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铮婚后第一天上班，自然受到好些人的关注。


    只不过没人敢开他的玩笑，只惊讶于他怎么回来这么早。


    还有个别人惊讶过后似是想到了什么，眼里露出了然的神色，又迅速低下头，像是发现什么秘密一样，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结婚就放一天假，这不利于家庭和谐嘛，让家属觉得咱们部队没有温度，还不得有意见？”


    聂铮销假来找于师长签字，于师长手点着聂铮的销假单子，皱眉道。


    昨个小宋把万宁送回家后，回来就说聂铮的媳妇多么懂事贤惠，说政治处这个媒做得好，找到这么好的姑娘。


    又说军嫂不容易，聂铮又是那么个性格，当聂铮的媳妇更不容易。


    说这话时颇有些思己怜人的感觉，让于师长一阵心虚，干咳着不敢接话。


    昨天刚说这个，今儿个聂铮就来销婚假，这是坐实了小宋的话啊！


    “她不会有意见的。”


    聂铮依旧淡淡地道，瞧着她巴不得他赶快上班远离视线的样子。


    于师长见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木头样子，心里这个气啊！


    又想到小宋说聂铮和他年轻时候一模一样，这气不由又萎了。


    “小聂啊，工作做不完，进步也不是一时一刻的，家人还是要陪伴的，不然...”


    于师长满肚子的话不知道怎么说，有些事年轻时候根本无法体会，等岁数大了却已经挽回不了。


    他不想让聂铮像他一样，在挽回不了的时候后悔曾经。


    却也知道，年轻人是无法体会到阅尽千帆的心境的。


    对着聂铮，他像是在跟二十多年前的自己说话，但看到的只是一双掩藏着的、想与百舸争流占鳌头的眼睛。


    罢了罢了。


    于师长摆摆手，在销假单上签字，不忘叮嘱一句，


    “多关心关心家属。”


    “是。”


    ……


    秦伊伊出门前，把回门那件鲜艳的红裙子收进柜子里，好容易找了件宽松的棉布小衬衫穿上。


    她是知道爸妈有多宠她了，她带来的衣服里大多都是的确良的。


    现在的确良料子的衣服那真是一等一的受欢迎，颜色又艳，穿起来又有型，是拿来可以撑门面的。


    但秦伊伊却受不了这个，这在现代就是化纤布，又闷又不透气的！


    棉布衬衫配一条棉布裤子，又找了个墙上挂着的军用水壶挎上。


    不管出门还是在家，每天的喝水量一定要保证，不然不利于身体代谢和排毒。


    就这身装扮，秦伊伊揣着厚厚的一沓钱票出发了。


    她先去军区供销社转了一圈，大致了解一下军区供销社都卖什么东西。


    见都是一些食品、日用品，心说这些常用东西倒是可以在军区供销社买，离得近，货品又充足。


    听说外面供销社供应紧张，需求量又大，所以常常断供，需要抢。


    她出了哨兵卡直奔路边的公车站点，在这儿可以等到去镇上的车。


    其实镇上离这儿不远，秦伊伊还看到有骑自行车往镇上走的，她也会骑车...共享单车。


    可没骑过这种这么高的二八大杠。


    看人家扬着腿往上跨的时候，秦伊伊比量了下自己的腿，默默地住了嘴...


    其实她腿不短，至少按照这个身高比例来说，绝对算长的了。


    但身高所限，长腿也只是比例上比较长而已。


    她又不想像小孩儿似的站着骑，那多尴尬呀...


    恰在这时，公共汽车来了，秦伊伊赶忙上了车。


    也就十几分钟，公共汽车就到了镇上，停在镇中心最繁华的地段儿——工人俱乐部。


    说是繁华，其实是因为挨着工人俱乐部的是镇上唯一的电影院和供销社，还有镇上第一个国营饭店。


    有这几个地方在，这就算是顶级cbd的配置了，因此也是人来人往。


    秦伊伊惊讶于这里比她想的还热闹，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在有物资充足的军区供销社的情况下，军区还有那么多人到镇上买东西。


    瞧这路边，已经自发支起一个个小摊位了。


    积少成多，俨然已经成了个露天市场一样，卖的东西更是五花八门，比供销社全多了。


    什么凉茶摊、小吃摊、百货摊……吃的穿的用的，各类都有。


    秦伊伊想到现在对自由经济的鼓励，以及大批返城知青的自谋就业，就知道这里为什么这么热闹了。


    比起供销社，这样的市场更有可逛性，她就这么溜溜达达地逛了起来。


    没一会儿，就收获颇丰。


    她搁一个老农那买了个大沿草帽，刚付了钱就迫不及待地戴上。


    现在也没个防晒霜，她出来这一会儿，小脸儿就晒得红扑扑的。


    一个草帽老人开价才三毛，秦伊伊被物价惊呆，连还价都没还就收获了一顶在现代肯定高价的手工草帽。


    就是买的时候那老爷爷有些不相信是她要戴，说现在漂亮小姑娘哪有戴这个的，这都是种地人才戴的！


    秦伊伊心说这种种地才戴的帽子，在几十年后，几乎是每个姑娘夏天都人手一个的沙滩帽呢。


    老人见她喜滋滋地戴在头上才真的相信，还说这草帽秦伊伊戴着有点儿大，赶明个他再编个头围小的，等秦伊伊再来的时候给她换。


    说着取了几根细麦草，有些粗糙的手麻利又灵巧地编成了一根细草绳，给秦伊伊穿在帽檐两端，勒在脖子上，以防风把帽子刮跑。


    秦伊伊看着老爷爷这高超的手艺，半天没回过神，帽子就已经戴头上了。


    整个小脸立马清凉起来，帽子也能戴的住了！


    还没等道谢，秦伊伊就突然想起来个事儿，她连忙对老爷爷说：


    “您除了这帽子还会编啥？会编包不？就是...拎包...挎包！”


    老爷爷本来还没反应过来，见秦伊伊指着别人拎着的布兜子，怔了一下问，


    “土篮子？”


    秦伊伊...


    行啊，说是篮子也没错，那些名牌包不也叫菜篮子吗？


    说着她跟老人形容了一下她想要的样子，形状啊，花纹啊，材质啊啥的。


    老人琢磨半晌，


    “你说的这样子的咱是没编过，但是都差不离，没啥难的。


    你过个两天再来，保准让你看到你说的这样儿的草包！”


    草包...


    秦伊伊咧着的嘴一僵，还真是个草包没错。


    跟老爷爷约好了下次见的时间，秦伊伊带着愉悦的心情继续逛，竟然发现了一个挺神奇的事儿。


    现在很值钱的机器生产的东西，几十年后就是廉价的量化生产物。


    而现在不值钱的人工产品，在几十年后将会变成高价的奢侈品。


    这个发现还挺让秦伊伊唏嘘的，从现在开始，是飞速发展的几十年。


    而这几十年，将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买完帽子她又去供销社买了细棉布，之所以没在军区供销社买这个，是因为她在集市上发现了做衣服的摊子。


    守摊子的是个大姐，直接把家里的缝纫机抬出来了，边踩缝纫机边跟感兴趣的人搭话。


    秦伊伊觉得她的买卖一般，因为现在想买上档次的衣服，人家直接就去百货商店买成衣了。


    要是为了省钱买布料的话，大多找自家的人就做了，很少有人会再花钱来找她做衣服。


    毕竟前些年都是自己做衣服，几乎家家都有做衣服的手艺。


    据秦伊伊观察，找她做衣服的都是拿着比较好的料子。


    可能是可惜这好料子，怕自己做坏了，所以才花钱找她做。


    而秦伊伊恰好属于又不想去买那的确良成衣，又自己不会做的，这做衣服的摊子倒是正好适合她。


    于是秦伊伊就拿了钱和布票，去供销社里买了几尺细棉布。


    比起时下流行的的确良，细棉布属于不那么畅销的布种，很容易就买到了。


    她想先让大姐给做身睡裙试试水。


    大姐一看这棉布，再听秦伊伊的要求，不由大摇其头。


    棉布本来就便宜，工费都要比料贵了。


    这姑娘还说要做的宽松、舒服，千万别吝惜布...


    这裙子做出来，就为了睡觉穿...这成本也太大了吧！


    秦伊伊看出了大姐的神色，笑呵呵地说要先付定金。


    听到这大姐松了口气，她就怕这姑娘反过劲儿跑了，到时候她就得了这点细棉布，费了那么多工不值当啊！


    至于这睡觉裙子费不费布的事儿，她可管不着。


    就是得有这不会过日子的她才有活计，要都是能自己做衣服的，她还不得喝西北风去啊？


    秦伊伊付了大姐五毛定金，约定取衣服的时候再付另一半。


    刚想要走，秦伊伊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来。


    “姐，我这裙子做完还能剩点儿余料吗？”


    “剩啊，咋不剩呢？富富有余！”


    大姐随意答道。


    就做一身裙子，买了这老些布，能不剩吗？


    剩多剩少纯看人小姑娘想留多少，她多打个褶儿少打个褶儿的事儿。


    秦伊伊一听还剩布，立马说：


    “那要不您再用剩的布给我...对象做条大裤衩儿？”


    秦伊伊想到聂铮那条挂在胯上的大裤衩子，幸亏他...前凸后翘，要不然松的都快挂不住啦！


    她现在花着他的小金库，总不能只给自己添置，不管人家漏点吧？


    那也太不仗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