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昂先生，您知道当年的事情吗？”


    “那些人对您做了什么？”


    床上的莱昂不知道被话里哪个词刺激到，睁大眼睛，手攥紧床单挣扎着要坐起来。


    他的动作大到刚到门口的支援队都能听到，他们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赶紧跑进来。


    “许队！你们没事吧！”领头的人一进来就大声嚷嚷，被许瞳一个眼神制止住了。


    原本站在外面等待的男人也快步走到床前，手指熟练的搭上莱昂的脉搏，目光扫了一眼旁边心电监护仪上的数据，“怎么回事，病人不能受刺激这件事你们不知道么？”


    棠兮枝一步跨到许瞳身前，语气平稳，“我们只是问了几个问题。”


    许瞳看着女孩的后背有些意外，同时一种陌生的情绪在胸腔里缓慢膨胀，但她分辨不出那是什么。


    自己看起来很需要被保护么？


    局里的人都很依赖她，因为自己是组长，是永远冲在最前面的那个人，她不需要被保护，她只需要足够强。


    可为什么现在，她看着棠兮枝的背影，胸口会闷得发疼？


    男人皱眉，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最终定格回莱昂身上，老人的呼吸已经恢复正常，但目光仍然停留在两人身上。


    “你们有五分钟时间可以继续询问，不能再多了，他需要休息。”


    棠兮枝性子急，张嘴就要反驳，却被许瞳的手掌无声地贴上后腰，不是安抚，而是警告。


    她太清楚女孩那张嘴了，要是让她现在开怼别说五分钟了，就算五秒都待不了。


    那还查什么案子，直接回家吧孩子。


    “好的，我们知道了。”许瞳不动声色地把林小雨往后带了半步，转身看向支援队，“你们也先出去吧，我有事会叫你们的。”


    病房的门被关上，支援队和男人的脚步渐远，房间内这才重新归于寂静。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许瞳感觉老人的呼吸虽然还是微弱，但眼神比刚才清明了一些，像是终于挣脱了某种无形的束缚。


    “现在没人打扰了，莱昂先生您能说话了么。”


    莱昂艰难点头指向旁边，棠兮枝顺着看过去立马知道了他的意思，从床头柜上拿起水杯，扶着让他抿了几口。


    老人喝的很急，水从嘴角溢出顺着下巴滴进病号服领口都没注意到，一看就知道是好久没喝过水了。


    “慢点喝。”棠兮枝抵住老人下巴控制着喂水的节奏，心理更是暗戳戳把那些折磨他的人骂了好几遍。


    在她看来，那些人死了都算是便宜他们了，就应该让他们活着受一辈子罪。


    莱昂喝完一整杯水后感觉舒服多了，手也有了一些力气，他颤颤巍巍地摸向自己脖颈，在病号服领口处扯出一条发黑的银链。


    许瞳下意识上前一步想看清楚是什么东西。


    藏在衣领下的东西被拽出来。


    ——是个怀表，金色的表壳在吸顶灯下泛着温润的光，一看就是是被人常年仔细保养过的。


    更让人震惊的是怀表上面同样刻有“tempusfugit”，和玩具店那块如出一辙。


    这个怀表让向来冷静自持的许瞳都罕见地怔了半秒，眉头几不可见地蹙起，更不用说平日里就咋咋唬唬的棠兮枝，睁大眼睛，夸张地倒吸一口气。


    “这又是什么情况啊！”


    莱昂似乎对两人的反应很满意，他嘴角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动作极慢的把表从脖子上摘下来，指腹轻轻摩挲过表壳边缘那道弹痕。


    做完这一切后他冲许瞳伸出手，鎏金怀表静静躺在掌心，表链在空中轻微晃动。


    许瞳没有接。


    老人手臂已经开始颤抖，却固执的保持着这个姿势，他看着许瞳眼里全是哀求，浑浊的眼白里布满血丝，声音也嘶哑得不成调，“拿去…求你帮我…给他…”


    这次许瞳行动了，她伸手想要接过怀表，但在指尖即将碰到怀表时老人再次收拢手指将表攥住。


    他还是有些舍不得，毕竟除了这个表，他什么都没有了。


    门外传来男人的敲门声，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五分钟已经到了，你们该走了。”


    老人显然也听到了，他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肯松开手让怀表落入许瞳手里。


    “走。”许瞳把怀表塞进大衣内袋，拉着棠兮枝往外走去。


    她们刚拉开房门男人就挤进来不耐烦地挥手，“请立即离开，病人情绪不稳定。”


    棠兮枝翻了个白眼，怎么感觉情绪不稳定的是他呢？


    走廊上，支援队的成员来回踱步，看到两人出来赶紧围上来，“许队，需要安排后续么？”


    许瞳摇头，大步走向楼梯，隐约还能听见身后那群人的抱怨声。


    大概就是嫌自己大老远跑过来结果站在门口当了半天门神吧。


    直到两人坐进车里，引擎的轰鸣隔绝了外界的一切，许瞳才从口袋里取出那块表。


    车窗外的路灯一盏盏亮起，在表壳上投下流动的光影。


    “打开看看。”棠兮枝声音有些发紧。


    许瞳丝毫没有犹豫，拇指一按表盖就打开了，一张折叠的照片从里面飘落，女孩在一旁眼疾手快的接住，展开后的画面让两人倒吸一口气。


    那是一张合照，年轻的莱昂站在中间，左边是亚历山大，右边是理查德，三人背后是玩具店的招牌，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照片右下角用钢笔写着日期，那时候亚历山大还没死。


    车内的空气凝固了，棠兮枝把照片翻过来，发现背面还有一行更小的字，经过这么长时间字迹已经变淡，但还是能看清上面的内容：“thepromiseofthree,nowcarriedbyone.”


    是在说三个人的约定，现在只能由一个人承担了。


    “什么意思，难道…玩具店根本不是亚历山大一个人的？”


    “看来我们明天得找时间再去拜访一下玩具店现任老板了。”许瞳合上怀表，放回口袋。


    往窗外看去，远处的支援队车辆早已看不见踪影。


    这群家伙跑得倒是挺快。


    回去的路上，许瞳单手扶着方向盘，余光一直注意着副驾驶上的状况，女孩靠在座椅上安静的反常，从指尖毫无节奏感的敲着膝盖就可以看出她心里乱的一批。


    自己竟然会觉得不习惯！


    许瞳故意踩重油门，棠兮枝被惯性带得往前一倾，总算是回过神来，“怎么了？”


    “听说z州新开了一家甜品店。”


    “没兴趣。”


    “那想吃中餐么？”


    棠兮枝摇头。


    这下许瞳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擅长审讯和近身格斗，但哄人这种技能她是真没有。


    说巧不巧，她们路过一个公园，旁边还有一家24小时的便利店，她打了把方向，车子拐进一条偏僻的岔路，最终停在便利店门口的停车场。


    许瞳先打开门下车，然后绕到女孩的那侧，“下车。”


    棠兮枝一点心情都没有，“不要，我要回去睡觉。”


    “棠兮枝。”


    “许瞳你烦不烦…！”


    说到一半，她突然噤声。


    许瞳俯身凑近，路灯的光落在他眼里，映出难得的一点耐心，“就十分钟，好不好？”


    棠兮枝一时忘记挣扎。


    今天许瞳为了行动方便，没穿那身标志性的西装，黑卫衣的兜帽软塌塌垂在背后，看起来和一个赶due的留学生没什么区别，再加上这种哄小孩的语气，试问谁能受的了啊！


    “好。”


    许瞳嘴角扬了扬，伸手等她，棠兮枝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搭了上去。


    只是牵手应该没什么吧，她上学时期经常和朋友牵着手出去玩。


    许瞳的掌心很暖，指节修长，轻轻拢住她的手，力道不轻不重，像是怕她跑了，又像是怕捏疼她。


    两人就这么牵着手走进超市，一进门许瞳就带着她直奔零食区。


    “你想吃什么？”


    棠兮枝还是摇头，要不是为了许瞳她跟本不来，更别提想吃什么了，结果许瞳倒好，把整个货架的薯片各拿一包扔进推车。


    “你在干什么！”


    “不知道你想吃哪种啊。”她推着车继续往前走，“那就都试试。”


    听听，这是正常人能说的话么？


    随着两人移动，购物车渐渐堆满，全是各种各样的零食，甚至还有一盒棉花糖。


    她也不知道买来给谁吃的。


    走到冰柜区时许瞳停下脚步，指着里面的冰淇淋，“选一个。”


    棠兮枝随意看了一眼，摇头，“不想吃。”


    许瞳嗯了一声，却还是拉开冰柜门拿了一盒草莓味的放进车里。


    “都说了不想吃。”


    “化着玩。”女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棠兮枝转头刚想瞪过去，却在对上她目光的瞬间，心跳漏了半拍，她的眼神太专注，像是此刻全世界只有让她开心这一件事值得认真。


    “…随便你。”反正不花她的钱。


    收银台前，店员笑眯眯地扫完商品，抬头看了她们一眼，“together？”


    许瞳点头，单手从口袋里摸出钱包，另一只手仍牵着她没放，棠兮枝默默的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指，突然觉得胸口发胀。


    真是奇奇怪怪的。


    许瞳拎着购物袋，手指轻轻蹭了蹭她的掌心，“还困吗？”


    棠兮枝摇头，没忍住笑出声，“许瞳。”


    “嗯？”


    “我是二十四岁，不是四岁。”


    “我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你哄人的方式好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