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完】

    第160章

    “我不知。”伍承志语气诚恳。

    他此番来此地,的确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受陆允所托,不然若只是为清剿狼患一事,哪怕是平州城的县令亲自向自己上书相求,他若应承也只需遣一支精锐小队前来即可,断不必自己亲自出马。

    而如今他出现在此处也是因为跟陆允的交情。

    这得追溯到数年前的那场边境战乱。当时他奉命押送一批军粮前往前线,不料突遇埋伏,危机四伏下幸而被路过的陆允救下,加上他熟知地形,引着他们穿林突围,一夜鏖战,终于将那批粮草护送至安全地带。

    后来两人也有过几次碰面,那时他已听闻过关于陆允的一些传言,知道他是在为谁做事,但此人瞧着坦荡,又颇有胆识跟手段,伍承志对他也起了几分惜才跟敬佩之心。

    前不久,他意外收到陆允的来信,信中字句简短,却分量极重,他所托之事,伍承志自是要倾尽全力去办。

    至于信中提到的那句“有不得不为之事”,他确实不知,只能揣测那并非常事,很大可能还是跟这风雨楼有关,不然依陆允的性子,也不会嘱托自己来照拂眼前这位姑娘。

    风雨楼那地方在这世间算是一股灰色势力,虽谈不上与朝廷为敌,却也不受制于官府,往来的人多行于明暗之间,甚至有时候也会替官家做些不便明说的事。

    元香以为这位伍将军会知道一些关于阿允的消息,毕竟他是大将军啊,又跟阿允认识,不过刚升起的希望在得知否定的答案后又立马落了下来。

    他看着她那神色黯淡、眼底失落的模样,知道她忧虑得紧,自己却暂时帮不上什么忙,这让他有些愧对信中所托的“照拂”二字。

    于是略沉吟,语气温和几分,道:

    “宋姑娘,你也别太过担心了,陆允兄弟的身手我知得清楚,他本事大得很,向来处变不惊,那等人,纵使身在险地,也自有法子脱身。”

    元香怔怔听着,微微抿唇。

    她知伍将军是出于好意,可阿允一去多日,音讯全无。她曾托在县城的柳掌柜多方打听,若有关于“风雨楼”的只言片语便告知于她,可至今杳无音讯。

    那种等待的煎熬,像是人被日日似被悬在半空一般。

    有时,她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盼着有消息,还是盼着一直没有。

    若有消息传来,怕听到的是坏的,若无消息,倒还能骗自己一句,他只是路远未归,自己还有借口这样等下去。

    她半晌才道:“多谢将军。”

    伍承志话毕,见她眉间还笼着浓浓愁绪,稍作犹豫,又接着道:

    “宋姑娘,那信你也看了,陆允兄弟托我前来,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让我照拂于你。”

    他说到这里,神色愈发郑重,“若你有什么难处、麻烦,尽可同我说,我能帮的,一定不会推辞。”

    “麻烦?”元香抬眸望他,眼神里有片刻的错愕与审视,见他神情整肃,不似戏言,方才心里微微一动。

    这话,她倒是听进去了。

    毕竟,她眼下,还真有一桩不大不小的麻烦,正等着想办法去应对。

    思虑片刻,元香还是将怀中的那封信递了出去,那并非寻常书信,而是她这几日辛苦收集来的证据。

    信封微鼓,里头装着几张写满笔迹的纸,皆是关于县里那位白师爷的罪状,既有本村人签下的口供,也有邻近几个村庄的证词与账目往来记录。

    上次虽说白师爷被伍将军直接派人送回县衙了,但若真论起来,最多也只是落得一个“接待上峰不周”的过失罢了,那次自己跟许里长他们可是把他给得罪狠了的,几次接触下来,元香知道白师爷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若这次不趁机扳倒,只怕往后他们这些村民都要遭殃。

    伍承志眉头微蹙,接过后立马低头翻开那封信,粗略一扫便看出其中的内容:

    白师爷仗着与县令的私交,常以县衙名义强收“供奉银”;又私放徭役,收取贿赂;更有甚者,将赈灾粮暗中卖与商贩,牟取私利。

    他对信中提及的那位白师爷本就留有些许印象,越往下看,眉间便越是紧拧,最后更是深深沉下了几分。

    元香继续开口,语声不高,却句句分明:“将军,这里头桩桩件件皆是实情,只是迫于那白师爷的淫威,被他欺压的村民大多只能忍气吞声,他们怕事情一旦传出、但最后却无人作主,反会引来他更疯狂的报复。”

    她顿了顿,压下心底的愤懑道:“故此,这些口供与证据皆是匿名,但若官府肯派人追查,沿线走访,他们必是愿意站出来作证的!”

    伍承志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寒意:“不过区区一介师爷,也敢鱼肉乡里,欺下瞒上。”

    他抬眸看向元香,眼中浮出几分赞许:“你做得很好,此事我会派人回去查实,同时上呈府衙,定要让这等蛀虫付出代价!”

    元香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她低声道:“多谢将军。”

    又过了几日,元香这头还真收到了动静,而且来得比她想象中还要快。

    这日午后,她们正整理院子,听见外头的动静她先让方四娘避了开去,然后远远便见许里长满面喜色地往这边快步走来。

    “元香啊,元香,好事情啊!”

    他喘着气,却压不住语气里的振奋,“白师爷已经被收监了!县衙的人今个儿一早就到各村传话,说凡是跟白师爷这事儿有牵扯的,速去县中说明原委,若是主动行贿的,能提供确凿证据,会从轻发落;被勒索要挟的,县里还会从收缴的赃款里划出部分补偿呢!”

    元香怔了下,没想到伍承志那边动作如此迅速。

    许里长越说越高兴,眉毛都扬了起来:“这般看下来,若最后给他定罪,罪名可不小呢。”

    他长长出了口气,像是压在心口多年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哎,这多少年了,咱们这些村子都被他压在头上,如今可算是报应来了。恶人终有恶报,这话真不假。”

    元香听了自然也高兴,现在这个结果也不枉她前段时间一直游说别人提供白师爷的罪证了。

    “这事儿头一个得谢过伍将军,”她道,“要不是他秉持公断、从实查明,这事儿也不会这么快有决断。”

    许里长闻言连连点头,兴奋得胡子都抖了两下:“伍将军当然要谢,不过元香你也得领头功,要不是你四处走访,收集证据,还告到伍将军面前,这事儿也不会现在被翻出来,还落得这么个大快人心的结果。”

    “现在这人被办了,不光咱们村子要念你的情,这附近几个村子里的乡绅都说哪日要一齐来拜你呢。”

    “可别了,我消受不起。”元香忙摆手,“我做这事儿也是为了我自己,你可别让他们兴师动众了。”

    元香虽如此说,许里长心里却另是一番盘算。元香嘴上不愿张扬,可若她不说,那旁人又怎知这桩大好事是她促成的呢?这岂不是做了亮堂事,却像锦衣夜行一般无人得见了?

    再说了,人终归还是要在乡里露露脸的。她在外做买卖,来往皆是人脉,这声望一立,将来走的路也就更宽,更顺。对她,对村子,都是好处。

    因此许里长虽在她面前不再坚持,心底却早起了念头,等这段事尘埃落定,便找个好日子摆上一桌酒席,村里几位里正乡绅都请来,让元香出来坐坐,让乡亲们都晓得她做下的功德。

    到那时,人情、名声都在了,也算替她铺上一条明路

    伍承志将军带着一队人在许家村已驻扎将近十日,听闻剿狼的任务也接近尾声,不日便要离开。

    此前,为了告倒白师爷一事,元香奔波了许久,原本揽下的招待军士吃食的责任也只能暂时托付给许里长。

    如今事毕,为了回报伍将军的人情,她也合该去学堂那边帮一把忙,尽一份心。

    天色刚刚将暗,暮色笼罩山野,远处就传来踏雪带泥的马蹄声与步靴踩地的沉闷回响。

    士兵们肩挑手提,挟着今日猎得的狼皮与猎物,这支队伍整齐有序地从林间小路回来了。

    一听到声音,早已准备好的饭食也被掀开锅盖,香气顿时氤氲开来。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村民与士兵们也熟络多了,“回来了?快,快,收拾收拾就开饭啦!”

    “今日做什么好吃的了?”一伙儿还没领上自己的餐具,就急着去看今日准备的菜色,毕竟在外奔波出力了一日,就盼着这一口呐。

    伍承志今日没有与士兵们同桌用餐,士兵们自然比平日里要略微放松,边吃边聊着些闲话。

    “哎?你说,这几日跟着队伍一起的人是谁啊?从没见过啊,身手可真好!”一名士兵揉着手臂,眼中带着难掩的兴奋。

    “是啊,动作快得惊人,又精准,连那只往身边扑来的狼都没能沾到他半点伤,真是利落极了。”另一名士兵凑过来说,“我这辈子第一次见有人捕猎跟杀鸡似的,轻巧又迅速,几下就收了场。”

    “真是怪物一样的人啊!”有人拍了拍桌子,又摇摇头感叹,“将军跟他还挺熟的,话都说得挺亲热的。”

    “哐当”一声轻脆,打破了屋内的热闹。

    元香手里的勺子跌落在地,顺带溅起几点汤汁。

    金凤被这一动静吓得一跳,见元香眼神怔怔,仿佛瞬间被抽走魂魄一般,她忙弯腰捡起勺子,连声问道:“怎么了?元香?可是哪里不舒服?”

    元香回神却像是隔着一层雾,先朝金凤摇了摇头,随即眉间骤然紧蹙,心口“怦”地一下揪紧,抬步便朝那几位刚刚议论的士兵走去。

    她手一撑桌沿,语气焦急得近乎失序:“你们方才说的那位神秘人,请问他长什么样?年纪多大?如今人在哪里?”

    几名士兵被她这阵急风骤雨般的追问弄得一愣,互相看了看,皆摇头道:

    “我们……我们也不知他面貌,白日里他一直蒙着脸,收队的时候人也不在队伍里,应该先一步走了。”

    元香心口猛地一沉,又急急问:“那你们伍将军呢?我有要事见他。”

    “今日陈县令设宴,将军已提前出了村子,去往县城了。”

    金凤这时也完全反应过来,眉梢一挑,上前抓住元香的手,轻声安抚:“好了若真是他,那你只管安心才是,他既然回来了,就总会回来见你的。”

    元香知道金凤的话有几分道理,可心里那股酸胀得发痛的感觉却止不住往上涌。

    对啊,若真是阿允,他不可能不进村、不回家、甚至连面都不露的。

    可不知为何,她心底隐隐升起一种无法言说的预感。

    忙活了一晚,天色早已沉成一片深墨。冬日的夜来得快,月亮被薄云遮着,半明半暗,寒意随风渗入衣襟。元香与金凤并肩往家走,呼出的白气在夜色里淡淡散开。

    才踏进自家院门,元香的脚步却倏地顿住。

    她抬眼看过去,不敢置信地发现阿允那间久无人住的屋子里,此时竟有一点灯火的影子,在窗户上晃来晃去。

    元香心口猛跳,几乎要冲破胸腔,激动、惶急、期待、不安,一齐涌上来,脚步快得近乎失态地迈向那间屋子。

    屋门半掩着,锁已被打开,隐约还有细小的说话声传出。

    元香喉头一紧,指尖都在发着细微的颤,几乎带着哭腔轻唤:“阿允?”

    她推门而入。

    灯影摇动,照着屋内翻找东西的两个小身影,是二果与三喜。

    他俩听见声音回头就见到自家阿姐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两人同时怔了怔,才反应过来阿姐是误会了。

    二果忙解释道:“阿姐,我跟三喜写大字的竹纸用完了,想着阿允哥屋里应该还有存的,就来找找。”

    灯火下,元香整个人微微僵住,整个人像被一盆冷水浇了头,半晌,才轻声道:“知道了,你们待会儿出去的时候把门锁好。”

    说完她转身便离开了。

    屋内随即响起二果和三喜刻意压低却还是压不住的拌嘴声。

    “我说了白天再来找吧?你看,都让阿姐难过了。”

    “三喜,明明是你先说阿允哥屋里肯定有纸的,不来找怎么知道!”

    “你!我没有!”

    元香闷闷地回了自己屋子,关上屋门的瞬间,她整个人像泄了气似的,连灯都懒得点,就那样在黑暗中站了一会儿。

    她心里郁郁地叹了口气,或许是自己太想念他了,所以一有点他的蛛丝马迹就格外地大惊小怪。

    才刚拧着眉想继续在黑暗里发会儿呆,“啪——!”

    屋里那盏昏黄的油灯忽地亮了起来。

    火光骤亮,像在寂静夜里投下一声惊雷。

    元香猛地回头,心口“咚”地一跳,几乎不敢呼吸。

    陆允此时就坐在她屋子的桌前,静静的,含着点浅浅的笑意看她,像是已经等了很久。

    还是那瘦削挺拔的背脊,只是较此前多了些风尘的倦意,眉尾似被寒风磨得更冷硬了些,可眼里却是她熟悉的温柔,那种她几日几夜都在心里描摹的温柔。

    元香就这么怔怔地看着他,仿佛整个世界都静下来,只余这盏灯火与眼前这个人。

    半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泪却像冲破了什么似的,静静地,一颗一颗落下来。

    陆允看她这样,垂了垂眼,似是无奈,又似是心疼,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即他站起身,动作不急不缓,却带着压抑了许久的迫切。

    他走向她,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元香的额头贴上他的胸口,熟悉的心跳声让她几乎站不稳,哑着嗓子却还是控制不住要问上一句:“你回来了?”

    陆允一手抚着她的后背,一手轻轻抚着她颤抖的肩,顺势将她抱得更紧,闭了闭眼,胸腔里满满的,他知道是失而复得的满足。

    片刻后,他把下巴轻轻抵在她发顶,极轻却笃定地答:

    “嗯……回来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这个故事就到这里啦,下个故事见[紫心][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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