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虽然只与卧房有一墙之隔, 进出非常方便,但里面的设计却很讲究。
推开门扉后,便是一扇偌大的檀架高脚屏风。
绕过屏风后, 浴室分为左右两部分,又以墙面相隔,所以两人用的浴室是分开的。
姜念汐进出沐浴的时候, 并不会看到裴铎所用的浴室。
因此, 她自然而然地认为, 两人的浴室应该是一样的。
推开门扉进去之后, 里面应该是一架遮挡的竹屏,内里则是一只专门用来沐浴的竹浴桶,再有些衣架和案几, 上头会搁着沐浴用的澡豆, 香胰之类的东西。
所以她在外头略微顿了顿,轻唤了一句——对方还是没有听见。
姜念汐微抿着唇角,又迟疑了一会儿,打算亲自把寝衣送进去。
她可以把寝衣挂在竹屏上, 然后立刻退出来,这样隔着竹屏, 便不会看到对方, 以免两人尴尬。
想到这儿, 她轻手轻脚推开了裴铎浴室的房门。
房门倏忽打开, 正在沐浴的裴铎耳尖一动, 剑眉微蹙, 立刻转过身来。
与走进来的姜念汐视线蓦然相撞。
两人不期而遇地打了个照面。
裴铎:“???”
姜念汐:“!!!”
浴室内雾气朦胧, 蒸腾的水汽萦绕在周围。
裴铎刚舀过一瓢水浇在自己身体上, 水珠经过线条流畅的肩背, 一路又跌落在池中。
姜念汐的视线控制不住地下移了些许。
从对方平坦结实的胸膛延伸至腹肌分明的小腹,再往下移动一点……
裴铎眼疾手快地取过浴巾,一把将自己的腰腹裹了起来。
他挑起浓眉,不由质问道:“姜大小姐……你进来干什么?”
姜念汐的脸颊霎时红到了耳根。
她捏紧了寝衣,像做错事的孩童,十分紧张道:“我……我只是来给你送衣物。”
裴铎的眼神落在她手中攥紧的寝衣上。
片刻后,他嘴角翘起,随口道:“……你这也太唐突了吧。”
姜念汐:“……”
她脸面羞红,迅速将视线移到一旁,十分无辜地摇头解释:“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你的浴室是这个样子……”
他的浴室可以称得上空旷,光面积来说至少是她浴室的两倍,就连里面的浴池都十分宽敞——对,他是在砌着贝石的浴池里泡澡的。
这浴池比外头那些寻常泡温泉的池子还大上一些。
姜念汐第一个念头是,他这浴室一个人用其实是有点浪费的。
不过这个念头转瞬即逝。
她环顾四周小心翼翼看了一遍,绯红着一张脸,小声确认道:“你的浴室,没有屏风什么的遮挡吗?”
似乎是在弥补自己不知情闯进来的失误。
裴铎迈动长腿从浴池里走出来,转眼便走到她身旁。
“我一个男人,要什么遮挡的?难道要像你沐浴的地方那样吗?”
姜念汐:“……”
她下意识抬眸看了眼对方。
一滴水珠恰好从裴铎线条利落的下颌滑落,沿着凸起耸动的喉结,一路滚动至胸前。
姜念汐又匆忙低下了头。
裴铎等了一会儿,似笑非笑道:“给我吧。”
姜念汐:“???”
她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微抿着下唇,将他的寝衣递了过去。
裴铎伸展长臂,慢悠悠接了过来。
姜念汐垂下头,小声道:“那……我先回房了。”
裴铎挑了挑眉,悠闲道:“急什么?来都来了,不如你帮我……”
姜念汐没听到他接下来的话。
她已经立刻转过身快步出了门,从着急离开的背影来看,简直像是落荒而逃。
裴铎:“???”
不过是让她帮自己擦一下湿漉漉的头发,怎么就跑得这样快?
他暗自摩挲了一把下巴。
话说,两人都已经成亲了,刚才他的反应一定是吓到她了。
还说她唐突了……
现在回想起来,似乎不太妥当。
裴铎暗自沉思了一会儿。他方才是不是应该任由她看个够才好……
寝衣搭在手臂上,裴铎下意识吸了吸鼻子。
这寝衣上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隐约的香气同姜念汐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他静默地怔在原地,喉结突然艰难地滚了一下。
脑中竟然无端闪过了一些那夜的画面,香气袭人,肤若凝玉,她的肌肤细腻柔滑,触感比他手中的缎子还要……
外头响起轻微的啪嗒声,将他的思绪蓦然拉回。
真是见了鬼了,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想起这些?
姜念汐不清楚裴铎为何回来得那么晚。
毕竟她方才给他送寝衣的时候,他应当已经沐浴完了。
等裴铎回到卧房的时候,她几乎已经快要睡着了。
裴铎在她身旁半躺,侧眸看着她的睡颜,压低声音道:“姜大小姐,睡着了吗?”
姜念汐缓缓睁开眸子。
其实刚才的小插曲是有那么一点尴尬,但经过一段时间的冷静,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的情绪也基本恢复了正常。
姜念汐轻轻嗯了一声。
裴铎哑然失笑,大手不轻不重地摩挲了一下她的乌发。
“睡着了你还能说话?”
姜念汐:“……”
她无语道:“本来快要睡着了,你还要问……”
室内仅留的一盏烛火幽暗,透过床帐的光线暧昧不清,落在女子白皙若玉的脸庞上,像渡上一层朦胧的光晕。
裴铎长腿支起,在旁边安静地坐了一会儿。
看他一时没动静,姜念汐有些惊讶。
她用那种带着些睡意和慵懒的软绵腔调问:“裴少爷,怎么不睡?”
裴铎转眸过来,凝视着她的脸庞,喉结莫名急促滚动几下,突然俯身靠近了她些许。
带着湿气的发丝落在她玉白的耳垂上,轻轻拂动,触感湿凉微痒。
姜念汐下意识捏了捏耳垂,睁大眸子,疑惑道:“怎么了?”
“亲你,每晚都要做的事。”
裴铎言简意赅地说完,未等她回过神来,便吻上了她的唇瓣。
姜念汐:“!!!”
她一瞬间有些茫然。
但在反应过来之前,双臂却已经动作非常娴熟地攀上了他的脖颈。
姜念汐:“……”
唇瓣被对方微凉的嘴唇贴住。
她只能微睁着迷茫的眸子,断断续续地问:“真的以后每天晚上都要亲吗?”
裴铎含糊地嗯了一声。
他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星眸微阖,唇舌在唇瓣上不再流连,转而不容置疑地撬开她的贝齿,长驱直入与她的柔舌缠绵。
姜念汐的脸颊腾得红热起来,因为羞涩,她下意识闭上眸子。
精致的下巴微微抬起,仰首接受对方深深浅浅的亲吻。
突然的吻炙热又忍耐,缠绵又急切,与以往几次的吻全然不同。
感受到对方的热烈急切,姜念汐心跳得像擂鼓一般,头脑中简直一片空白。
耳旁的喘息逐渐急促起来,唇齿间溢出令人面红心跳的声音。
她的手指下意识拽住了裴铎的衣襟。
寝衣松开了些许,赫然露出对方宽阔结实的胸腹。
肌肤相触,细腻轻软,滚烫亲密,是以往从来没有的体验。
裴铎喉结急促地滚了滚,漆黑的星眸染上了深沉的欲念,辗转亲吻间,视线落在她的脸上。
姜念汐鬓间的发丝凌乱地贴在额角,因为喘息不匀,小脸染上了一层云霞似的绯红。
清澈的瞳眸含着一汪春潭,眼波稍一流转,又因为直视对方而深感羞涩,细密如羽的长睫轻微地颤了颤,她又迅速闭了上了眸子。
裴铎的心头狠狠一颤。
落在她唇齿间的吻越发缠绵,但还想更亲近一些。
出于本能,他的大手下意识扣住了她纤细的腰身。
本来就已经近在咫尺的空间,似乎还非要与对方密不可分才行。
根本没有什么招架的余地。
姜念汐本来以为裴铎像之前一样,亲一会儿过后,两人便会就寝。
但这次的时间显然漫长得多。
两人唇舌相缠到了极致。
她的呼吸灼热而凌乱,清晰的水声和断断续续的呜咽偶尔传入自己耳中,听起来让人面红心跳。
两人已经亲密得不能再亲密了,简直可以预料,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意识有些混乱不堪的大脑一想到那种钻心的疼痛,似乎立刻清醒了几分。
她下意识蜷缩起了身子,想极力与裴铎拉开一段距离。
但她一挪动,裴铎便立刻贴着她的身子追逐过来。
双膝分在她的身侧,将她牢牢锢在身下,简直无法动弹一下。
理智提醒她,这个时候最好要让裴铎冷静下来,但,不知为何,手臂却绵软地使不上力气。
对方的亲吻越来越肆无忌惮。
不知多久后,裴铎眸色沉沉地平复了一下喘息。
他的视线没有离开她的脸庞半分。
唇舌稍稍移开,他转而拨开她凌乱的发丝,将莹白玉润的耳垂含在了口中。
温热的唇舌肆意地摩挲过耳垂,姜念汐顿时绷紧了身子。
一阵强烈的刺激至极的过电感觉霎时从脊椎传向了四肢百骸。
身子因为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触,开始细微地颤栗。
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身体的愉悦好像已经达到了某种程度。
但这些似乎还不够。
她心中涌出了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与他更亲近些。
理智已经完全不知所踪。
姜念汐的脸颊染上霞色,眉眼艳丽,如一朵待开任采的娇艳春花。
瞳眸中含着一汪迷蒙的秋水,她下意识低声道:“……裴铎。”
嗓音甜软柔媚得简直过分。
这声音喊出来,连她自己都吃了一惊。
裴铎的星眸半阖。
额角一滴滚烫的汗滴下来,落到她纤细精致的锁骨上,又悄然滚动到新雪似的锁窝处。
姜念汐的身子悄然颤抖了一下。
听到耳旁甜腻的声音,裴铎嗓音暗哑地低嗯了一声。
女子衣襟散开,露出如雪似玉般的肩头。
温热的唇贴到了她肩头的肌肤。
姜念汐下意识拱起身子。
甫一动作,便与对方的身体紧贴到了一起。
悄然发生变化的某处,触感如此明显!
那赫然如/.柱的感觉让她一瞬间想起失控的那晚……
身体的拉扯,酸痛,眼泪几乎浸透了衣衫……
消失的理智迅速回笼,姜念汐顿时感觉头皮一阵紧绷发麻。
她可不想再重蹈覆辙……
她睁开不甚清明的眼眸,长睫轻颤了颤,借着暧昧不清的光线,才逐渐看清了眼前的情形。
裴铎微凉的发丝覆在她的肩头,胸前如雪的肌肤被他印上了红痕。
他的寝衣也早已经敞开,露出宽阔结实的胸腹,那双不怎么安分的大手还在反复摩挲她纤细的腰身……
姜念汐伸出细白的手指,软软抵住裴铎的口唇,轻喘着道:“好了,今晚亲够了。”
裴铎垂眸欲念沉沉地凝视她一眼。
“没够。”
姜念汐下意识想要用力的推开他。
只是还没动作,她的指尖便被裴铎迅速捉住。
他垂下长睫,似乎在极力忍耐似的,轻轻吻了一下她的手指。
姜念汐的耳根又发热起来。
裴铎喉结滚动几下,俯身在她耳旁低声道:“姜大小姐,还记得那晚吗?我想和你做与那次一样的事……”
他的嗓音又磁性又深沉,听上去蛊惑人心极了。
姜念汐的心跟着颤了颤。
她并非不通情理,也知道夫妻之间迟早会要做些亲密的事,只是那样的感受,实在太过酸痛难受了……
裴铎还在垂眸动情地看着她。
姜念汐下意识紧紧揪住了他的衣襟。
想来夫妻之间的事,应该是男子欢愉居多,不然裴铎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再说,裴铎的要求,是不是也算她做为他媳妇儿该做的事?
她纠结了一会儿,秀眉微微蹙起,咬住下唇,用一种豁出去的神情看着他。
“那,你……来吧!”
裴铎迟疑了一瞬。
他发现姜念汐的神色有些不对。
就怎么说呢,反正是先前那副柔软动情的模样不见了,反倒多了一份慷慨悲壮的感觉。
他不由道:“……你不想吗?”
姜念汐立刻点了点头,犹豫了一瞬,又蹙着眉摇摇头。
这也太不对劲了。
他把她凌乱的乌发从额旁拂开,凝视着她的瞳眸,问:“你不喜欢?”
姜念汐咬着唇思忖了一会儿,片刻后,诚恳地点了点头。
裴铎不由挑起了眉头。
“可是,我每次亲你的时候,你看上去都挺享受的……”
姜念汐顿感羞涩地转首看向旁边,玉白的颈侧还染着薄红。
她含糊道:“……那又不一样。”
裴铎将她的脑袋转过来,不依不饶地追问:“哪里不一样?”
他非要问清楚她的感受才肯罢休。
姜念汐只好极小声道:“那能一样吗?亲吻又不疼,还很舒服,那样的话……实在太酸痛难受了……”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后面的话简直轻不可闻。
不过裴铎还是听清了。
一瞬间,就像晴朗无云的天空忽然打起一个焦雷,他的神色变得万分复杂。
他一言难尽道:“这么说,是我先前太……”
姜念汐眨了眨眸子,轻咬着嫣红的唇,下意识道:“什么?”
裴铎静默了一瞬。
他那晚是因为药效昏了头,只顾自己尽情地释放,几乎没有顾及到她的感受……
“你知道的,我以前又没经验,那次还中了药,所以……”裴铎顿了一下,表情十分复杂,“可能不知道轻重,弄疼了你,但以后不会了。”
谈论这种话题实在让姜念汐觉得羞耻不已。
她下意识捂住眼睛,几不可闻的“哦”了一声。
片刻后,她移开纤细白皙的手指,抿着唇,垂下鸦羽似的长睫,意有所指地往某个地方看了一眼,然后又飞快收回了视线。
她不太相信的小声道:“可是,我觉得,不可能不疼的……”
裴铎怔了下,然后也顺着她方才的视线往下瞧了一眼。
他神色复杂地默了片刻,然后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开始循循善诱。
“开始可能会有点疼,不过,如果忍过去,以后就不疼了……”
姜念汐抿着唇,又低低哦了一声。
她眨了眨那双清澈的瞳眸,狠狠咬着嘴唇,手指紧握成拳头,用那种毅然赴死的表情看着他。
“那你开始吧,我其实也没那么怕疼,我会尽力忍住的……”
裴铎:“……”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几下,又垂眸静默了一会儿。
已经到了这个情形,他的身体几乎忍耐到了极点。
偏偏姜念汐秉着一副绝美的姿色,柔弱地躺在那里,明明是害怕紧张到极点了,还要去顾及他的感受……
她现在分明是一朵随时等着他采撷的娇花。
如果他再稍微不理智一点,听到她这句话,一定会像头迫不及待的野狼,不顾一切地扑上去。
但那样太欺负她了,既不君子,又实在太不体贴。
还是让她逐渐熟悉他的身体好了。
裴铎忍了一会儿,眸色沉沉地俯在她身旁,声音暗哑道:“别紧张,我不会勉强你,你也不要勉强自己。不过,你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可以帮我……”
次日一早,裴铎率先睁开了睡意朦胧的星眸。
他下意识转首看向床里侧。
姜念汐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有几缕乌黑的发丝露在外面。
他好笑地挑了挑眉,随手帮她掀开一点被角。
“怎么盖这么严实?你也不怕呼吸不畅……”
姜念汐听到他的声音,在被窝里蠕动几下,声音隔着被子闷闷地传过来。
“没事,我还能呼吸……”
裴铎:“???”
他顿了顿,无语道:“你已经醒了,怎么不把被子拉开?”
姜念汐在里面低低嗯了一声,不答反问:“现在什么时辰了,你是不是该去上朝了?”
“已经辰时了,每五日才一次早朝,今日我直接去卫所就行……”
反正他是指挥使,除了上朝的时候,想什么时辰去卫所都行。
如果不是卫所事务繁杂,近日要在校场操练兵卫,其实他还可以留在府中多陪她一会儿。
姜念汐在被子里默了一会儿,又轻声催促他:“那你快些用过早膳,早点去卫所吧。”
裴铎:“???”
他长腿支起,上身倾斜过来,若有所思地拉开她的被子,盯着她的眼睛问:“你是不想看到我么?”
姜念汐:“???”
她迅速把被子盖了回去,又把自己围得严严实实,连缕头发丝都没露出来。
“不是,我只是还有点困……”
分明是借口。
裴铎在外面拖长了音调,慢悠悠道:“姜大小姐,我可是你夫君,早已经是你的人了,你昨晚还帮我……你不会忘了吧?”
姜念汐:“!!!”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她的脸简直红了个彻底。
她下意识将被子攥得更紧了。
昨晚的一幕依然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裴铎握着她纤细柔软的手掌,让她触碰他的……
那简直超出了她的认知,她当时便羞耻得面红耳赤。
偏偏裴铎喘息急促,还没停下说话。
“姜大小姐,你多和它熟悉熟悉,以后就不会紧张了……”
反正不知道经过多久,她手臂简直都要酸了,对方才终于纾解出来。
那又让她又羞涩又震惊。
不过,对方清洗后,倒是不久便心满意足地睡去。
她因为受到的震撼太大,辗转反侧了许久,才迷迷糊糊睡着。
做的梦也纷乱复杂。
其实她醒来得比裴铎早一点。
但为了避免尴尬,她打算硬着头皮继续装睡下去,还用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
偏偏裴铎非要掀开她的被子。
姜念汐不想跟他探讨这种羞煞人的话,于是敷衍道:“……我知道了。”
裴铎不依不饶地扯开她的被子,凝视着她闪躲的眼眸,随口道:“没忘了就好,话说,我都不觉得羞耻,你也不要觉得不好意思。还有,既然咱俩都已经这样了,你可是完全拥有了我,以后要负责一点。”
姜念汐茫然地眨了眨眸子。
她已经嫁给他了,兢兢业业做他的媳妇儿,还要再怎么负责?
“……怎么个负责法?”
“自然是心里时时有我,做什么事都想着我,心里永远只能仅有我一个,”裴铎挑起长眉,摩挲了一把她的发顶,轻笑一声,“作为一个拥有我的人,这样才算负责。”
姜念汐一时分不清他是认真还是开玩笑,只好默默哦了一声。
她思忖了一会儿,轻咬着唇,压低声音道:“……那我以后,是不是要经常帮你那样?”
裴铎起身下床的动作一顿。
他神色复杂地转首过来,俊美无俦的脸庞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片刻后,他揉了揉额角,不由道:“怪不得你不好意思见人,那件事也不是经常要做的,你不要有压力……”
姜念汐听完,神态明显放松了不少。
她坐起身来,眨了眨眸子,坦诚道:“我也没有不愿意,只是有点太震惊了,你得给我时间缓缓……”
裴铎俊脸上的表情一时又有点复杂。
他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唇角勾起:“好。”
姜念汐扑闪着葳蕤的长睫,认真请教:“你以往也经常自己用手……那样吗?”
裴铎:“!!!”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无语扶额:“很少,几乎没有,除非用别的法子不能纾解……”
姜念汐下意识追问:“别的法子?都有哪些法子?”
裴铎无语地望着她,嘴角抽了抽,无奈道:“练剑,喝凉茶,冷水澡,反正是转移注意力之类的法子都可以……”
姜念汐受教般点了点头,回忆了一会儿昨晚的情形,又道:“可你教我的时候,分明很熟练的样子……”
裴铎:“……”
“没想到你在这方面的求知欲这么强,”裴铎倏忽转身靠近她身旁,剑眉上挑,星眸凝视着她,似笑非笑道,“我的属下孝敬了不少图册,要不你抽空学习一下,弥补些这方面的知识……”
姜念汐:“!!!”
他说的,不就是他之前看的那种让人脸红耳热的话本吗?
她怎么会看那些?!
裴铎看着她眼眸瞪大纠结不已的表情,唇角勾起,暗笑一声,得胜般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虚晃一下,但圆房也快了,宝宝们不要焦躁~~~
下一章灯会,会有点意外发生,还有女主用袖箭射男主的误会,会彻底解开~~~
谢谢小天使们支持~~~
第42章 你是八百年没逛过灯会了吗?
裴铎去上值后, 姜念汐继续在府里忙活了一整天。
库房整理好后,她又详细地列了一个单子。
大到后花园应该增种的树木花卉,裴府院墙屋顶需要修缮的砖瓦, 小到挑香炉盖子的铜挑,厢房锈锁的新钥等,各色物品, 应该去哪些铺子采买等, 都罗列得十分清楚。
吴管事对少夫人的吩咐万分重视。
他拿着单子, 一脸严谨地带着府里的下人, 赶了三辆马车出发去采购。
单子上的物品被陆续购买回来,还有些铺子一时没有现货,隔几日也会专门送到府里来。
不过, 中午时分, 姜念汐戴着遮阳的帷帽,纤纤素手提着一把铁锹,吩咐府里的人到后花园种树的时候,全府的下人都一脸震惊。
这位少夫人生得天姿国色, 美得像仙女似的,那双纤细白皙的玉手一看便像是锦绣堆里养大的, 哪里像会种树的样子?
再说, 少夫人看上去柔柔弱弱的, 只要她站在那里, 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生怕呼气太重冒犯了她, 怎么还能让少夫人去种树?!
吴管事首先提出了意见。
他眉头拧成一团, 严肃道:“少夫人, 这种粗活怎么能让您亲自动手?你来吩咐指挥我们就行。”
院子里的小厮和厨娘忙不迭地点头。
姜念汐提着铁锹, 不紧不慢道:“紫藤树的习性与其他树木不同,种植得时候,挖坑深浅,大小,浇水多少都有讲究,我先给你们打个样示范一下,剩下得再有你们来……”
她这样一说,吴管事和其他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于是,众人看着身姿纤细窈窕的少夫人,将铁锹铲进松软的泥土里,竟然十分稳当地铲出一锹土来。
她连着铲了几锹土,在地上挖出个浅坑来,温柔地吩咐众人:“把周围的杂草清理干净后,按照这个范围往下再挖半米,其他的树坑都这样来,待树苗埋进土中,先浇一遍水,浇透了后围上厚土,再浇一遍……”
因为有她亲自示范,再加上少夫人提升不少月钱,为人又亲近随和,裴府的下人干起活来都十分卖力。
连以往院子里的落叶都扫不干净的小厮,竟然也破天荒干劲十足地将荒草拔的一颗都不剩。
没多久空地便清理了出来。
姜念汐还让厨娘去做了点心,沏了青梅茶给大家喝。
吃饱喝足后,种树的速度特别快。
后花园靠院墙的一侧都是空闲的地方,下人依照她的吩咐,铲出一溜土坑来,又吭哧吭哧种了两派紫藤树。
不过半个时辰,紫藤树便种好了。
姜念汐眯起眸子看了眼今日的劳动成果。
紫藤树苗虽然孱弱,但等明年春天,这些树便会开出花来,到时候再架一座长长的花架,树枝便会攀爬到树架上。
这样,裴府内便可以有一座紫藤花廊了。
因为大家热火朝天的干劲,姜念汐又带领着府内的人修了几件不甚牢固的家具,加固了墙头,换下了屋顶不甚牢固的瓦片,彻底清扫了庭院……
总之,等裴铎回府的时候,连大门口的两只石狮子都被擦得锃光瓦亮。
他惊讶不已。
裴府的琐碎事务他很少去管,基本都是吴管事在打理。
而吴管事又没有细致到连这些小事都会注意到,毕竟他除了管事的职务,大部分时间都泡在了府里的练武场。
裴铎立即猜出了这是自己媳妇儿的手笔。
他扯唇笑了笑,迈动长腿向后面的库房走去。
姜念汐确实是在库房。
不过她侧身而立,袖口挽起,露出一截玉白的手腕,手中还捏着一只凿子,似乎在打量什么。
裴铎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那张断腿的黄花梨木翘头桌案,已经完好无损地摆放到了靠窗的位置。
裴铎嘴角抽了抽,三两步走到她身旁,无语片刻,垂眸问:“你修的?”
姜念汐听到声音,转首过来,冲他莞尔一笑。
“刚修好,是不是看不出来?这张桌案太贵重,这样放着不用实在太可惜……”
裴铎:“……”
他忍不住道:“你亲自动的手?”
姜念汐举起手中的凿子示意他看了看。
“当然了,府里的人又不会修,请人来修还得花不少银子……”
裴铎:“……”
“咱们差这点银子吗?”
他顺手接过她手中的凿子抛回工具匣里,又下意识看了眼她的手掌,还好,白嫩的肌肤只是磨红了些,没有起泡。
他无语道,“你是自小学过木匠,还是天生就有这个爱好?”
姜念汐唇角弯起弧度,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爹在工部任职,他属下的能吏不少,也有人擅长此道,我见识过,自然而然就学了些……”
裴铎无语了半晌:“这么说,你还学了不少其他的东西?”
姜念汐点头,认真地掰着手指头数:“挖地基,修墙,修渠开河,看图之类的,都略会一些……”
裴铎拉起她的手,带着她往府门的方向走。
他转眸看了她一眼,真诚道:“你不去工部任职,做个能干的工匠,真是埋没了……”
姜念汐:“……”
她生怕裴铎误会她不会姑娘家学的那些东西,于是多余解释了句。
“打理一府中馈,做诗,写文章,画画,茶道,我都有学过,只有女红差强人意点……”
裴铎脚步微顿,垂下眸子,嘴角抽了抽,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你管你那女红叫差强人意?吴管事绣得都比你好。”
姜念汐睨了他一眼,不服气道:“我现在绣工已经比之前进步了许多……”
裴铎勾起唇角,垂眸凝视着她嘟起的嘴巴,星眸中有难忍的细碎笑意。
“也就是勉强能看出绣样的水平,我觉得你不用在女红上下功夫,毕竟人各有所长……”
姜念汐顿住脚步,将他的大手甩开,蹙着眉头不悦道:“你要是觉得我绣的荷包不堪入目,趁早还给我,何必放在自己贴身的袖袋里?”
裴铎看她恼了,复又拉住她的手,言不由衷道:“都怪我胡说八道,我一个连针线都拈不起来的人,有什么资格评价你的绣工呢,而且……”
他掏出那只绣了揣在怀里的荷包,挑眉看了会儿,敛去嘻笑的神色,一本正经道:“说真的,这个荷包越看越顺眼,我收回之前的话,吴管事绝对不如你……”
站在不远处耳力过人的吴管事,此刻嘴角无语地抽了抽。
姜念汐闻言却忍不住轻捶了一下他的手臂。
她轻声道:“吴管事很好,你不要拿他打趣……”
吴管事闻言心情立刻大好,双手负在身后,身板也站得笔直挺拔。
刚立正好了,却又听到远处他家少爷信口胡诌的话传来。
“这么说吧,我觉得那位准王妃的绣工肯定不如你,确切地说,她可能连女红都不知道是什么……”
“你说穆锦穆姑娘?”
“不然呢?”
“穆姑娘很好,你要再信口编排她,我饶不了你……”
“你这个也不许我说,那个也不许我说,那我实在想不出来该如何安慰你了,比你绣工差得也不太好找……”
“亏你还是指挥使,怎么这么没正形?”
“我不是只有在你面前才展露本性吗?”
“……”
姜念汐无语地看了他一会儿。
裴铎捏了捏她的掌心,唇角勾起,笑道:“好了,逗你的。晚上有灯会,不是说好了要带你去的吗?我还特意提前回来了……”
听到灯会,姜念汐很快原谅了他的不礼貌。
她欢快道:“那我先去换身衣裳,你等我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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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月圆之夜的灯会人潮拥挤,异常热闹,
自姜念汐她娘去世后,她爹公务繁忙,没有时间带他们姐弟出来玩耍,再者她也日渐长大,容貌生得出众,甫一出门便会惹人注目,为了省去麻烦,她已经很久没有逛过灯会了。
整个灵河大街都挂起了各色的花灯,照得此地如同白昼。
花灯绵延而去,足有几里路那么长,简直一眼也望不到头。
大街两旁都是趁着人流最多的时候,在旁边摆摊做生意的摊贩。
姜念汐和裴铎已经逛了好一会儿。
两人先瞧了会儿各种形状的花灯,又在小摊位上流连了一番。
姜念汐眼神亮晶晶的,看什么都一副好奇的模样,就连摊贩摆卖的泥人都爱不释手抚摸了一阵儿。
裴铎看她一直在纠结买拿糖葫芦还是抱着鲤鱼的那些泥人,忍无可忍低声道:“你不能都买下来吗?”
姜念汐犹豫了一会儿,道:“谁会买这么多泥人回府?我挑一个最喜欢的……”
“买回府里慢慢挑也一样。”
裴铎说完,朝暗处跟着的人打了个手势,后面跟着的武骧卫兵卫很快走过来,掏出银子把整个摊位上的泥人都包圆了。
姜念汐看着那几个高大的汉子,震惊道:“……那些是什么人?”
“武骧卫的,”裴铎言简意赅地说完,拉着她的手往前走,道,“你可能没见过,都是我的属下。”
姜念汐:“……”
她抿唇怔了一会儿,揪着裴铎的衣袖,小声道:“我们逛灯会又不是公务,你随意差遣侍卫,会不会有公为私用的嫌疑?”
裴铎:“……”
“都是裴府的人,不过是随着我去了武骧卫,你放心,”裴铎拉着姜念汐离开,道:“那边还有好玩的,要不要去看?”
姜念汐只担心了一瞬,很快将注意力转向了旁边。
不远处有个卖糖人的,花鸟鱼虫做成的糖画,煞是好看。
姜念汐望着摊位,扯住裴铎的衣袖,指着那些糖人,轻快道:“那些糖人好可爱。”
裴铎挑了挑眉,简单吐出一个字:“买。”
两人在走向摊位之前,姜念汐突然拉了拉他的手臂,悄声提醒:“买两个就够了,不用多买。”
裴铎忍不住道:“这玩意虽然好看,但只能尽快吃掉,送回府就化了,我怎么会多买……”
转眼间两人走到摊位前,姜念汐挑了两只造型可爱的蝴蝶。
裴铎垂下眸子,看了姜念汐一眼。
她微抿着唇角,鸦羽似的长睫轻轻眨动,眼睛一动不动盯着摊贩手里的糖人,整张脸上都是难以抑制的欢欣喜悦。
裴铎轻啧一声,不由道:“你是八百年没逛过灯会了吗?买个糖人都这么开心……”
姜念汐的好心情丝毫没受他影响。
她随口道:“如果我能活八百年,岂不是个妖精?你不怕女妖精吗?”
裴铎难得没有回嘴。
他唇角勾起,笑得胸膛闷闷地震动几下。
糖人拿在手里,裴铎看了眼,毫不犹豫一口吃了个干净。
姜念汐震惊了一会儿,无语道:“你不能……细细品尝吗?”
“这又不是山珍海味,能品尝出什么来?”裴铎将唇角的糖渣卷进口中,随口道,“手艺不怎么样,麦芽糖用得不够纯,吃起来还有点硌牙,还不如我小时候在北境吃过的糖人儿。”
姜念汐:“……”
不远处骤然响起鼓点声将两人的对话严末。
那边是搭了戏台在表演皮影戏,演得是武松打虎那一段。
铿锵有力的鼓点伴随着皮影的表演,足足吸引了一大批游客驻足,将戏台围得里三圈外三圈,简直水泄不通。
姜念汐也不自觉被吸引了去。
两人很快走到近前。
姜念汐踮起脚尖,视线越过前方的人头,努力朝前头的皮影戏台看去。
不过,因为人太多,她几乎看不到什么。
裴铎个头高,他轻松地抱着双臂,闲闲看了几眼,建议道:“你看得着吗?要不……我抱着你看?”
姜念汐马上道:“不必了,我随便看看就行。”
这么多人,还要不要面子了?她怎么好意思?
裴铎也没再坚持。
他转而拉过姜念汐的手,找到一个围观人群相对较少的地方,低头跟一个年岁不大的小胖子说了几句什么。
下一刻,那小胖子满脸开心地被他扛到肩膀上,高兴道:“这下好了,看得更清楚了!”
前头腾出了一个位置,姜念汐被塞到了前面。
一场皮影戏结束,姜念汐眉眼弯起,一副有些意犹未尽的模样。
裴铎把小胖子从肩膀上放下,随口道:“小孩,你该减肥了,长这么胖,小心长大讨不到媳妇……”
小胖子刚才还是一副笑嘻嘻的表情,闻言立刻撇了撇嘴,眼泪跟豆子似得撒了下来,他一边哭还一边抹着眼泪道:“你胡说,我不仅要娶到媳妇,还要娶一个跟你媳妇一样漂亮的媳妇!”
裴铎挑了挑眉,直白道:“那可能有点难度,像我娘子这么可爱又漂亮的,世间可没几个……”
姜念汐:“……”
她怒视了一眼裴铎,赶忙把手中的糖人递给小胖子,柔声道:“别哭了,姐姐刚买的糖人送给你,不要计较那个坏哥哥的话,你加油哦!”
小胖子重重点了点头,接过糖人咔嚓咬了一口,大声道:“我会加油的!”
裴铎:“……”
看着小胖子要打算离开,他无语提醒道:“喂,以后就算是漂亮姑娘给的糖人,也不能没有防备地吃掉,你就不怕是人贩子么?”
小胖子冲他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远了,远远道:“我记得了,大叔!”
裴铎:“……”
“他故意的吧?”裴铎转首过来,挑起浓眉,不可思议道,“我不过弱冠之年,看上去像大叔吗?”
姜念汐看他一眼,瞳眸弯起,随口道:“不像,看上去比姜少筠大不了多少。”
裴铎:“???”
他俯身靠近她耳侧,压低声音道:“我可是堂堂正四品指挥使,你拿我跟十三岁的姜少筠比?”
姜念汐自然而然地拉住他的大手,一脸真诚道:“我是在夸你年轻,不可以吗?”
裴铎:“……”
他看了眼远处的戏台,随口道:“姜大小姐,没想到你喜欢看武松打虎,所以表面上的贤淑,都是装得吗……”
姜念汐毫不留情锤了他手臂一拳。
长街上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不觉已经快要随着人群走到了尽头处。
尽头处有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浑身脏兮兮的,看上去约莫四十多岁。
他双腿盘坐在地上,拿一只生满铁锈的破刀鞘随意敲打着面前的破碗,喉咙中还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姜念汐脚步一顿,下意识多看了那人几眼。
裴铎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是街头讨饭的花子,不过,巡检司是一向不准花子在这里讨饭的,这人倒是灵活,还能瞒过巡检司……”
男子注意到这边的眼神,双手拨开额前的乱发,露出一张瘦削的脸来。
他两只眼睛突兀地瞪大,一瞬不瞬地盯着两人,嘴里嘟囔着:“田税三成,又遇干旱,走的走,死的死,只剩我一个,活着又有什么用……”
一句话,颠三倒四,翻来覆去的说,又用的是乡音,姜念汐只勉强听懂了几句。
这应当是一个不堪大周田税,流离失所又失去家人的可怜人,看样子,已经有些疯癫了。
姜念汐踌躇了一瞬,低声道:“裴铎,我们去帮帮他……”
“大周近年来国库不丰,田税也提高到了三成,这还不算其他徭役赋税,应该说,此时是本朝历代赋税最多的时候,若是风调雨顺的时候,百姓还能支撑的住,如果遇到点天灾人祸……”裴铎转眸看了她一眼微凝的神色,想要出口的话转了个弯,“姜大小姐,举手之劳,帮他一把,未尝不可……”
其实他想说,这种脑子看上去已经不太清醒的半疯之人,即便助他一时,也没什么用处,但姜大小姐心软良善,若是不让她施以援手,恐怕她会寝食难安。
姜念汐把荷包里的碎银统统倒在了那人的破碗里。
男子抬起那双浑浊不堪的眼睛,拧着两条稀疏的眉毛,表情古怪地看着她。
“拿着这些银子,去买点吃食,再去药堂让大夫为你开几副药服用,”她温声道,“等你好起来,还可以拿着剩下的银子去老家买几亩薄田,别灰心,日子还会好过起来的。”
男子低头看了眼破碗里的银子。
他莫名急促地哼笑了几声,眼睛一闭,冷冷吐出几个字:“把你的银子拿走,我用不着。”
姜念汐:“???”
“你真的不用吗……”
话未说完,裴铎已经拽着她的手大步往远处走。
“这种人性情古怪,不要理他,等会看到巡检司的人,通知他们把人带走,查清身份,再说怎么安顿他的事。”
姜念汐迟疑了一会儿,再转首看去,那人已经抱着装着碎银的破碗,脚步踉跄得向另一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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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城外逸泉庄赏完教坊司歌姬舞乐的恒王殿下,乘着一辆规格奢华的马车回了城。
长街上的灯会很是热闹,但人群熙攘拥挤,一旁的亲卫正要去清开道路,萧绍玹推开窗牖,却急声喊了停。
他放眼望去,正看到不远处卖花灯的摊位前有一对男女驻足。
男子身材高大挺拔,异常显眼,女子纤细娇弱,挽着男子的胳膊,一副恩恩爱爱琴瑟和鸣的画面。
“那不是裴指挥使吗?他那是带着夫人逛灯会呢?”萧绍玹暗自嘀咕了一声,突然起了玩心,“本王许久没有逛过灯会了,也去看看。”
他说着,已经起身从车内走了出来。
还没等他撩开袍摆,近旁的侍卫十分自觉地单膝跪地,躬下身子。
萧绍玹稳稳地踩在侍卫的肩膀上下了车,又吩咐一句:“你们远远跟着就行,不要打扰本王与裴大人说话。”
这边话音刚落,隔着几丈远的距离,裴铎的耳尖便动了动。
方才遇到疯癫男人的小插曲一闪而过,两人正在挑选花灯,姜念汐正在纠结是选兔子花灯还是六角宫灯。
裴铎转首过来,看到迎面大步而来穿着金紫锦袍发束玉冠的萧绍玹。
他垂眸低声提醒姜念汐一句。
“姜大小姐,恒王殿下来了。”
姜念汐微微一愣,把手中的花灯放到摊位上,抬头看了过去。
萧绍玹已经走至两人面前,他单手负在身后,神色高傲地点了点下巴。
裴铎拱了拱手:“恒王殿下……是恰好经过这里还是逛灯会?”
“本王去了城外的庄子,恰好路过这里,”萧绍玹看到姜念汐在福身施礼,漫不经心地点点头,他回首过来,笑道,“裴大人,这灯会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他这样一说,裴铎便知道萧绍玹是去了逸泉庄,那庄子虽说是可以习骑射之术,但实则是恒王偶尔去吃酒玩乐的地方,据说光建这处庄子就花了二十万两银子——银子自然也是从国库拨出来的。
“殿下也喜欢逛灯会吗?这里确实有不少稀奇好玩的东西,花灯……”
话音未落,不远处的人群突然传出一声高亢悲愤的呐喊。
“你们这些食民血髓的贪官污吏,都应该去死……”
这声音耳熟,姜念汐心头一惊,抬眸向那边望去。
人群破开,方才那位穿着破烂蓬头垢面的男子,手中举着一只熊熊燃烧的榉木火把,越过众人,以令人惊愕的速度一头向这边撞了过来。
变故几乎发生在一瞬间。
第43章 怎么不回府等我?
萧绍玹当场愣在了原地。
他万分没想到, 这疯子竟然莫名其妙是冲他来的。
在明亮的火光几乎照在他脸上的瞬间,那蓬头乱发的男子龇牙露出个阴森森的笑,把火把往地上狠狠一掼, 噌一下掏出把锃亮的匕首来。
“你穿得这么好,身上的袍子还带龙纹,一定是个做大官的, 要不就是皇子龙孙, 正好, 杀了你们这些不知人间疾苦的畜生, 用我的命来抵你的命,值了……”
看到那把寒光闪闪吹毛断发的利刃被抽了出来,姜念汐下意识惊呼了一声。
几乎来不及反应的瞬间, 裴铎丢下一句“姜大小姐, 退后!”
千钧一发之际,他疾奔过去,探臂闪电般夺下对方手中的利刃,又握指成拳, 在疯子的后颈处重重砍了一记。
对方扑通跌倒在地,伴随着一声破锣般的嘶哑惨叫。
与此同时, 几个武骧卫的侍卫立刻闪身上前, 将姜念汐挡在了身后。
片刻后, 听到惨叫声渐渐变无, 姜念汐错开一点位置, 从几个兵卫中的间隙处看了过去。
那个半疯的男子已经一动不动地躺倒在地。
蓬乱的头发遮住了面容, 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但大腿上的鲜血汩汩而出, 几乎浸湿了身下的地面。
破碗早就不知被他丢到了哪里, 碎银从胸口的袋子里滚落出来,沾满了暗红的血迹。
姜念汐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心头复杂的滋味一时难言。
那半疯下手之前说的话,她听懂了一些,除了满腹对朝廷的怨气,他应当真得是丝毫不再留恋这世间半分了吧,不然,她明明给了他那么多银子,他为何还要一心去刺杀恒王殿下泄愤?
裴铎稍一用力,拔下了男子腿上深陷的匕首。
对方凭着一股疯劲冲过来,其实根本没什么功夫,连他一招都不敌,砍伤他的腿部,是让他无法动弹,再不能起刺杀的心思。
他皱眉看了眼因疼痛几乎昏厥过去的男子,将匕首当啷一下重重抛在地上。
萧绍玹不知何时吓得跌倒在地,他的贴身护卫早已经匆匆赶来,将他扶了起来。
目睹了方才那一番吓人的场景,萧绍玹的脸一时青白交错,额上的冷汗大颗大颗滚落下来。
听到这边的骚乱,正在巡视的巡检司兵卫也很快赶了过来。
裴铎看了眼来人,冷声问:“你们屈校尉呢?”
“校尉大人去礼部协任,现在有卑职暂代职务。”
看到受惊的恒王殿下和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男子,巡检司的兵卫脸色立刻大变,这可是意欲行刺皇子的大事,按罪当是诛杀九族的。
“裴指挥使,方才到底是什么情况?”
“有人意欲伤害恒王殿下,立即率人巡视周边,看看还有没有同伙,遇到任何形迹可疑之人,都要抓回来审问,一个也不许落下!”
巡检司的人领命,又向萧绍玹拱手请罪,然后立即带着人向四周寻去。
萧绍玹惊魂未定了半晌,才堪堪回过神来。
他盯着昏死在地的疯子,下意识咽了咽唾沫,问:“裴指挥使,这人是专门来行刺本王的吗?”
方才那男子说的话,裴铎字字不落听在耳中,他回话之前,转眸看了眼站在一旁静默无声的姜念汐——还好,经历了这样的场面,她表情还算正常,只是有些震惊,没有被吓到六神无主。
“虽是行刺,但未必是冲着殿下,从这人方才说的话可以听出来,他很有可能是对朝廷有所不满,进而才想报复,”裴铎蹙眉打量了一眼那人瘦骨嶙峋的手掌,“指腹没有茧子,不是习武之人,所以,很大可能,只是误打误撞冲撞了殿下。”
姜念汐紧紧捏着绣帕,默默看了裴铎一眼。
他这样说是给那疯子留了不少余地,如果萧绍玹足够宽宏大量的话,说不定还能给对留下一条命。
萧绍玹搀着侍卫的胳膊,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脖子,一连声嚷嚷道:“立即吩咐刑部的人来查,把这疯子押入大牢,待我禀明父皇,一定要将他处死!”
姜念汐心中咯噔一声,下意识咬紧了嘴唇。
她知道,这个人绝对不会再有活下去的机会了。
裴铎神色未变,转身吩咐武骧卫的兵卫去唤刑部的人过来,又沉声道:“恒王殿下,此地不宜久留,殿下还是早些返回宫中,待刑部的人来了,臣会……”
话未说完,耳旁传来极其细微的“啪”声,像是脚步无声移动,不小心碰到了松动的砖瓦。
裴铎耳尖一动,霎时停下话头,转眸看向临街一座三层茶馆的顶檐处。
晦暗不清的月色下,一人手持长弓,稳稳拉开弓弦,对准了萧绍玹的方向。
下一刻,箭簇离弦,携带着强劲的破风之力,在空中划过一道精准的弧线,直向萧绍玹的后心射来。
箭簇疾射而来,情急之下,裴铎根本来不及解释。
他探出手臂一把抽出侍卫腰间的长刀,挥手猛地阻挡。
“铮”的一声,是淬了毒药的铁质箭簇正中刀身被遽然撞断的声音。
与此同时,裴铎低喝一声:“立刻带恒王殿下离开这里!”
萧绍玹大惊失色地转过头来,只看到地上断裂成几段的羽箭,这一下的冲击实在不小,他的脸色当即变得煞白不已。
“快,快带本王回宫,”惊吓之下,萧绍玹几乎走不动道,几个侍卫连抱带架地扶着他往马车的方向走,跌跌撞撞钻到马车之前,他还颤着嗓音撂下一句,“裴指挥使,你一定要抓住这些行刺本王的刺客!”
没有回应。
裴铎早已经在挡住冷箭的那一刻,持刀旋身向茶馆的方向追去。
放箭的人一看失算,挽起长弓,当机立断跳下茶楼的檐顶,起落间跃过临街鳞次栉比的房顶,向长灵河畔逃去。
姜念汐看到裴铎的身形转眼间便消失在起伏的屋檐瓦顶中。
方才发生的一切太过突然,等她回过神来,才想清楚恒王殿下方才是经历了两次刺杀。
但是,相比于刺杀萧绍玹的事件来说,她更担心的是裴铎的安危。
姜念汐紧张不安得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灯会上发生了这样的意外,周边想要围拢过来一探究竟的百姓也被巡检司的人驱逐离开。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刑部林侍郎也匆匆赶到了此地。
他吩咐人给躺地晕倒的疯子戴上镣铐,又命人把地上的断箭碎银作为证物收起。
林侍郎是姜怀远的同窗旧识,也见过姜念汐,看到她一直沉默不语地站在那里,便把人唤到跟前来。
姜念汐唤了声“林伯伯”,把方才亲眼目睹的事一五一十详细说了一遍。
林侍郎听完,捋了捋胡须,一时没有多言。
沉吟片刻后,他又检查了一遍晕倒在地的半疯——这人应该是个庄稼汉出身,看那干瘦的身板也知道并没什么太大的力气,根本不像受人指使专门行刺恒王殿下的刺客。
不过,林侍郎又就着火光看了眼证物里的断箭,这种非同寻常的东西,倒是极像专门刺杀的刺客所用。
不过,这半疯和刺客之间有没有什么勾结联系,一时倒难以判断,但是,只要裴铎能擒住刺客,以后便可以顺利结案,也能给恒王殿下和皇上一个满意的交待。
“夜色已经深了,裴指挥使又不在你身侧,他去追踪刺客,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林侍郎沉声道,“这样,我先吩咐人把你送回府里。”
姜念汐摇了摇头:“林伯伯,您自忙您的公务吧,不必担心我。”
看她委婉地拒绝,林侍郎捋须点了点头,出了这样不寻常的大案,刑部得有一阵好忙,他也得以审清案情为先。
不知道裴铎何时能回来,姜念汐没在这里再停留,她最后怜惜又无奈地看了一眼晕倒在地的疯子,转身匆匆向长灵河畔走去。
她看到裴铎追踪刺客的方向是长灵河,如果刺客在那里预留了备用逃离的船只,那裴铎未必能顺利抓得住对方。
武骧卫的三个兵卫一直跟在她身后,看她走得着急,其中一个提醒道:“少夫人,大人吩咐要时刻保证您的安全,追踪刺客的事太过凶险,您……可以先回府等大人。”
姜念汐脚步未停,问:“你们都是武骧卫的人?”
“是,卑职是雷千户差遣来的,”兵卫拱了拱手,态度很谦恭,“雷千户本想亲自护卫大人,但大人嫌……千户相貌不端正,又嗓门太粗,怕惊吓到少夫人,所以才挑了咱们几个来。”
姜念汐:“……”
她知道卫柘与冷枫原是裴府里的人,自裴铎去武骧卫担任指挥使,两人也随之进入卫所,担任镇抚的职位,至于这位雷千户,她倒是还从未见过。
她不由无奈地按了按眉心。
“你们留下一人保护我就行,”她声调轻柔,但说出的话却不容商量,“其他人马上去武骧卫,通知卫柘与冷枫两位镇抚,立即差人前来封锁长灵河畔,不许任何船只离开。”
兵卫领命后,立刻打马离开。
姜念汐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
她现在十分担忧裴铎的安危,即便回到府里,一定也会坐立不安。
想及此,她还是打算先去长灵河畔。
刚走了没多远,耳旁突然传来一道温润清朗的声音。
“汐汐,你怎么在这里?”
姜念汐停下脚步,凝着眉头循声望去。
沈瑾在不远处负手而立。
高处悬挂着灯笼,凌乱交错的光影下,他站在台阶上,清俊的脸庞隐没在晦暗的夜色中。
“阿兄,你在这里做什么?”
姜念汐一时惊讶不已,她轻提裙摆,小跑着走到他跟前。
沈瑾拾级而下,行走间,月白宽袖长衫随风拂动。
修长的手指捏着把青竹扇,他轻敲了敲掌心,眸中含笑看着姜念汐。
“你跑这么快做什么?怎么不乘车?”
因为走得太急,她光洁白皙的额角挂着亮晶晶的汗珠。
来不及和他细说,姜念汐言简意赅道:“阿兄,从这里可以抄近路走到长灵河畔,我得赶紧往那边去了。”
沈瑾转眸看了眼跟在她身后守护的兵卫,又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伸出青竹扇在她身前虚拦一下。
“是裴大人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了吗?需不需要阿兄帮忙?”
听他这样说,姜念汐又顿下脚步。
她解释道:“是有人刺杀恒王殿下,裴铎去追踪刺客去了,他们一路去了长灵河畔。不过,武骧卫的兵卫很快就会过来,他们一定能抓到刺客的。阿兄又不会功夫,就不必再去帮忙了,以免遇到什么危险。”
沈瑾轻轻笑了一声,温声道:“你也不会功夫,还往前凑什么?难道不怕自己遇到危险?”
“我只远远望几眼,只有看到裴铎安然无事,我才能放心。”姜念汐垫着脚尖往河畔的方向看了下,隐约可以看到画舫的油漆五彩顶蓬,“而且还有人保护我,阿兄不必担心。”
说完,她没再多言,脚下生风般快步向前跑去。
纤细的背影不多时消失在拐角处,沈瑾缓缓收回了视线。
隐于暗处的一人稳步走出,拱手请示他的命令。
“公子,逸泉庄防守重重,属下一路跟踪恒王,直到灯会大街,他终于下了马车。本以为咱们这次一定能稳操胜券,没想到横空跑出来一个持匕杀人的疯子,待弓箭手寻得时机后,又被裴指挥使察觉,所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灭了乌篷船上的灯盏,”青竹扇在掌心中若有所思地轻敲几下,沈瑾眉头微凝,辨不出什么情绪道,“不要伤害不相干的人。”
~~~~
不远处一只乌篷船上,蓬顶挂着一盏寻常样式的琉璃灯。
河面上通常漂浮着这种小船,船里有人居住,为了照亮夜里的河面,会挂上一盏散发着不明光线的琉灯火。
背持弯弓的黑衣男子,转眼间奔过河畔,纵身跃过几道链锁相铰的船板,像只灵活的游鱼般,转身跳进了一只早就备好的小舟中。
他转首望了一眼乌篷船上的灯盏。
既然灯盏亮着,按照公子之前的吩咐,只要追杀他的人跟踪到这里,便会被埋伏于四周的人暗杀。
他毫不犹豫地挥动短桨,打算离开这里。
小船一沉,裴铎转眼间已经追了过来。
没等对方回神,他干脆利落地重重挥出一拳。
刺客臂间挂着的匕首哗啦一声落在水里,激起一片惊悸的水花。
刺客用袖抹了抹鼻子,擦去方才那一拳打出的血滴,他闷不吭声地退后几步,立在小舟的后端。
背上的长弓取下,伸手拉直,变成了一把趁手的铁棍。
裴铎看了一眼,便知道这人用的是北齐的兵器,据说北齐有一支“暗影”轻骑,他们行踪诡异,功夫高深莫测,即便放在江湖上,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不过暗影已经于十多年前消失,为何会凭空出现在大周境内?这人到底是不是“暗影”中的一员?
这些不过是一瞬间的思量。
翻动手中的长刀刀柄,刀背朝外,裴铎骤然压下眉头看向对方,星眸中是志在必得的意气。
这个刺客身上的谜底太多,一定要留下活口,审问清楚。
铁棍与刀背遽然相撞,在黑暗中溅起刺眼的火花,裴铎猛地抬臂用力,刺客猝不及防地后退几步。
本来在水中稳稳当当的小船,因为重心的偏移,剧烈地晃动起来。
刺客在晃动中失去平衡,只能眼睁睁看着刀背迎面向自己挥来。
他在本能偏头躲避的瞬间,听到一声突如其来的夜枭怪叫,乌篷船上的琉璃灯,在夜色中晃动几下,倏然熄灭了。
隐藏在四周的弓箭手,悄然收回了暗夜中对准裴铎的箭簇,迅速地翻身逃离。
与此同时,岸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武骧卫的兵卫列队疾奔前来。
“封锁河面,任何船只不准离开!”
“所有人等,务必经过查验,核清身份才能离开!”
“发现形迹可疑之人立即上报,若敢有窝藏刺客者,重罪论处!”
刀背近在咫尺的瞬间,裴铎霍然收回了长刀。
他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受何人指使?今晚你是决计逃不了了,痛快说出来,我可以给你留条命……”
刺客在看到琉璃灯熄灭的瞬间,神色微变,眸中一片晦暗。
这是公子的决定。
暗影中的每个人既是能征善战的兵士,亦是无怨无悔的死士。
他没有作声,在裴铎反应过来之前,咬破了藏在齿间的毒药。
小船蓦然一轻,剧毒几乎在瞬间产生效果,尸身晃了晃,转眼间跌落在河中。
裴铎拧着眉头看了一眼溅起水花的河面。
卫柘与冷枫几乎在同时赶到。
“少爷,刺客呢?”
裴铎转身上岸,道:“服毒自尽,掉河里了,让人把尸体捞出来。”
冷枫闻言,立刻吩咐一队兵卫过去捞尸。
卫柘眯起眼,目光沉沉地扫过长灵河面上的画舫船只。
“少爷,刺客是一时兴起,还是蓄谋已久?”
裴铎擦了擦长指上的血迹,沉声道:“蓄谋已久,河面上有他的同伙,不过现在已经逃走了……”
他听到了夜枭的叫声,也看到了刺客在看到琉璃灯熄灭后的神情,说明那是他们传递信号的方式。
也许,在他与刺客交手的时候,就有不少弓箭手藏身在附近。
不过,对方在最后一刻前撤走,其实让他有点意外。
如果隐藏在四周的弓箭手现身的话,他正好可以将刺客一伙一网打尽。
“他们是专门冲着萧绍玹来的,看样子不想伤及无关的人,当然,留下的破绽越多,他们也就越不容易全身而退,”裴铎思忖一会儿,低声道,“你们赶来得及时,谁给武骧卫送的信?”
“是少夫人,”卫柘遥遥望了一眼远处的岸边,又迅速收回视线,“不管是谁冲恒王殿下来的,只要少爷无事就好。”
裴铎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武骧卫的兵卫们举着火把,将岸边照得亮如白昼。
姜念汐紧张地站在那里,微抿着唇,正向他这边看来。
裴铎轻笑了一声,神情霎时轻松了不少。
“今晚真是意外连连,本来不过想陪媳妇儿逛个灯会,”裴铎摩挲几下下巴,眼神跟黏在姜念汐身上似的,迟迟没有移开,“恒王殿下连遭两次刺杀,也算是撞了大运……”
卫柘不解:“少爷,两次刺杀的人不是一伙的?”
裴铎十分笃定:“不是,第一个分明是意外,不在刺客的计划之中。”
卫柘想了想,平平的眉头忽然一挑,压低声音道:“少爷,会不会是裕王殿下指使人刺杀恒王……”
这是最容易让人联想到的地方,毕竟两位皇子明争暗斗已是不争的事实。
“未必,如果没有绝对的把握让对方一招毙命的话,裕王这样做,反而容易授人以柄,”裴铎理了理衣襟,低声道,“把尸体捞出来,送到刑部去,记住,安排兵卫协助刑部查案,再带人在河畔搜一搜,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明日一早我就去面圣陈述详情,现在太晚了,得早点回府……”
查案子的事要移交给刑部,这就不是武骧卫的分内之事了,姜念汐在河畔吹了这么久的凉风,又接连遭受意外惊吓,毕竟是个身娇体弱的女子,不知道会不会害怕。
说起来,她还能追到长灵河边来找他,还挺出乎他的意料。
裴铎大步返回岸边,吩咐了雷千户几句后,便拉着姜念汐的手坐回了马车。
直到坐进车里,确认裴铎没有受伤后,姜念汐紧张到砰砰直跳的心脏,才总算安稳地落回了胸腔。
两人没说几句话,裴铎忍不住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埋怨道:“姜大小姐,你傻不傻?追踪刺客的事又不是闹着玩,怎么不回府等我?”
“我那不是担心你吗?再说,我远在岸边等你,能出什么事?”姜念汐拉过他的手,在他的骨节分明的长指上看到一丝血迹,忍不住惊呼一声,“你受伤了?”
“刺客的血,溅到身上了,”裴铎轻笑一声,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指,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姜大小姐,你胆子真挺大,手中连件兵刃都没有,还觉得靠近这种地方没事?万一,我举个例子,万一刺客挟持你,该怎么办?”
姜念汐忍不住睨了他一眼。
她又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再说,还有武骧卫的兵卫保护她,不会出什么意外。
不过,看裴铎这样质疑她,姜念汐忍不住从发髻中抽出一支银簪,分辩道:“即便真得有人挟持我,我也不会束手以待,再说,我也有经验应对……”
听到这话,裴铎眸中忽地一冷,长指不觉捏紧了她的手腕。
“有经验?你被挟持过?”
“没有,只是有类似的情况,”姜念汐想了一瞬,决定略过这个话题,“反正用簪子戳对方的手臂和眼睛,是有机会顺利逃脱的……”
她说得轻描淡写,裴铎眉头蹙起,星眸中像浸了冰,不依不饶道:“姜大小姐,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都已经过去了……”姜念汐欲言又止了一瞬,看到裴铎一脸凝重追问的表情,只好硬着头皮道,“就是,在济州书院,我们约定去后山相见说清误会那晚……”
裴铎的呼吸停滞了一瞬,眉头几乎拧成了一团。
当初是他迟到了,没想到在她等待的时候,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姜念汐支支吾吾道:“就是,路过的男子,想要占我便宜,但是我用簪子扎破了他的手,还戳到了他的眼睛,所以他没有得逞……不过,天色太暗,我又不认识那人,最终让他跑掉了……”
裴铎下颌线紧绷,闻言几乎一动不动地僵在了原地。
怪不得,第二日两人相见的时候,她会气急败坏地拿袖箭射他……
如果不是那次他有事迟到,她就不会受到那样的欺负,怪不得自那之后,她再没去过书院,后来他去打听,才知道她随她爹返回了京都。
他还当她是为了逃避他的追责……
裴铎深吸一口气,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他僵了片刻,伸出大手把姜念汐搂在怀里,沉声道:“媳妇儿,是我的错……”
姜念汐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唇角弯了弯。
她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胸膛,莞尔道:“是跟你有关系,不过我已经报仇了。现在想起来,还是我自己不够谨慎,应当带几个人一同去赴约才好……”
裴铎沉默不语了一会儿。
“我以后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嗯,你要是让我受到伤害,我还会拿袖箭射你……”
听到她这样说,裴铎的神色总算缓和了一点。
姜念汐对当初发生的事早已经不再在意,她想起刺客的事,又问道:“今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裴铎言简意赅说了两次刺杀的事,又低声道:“案子交给刑部来查,不过刺客已经死无对证,恐怕也查不出什么来……”
【作者有话要说】
沈瑾:看在裴大人是汐汐夫君的份上,别杀他~~~
裴铎:刺杀的人一起来,我正好可以一网打尽~~~对了,搜查刺客的事交给下属,我得赶紧送媳妇回府~~~
裕王萧暮言:你们忘了我的存在了吗?(裕王殿下最近比较安静,因为在准备与穆锦大婚的事,刺杀的事他确实没参与)
当初女主拿袖箭射男主的误会,总算彻底解开了,裴大人,应该再也不会觉得自己媳妇不温婉了~~~
再有,永淳帝和他的儿子们都很败家,国库本来就没多少银子,还喜欢铺张浪费建造宫殿,百姓的田税收三成已经是非常非常高了~~~~
第44章 我给你暖被窝,保证你舒舒服服睡一整晚……
晚间, 两人回到府中。
洗漱沐浴完,准备就寝的时候,姜念汐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她蜷缩在被子里, 唇色有些发白,秀眉也微微凝起。
裴铎疑心她受了今晚接连意外的刺激,心神惊惧不安引起的。
他伸出大手贴到她的额头上, 试试她有没有烧热。
姜念汐把自己裹紧在被子里, 发出的声音也很虚弱:“……我没事。”
她的额头冷汗涔涔, 虽然没有烧热, 但看上去凄惨极了。
裴铎不相信地抬起眉头,轻声道:“你看上去像没事的样子吗?是今晚刺客刺杀萧绍玹,吓到你了吗?”
姜念汐抿唇, 轻轻摇了摇头:“我真得没那么胆小。”
裴铎蹙着眉头看她:“那, 看你的模样,难道是肚腹疼痛?”
姜念汐哼唧了一声。
她露出一张血色几乎褪尽的惨白小脸,小声道:“是……我到了来月事的日子。”
裴铎没听清楚,下意识问:“什么?”
姜念汐抿了抿唇角, 眼神略带羞涩地看了他一眼。
“是女子每个月都要来的月事。自从之前在公主府落过水,身体受了寒凉, 现在每次来月事, 小腹必定会疼上一个时辰……”
裴铎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他挠了挠头, 有些不确定地问:“那该怎么办?总不能这样生受着……我吩咐人去太医院请御医!”
还未等他起身, 姜念汐一把攥住了他的寝衣袖角。
她秀眉微微凝起, 气息浅弱道:“不必了, 现在太晚了。再说, 即便请大夫过来, 一来一往也得小半个时辰, 我忍一会儿,很快就过去了……”
裴铎俯身看着她,拧起眉头道:“你以往也是这样忍着吗?”
“之前阿兄给我开了个方子,每次来月事前,秋月会按照方子给我熬药,效果很好,疼痛能减轻不少,”姜念汐勉强从被窝里坐起身来,拭去额头上的冷汗,“现下来不及,这药得提前喝,我忍一忍就好了,一个时辰很快的。”
裴铎看她坚持,只得无奈拿帕子给她擦了擦额角上的汗,沉声问:“那……喝点热水会不会好点?”
他一提热水,姜念汐眸色顿时一亮。
“对,把热水灌到汤婆子里,贴身放在肚腹上,可以缓解一点疼痛……”
裴铎立刻起身吩咐人拿了过来。
汤婆子有女子手掌心那么大,是一个南瓜形状的铜壶,外面系着暖白色的锦袋,虽然灌的是热水,但摸上去温度刚好。
裴铎将汤婆子塞到姜念汐手心里,思忖道:“这玩意是捧在手心里取暖的吧?放到肚腹上能用么?”
姜念汐把它贴着寝衣放好,用一双纤纤玉手捂着,道:“这样就行,用手扶着,不会掉下来……”
裴铎皱了皱眉头。
本来身子就不适疼痛,这样不累吗?
他迟疑了一下,大手伸过去,温声道:“你躺下,只管睡觉就好,我来帮你扶着……”
姜念汐扯唇勉强笑了一下致谢。
她本来是有些羞涩的,但现下身体酸痛得厉害,实在顾不上这点,只是按照裴铎说的,老老实实躺在被窝里,任由他帮忙捂着汤婆子。
汤婆子很暖和,腹痛果然比之前缓和了一些。
姜念汐心头一放松,再加之劳累了一天,又因为灯会上刺杀的事扰乱心神,没怎么说几句话,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睡意朦胧间,只觉得周身暖融融的,像冬日里头围拢在篝火旁边取暖,浑身舒坦极了。
觉得舒服,睡的时辰比以往就多了不少。
待她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眸,发现自己正躺在裴铎怀里。
他长臂舒展,将她圈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额头,另一只手还搭在她的肚腹处。
两人紧密相偎,对方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温暖又贴合。
姜念汐下意识去摸汤婆子,却发现那铜壶早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取而代之的是裴铎的掌心。
他的掌心温暖干燥,牢牢地盖在她的肚腹处,原来疼痛的症状也早已经消失不见了。
意识到两人现在的姿势,姜念汐的脸颊顿时羞红起来。
她轻咬下唇,悄悄睁大眸子看去。
裴铎睡得香甜。
他星眸阖起,唇角平和地舒展,敛去了平日里的随意散漫,看上去温和安静。
姜念汐的视线落在他的眼睫上。
他的长睫像鸦羽似的,浓密纤长,带着自然翘起的弧度,随着有规律的呼吸微微颤动。
一个男人的睫毛怎么能生得这么好看?
姜念汐有些好奇。
好奇心很快战胜了方才的羞涩。
她伸出细白的手指,轻轻拨动了一下裴铎的长睫。
对方鼻腔轻轻“嗯”了一声,是个疑问的声调,听起来慵懒又散漫。
姜念汐立刻收回手指,缩回到他怀里,抿起唇角,悄悄笑了一下。
不过,裴铎似乎没有察觉什么,只是习惯性地用下巴蹭了下她的发顶,呼吸又匀长安稳起来。
看来睡得很踏实。
姜念汐好奇心未停,视线随之落在他的唇上。
先前她就知道裴铎的唇形好看。
只是之前看的时候,不会特意联想到什么,就在刚刚的一瞬,她脑中莫名出现了一些画面,那些画面太过……足以让她的脸颊连同耳根都发热起来。
裴铎慢悠悠醒了过来。
他星眸半睁,用带着浓重睡意的慵懒声调问:“醒了?”
姜念汐的脸颊还在微微发烫,听到他突然的询问,下意识“啊”了一下。
随之她有些慌乱得轻轻“嗯”了一声。
裴铎垂下眸子看了她一眼,拧起眉毛问:“你脸怎么这么红?”
姜念汐一怔,用手指摸了摸发烫的脸颊,道:“……可能是热的吧。”
裴铎揉了揉自己的胳膊,坐起身来,打了个清晨的哈欠,随口道:“是不是我抱你太紧了?这不是担心你肚子疼,才用我的身体给你取暖。再说了,那个汤婆子半夜就不热了,还没我的手暖和……”
姜念汐也直起身,她脸上薄红未褪,小声道:“是挺暖和的,我现在感觉已经大好了。”
裴铎掀起薄被下床,伸展长臂从架子上拿下外袍。
“今天我得去趟宫里,刺客的事估计得一阵子好忙,这几天未必能回府,有事我会差人回来告诉你一声。”
姜念汐总算把那点羞涩烫意压下去。
她下床披了一件藕色披帛,缓步走到裴铎身旁,伸手帮他系着外袍上的腰带,轻声道:“我知道了,对了,国子监快要休沐,到时候我差人把少筠接过来住一阵子。”
“我白日不在府里,让少筠陪着你正好,”裴铎按住姜念汐的手,不由皱眉道,“你起这么早做什么?身子不爽利就多睡会,府里又没什么要紧的事要做。”
姜念汐手上的动作未停,帮他系好腰带。
“我这不是做为新妇该做的事么?”
裴铎挑起浓眉看了她一眼,将她额角翘起的一撮头发按下。
“媳妇儿,你真是温婉贤淑……”
姜念汐将他的玉带摆正,随口道:“我一直都是这么温婉,是你不了解我罢了。”
她这样一说,裴铎又想起先前误会她的那件事。
他眸色沉了沉,视线落在她的纤手上,她还在仔细得为他理好衣襟。
默了片刻,裴铎突然沉声道:“是,其实你最温婉贤淑,可爱漂亮了……”
姜念汐一惊。
她从来没听到裴铎这么直白地夸过她。
于是她下意识就觉得,裴铎不过是随口一说。
她也不由道:“你到现在才意识到吗?”
“现在总不算晚,”裴铎笑了笑,握住她细白的指尖,“别忙活了,我自己又不是不会,你好好休息吧……”
姜念汐将他的衣襟理好,眉眼弯起,轻声道:“好,不过我已经不困了,你不用担心我。”
裴铎松开她的手,举步向外走,嘴里还不忘了叮嘱:“要是身子还有不适,就别强撑着。”
说着,他脚步一顿,又想起一事,道:“还有一件要事,昨晚被刺客的事打岔,差点忘了告诉你。再过上几日宫里要举办宫宴,具体日子宫里会差人来告知,四品以上的官员夫人都得去,你看看你那些衣裙釵环之类的东西够不够?要是不合适,吩咐吴管事去铺子里取就成……”
这事倒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姜念汐不由眉头一挑,问:“官员夫人……都得去吗?”
一提到皇宫,她便想起敬妃娘娘当初意欲设计陷害她的事,顿时浑身不自在起来。
裴铎看出了她的想法。
他温声道:“自从上次猎苑一行之后,敬妃娘娘不知为何去了京都郊外的皇家寺院念经祈福,现在后宫主持宫务的是虞贵妃,这次宫宴想必也由她主持,你不必担心什么。”
姜念汐思忖了一会儿,轻轻嗯了一声。
待裴铎走后,她闲闲坐在桌案前,开始思考这前后之间的关联。
显然经过猎苑一事之后,虞贵妃对敬妃忌惮更甚,敬妃未必是心甘情愿去寺院祈福,不管是什么原因,虞贵妃能把她从宫中支走,从这一方面来说,虞贵妃与恒王目前应该算是稳占据了上风。
只是刺杀恒王殿下的事,倒是让她一时想不明白……
不过,抛开这件事不谈,宫宴既然指定四品以上官员夫人要去,她是必须得去的。
只不过,姜念汐也有些顾虑。
她爹不参与党争,只兢兢业业做着自己工部侍郎的公务,倒也落的清净。但裴铎不同,他身居要职,又深得圣上青睐,想置身事外都不可能。
只是,恒王那个骄矜自大遇事又慌乱无措的性子……
算了,这些事情她一时也想不明白,还是不费这个心神了。
果然,因为协助刑部调查刺客刺杀恒王殿下的事情,一连三日,裴铎都没有回府。
外面的巡防比以往也更加严格。
秋月去无名药堂给小姐取参药,看到长灵河畔临街的酒楼茶馆都有兵卫进出盘问。
不过,无名药堂并未在巡视盘查之列,沈公子倒是不日前带着几名伙计去了南都进药。
秋月跟药堂的人打过招呼,拎着足够给小姐用上一段时日的参药回了府。
几日精煎细煮的汤药用过,宫寒之症似乎也比之前减轻了一些。
三日很快过去,京都的巡防也恢复了以往的状态。
虽然好奇刺客的事最终会查出什么结果来,但这种事情必然是刑部密案,只有等裴铎回府后,才能知道一二了。
姜念汐在府里休息足了,身子也爽利了不少。
府里添置几个丫鬟的事还没实施,她打算趁着今日空闲,去坊间选几个合适的。
不过,还没吩咐秋月准备好和她一道出府,吴管事突然从外面敲响了房门。
他恭敬地站在房门外,只是声音听起来有些一言难尽。
“少夫人,那晚恒王殿下被少爷所救,心中感激,现在差人到府里来了,说是有赏……”
姜念汐:“???”
虽然疑惑恒王会赏赐什么,但姜念汐还是迅速换好衣裳,迎了出去。
来人是一位头戴三山帽,身着蓝袍面白无须的年轻太监。
那太监进到府内,远远看到姜念汐,立刻提起袍角向这边快走了几步,露出笑颜来,连声道:“夫人不必相迎……”
待走近了一看,女子肤如凝脂,貌若仙子,忍不住心内暗叹了几声,这一感叹,嘴里就不由自主说了出来:“夫人当真是花容月貌,玉姿仙色!”
姜念汐微笑着见礼,轻声道:“公公谬赞了……”
她只当这太监在宫里溜须拍马惯了,一张嘴是见人说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谁知道那太监确实发自内心的感叹,再一听到那婉转灵动的声音,顿时怔在了原地,心道,裴大人有如此娇妻,恒王殿下这赏赐恐怕……
想到这儿,太监回过神来,他轻咳一声,吞吞吐吐道:“那个,我今日来,是奉恒王殿下之命,给裴府赏了一些……啊……几个……”
姜念汐:“???”
太监右掌握拳,在左手上一拍,硬着头皮道:“那个,恒王殿下念及裴大出手相救,府中又少有婢子服侍,深夜思量,特意挑了几个……容貌尚可的婢女,前来服侍两位。”
姜念汐:“???”
她正打算去挑几个丫鬟,现在恒王就送了人过来,也太周到了吧?!
她犹豫了一瞬,道:“殿下……如此体恤裴府,那臣妇便先行谢过了。不过,婢女可随公公来了?”
那太监看姜念汐竟然异常平静地接受了,心中暗赞了一声“大气”!
“婢女一共四人,正在府外等着呢。”太监说完,也不打算多呆,“既然事情已经传达完,咱家这就回去复命,夫人好生安顿她们就行了。”
姜念汐福身致谢,温声道:“谢过恒王殿下,谢过公公。”
太监客气了两下,还没等吴管事把银子奉上,便脚底抹油一般飞快离开了裴府。
姜念汐:“???”
她总感觉那太监是甩了个烫手山芋后,匆忙溜之大吉的感觉。
~~~~
四个婢女随着吴管事进到了府里。
几人环肥燕瘦,容貌可人,连手指头都纤细白皙,看上去不像寻常府中的丫鬟,倒是比普通人家的姑娘还要出众。
姜念汐心道,毕竟是最得宠的恒王殿下,选个丫鬟都这么讲究。
想当初她的秋月,还是从人牙子手里救回来的,初到府上时瘦得像个豆芽,养了这么多年才白胖起来,但比起这几位恒王赏赐的婢女来,还是差了不少。
四个姑娘柔柔弱弱地向姜念汐问安行礼。
姜念汐一时有些头疼。
这些姑娘看着都甚是养眼,纤手保养得也好,她也不舍得让她们做什么粗活。
不过,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姜念汐先让吴管事领她们去了后院安顿下来。
吴管事去而复返,面色严谨,恭敬道:“少夫人,这些婢女来路不明,可否要去探查清楚底细?”
姜念汐一愣,不由道:“你的意思是,她们有可能是恒王殿下安排在裴府的眼线?”
吴管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姜念汐心中一惊,不自觉揉了揉眉心。
这在她以往的认知中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
姜府阖府上下通共不到十个人,都是服侍了她爹许多年的老人儿,从来不会有这种离奇的情况。
所以,她一时无措道:“恒王往裴府安插眼线做什么?”
吴管事拧着眉摇了摇头,沉声道:“如果不是眼线,属下实在不知道恒王往裴府送婢女有什么用意。”
难道还会是单纯服侍少爷和少夫人的丫鬟?那一个个细皮嫩肉的,想想也不大可能吧。
姜念汐琢磨了一会儿。
她本来心里头有个影影绰绰的念头,觉得恒王赏赐这些貌美的婢女,说不定另有深意,未必是真让府里当丫鬟来使唤的。
但,越想越觉得,吴管事说的还挺有道理。
如果恒王担心裴铎生出异心,转而暗地里支持裕王,基于这一层考量,往裴府安插眼线倒是极有可能。
姜念汐深吸一口气,道:“吴管事,你先去查清她们的身份,注意不要声张。还有,告诉府里的人,要把她们当做寻常丫鬟一样对待,不要表现得太过好奇,以免惊动她们。”
吴管事很快去询问了几个婢女的身份户籍,又试探了一番几人的身手,几个姑娘都是一副柔弱的模样,半点功夫都不会。
后来,吴管事又出了府,不知去打探了什么,反正回来之后,脚步有些沉重。
姜念汐已经坐在花厅喝了两盏茶,见状不由担心道:“吴管事,怎么样?”
吴管事一副很没有成就感的样子。
他眉头拧起,苦苦思忖道:“属下去查了她们原来的户籍,与她们所说并无异常。她们是北境人氏,因为府上犯事受到牵连,才变成了奴籍。说起来,她们其实连恒王殿下的面都没见过,若说是眼线,当真是牵强了些。”
姜念汐秀眉拧起,不太确定道:“这么说,她们确实只是寻常姑娘了?”
吴管事沉重地点了点头。
他还以为身在裴府,依然可以迎接潜藏在暗处无声的刀光剑影。
现在看来,还是他多想了。
姜念汐倒是轻舒了一口气。
她看见那几个姑娘容貌可人便觉得亲近喜欢,如果她们当真是眼线,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对她们了。
既然这样,那她就完全放了心。
思忖一番后,姜念汐还是给她们安排了府里轻巧不累的活计。
喜欢侍弄花草地可以打理后花园,识字的可以帮忙登记库房物品和整理书房,会品茶烹茶地就负责煮茶泡茶……
只是,接受了这些活计之后,姑娘们没看出有什么欢喜的表情来,只是都遵守礼节盈盈施礼道了谢。
姜念汐很是欣慰。
她今日身子乏,安顿好这些婢女后,便回房补了个觉。
这一觉直睡了大半个时辰,醒来时已近日落时分。
待她下了卧榻,正打算吩咐厨房准备晚膳的时候,房门突然被轻敲了几下。
“小姐,快猜猜是谁来了?”
姜念汐一愣:“谁?先进来再说……”
得到允许后,房门被风风火火推开,秋月兴冲冲地走进来,眉眼弯起,笑得十分欢喜。
“小姐,是小少爷来了!”
姜念汐眼眸一亮,喜色顿时弥漫眸底,还未等她开口询问,姜少筠已经闯了进来。
他身量颀长,穿着武服样式的锦袍,眉眼间稚气未褪,提着只寻常模样的宝剑,笑着朗声道:“姐,我来看你啦!”
裴铎紧随其后迈动长腿走了进来。
姜念汐唇边噙笑,刚要开口,视线又不由自主落在了他身上。
裴铎已经回府换上了常服。
几日未回,当真思念得紧,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先狠狠看了够。
姜念汐眉眼弯起,也一眨不眨地看了他一会儿,兴许是这几日劳累,看上去清减了一些。
莫名感受到冷落,姜少筠蹭地一下跳到她姐面前,嚷嚷道:“姐,你怎么不和我说话?你的眼睛为什么总盯着姐夫看?”
姜念汐:“???”
她轻咳一声,转眸看向姜少筠,随口斥道:“少没大没小的,我还没差人去接你,你怎么就来了?”
裴铎揉了揉姜少筠的脑袋,轻笑一声接过话头:“这几日一直在协助刑部查案,今日下值后,听说国子监休沐,就顺道把少筠从姜府接了过来。”
因为府内多了几口人,比以往热闹了不少。
用饭的时候,姜少筠一直央求姐夫讲讲刺客的案子,这事虽然没有对外公开,但传言已经悄悄飞到了大街小巷。
裴铎那日先进宫面圣,永淳帝听说恒王竟然意外受袭,当即雷霆震怒,要求刑部彻查此事。
行刺的疯子孑然一身,无亲无友,不知是何地的流民,已经认了罪,但后来的刺客因为服毒自尽,落水后的尸身已经损坏,几乎面目全非,连一点身家户籍的线索也查不出来。
刑部林侍郎认为这先后两桩刺杀绝非巧合,乃是两人暗中联手,那疯子时而疯癫时而清醒,对朝廷抱有极大的恶意,而后者服毒自尽,定是知道难逃一死,畏罪自杀。
所以,这案子查到这里,基本上就结案了。
裴铎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满足了姜少筠的好奇心。
但他知道,刺客的事绝非这么简单。
之前卫柘与冷枫注意到有一伙进京都做买卖的可疑人士,裴铎曾让人盯视,联想到当晚刺杀的刺客功夫不错,又用了北齐的兵器,极有可能是“暗影”中的一员,他这几日,便率人去排查了那些可疑人士的去向。
无一例外的,那些人已经在当晚刺杀之后,全部离开了京都。
一旦离开这里,对方便如游鱼入海,再想追踪到行迹,简直是大海捞针。
所以,裴铎查到这里,也只能暂时罢手。
不过,不知道对方为何会刺杀恒王,他们一次没有得手,很可能还会卷土重来,但要在京都中再刺杀恒王,可以说难以登天,因为,经历了这次教训,萧绍玹早已躲回宫中,除非要事绝不出门,即便要出来,也是随身有一干亲卫护佑。
觉得这案子似乎也没什么稀奇的地方,姜少筠没再追问,很快又兴高采烈地换了个话题。
直到晚间上榻休息的时候,姜念汐才得以有空闲告诉裴铎,恒王赏了裴府几位婢女。
裴铎闻言一愣。
他转眸看了眼旁边身着寝衣,神色甚是柔和看不出什么情绪的姜念汐,不由得剑眉一挑。
裴铎以拳抵唇,轻咳了一声,道:“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声音听起来竟然有些不安。
姜念汐不由得睁大瞳眸凝视着他。
片刻后,她恍然大悟。
“你在担心她们是恒王派来监视我们的眼线?”姜念汐压低了声音,极小声安慰道,“放心吧,吴管事已经查过了,她们都没有问题。”
接着想了想,她又轻叹一口气,怜惜道:“我问过她们,想给她们些银子,让她们自谋出路,但她们在京都无依无靠,还不如留在府里……”
裴铎嘴角抽了抽。
片刻后,他扶额无语道:“你就只怀疑她们是恒王眼线,不曾怀疑过其他的?”
姜念汐:“???”
她不由得微微靠近裴铎,抿起唇角,有些担心道:“依你的意思,难道……她们还会有什么其他身份吗?”
裴铎呼了一口气,伸展长臂将她揽在怀里,随口道:“那应该不会,恒王只是蠢了些,并不太坏,他拉拢裴府还来不及,怎么会特意让人监视……不过,这有时候太蠢也是让人为难……”
竟然说恒王殿下蠢?这也太出言不逊了,姜念汐警告性地睨了他一眼。
裴铎笑着揽过她,“是我失言,他不蠢,很聪明。”
姜念汐:“……”
她将头靠在裴铎的臂膀上,十分不解道:“这其中还有曲折吗?说来听听。”
“曲折倒是没有,你别多想就成。府里不是缺少丫鬟吗?你就把她们当寻常婢女,每人安排点活计,别闲着……”裴铎悠悠道,“毕竟是恒王送的人,也不能无缘无故地打发出府去……”
姜念汐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
几人每日要做的事情她已经安排好了,这点不用裴铎费心。
只是不知道这其中是否还有她未想到的地方?
裴铎看她似在沉思,习惯性屈起长指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弹了一下。
姜念汐回过神来,轻嘶一声,捂着额头含羞带怒地看着他。
“要不你弹我一下?”
裴铎掀起长眉,似笑非笑道。
虽然听起来很幼稚,但……
姜念汐犹豫了一下,趁他不注意的时候,飞快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
裴铎:“……”
跟蚊子叮似的,连点疼痛的感觉都没有。
不过,转眼间,怕他再弹回来,姜念汐已经卷到了被窝里。
她露出一张精致明艳的小脸蛋来,唇角弯起好看的弧度,带着几分得意的笑,道:“裴大人,早些睡吧,太晚了……”
裴铎十分自然地拉开她的被子钻了进去。
“好,这几日四处追查线索,当真累得够呛,下值前和又屈子隽饮了酒,听他吐槽了半天要担任裕王迎亲执事的事儿,这会儿果真有些困了。”
姜念汐正想细问他刺客的事,但听裴铎这样一说,也就知道,这刺客的事恐怕还有些没查清的隐情。
看她还有疑问,裴铎言把这几日查过的事说了一遍,最后又道:“不过,这些说起来,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历朝历代,别说是皇子,就是皇上受到刺杀暗杀的,也不在少数,刺杀的原因嘛,无非也就是那些恩怨情仇、争权夺利、对朝廷不满之类的。”
姜念汐看他说得轻巧,便也没再追问,只是有些可惜那个半疯之人。
垂眸看了眼她微凝的神色,裴铎知道她起了恻隐之心,但这案子已定,绝无什么转圜的余地。
他打算随意聊几句有的没的,转移她的注意力。
“对了,姜大小姐,你喜欢看烟火吗?”
姜念汐:“???”
她很快被他的思路带跑偏了。
“喜欢啊,为什么问这个?”
“随便问问,京都有几家售卖烟火的铺子,是我小师妹家的,待你生辰的时候,吩咐人给你在全城放烟花好不好?”
姜念汐:“???”
“你小师妹是谁?”
“东方玥,话说,你重点不应该放在给你放烟花这件事上吗?”
“好吧,抛开放烟花这件事不谈,东方玥在哪里?”
“现在还在燕州,不过,绣坊的人送了信,过些日子她要来京都了。”
裴家的人送信通过遍布各地的绣坊,传信的速度比驿站还快。
“东方姑娘来京都是处理家中事务还是……”
裴铎熟门熟路得把她的脑袋放在自己胳膊上,两人的身体也贴到了一起。
他随口道:“自然是到府里探望,见见她的嫂子啊,话说,咱们都成亲多少日子了,她这速度可够慢的……”
虽然早已经习惯两人同床共枕,但之前也没有睡在一个被窝,眼下这情形……
姜念汐瞬间脸红到了耳根。
而且,裴铎的寝衣是她用专门调制的香料熏过的,闻起来清香袭人。
姜念汐的脸庞离他的胸膛很近,几乎能听到他强壮有力的心跳。
她不由得轻抿着唇角,将纤手小心翼翼搭在他的胸膛上,犹豫了一会儿。
裴铎完全不觉得有任何不妥当之处。
他神色非常自然道:“好了,不提这些了,早点睡吧。”
姜念汐:“……”
她迟疑片刻,小声提醒道:“我们不是应该一人一个被窝吗?”
裴铎无声地笑了一下,又很快敛去神色。
他眉头微微凝起,不容置疑地说:“那是之前,现在不一样了。你那晚不是肚子疼吗?虽说现在看上去好了,但保不准还会肚腹疼……我身体热,给你暖一暖,说不定对你的体寒之症大有裨益呢!”
他看起来十分担心,说的话听起来也似乎很有道理的样子。
姜念汐扑闪了一下长睫,迟疑道:“这能有用吗?我没听说有这样的医方……”
“我的那匹青骓,刚生下来时体弱无力,燕州冬日又寒凉,它险些没挺过来,”裴铎娓娓道来,沉声道,“那时我便是用这样的法子给它取暖,又精心照顾了它很久,现在它已经长成了一匹威武的高头大马……”
青骓是裴铎的坐骑,高大威风,皮毛如黑绸一般光滑,完全看不出幼时竟然有这般孱弱的时候……
虽然听起来和自己的体寒之症似乎并没有什么关联,但姜念汐迟疑了一下,觉得很有说服力。
她秀眉微凝,郑重地点了点头,
裴铎的腰腹劲瘦有力,虽然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但能感受到他坚韧的腹肌,想必摸上去的手感也很好……
她不由得又靠近了他一些。
察觉到她的动作,裴铎随口道:“你贴我身边,肯定暖和。到了冬日,我不穿寝衣,光着膀子给你暖被窝,保证你舒舒服服睡一整晚……”
姜念汐听到他不穿寝衣的话,脸颊立刻羞红得像涂了胭脂。
她小声道:“……你不准不穿寝衣。”
裴铎:“……”
“行,那我穿着寝衣,”裴铎唇角扯起,随意道,“但效果没那么好就是了,不信到时候你试试……”
姜念汐:“……”
眼看对方还要喋喋不休说下去,话题不知会扯到哪个地方,姜念汐敏锐地感觉到一点危险的苗头。
【作者有话要说】
恒王:送裴大人几个貌美婢女当侍妾
太监传话:送几个貌美婢女
吴管事理解:一定是恒王殿下的眼线!!!
姜念汐本来有点怀疑,被一通吴管事一通乱绕之后,确定这几个应当只是婢女。
不过,其中有一个有异常,不是吴管事没查出来,而是婢女进府后才发生了变化,算埋个小小的伏笔吧~~~
第45章 媳妇儿,我在外面等你们……
不能再让他多说了。
她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捂住裴铎的嘴, 无奈道:“你忙碌了这几天,不累吗?歇息吧……”
裴铎的脑子突然抽了一下。
媳妇儿的手心温软馨香,像沾上蜂蜜的花瓣, 他不自觉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姜念汐:“???”
裴铎:“!!!”
姜念汐大惊失色地飞快抽回了手,眼神含羞带嗔地睨了他一眼,不由道:“……你这是什么习惯?”
裴铎脑子一懵, 不自觉道:“你的手心有点甜, 你可以试一试……”
姜念汐茫然挣扎了片刻, 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必要再去尝试一下, 不过,她倒是恍然大悟。
“对了,我用了后花园刚摘的花瓣净手, 秋月突发奇想做的, 非得让我试试,她还要摘了花瓣让厨房做糕点吃……”
话说到这儿,姜念汐默了一会儿,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还以为你又想让我帮你……那样……”
裴铎:“???”
他不解地摩挲下下巴, 随口道:“哪样?”
姜念汐羞涩地看了他一眼。
她抿了抿唇,用蚊子似的声音哼唧道:“就是那样……帮你纾解……”
裴铎:“……”
他这几日没在府中, 险些忘了这茬子事。
她不提这个还好, 一提起来, 温香软玉在怀, 简直让他浑身的血脉瞬间喷张起来。
裴铎无语地凝视着她的眸子片刻, 简直有些后悔非要跟她睡在一个被窝里了。
他艰难地压住身体内那股燥热, 低声道:“你知不知道你提这个话头, 有多危险……”
姜念汐:“……”
她犹豫了一会儿, 小声建议道:“要不我帮你?”
裴铎:“!!!”
他重重吐了一口气, 闷声道:“想不到你这么善解人意……”
姜念汐听他这话好像并不是在夸赞她的意思。
但她认真点了点头,“一回生二回熟,我以前没经验,这次下手会轻一点……”
裴铎听到她这话,不知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默了一会儿,神色古怪道:“没经验也可以原谅对吧,毕竟这事儿都是头一次……”
姜念汐觉得裴铎很是大度。
她轻轻嗯了一声,靠近他耳旁,低声道:“那……现在开始吗?”
裴铎:“……”
他闷闷地帮她拉了拉被子,沉声道:“我还没那么猴急,慢慢来,不着急,早点睡吧……”
~~~~
因为国子监休沐,姜少筠在裴府简直玩得不亦乐乎,尤其是见到了那个可以跑马的练武场,整个人精神为之一震,嘴角简直咧到了天边。
同样开心的还有吴管事。
他颇为欣慰,自觉才华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于是,练武场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异常兴奋地练拳比剑。
姜念汐饶有兴趣地看了会儿。
秋月又摘了一篮子花瓣,兴冲冲走过来,笑眯眯道:“小姐,裴府的膳厨做饭比我们姜府好吃多了……”
姜念汐想起厨子曾因为水平不佳面临被裴铎驱逐出府的危机,不由无奈好笑道:“是,潜力被激发了出来……”
她昨晚休息得很好,身子也没什么不适,便又去账房看了会儿外头铺子新送来的账册。
账房与裴铎在内院的书房相邻。
这里安静舒适,从洞开的半月窗外望去,院内一丛盎然绿竹,平添了几分意境。
姜念汐当即决定把这里当做自己以后读书兼看账的书房。
新来的婢女有一名唤做元青青,她擅长茶艺,看到裴府的少夫人在此埋头苦看账册,而秋月那个丫鬟也没伺候在身旁,只知道一趟趟往厨房跑,便特意留心泡了一壶泉顶茶。
她轻轻在外叩了叩门扉,房内传来一声婉转灵动的“进来。”
房门吱呀一声,姜念汐抬眸,便看到这位纤细婀娜的婢女快步走了过来。
元青青在几位婢女中容貌最是出众,看上去又是个温柔乖巧的性子,姜念汐对她印象颇深,又很有好感。
元青青唇角弯起,微微福身施了一礼,嗓音听起来清脆爽快。
“少夫人,奴婢特意给您沏的泉顶茶,您尝尝。”
说着,她把茶盏放到桌案上,纤手执壶,碧澈的茶水倾流而下,落入供窑的绘松泉玉白茶盏中。
姜念汐对茶艺也略懂一二,看得出元青青这一手沏茶的手艺应该下过不少功夫。
还未等她询问,元青青笑了笑,语速很快地解释:“奴婢自小在我原来那家府中长大,府里的主子爱好饮茶,又待我很好,所以我便学会了茶艺……”
姜念汐听吴管事此前提过,几位姑娘的府中原本是犯了事被抄家,这些人才被充入教坊司,不过几人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刚到教坊司,便被恒王转而赐给了裴府做婢女。
元青青提到这事,神情间一直淡淡的,似乎对此根本不以为意,姜念汐虽然有心安慰她两句,但对方这样,她倒也不好再提这事。
想及此,姜念汐几乎要出口的话转了个弯,微笑着夸赞她。
“元姑娘真是秀外慧中,聪敏好学,哪里像我,未出阁前也学过茶艺,不过仅仅是给自己沏壶青梅茶罢了,其余的都不通……”
元青青轻笑了笑。
一双圆溜溜的漆黑杏眼垂下,她随意地盯着脚下的地面,轻声道:“少夫人太过自谦,不过,奴婢就是府里的丫头,少夫人不必称呼我为元姑娘,唤我丫头就行……”
虽然姜念汐是官家千金,又拥有远过常人的身姿容貌,但她既没有自恃美貌的高傲,也从未有高人一等的自觉。
元青青看上去同秋月一样大的年纪,大约十六岁的模样,比姜念汐也就小一岁,况且是恒王殿下赏的人,虽说是裴府婢女,姜念汐对她也是另眼相看的。
想了想,她温柔道:“那我以后就唤你青青吧。”
“多谢少夫人厚爱……”
话音刚落,房外突然传来轻松的脚步声。
不过转瞬间,房门便被推开。
裴铎舒展眉头,轻呵一声,笑着悠悠道:“姜大小姐,大好的天气,你不出去玩,埋头在书房苦读吗?又不要你考取功名,没必要这么用功吧……”
话未说完,裴铎转眸一扫,看到侍立在一旁的元青青。
元姑娘眨了眨乌溜溜的眼睛,又不动声色地垂下长睫,动作干脆地给他行了个福身礼。
姜念汐秀眉微微抬起,似笑非笑地看着裴铎,给他一个“你继续口不择言自毁形象”的眼神。
裴铎眉头一敛,收起嘻笑的神色,莫名变成了正经严肃的模样。
他淡声吩咐:“我和少夫人有话说,你先出去吧。”
元青青悄悄抬眸看了裴铎一眼。
视线如蜻蜓点水般在他紧抿的下颌处扫过,又悄无声息地迅速收回目光,她垂下眉眼,缓步走了出去。
未曾闻过的香气萦绕在侧,随着房门轻轻合拢,无端的幽香才悄然散去。
裴铎毫无防备地打了个喷嚏。
他揉揉鼻子,嘀咕道:“用的什么香,味道这么冲……”
姜念汐:“……”
她无语道:“青青姑娘擅长茶艺,熏香中带了点清茶的芳香,味道清幽绵长,怎么就冲鼻了?”
裴铎大步走到她身旁,俯身看着她手里的账册,随口道:“我又闻不出来,只觉得这味道怪,不如你的熏香好闻……”
说着,他话锋一转,“这几个婢女留在裴府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你是怎么打算的?”
姜念汐递到他手里一杯茶,轻声道:“我已经想好了,过个一年半载,如果几位姑娘有合适的去处,或要嫁人,或要寻点自己的营生,府里便出一份差遣的银子给她们。再者,时间久了,恒王殿下想必也不会再去计较她们的去处,也不会因为此事留下隔阂……”
裴铎闻言嗤笑了一声。
“隔阂?他但凡多动脑子想一想,就不会做出送人的蠢事来……”裴铎接过茶盏喝了一口,眉头一蹙,艰难地咽下口里的茶水,随手重重放到桌案上,“怎么不是青梅茶?”
姜念汐眉眼微弯,好笑地看他一眼。
“先前你还嫌青梅茶酸涩,现在还要天天喝?”她收拢好手中的账册,站起身来,将鬓边的一缕乱发拂到耳旁,慢悠悠道,“这是青青沏的泉顶茶,上等的好茶,难道不合你的口味?”
裴铎舒展长臂将她拦在桌案旁,垂眸看着她,眉头一挑,慢条斯理地说:“茶好不好喝,关键在沏茶的人是谁……”
两人距离近在咫尺,裴铎的视线好巧不巧落在了她嫣红的唇瓣上。
姜念汐本就唇色天然红润,清晨又涂了玫瑰色口脂,看上去越发明媚艳丽。
她双手扶住桌沿,有些紧张道:“你要干嘛?现在是青天白日的,不方便吧……”
“这是在自己府里,房门好好关着,没人看见……”裴铎顺势搂住她纤细的腰身,俯身凑近她的唇瓣,低声道,“今日的口脂怎么看上去这么诱人……”
说完,他的唇便凑了个过来。
姜念汐下意识扯住他的衣襟,脸上飞起一片红霞,小声提醒:“这是用玫瑰和凤仙花汁做的口脂,涂抹嘴唇可以,要是吃到口里怕会造成肠胃不适……”
“这点口脂的量,能造成什么不适?”裴铎低头贴上她的唇瓣,在亲吻的间隙含糊道,“就算天天吃也无妨。”
口脂被他一点点舔舐干净,玉白柔美的脖颈染上了绯红。
姜念汐轻喘几下,气息有些不稳道:“……什么味道?”
“甜的……”裴铎轻笑了一声,伸出长臂把她捞到书案上坐好,重又俯身亲了过去,低声道,“你也尝尝……”
话音刚落,清甜微涩的味道便充斥到了姜念汐的口腔。
她脸面羞红得厉害,两条纤细的手臂却动作娴熟地环住了对方的脖颈。
裴铎用大手扶住她的后脑,急促地喘息几下,亲吻得越发肆意起来。
直到院外传来一道铿锵有力的叫声。
“姐,你在哪儿呢?”
姜念汐:“!!!”
裴铎:“???”
姜念汐迅速推开了他,慌乱得从书案上跳下来,又着急地理了理自己有些凌乱的衣衫。
裴铎猝不及防被推到一旁,他深吸了口气,无奈道:“这小子……吴管事没教他练剑吗?”
姜念汐娇嗔地睨他一眼,轻声道:“练了一早上,可能现在累了……”
她的脸颊还留着一抹绯红,几缕乌发凌乱无措地散落在额边。
裴铎随手把她鬓边的乱发掖到耳旁,又将松动的珠钗往她如云的乌发里紧了紧,随口道:“累了不能去歇着吗?找你做什么……”
姜念汐好笑地看他一眼。
“少筠自小跟着我长大,对我太依赖了……”
说到这儿,姜念汐突然想起来一事,“这才不过午时,你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
“卫所无事,就早点回来陪你,还有,让外头铺子送了新做的衣裳釵环过来,明日要举办宫宴,你可以挑几件好看的……”
姜念汐有些意外:“明日的宫宴?”
似乎裴铎之前提起过一次,但没说具体的日子,没想到竟然定在了明日。
这边话音刚落,姜少筠已经寻到了账房外。
他听到里面有隐约的交谈声,便扯着嗓门在外面大声道:“姐,宫里来人了,说有事要跟你说……”
裴铎闲闲挑了挑眉头,牵着她的手往外走,“正好,虞贵妃差人来了,应该说得就是这事……”
来人正是虞贵妃身边侍奉的方脸大宫女。
大宫女气度凌人,釵环衣裳端庄严谨一丝不乱。
她对两人见过礼,道:“贵妃娘娘说了,夫人定要赴宴才好,她还有些话要对夫人说呢。”
虽是刻意放缓了语气,但依然能听出一丝高傲漠然来。
而且这声音也很熟悉。
姜念汐隐约记得,当初在猎苑时,虞贵妃身旁跟着的就是这位大宫女,她被关到房里,也多拜这位大宫女所赐,现在想起来,如果被关了一晚,她的名声可能就……
不过,话说回来,也亏得虞贵妃警醒,才让人把她从敬妃的寝殿里挪了出来,不然还不知道后果如何。
姜念汐想到这儿,下意识转眸看了眼裴铎,虽然阴差阳错曲折离奇,嫁的人倒还算靠谱……
这样一想,她对虞贵妃和这位大宫女,倒算不上什么埋怨,但也没什么好感罢了。
大宫女显然对此前的事假意当做一无所知。
其实,这种通知官夫人参宴的事哪里用得着她出面,随便打发个宫人来就行了。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
她奉命前来,自然是因为恒王殿下遇刺之时多亏裴大人出手相救,现在贵妃娘娘高看裴大人一眼,特意要为恒王殿下拉拢人心呢。
既然如此,这位裴指挥使的夫人,以后想必也是贵妃娘娘的座上宾了。
想到这儿,方脸大宫女露齿笑了笑,显出一脸可亲的模样来。
姜念汐亦温声有礼道:“嬷嬷劳累,快到厅内歇息片刻……”
于是客气寒暄间,大家心知肚明地揭过了此前的篇章。
大宫女并不欲多待,她客气道:“夫人好意,我心领了。但娘娘身边事务繁忙,我还得回去着人准备宫宴的事……”
“宫宴?”姜少筠提着把木剑从一旁走了过来,好奇道,“我可以去吗?”
姜念汐:“……”
她轻声道:“少筠,不得无礼……”
姜少筠挠了挠头,转首问大宫女:“嬷嬷,我听说宫中参宴,亦有官家夫人带着小儿前去的,我让我姐带我去,可有不妥?”
甫一见到姜少筠,方脸大宫女眉头突然凝了一瞬。
但迟疑片刻,她似乎觉得自己想多了,大宫女不动声色地轻舒口气,微笑道:“这位公子说的不错,就是此次宫宴,也有不少夫人带着家里的公子小姐去宫里玩耍,所以小公子尽管放心,你若想来,随夫人一起即可……”
大宫女应下这件事后便带着随从离开。
姜少筠疑惑地摸了摸脸颊,若有所思道:“姐,我怎么感觉那嬷嬷刚才看我的眼神有点怪怪的?”
“瞎想什么呢?人家连见都没见过你,八成是被你气宇轩昂的风姿折服了,”裴铎按了一把他头上那撮支棱起来的乱毛,“去找吴管事,和他多比划几招……”
他话音刚落,姜少筠已经哎了一声,一溜烟跑没了踪影。
裴铎挑起眉头,看了自己媳妇儿一眼。
“姜大小姐,少筠这风风火火的性格,和你着实不大像啊……”
“呃……”姜念汐仰首看着他,欲言又止了一瞬,“裴少爷,你的关注点也有点奇怪……”
~~~~
贵妃娘娘举办宫宴,赴宴的人自然不敢怠慢,裴府的马车估摸着时间往皇宫的方向走去。
裴铎打马护送到宫门外,翻身下了马。
还未知会姜念汐下车,抬眸间,看到钦天监监正大人撩着袍摆,一路脚不沾地地撒丫子往神武门方向狂奔。
裴铎闲闲打了个招呼。
“监正大人,什么事这么着急?”
监正听到声音,定睛一看是裴指挥使,急急抹去脑门子的汗,又远远拱了拱手:“裴大人,钦天监的地动仪一早有了动静,下官拿不准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不赶紧来求见皇上。”
裴铎疑惑地“哦”了一声。
钦天监的地动仪十次有八次出错,永淳帝对这东西的预警早已经失去信赖,别看监正大人急成这样,即便去求见皇上,也得吃个闭门羹。
裴铎思忖了会儿,笑道:“监正大人,稍等我一会儿,皇上召了我去御书房回话,咱俩等会一块进去。”
监正一听这话,立马领会了裴铎的好意,恭敬地站在原地,叹道:“裴大人,那下官实在……下官先在一旁恭候大人。”
裴铎点了点头,伸出手来,在窗牖上轻叩了叩。
“姜大小姐,少筠,到宫外了,下车吧。”
在车内听到了外面的只言片语,姜念汐轻提着裙摆,小心翼翼扶着他的长臂下了车。
“钦天监的地动仪有了动静?莫不是哪里发生了地动?”
“可能性不大,但也不能完全不当一回事,”裴铎轻笑了一声,低声道,“我陪监正大人去趟隆华殿,你带着少筠去后廷……”
两人说话间,姜少筠已经跃下了马车,转身往宫门的方向看去。
“嚯,姐,姐夫,这地方可真是……”他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发表看法,转眼看过来,“你们俩还在说什么?”
“看好少筠,别让他在后廷乱跑,宫宴一结束就早点出来,”裴铎嘱咐完最后一句话,悄悄握了握姜念汐的手指,“媳妇儿,我在外面等你们……”
“好,我知道了……”
与裴铎暂别后,姜少筠和姜念汐跟着内侍往后廷的方向走。
之前姜念汐来过后廷,但去的是敬妃娘娘的宫殿,这次内侍则直接带着他们去了虞贵妃的玉芙殿。
玉芙殿是永淳帝专为虞贵妃所建,选址颇为讲究,紧挨着御花园,与皇上的御书房亦相去不远。
宫殿檐牙高啄,美轮美奂,殿顶的碧绿琉璃瓦在初升的朝阳下熠熠生辉,光芒耀眼。
姜念汐转眸扫过殿内的名贵繁花。
虞贵妃喜爱侍弄花草,虽然殿外就有御花园,但她的玉芙殿里也有一座规模不小的花园。
园中花卉繁多,光名贵的牡丹就有上百株,中间一株从南地移植过来的绿瓣牡丹竟然还在盛放。
这种绿牡丹本就世间稀有,这个时节还能绽放,足可以抵得千金了。
但玉芙殿的人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连接待的内侍也未曾露出半点惊讶的眼神。
倒是姜少筠兴致冲冲地四处张望一番,在看到那些牡丹花后轻啊一声,发出了一句小小的感叹——因为他姐的叮嘱,他的表情动作都收敛了不少。
两人很快在殿内的席位上坐定。
姜念汐轻微抬起眼眸,视线在殿内逡巡一圈,既没发现穆锦,也没有余雪菡的影子,倒是上首旁边席位上的玉姝郡主。
两人视线无意交汇时,玉姝郡主向她这边狠狠瞪了一眼,那眼神颇有些杀气腾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