了手机里的消息,跟妈妈说了晚安。


    做完这些,就该睡觉了。


    瑜溪抱住被子,准时入眠,没有出一丁点差错。


    只是一进入深层次睡眠里,他开始做梦。


    头顶悬挂的白炽灯很亮,刺眼而惨白,照亮了这白日也透不进一点光的逼仄房间,也照在墙漆发霉剥落的墙壁上,以及瑜溪的头顶。


    瑜溪手里捏着快递文件袋,漂亮的眼睛冷而无神,盯着正把床褥与衣柜翻来覆去的男人。


    “小溪,你刚刚怎么没吃饭就跑出去了?”


    冰冷的手被握住,瑜溪转头看向身后面容憔悴但眼神依然温柔的母亲。


    “来,这里还剩一个煮鸡蛋,你先吃,别饿着。”


    瑜溪接过鸡蛋愣了会神,想拿出快递文件袋里的录取通知书给母亲看,被一声低喝打断。


    “吃吃吃!都什么时候还吃!你们到底把钱放在了哪里??”


    戚青云扯了扯嘴角:“最后一点都被你拿去买酒喝了,房租都还欠着,我们哪还有钱?”


    男人低骂了一声:“你昨天夜班的工资不是日结?现在给我!”


    戚青云冷道:“那是准备攒着给小溪上大学的,不可能给你。”


    男人已经急红了眼,怎么翻都翻不着,上来就要搜戚青云的身,被瑜溪挡住。


    刚成年的瑜溪身型比同龄人都要瘦弱单薄,可挡在母亲面前时,他犹如一棵在风沙中傲然而立的红柳,脊骨挺直且坚韧,没有分毫动摇地迎面对上父亲。


    男人冷笑,撸起袖子:“行啊,成年了就觉得自己牛气起来了是吧,都敢跟老子瞪眼了?”


    戚青云看到男人手掌抬起,大惊失色,上前狠狠一推:“瑜学林!你还是不是男人,你居然敢对小溪动手!”


    瑜学林道:“你们乖乖把钱拿出来不就没事了!我都说了这次我有门道,只要有钱肯定能赚,你为什么就是不信?”


    “你疯了,我们好不容易还上了那么多债,现在你又想去赌,你还信别人的鬼话,是生怕我们背的债不够多吗?”


    “欠两百万是欠,欠五百万也是欠,债多不压身,说不定这次——”


    瑜学林说到一半,余光忽然瞥见什么,顿时喜出望外,迈过一地狼藉走过去。


    戚青云速度没有他快,还是被他抢走了藏在柜子夹缝中的钱。她极力阻止瑜学林离开,争执中发丝散乱,磕碰出轻伤却顾不上疼,急出了眼泪,“那是小溪的学费,你不能,不可以——”


    她很不容易地抢过了钱,压在胸口蜷起来。


    “拿来!”瑜学林又扯又拽,嘴里咒骂不断。


    在他拽起戚青云头发的时候,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少年拿起了桌子上的水果刀……——


    作者有话说:会很快解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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