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滴水
他们所处的省份是高考大省,竞争尤其激烈,考的卷子也是全国卷中最难的那套,师大附中可以说是省重点中的重点,师资力量雄厚,985、211的上线率在全国也是数一数二的。
去年高考,他们省的文理状元都是师大附中出来的学生。
听到那句“中考发挥失常”,林听脚步明显变慢。
她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手的力度渐渐变轻,霎时,凳腿摩擦到水泥地面,发出刺耳的“滋滋”声……
那几位交谈的女生听到动静,连忙噤声,匆匆回头看了她一眼。
林听瞬间回神,连忙将凳子抬高了些。
她们仅仅看了林听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继续往前走,几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前方的拐角处。
林听顺着人群往第一教学楼方向走,神情恍惚,格外跌宕。
原来,严律是中考发挥失常后才来的烟京一中。
而烟京一中,于她而言,是她勤奋努力后才堪堪考上的……
在此之前,她还沾沾自喜过。
心像是被人用手狠狠地揪住了,这么多天以来积压的情绪,好像漏了个洞,源源不断地往外渗着酸楚。
回到班上时,班里正在搞一场小小的班级晚会,后黑板上贴了各色的气球,还用粉笔写了四个粗字,“元旦快乐”!
周鸿鹄站在讲台上,一边指导着大家将桌子排好,一边用智能黑板调出喜庆的音乐。
班长和生活委员前后奔走,为大家平分前两天用班费买好的零食小吃,为了让学生吃得开心点,据说周鸿鹄还自费垫了几百块钱。
班里有同学主动上台表演节目,唱歌或是跳一小段舞……
整个教室喜气洋洋的,连周鸿鹄也很开心,一改往日的操心老父亲作风,加入了歌曲演奏队伍中。
今天跨年,明天上午正式放假,学校里特批了,寝室可以最晚0点30分关大门。
也就是说,全校可以一起共同迎接新年的到来。
林听没什么胃口,桌上的零食仍旧原封不动地堆在那儿。
夏萤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子,从自己的抽屉里拿了几盒仙女棒出来。
“要不要玩这个?”
林听有些惊讶,“你哪里买的?”
夏萤挑眉道:“家里拿的,我侄女买了一大堆,从她手里抢过来那还不容易?”
“来学校的时候,我就顺手塞了几盒进书包!”
林听欲言又止:“你侄女,几岁了?”
“7岁啊!”她语气坦荡,丝毫不觉得抢小孩的玩具有什么不妥。
“……”
见林听不说话,夏萤以为她不想玩,诱惑道:“哎呀,不要觉得幼稚!这个真的很好看。”
“待会儿一起去天台?”
林听点头,“好。”
坐在教室里也闷得慌,还不如出去吹吹风。
班级活动进行到一半,周鸿鹄接了个电话出去了。
林听和夏萤也没再多留,一同出了班门。
过了一会儿,两人推开天台的铁门,一股子凉风嗖嗖吹过,她们在教室里憋了太久,这种感觉尤为新鲜。
今夜虽冷,但月悬当头,密密的星子发亮,由此可预知,明天的天气应当不错。
站在高处,可以看到远处市区的灯光,那是充满五光十色的烟火气息。
天台上零零散散着一些废弃的桌椅,夏萤将从寝室里拿过来的小台灯开到最大档,挑了张还算干净的桌子,她把台灯放在上面。
刚把仙女棒拿出来,夏萤又摸了摸口袋,愣住了。
林听不解地看着她:“怎么了?”
两人视线对上,夏萤扯了扯嘴角,心虚道:“呃…没有打火机!”
“……”
林听刚想说‘要不然我们回去吧’,夏萤立马道:“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现在就去找人借!”
“我马上就回来,很快的!”
说着,她已经快步走到铁门边,朝林听挥了挥手,人就没影儿了。
林听只好将嘴闭上,收回刚伸出去的手,她从旁边搬了个凳子过来,坐在台灯光源附近,安静地等她回来。
这个凳子的凳腿应该是不平整,坐起来往一边斜,有点不舒服。
不过想想,好的桌椅也不会被当成废弃物扔在这儿了。
这是林听第一次来到天台,开始还有些新奇,百无聊赖地等了良久,她有些坐不住了。
天台过于空旷,安静之下她都能听见楼下某间教室传来的雀跃声,但此刻这里只有她一个人,林听的内心升腾起一种不可言说的恐惧。
又过了会儿,她站起来,犹豫着拿起台灯,还是决定先下去等夏萤。
手刚碰上台灯底座,天台入口处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距离越来越近,隐隐约约还有人在说话。
“终于到了,爬楼梯也太累了吧!”
这声音……
似乎是陈天的!
林听抬眼望去,只见天台门被推开,发出厚重的“吱呀”声。
夏萤小跑进来,十分潇洒地捏着打火机在她面前晃了晃,眼中闪着自信的光芒,笑道:“听听,借到喽!”
紧接着,借着灯光,林听看到夏萤身后,陈天单手提着一个白色塑料袋,里头装满了东西,像是零食。
他微喘着气急忙踏进天台门,但可能没注意到天台铁门的高度不一样,比寻常的门要低一些,霎时,“砰”一声,他的头重重地撞上了门框。
“……”
听到那沉闷的响声,林听不忍直视,忽然觉得自己的头也疼了。
“卧……”陈天捂着头,手里的袋子差点都扔了,正准备低骂一声,在发现还有两个女生在场时,言语立马转了个弯,尴尬道:“去!”
“呵。”
只听得一声嗤笑,许回舟迈开长腿,踏进了天台的门,不过,前头有人当了例子,他瞥了陈天一眼,当着陈天的面,弯下脖子,顺利进门。
“……”陈天依旧捂着头,“笑屁啊!”
许回舟扯了扯嘴角,双手环臂看着他,“确实在笑屁。”
陈天:“……”
靠,他骂我是屁!
就在林听正疑惑他们两个怎么来这儿了时,她看到了严律。
他的身影先是隐在暗处,随着脚步声靠近,他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严律重新穿上了那件黑色的羽绒服外套,里头的衬衫还没换掉。
看到严律来了后,陈天很识相地闭上了想跟许回舟吵架的嘴,他兴奋且期待地盯着门框看,他就不信了!就他一个人蠢得撞门框!
一步,两步。
临踏进门时,严律瞥了眼站在门外“不怀好意”的陈天,目光略带疑惑。
林听刚想出声提醒严律小心门,只见他熟练且自然地弯下脊背,进门后还问陈天:“站门口干嘛呢?”
陈天:“……”
靠,原来就只有他蠢!
严律看到林听在这儿后,没有一点惊讶,像是早就知道了。
陈天将一大包零食放到桌子上,去旁边拖了个凳子过来坐,凳子不稳,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像是快要散架。
看出了林听眼中的疑惑,夏萤解释道:“打火机是陈天的,他们宿舍上次有人过了生日,买来点蜡烛的!”
林听若有所思地点头。
接着,夏萤凑她耳边道:“我本来是想找许回舟借的,谁知道他没有,当时他们三个人都在场,还问我要打火机干嘛,我就直接说了原因,然后陈天非要跟过来,结果……嗯,就都来了。”
五个人围着两张拼接好的小课桌。
夏萤将台灯调到最亮,陈天从袋子里给每个人都拿了一罐可乐出来。
林听的左手边坐着夏萤,右手边坐着严律。
从进来到现在,他们也没说几句话。
夏萤把可乐拿了起来,刚想拉开拉环,脑中灵光一现,她把可乐放到许回舟面前,撑着下巴看他,笑意明显:“帮我开一下?”
许回舟周身沉默。
夏萤一本正经地催他:“我力气小,打不开!”
“……”
原本林听还低着头,顿时惊讶地用余光瞥了夏萤一眼。
她分明记得上回,夏萤单独扛了箱牛奶从校门口到了寝室四楼……
陈天还在分吃的,他听到后,连忙热心伸手:“哦,我帮你开!”
下一秒,许回舟抬起左手,覆在面前的可乐罐上,清脆声响起,他在陈天手伸过来之前,面无表情地单手拉开了拉环。
夏萤立马将可乐接过来,得逞一笑,“谢谢!”
陈天有点气:“……也请把我当个人,谢谢。”
林听拿起面前的可乐,冰凉的触感使得指下的皮肤缩了缩,刚想拉开拉环,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过来,拿走了她手里的那罐可乐。
愣了一瞬,林听侧头看过去,只见严律将可乐放到了他自己面前,可他也没有要帮她打开的意思……
接着,他从桌前的袋子里,拿了盒牛奶出来,很随意地放在她手边,“你喝这个吧。”
来不及想他为什么这么做,林听回神,“噢、噢好。”
双手触上盒装牛奶,她瞳孔微颤,呼吸像是停了,眨了下眼,她道:“是…热的?”
掌心传来的暖意,源源不断。
发热的物体,是手中的这盒牛奶。
严律“嗯”了声,回答道:“刚在小卖部顺手拿的。”
小卖部有个加热柜,冬天的时候就会搬出来使用,老板会在里面放一些饮品,方便需要喝热饮的同学选购。
陈天插话道:“对,我们怕零食不够,所以上来前去小卖部又买了点。”
林听点点头,默默将吸管放入牛奶盒中,喝了一口,甜甜的奶味萦绕口腔,连胃里也暖了起来。
她垂眼想,原来只是他顺手拿的。
夏萤本想去拿薯片,但却意外从袋子里翻了个恶魔角头箍出来,“这什么?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陈天“嘶”了声,“我想想啊。”
他摸了摸后脖颈,有些不确定道:“好像是上回老杨过生日,出去买蛋糕路上,扫码送的。”
当时他随手就扔在袋子里了,也没管,应该是刚才找袋子装零食的时候,无意中一起带过来了。
夏萤拨了下头箍后面的开关,顿时,恶魔角亮起了灯。
玩了会儿,腻了之后她就随手放在了一边。
夏萤拿了根五角星的仙女棒,走到旁边,用打火机点燃。
火花像无数个炸开的小星星,在夜幕中好看极了。
夏萤又点了一只,跑过来将柄塞进了林听手里,拽着她往旁边的空地走,“听听,来啊!”
林听只好将没喝完的牛奶放下,跟着她一起玩烟花。
陈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就着夏萤手里的烟花,引燃了自己手中的那只。
看着火花,他吐槽道:“也就这样吧,我小时候才玩。”
说完,他又回去拿了好几根仙女棒。
夏萤无语:“……”
林听手里的烟花很快就燃烧殆尽,她回去重新拿了一根新的,五角星的都被点完了,现在只剩下心形的。
林听拿起旁边的打火机,摁下开关,火光在风中剧烈摇曳,这会儿起风了,硬是不好点。
她背过风,点了好几下也没着。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一道声音。
“我帮你吧。”
严律从她手里拿过打火机,站在她正对面,他弯下腰,一只手掌挡在仙女棒顶端,另一只手摁下打火机。
林听连忙将空出来的那只手抬起,一起挡在仙女棒旁边。
火苗跳动,但比之前稳了不少!
停了两秒,仙女棒被点燃。
火花弹出的那个瞬间,两人很有默契地收回手。
浅金色的星星火花将她的半张脸染上亮色,连瞳孔中也映射出闪亮的光。
风将她颊侧的发丝吹动,林听低头看着燃烧正盛的心形烟花,有些出神。
直到严律从旁边拿了一只新的烟花,靠在她的那只上引燃后,她的思绪才飘回来。
严律抬眸问她:“心情不好?”
林听扯出微笑:“没有。”
“没有吗?”他反问。
面对他清明的目光,林听顿了下才道:“我只是想到了今天的晚会。”
“你和学姐主持得很好,站在台上像在发光。”
只不过,台上是亮的,而台下是暗的,像分水岭一样。
严律浅笑,在她的那只将要燃烧殆尽之前,将手里刚点燃的烟花递给她。
他似乎听懂了什么,温声道:“换作是你,你也可以。”
林听垂下眼,听到这话,鼻子突然有些酸。
看着闪亮的火花,她克制住情绪,小声说:“我好像还没那么…勇敢。”
空气安静。
一时之间,没人回答她的话。
林听低下头,唇抿得笔直,刚说完心里就后悔了。
她不应该对着他说这种夹杂着负面情绪的话的。
懊悔间,耳边的脚步声去了又回来。
林听抬头,看到严律将之前的那个恶魔角头箍拿了过来,他摁下灯光开关,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帮她戴到了发顶。
她微微怔愣。
与此同时,她听到后头的陈天激动地喊道:“零点了!!”
“元!旦!快!乐!”
远方天际,朵朵烟花按时升空,像急速上升的流星,接着绚丽炸开。
教学楼内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大家都在热烈地迎接着2015年的到来。
2015年的第一秒,头上戴着的恶魔角闪闪发亮,她听见严律对自己说:“林听你看。”
“你也在发光。”
第32章 32滴水
元旦不久后迎来了期末考试,放了寒假后,林听的生活像大多数假期里的学生一样,平淡地度过。
除夕夜那天,全家人都在客厅守岁。
早早囤好的年货摆在茶几上,电视里春节联欢晚会的声音充斥在耳边,热热闹闹的。
温蓉和林成海陪着林听一起打斗地主。
不过林听太菜了,坑自己就算了,还经常把队友也坑得体无完肤。
打牌空隙,温蓉忽然提到,“这次回去要分科了吧?”
林听出了个对子:“嗯。”
“选什么科?”
林听捏住牌,略微紧张地看了温蓉一眼,试探性道:“我想学理科。”
闻之,林成海没什么意见,女儿选什么他都赞同:“好啊,理科好啊!”
温蓉若有所思问:“为什么想学理科?”
林成海嘴里叼了个巧克力棒,眼也没抬,专注自己的牌,搭话道:“你看她这次的期末成绩,明显理科更加得心应手啊。”
温蓉直接扔了张王炸出去,把林成海刚出的牌炸了。
这一局,结束!
她转头对林听说:“妈妈尊重你自己的意愿,想选什么就选什么。”
林听点了点头,弯唇一笑,心里瞬间如释重负。
她还以为,妈妈会让自己学文科。
毕竟大家伙儿每次去舅舅家拜年时,小姨都没少在温蓉耳朵边灌输什么‘女孩子还是学文科好’之类的话……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震了震,林听看到夏萤发来了祝福消息。
她解锁屏幕,点进聊天框,跟她聊了些日常琐事。
只是等人回消息的时候,林听有个习惯,会下意识地刷新消息列表。
不过,目光在捕捉到那个兔子头像的时候,她的指尖顿了顿。
她好像一直没给严律打备注。
因为不常聊天,他的对话框已经被很多条新闻号、订阅号等挤了下去,沉在最底部。
林听没忍住,点了进去,屏幕上还是显示着寥寥无几的那几句对话,只看了一眼,心里莫名有些酸,她迅速退了出来。
耳边传来林成海的声音。
“还没到零点就开始放烟花了啊!”
林听将手机倒扣在沙发上,顺着他的视线往窗外看过去,伴随着响声,朵朵烟花绽放在夜空里,五彩的光芒四射。
看着外头的火光,她忽然就想到了跨年的那天晚上,五个人一起在天台看的那场烟花。
还有当时严律对她说过的每句话。
她想,以后大概率是忘不掉了。
牌打累了,林成海和温蓉双双窝在沙发上看春节联欢晚会。
林听平常就睡得早,这会儿虽困,她也仍旧坐在客厅里,等待着零点的到来。
怕自己睡着,她还在35:59的时候设了个闹钟。
时钟三针重合时,春节如约而至。
林听将早在对话框里打好的“新年快乐”四个字,摁下了发送键。
发给了那个昵称叫Y的人。
网有些慢,转了三圈才发出去。
心里砰砰直跳,林听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心满意足地准备回房间睡觉。
刚爬到床上,什么东西震了好几下。
林听想到了什么,呼吸一滞,连忙将手机掏出来解锁。
在一众整点群发的祝福中,她找到了那条她想看到的消息。
Y:[嗯,新年快乐]
这个点,严律竟然回了消息!
因为没有旁人,林听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扬起唇,甚至激动到在床上滚了几圈,连被子都差点被她一脚踢下床……
霎时,温蓉推门进来,刚好看到这一幕。
“……”
林听浑身僵硬,脸通红通红的,手忙脚乱地钻进被窝里坐好,甚至还若无其事地咳了两下。
温蓉走过来,将充好电的热水袋塞到她被子里,皱了皱眉道:“一个人在房间抱着手机傻乐什么呢?”
林听摸了摸鼻子,脸还是红的:“我、我看到一条特别搞笑的新闻!”
温蓉好奇:“什么新闻?”
她似乎也想知道,什么新闻能这么好笑……
林听偷偷将藏进被窝里的手机锁屏,眼神飘忽不定,“就、就……”
倏地,房门外头传来林成海的声音。
“小蓉,你把我手机充电器放哪儿了?”
“我怎么找不着?”
温蓉嫌弃地“啧”了声,“都说了给你放房间抽屉里了!”
说着,她转身往外走,还贴心地帮林听关上门。
她的吐槽声因为有门的阻拦,音量小了很多,“天天丢三落四,我都说了多少遍……”
房间恢复平静。
顿时,林听将脸埋进被子里,松了口气。
幸好,幸好。
想到了些什么,她骤然抬起头,迅速将手机重新从被子里拿出来,打开和严律的聊天框。
犹豫着,林听掐紧手机,打了一行字。
小心翼翼点了发送:[你也没睡吗?]
出乎意料,对方很快就回了。
Y:[还不困]
林听咬了下自己的大拇指,思考着该怎么回。
打打删删,最终还是发了句。
[你期末考得怎么样呀?]
发完后,林听后知后觉,甚至还有些懊恼,明明有那么多可以聊的东西!
她为什么要问学习方面啊!
Y:[正常发挥]
看着这四个字,林听抱着手机,轻轻叹息。
话题好像,又被她聊死了。
下一秒,屏幕弹出新消息。
Y:[你这次回去要分文理了吧]
林听有些意外:[对的]
Y:[有想好选什么吗?]
忽然,心跳加快,她满怀期待地打了两个字:[理科]
盯着看了几秒,接着,指尖缓慢而重地摁下了发送键。
跟承诺一样。
她的心跳声仿佛充满了整个房间。
可是意外地,没有新消息进来。
难道他去睡觉了吗?
等了很久,久到林听瞌上眼,以为严律不会再回消息的时候,耳边震了一下,漆黑的屏幕终于重新亮起。
林听连忙捞过手机。
Y:[我就是学理,如果你想了解什么,可以直接发消息问我]
Y:[我看到了就回]
霎时,睡意全无。
心里又酸又暖。
她当然知道他是学理的。
在他还不认识她的时候,就知道了。
……
元宵过后,正式开学。
分班结果出来那天,林听得知自己被分到了理科5班。
夏萤在理科10班。
理科班共14个,其中1、2班为重点班,班级人数会控制在30以内。3、4、5班为实验班。剩下的都是平行班,人员都是随机分的。
文科班共7个。
还有1个综合艺术班,1个体育班,1个美术班,还有1个专门的竞赛班。
这个班上,没有林听相熟的人,连寝室也要重新分过。
唯一不变的就是,5班的班主任,还是周鸿鹄。
分班意味着要重选班干,周鸿鹄仍旧让她当了数学课代表。
只是没有夏萤经常在耳边讲话,林听的生活更加无趣了。
幸好两个人的班,隔得不远,还能经常一起玩。
头一个星期,林听极度不适应,后来也慢慢习惯了。
正是三月的好天气,学校里的玉兰花都开了,乌黑的枝丫上满树纯白,洁净清丽。
作为课代表,最难的,恐怕就是收作业的时候了,该交的人自然会交,不想交的人,不管怎么催都没用。
就算扔一本写好了的作业给他抄,他还嫌弃字多,懒得抄……
说的就是5班的现任体委,张一帆同学。
林听没办法,只好按照周鸿鹄的要求,每次都把他的名字记下来,连同大家的作业本一起送去办公室。
这天下课后,林听照常将刚收齐的单元小测送去办公室。
刚敲门,她就看到张一帆也站在里头,看起来像是在挨批。
周鸿鹄坐在办公位上,时不时喝两口茶降降火气。
“你说你,数学作业也不写,这都多少回了,你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有那么讨厌数学吗?”
张一帆手放在后面,悄悄抠着指甲,立马回答:“那倒没有。”
闻之,周鸿鹄气消了不少,接着就听到他嘟囔道:“我别的科目作业也不写。”
“……”
这话一听还得了,周鸿鹄怒极反笑,将茶杯重重往办公桌上一放,吼道:“行啊,下周叫你家长来一趟!”
张一帆:“别吧老班……”
不好多听,林听放下那沓卷子,快速出了门。
而张一帆紧跟在她后面,被周鸿鹄给轰了出去。
出门后,张一帆还在小声吐槽:“什么啊,都高中了还请家长!”
撞见这一幕,林听有些尴尬,毕竟张一帆的名字都是她记的……
正打算走快点,但张一帆喊了声她的名字。
林听只好停下来。
他吊儿郎当走上前:“课代表,要不我们两个打个商量呗!”
林听不明所以。
他左顾右盼,小声道:“你以后给我放个水嘛,别记我名字了,少收本作业也看不出来吧!”
林听:“这样…不行。”
“怎么不行?还有后排那几个家伙啊,他们从来都不写作业的!你别老逮着我记呀?”
“……”
林听都不忍心提醒他。
他们虽然不写,但是会抄啊!
他给出条件:“要不你作业帮我放水,体育课跑圈我帮你放水?”
林听不为所动:“不用。”
忽然,张一帆凑她跟前,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我说你这老记我名字,该不会…喜欢我吧?”
“……”
霎时,林听一口气哽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她第一次见到这么自恋的人!
正欲说话,抬头间,便看到张一帆后头,有个熟悉的身影已然靠近。
严律手上拿着一沓卷子,神色间看不出情绪,像是没看到过道旁边的两人,他目不斜视地从她身侧走过,无端带起一阵冷然的风。
林听唇动了动。
视线跟随着那人挺拔俊逸的背影,她看到他脚步未停,进了年级主任范老师的办公室。
她闭上嘴,终究还是没出声。
刚才,严律是没看到她吗……
过道就这么点大,不应该没看到吧?
心情忽然有些糟,她看着眼前还在等自己回答的张一帆,还是耐心地跟他解释:“记你名字,是因为每次就只有你没交作业,没有别的原因。”
说完,也不等他有什么反应,林听凝着一张脸,越过他,直接回了教室。
第33章 33滴水
第二天的上午大课间,生物老师整整拖堂五分钟,加之外头阴天,春风格外柔和,从窗外吹进来着实惹人犯困。
老师拿起教案出门后,林听正准备趴下来歇一会儿,头顶就被一片阴影笼罩。
她有所察觉,顺势抬头,竟然是张一帆!
见他站在自己桌前也不说话,林听疑惑问:“有什么事情吗?”
闻之,张一帆像是骤然清醒,他“啊”了一声,连忙将手里的作业本放到她的桌子上。
“我来交数学作业!”
林听轻眨了下眼,有些意外。
但面前摆正递过来本子上,姓名后的横线上,的确写得是极其飞舞的“张一帆”三个字。
看来,昨天周鸿鹄的教导还是有些用的。
“好。”林听点头,将作业本按照他所在组分到作业堆里,整齐地摆到课桌左上角。
做完这些后,林听发现他还站在自己桌子面前,看上去欲言又止的。
林听礼貌问:“你还有别的事情吗?”
张一帆垂下眸,用食指指弯蹭了蹭鼻尖,“那个……”
“昨天,那句话…我就是开个玩笑。”
那句话?
想了半天,林听恍然记起,他指得应该是那句:‘你该不会喜欢我吧?’
触及林听的视线,张一帆迅速道:“你千万别放在心上,我这人就是嘴欠。”
似乎在班里都会有种不谋而合的现象,后排嬉笑玩闹的调皮倒数男孩,基本上都不会主动去招惹前排认真学习、光看模样就乖到极致的女孩子。
张一帆平时和别人开玩笑惯了,当时也就是一时嘴快,其实昨天说完后,他就有些后悔,想了很久还是决定跟人家道个歉。
“不好意思哈,我……”
林听回答:“没关系!”
她说得那么干脆,张一帆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啊?哦好、好。”
他还记得上次,自己不小心碰倒了副班长放在桌上的零食,然后被她追着捶了几节课,连着几天都不正眼看他……
但林听光瞧着就乖乖的,不可能动手捶他。
张一帆都已经做好挨骂的准备了,结果她好像压根没放在心上……
见林听不打算再多说什么的样子,张一帆也没了继续站在这儿的理由,他挪动脚步,摸了摸后脑勺,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窗外乌云沉沉,看起来像是要下雨了。
果然,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伴随着春雷阵阵,密集的雨珠滚落在地,掀起一层朦胧的水雾。
林听没带伞,只好慢吞吞地吃,顺便等雨停。
毕竟现在雨势这么大,她直接冲出去,不淋成落汤鸡才怪!
等了良久,雨越下越大,没有任何要停的征兆。
闪电偶尔在空中掠过一道紫光,沉闷的雷声像呜咽着的怪兽。
食堂的人渐渐少了起来。
再等下去午休都开始了,林听只好端起碗筷,放到餐具回收处。
她沿着楼梯从二楼下去,刚到一楼,她的目光就精准地捕捉到了站在屋檐下的那个背影……
他身上那件蓝白校服看起来干净又整洁,衣角被迎面而来的风微微带起,他脊背仍旧挺直,视线却落在前方湿漉漉的雨幕里,像是单纯地在看雨,又像是有什么心事。
严律应当也是没带伞,在等雨停。
林听将呼吸悄悄放轻,脚步也是。
指尖掐着手心,她鼓足勇气,走至他旁边。
她刚走近,严律就有所察觉,在他视线移过来的同时,林听朝他弯了弯眼睛。
严律的目光停了片刻,随即才问:“也没带伞吗?”
林听:“嗯。”
严律收回视线,垂眸时睫羽挡住了眼里的神色,他没再开口。
话题意外地结束了。
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整个校园里。
狂风无情地吹落满树的玉兰花,洁白的花瓣无章地落在地上,顺着水流流淌,凌乱中又带着别样的美感。
林听看着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今天,好冷淡。
站了一会儿,耳边传来声音。
“往后站些,不然鞋要被打湿了。”
他的声音没什么很大的波动,礼貌地像在提醒一个陌生人。
林听瞥了眼身下,前方的雨太大,有些雨珠都顺着风溅到了她的鞋面上……
她此刻穿的是帆布鞋,很容易湿,没一会儿鞋头就变成深色的了。
“谢谢。”
气氛的冷淡导致林听回答时,语气也莫名客气了起来。
她闷闷地往后退了一小步,避开了雨水。
屋檐下又重新归于平静。
就在这时。
有个同样穿着蓝白校服的男生正往这个方向小跑过来。
他伞撑得低,挡住了脸,林听没看清是谁,只见他另一只手里还抓着把收拢的黑色雨伞。
来人靠近后,直接将伞递给了前面的严律。
“拿去!”
林听这才看清,原来是陈天,他来送伞了。
陈天像是急着要去干什么,也没注意到隔得远一些的林听,他神色匆匆地将伞推至严律手里,不带停顿地说:“我急着去教学楼先走了!”
严律“嗯”了声,只是淡淡地将伞撑开,看样子也要走了。
长长的屋檐下,好像马上就只剩林听一个人。
春雨冰凉,她觉得身上有些泛冷。
她垂下眼,没往严律那边看,也不敢有任何期待。
正犹豫着,要不要一鼓作气跑回寝室时——
有人将伞柄递至她面前。
“林听,给你。”
林听抬头,看到的是严律那双好看的眼睛,一反常态的平静。
那刻,她忽然就感受到了,他心情不太好。
瞥了眼外头的雨幕,她犹豫着,没接伞,“那你怎么……”
严律只是默默地将伞柄塞进她手里,林听不得不握住。
触及她的双眸,他后退一步,转身快速地踏出了屋檐,迎着风雨,追上了前面还没走多远的陈天……
林听的脚,只来得及迈出一小步。
她本想说,其实可以一起撑的……
与此同时。
陈天被忽然钻进伞里的人吓了一跳。
“我去,严律你干嘛呢!”
他身上微潮,连额前的头发都被打湿了些。
陈天赶紧将伞往他的方向挪了挪,然后瞥了眼他的手,空空的。
他皱眉不解,“我刚给你的伞呢?”
说着,陈天下意识想转身往回看。
严律的手掌重重地压在他肩上,迫使陈天往前走,语气很低,且答非所问:“走了。”
陈天只好无奈道:“大哥!你不是要去图书馆吗?我去的是教学楼!”
见他没反应,陈天再次提醒,“我们是反方向!”
“知道。”
“……”
陈天实在受不了了。
这特么大白天的被许回舟附体了?
说话一个词儿一个词儿地往外蹦-
林听撑着伞回到寝室,刚把鞋子脱下来,寝室门就被敲响了。
夏萤轻推开门,探了个脑袋进来,还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去外头说。
室友们早就回来了,都在午睡。
林听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到了外头的公共区域,夏萤叹了口气后给出了一个重磅消息。
“我被叫家长了。”
“……”
林听瞪大眼睛,“你干什么了?”
听她解释后,事情总结来说,大概就是,夏萤对许回舟开玩笑的时候,说了些暧昧的言语,哪不成想,刚好被过来巡逻的教导主任听到了,主任觉得他们两个肯定在谈恋爱……
她明明还没恋呢!
夏萤仰天长啸:“我倒是想,但也要许回舟给我这个机会啊!”
“……”
林听问:“那许回舟呢?”
夏萤摸了摸鼻子,讪讪一笑,“那个,他也被叫家长了。”
其实许回舟吧,完全可以说是被她那句话给连累到的。
林听为她担忧:“你爸妈会来吗?”
夏萤得意:“我被请家长一般都是挨批,他们才不会来!”
“……”
林听怎么觉得,她这语气还挺自豪的。
“那谁来呀?”
“我让我姐来,反正我姐都习惯了!”
夏萤抱着头,哭丧着脸:“更烦的是,我还要写检讨书。”
“早知道就不逞一时口舌之快了,谁知道老师走路跟没声似的突然就来了呢。来就算了,可他偏偏只听到那一句!”
偏偏只听到那一句……
林听看着外头淅淅沥沥的大雨,不知怎的就联想到了昨天,在行政楼楼道里,张一帆问她,‘你该不会喜欢我吧’。
那时,严律刚巧过来,他是不是听到了?
她垂下眼又想,就算他听到了,可是他会在意吗……-
雨下了两天,总算停了。
早上5点钟。
洗漱好,去集队晨跑时,出门前林听瞥见了桌上摆着的纯黑色折叠伞。
伞被折得整整齐齐,像新买的一样。
林听顺手拿起,带着它一同出了门,准备找个时间还给严律。
中午的时候,她去了一趟高二1班。
刚好有个同学在,他说:“你找严律吗?他今天上午就请假回去了。”
林听握着手里的伞,明知道这样追问不好,但她还是问了:“他有说请假原因吗?”
难道……身体不舒服?
男生和善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他假条找班主任直接开的。”
林听礼貌道谢,回了自己班上。
也没托人帮忙把伞放到他的座位里,想了想,还是等她见到严律后自己还吧,这样还能跟他说几句话。
过了几天。
林听又去找了严律一次,奇怪的是,他仍旧没来。
星期四的时候,林听特意晚了点出门,可到第一教学楼时才发现,值日生换了个人。
明天就放周假了,看样子,严律要下个大周才会来了。
只是,林听偶尔听夏萤说起,许回舟这些天也请假了。
他们两个都请假了……
她心想,应当是家里的原因。
第34章 35滴水
再次见到严律时,是周一的晚自习。
周鸿鹄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化学老师的影响,也挪用了两节晚自习用来上课。
第二节晚自习刚结束,教室里的灯,忽然全灭了,多媒体也自动关了机。
顿时,教室里惊呼一片,或者说,整个教学楼都传来了惊呼声。
当然了,害怕居少,更多的是兴奋!
因为,黑灯瞎火的,终于不用上课了!
周围吵吵嚷嚷的,同学们摸黑也要交头接耳。
“停电了?”
“卧槽真停了!”
“太好了,不用上课了!”
“……”
忽然,一抹光束亮起,是周鸿鹄用手机开了手电筒,他拍了拍讲桌,声音严肃:“安静!”
“吵什么吵,一个个的没见过停电啊?”
顿时,5班鸦雀无声,只能听着别的班的欢呼雀跃声传进来,挠得耳朵痒痒的。
“既然停电了,大家都先好好呆着,就我们班吵吵闹闹的,像什么话。”
众人敢怒不敢言:“……”
别的班都吵成那样了,您是听不见吗!
过了会儿,隔壁班传来了整齐的歌声,应当是他们老师组织的。
见状,周鸿鹄坐不住了,他拍了拍手道:“来来来,我们班也搞搞活动。”
就在大家一双双眼睛期待地看向他的时候,他说:“来个小组讨论,前后左右4个人一组,讨论一下以后想上什么大学,去哪里上大学,畅所欲言哈!”
“……”
众人很给面子地组好队,只不过大多数谈论的不是上什么大学,而是自由地聊着各种天。
过了十分钟,电还是没来。
周鸿鹄道:“大家先在教室待一会儿,我去问一下情况,我回来之前不准早退。”
黑暗中,仅仅有两束手电筒的灯光直射在天花板上用来照明,带了手机的同学此刻也不敢拿出来,毕竟这么黑,那点亮光一抓一个准!
周鸿鹄又道:“班长和纪委在这儿管一下纪律。”
“林听,你找个人跟我去杂物室拿几根蜡烛应下急。”
“好。”
林听刚站起来,还没来得及问谁愿意去,就看到后头,张一帆举起手,往这个方向走了过来,“我跟你去呗!”
林听诧异点头。
她心想,张一帆最近还挺积极的。
两个人跟在周鸿鹄身后,迫于老师的威压,没有谁开口交谈。
下楼梯的时候,周鸿鹄特地把手电筒的灯光往后照,以防跟在后面的两个学生看不清路。
学校晚自习停电不是什么稀奇事,所以办公楼的杂物间里还留有很久之前用剩下的蜡烛。
林听去旁边找了个空塑料袋过来装。
张一帆将箱子打开,灰尘在手电筒的光束中起起伏伏。
林听正要伸手去碰蜡烛,他抢先撸起袖子道:“这个放很久了,灰大,还是我来拿吧!”
说着,他抓了一把蜡烛往袋子里塞。
周鸿鹄将钥匙还给后勤老师后,刚进来就听见张一帆这句话,顿时深感欣慰。
刚想说话,身后便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有人招呼道:“周老师!”
他回头,“诶,丁老师,你也带学生来拿蜡烛?”
“是啊,我就随便拿两根。晚自习只剩最后一节了,本想着干脆让孩子们回寝室休息,但主任那边又没通知,我也不好带头破这个例!”
后面的话,林听没注意听。
因为张一帆拿蜡烛的空隙问她:“那个……刚刚小组讨论,你说的是想去哪里上大学啊?”
林听有些讶异:“你问我吗?”
张一帆的视线落在蜡烛上,“嗯嗯。”
“我挺想去云清市的。”
他问:“为什么啊?”
林听以为他只是随口一问,所以回答得也很随意。
“想去有海的城市,看日出。”
众所周知,云清是个很美的沿海城市,不光经济发达,岛屿、灯塔、岩礁、花卉,还有裹着海风的街道,处处皆是美景。
张一帆若有所思地“哦”了声,“我也觉得云清市很好,那……”
霎时,身后的动静,打断了他的话。
周鸿鹄:“来,蜡烛在那边,我们班两个学生也差不多拿好了!”
林听回头,昏暗的手电筒灯光下,杂物间门口,她看到周鸿鹄旁边还站着位女老师,四十来岁的样子,盘着低马尾,干练十足。
而视线里,严律和另一名男生,正朝这边走来。
他今天才回校吗?
严律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林听,短暂的愣神过后,在捕捉到蹲在她身旁拿蜡烛的张一帆后,他神情微凝,目光愈渐发沉……
旁边男生善意问:“同学,你们好了吗?”
张一帆起身让出空位,好让他们过来,“好了!”
男生:“多谢!”
光线太暗,林听看不清严律的表情,她手里骤然一轻,塑料袋被张一帆接过了。
张一帆正低头看她:“林听,我们走吧。”
林听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好。”
张一帆没察觉到有什么异样,自顾自往前走。
狭窄的过道里,经过严律身边时,林听放缓了脚步。
她忽而轻声道:“待会儿下晚自习,你可以晚点走吗?”
严律垂在暗处的指尖曲了曲,看向她的那双眸子里还印着一旁照明的微光,一闪一闪的。
林听解释:“你的伞还在我这里,我拿给你。”
他点头,“嗯,好。”-
回到班上,将拿来的蜡烛点燃,班长主动起身将教室的玻璃窗全部推开通风。
教室里闪烁着一点一点的暖光,火苗偶尔随着外头钻进来的微风摇曳,有同学说此刻如同处于一片炽热的星海里,也有同学调侃这是具有年代感的“灵堂版”教室。
这会儿,大家都异常兴奋,毕竟在枯燥乏味的学习生活中,晚自习的停电足以让众人觉得新奇好玩。
周鸿鹄刚刚得到消息,停电原因是变压器出现了故障,学校里已经找师傅来修了,预计一小时就来电,停电时间短,学校考虑到经济成本问题,便没有启动发电机。
这会儿,大家依旧借着小组讨论各自谈天谈地,周鸿鹄站在讲台上,看在停电的份儿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不知不觉间,晚自习终于结束!
顿时,各班骚动。
周鸿鹄让班长负责把没点完的蜡烛重新收起来。
为了防止混乱,各班陆续排队出门、依次下楼。
因为5班在第一教学楼4楼的最东边,所以被排在很后面,要等前头的班都走了才能动作。
焦虑着等了很久,几乎到了末尾,终于轮到他们班走。
林听急忙将那把黑色雨伞从抽屉里拿出来,出门后就往第二教学楼的方向跑去了。
现在离下课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严律不知道还在不在等她……
穿过两栋楼之间的连廊,到达第二教学楼时,余留的同学已然不多,因为停电,一路黑灯瞎火的,幸好有月光,不至于看不清。
这会儿,要走的班早就走了,走廊里空空的。
眼见着就快到高二1班,林听有些紧张地停了下来,双手撑在膝盖上,缓了一会儿。
刚才跑得太急,肚子左侧有些疼。
过了几十秒,她直起身,踏着步子往前走,每往前一步,心中隐含的忐忑就多一分。
他还在等她吗?
1班教室前门没关,林听刚走近,视线就瞥见了最里面靠窗的那组,斜对角,玻璃窗旁的桌角亮着一盏小台灯。
空荡的教室里,仅有位少年趴在桌子上小憩,他的下半张脸都埋在修长的臂弯里,灯光在他浅露的眉眼间落下一层温柔的阴影。
是严律,他似乎睡着了。
林听下意识,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走至他身旁,林听抬手,想把他叫醒,手停在半空,又有些犹豫。
想了想,她反坐在严律前排那个人的位置上,手里掐着折叠伞,静静地等了一会儿。
安静的空间里,林听似乎都能听见他浅薄平稳的呼吸声。
本想把手里的伞放在旁边的桌子上,但抬手时,伞柄不小心磕到了桌沿,清脆的一声“噔”,她睁大眼睛,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响亮的声音顿时惊醒了他。
借着台灯的光,林听恰好看到严律睁开了眼,头微偏了偏,而后目光锁定在她的脸上,又落进了她的眼睛里,久久未移半分。
他神色间有些恍惚,像是在确定,此刻是现实还是梦境。
林听被那种目光,看得呼吸有些发紧。
他没再趴着,直起腰,神色间看起来依旧疲倦,开口时嗓音也带着刚睡醒的低哑,“你什么时候来的?”
林听快速回答:“就刚刚。”
她有些抱歉:“你等很久了吧。”
他摇头:“不久。”
林听解释:“学校里组织陆续出门的时候,我班上被排在很后面,所以——”
严律轻道:“我知道的。”
想到了来这的目的,林听立马将伞递给他,“对了,这个还给你!”
严律的目光在她脸上稍停,伸手接过,随手塞进抽屉,“嗯。”
此刻教室只有他们两个人,台灯的冷白光芒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双双投射在侧边墙壁上,整个空间都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静谧氛围。
太过于安静了。
盯着灯影,林听试图找些话说,“我…上回来找你还伞,但你同学说你请假了,是有什么事情吗?”
这句话问出来后,林听明显察觉到他身上的气压变低,像堆满了铅灰色云朵的天空。
严律只是往窗外看了一眼,随即垂下眸,答得避重就轻:“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情,”他停住,再次开口的声音是尤为低闷的,“不好的事。”
林听呼吸一顿,看着他。
“那……”
她动了动唇,安慰的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脑子里也找不到合适的词。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嘴,怎么那么笨。
良久,严律首先挪动椅子站了起来,起身时,他敞开的校服外套上的金属拉链头撞上了桌身,发出的“叮叮”声在这寂静的空间中尤为突出。
他敛去情绪,勉强弯唇,抬手轻轻地点了点林听的发顶,温言道:“好了,回去休息吧。”
言外之意,他并不想多提。
霎时,林听浑身一僵,呆呆地从位置上站起来……
这个动作于她而言,太过亲昵。
她想,如果是别的男生碰她的头,她肯定会生气。
但这个人是严律,她只觉得连耳朵都在发烫,心也是。
“噢。”
走之前,严律弯腰,将桌角放置的小台灯拿了起来。
光晕随着他的动作而移动,照亮了林听身前的过道,他依旧确认般地问她:“看得清吗?”
林听点头,“看得清。”
严律没再说什么。
两人并肩出了教室门,一起走过廊道,而后下楼。
三层楼梯的距离,因为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显得尤为漫长,脚步声清晰可闻。
男寝和女寝在对角,方向迥异。
踏下最后一节台阶,林听转身看他:“我…回寝室了。”
严律将台灯递给她:“这个你拿着回去吧。”
林听双手接过,台灯底座是温热的,仿佛是他手心的温度。
“谢谢,那我——”
他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于是道:“周四我会在第一教学楼值日,你到时候顺便把台灯带给我就成,那天我会早点去。”
她垂眼看灯,心跳得很快,“好。”
走出几步,林听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却见严律还站在方才的位置,未曾挪动分毫,他的身影几乎融进楼前的黑暗里,连轮廓也带着莫名的孤单。
林听抓紧台灯,闭了闭眼,犹豫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她喊了声他的名字:“严律。”
“其实……”
“我可以当你的听众。”
所以,不开心的时候,别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说。
话落,她也不敢看他,忐忑地转身,快速往女生宿舍的方向跑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大约是本能反应吧。
那句话,像隐晦的承诺,藏着她所有的心事与秘密,怕他听懂,又怕他听不懂。
第35章 35滴水
回到宿舍里,几个室友都已经上床了。
林听快速洗漱完毕,动作轻轻地钻进了被窝里。
她睡在靠门边的下铺,平时寝室这会儿已经熄灯了,今天停电,亦然无灯。
看着头顶的床板,她辗转反侧,没有任何困意。
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刚才和严律的对话。
接着又想起了晚自习的时候,周鸿鹄让他们讨论:想去哪里上大学,想上什么大学……
那,严律会去什么地方呢?
她脑中做着理智分析,按照他现在的成绩,他的目标绝对是那两所op大学,不是华大就是云清……
叹了口气。
林听将被子拉起来,盖住脑袋,霎时,心情相当沉闷。
这个层次的学校,于她而言,难度太大了。
到了四月,前阵子学校里开得正盛的白玉兰已然渐渐凋零。
课间时,有个瘦高戴眼镜的男生来了趟高一5班。
他敲了敲教室前门,环顾四周喊道:“打扰一下,我找你们班上的林听!”
林听骤然抬头,带着疑惑的目光起身。
眼前这个人,她似乎没见过。
出教室后,她礼貌询问:“你好,我就是林听。”
“有什么事情吗?”
只见他急忙上前,指了指校门口那个方向道:“噢,你侄女来了,就在门卫那儿,喊着说要找你呢!”
侄女?林听若有所思问:“她大概多大?还有其他人吗?”
男生回忆道:“看着二、三年级的样子,一个人来的。”
不会是恬恬吧?
要不是愚人节前两天就过完了,她还以为是有人故意搞出来的恶作剧!
朝男生道了声谢,林听不自觉皱起眉头,加快脚步往校门口跑去。
今天是工作日,也该是恬恬上学的时间,如果真的是她,她怎么突然跑一中来了……
林听百思不得其解,但主要还是先见到人再说-
与此同时,一中门卫室。
“你还记得我?”
严律弯腰注视着面前的小女孩,声音很轻柔。
女孩扎着马尾,穿着一身红白校服,脖子上还系着个红领巾,背后背着个印有卡通公主图案的粉色书包。
她仰头看着严律,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角,眼睛里的稚嫩藏都藏不住,说话却还跟个小大人似的,“我们之前在嘉禾城见过,你是我表姑的朋友!我记得你的样子!”
说着,她把书包脱下来,放在旁边的桌子上,书包落在桌面上的声音闷闷的,里头装的东西应该不少。
严律仔细回想了会儿,才道:“你叫…恬恬,对吗?”
恬恬双手环臂,坐在凳子上晃着两只小腿,语气天真地说:“对呀!我叫温恬。”
“我表姑什么时候过来啊?”她没什么耐心,才等了一会儿就有些耐不住了。
其实严律也是有点事儿,恰好经过附近,谁成想不知道从哪儿突然冲出来一个小朋友,拽住他的衣摆,认真又稚气地说:“哥哥,我认得你!”
“……”
待他问过李叔之后才知道,小朋友是一个人来“寻亲”的!
门卫李叔怕她站在门口不安全,索性就将人领到保安室里,想不到这小姑娘人也挺机灵的,张口就说要找高一5班的林听。
李叔只好托了个路过的同学帮忙去5班给林听捎个口信,让她赶紧过来一趟。
“你怎么来这儿了?”
严律瞥了她的书包一眼,说话间眉宇仍旧温和。
恬恬抬头看他,视线有些闪躲,随即她转了个身,反坐在椅子上,两只胳膊也搭在椅背上趴着。
眼珠子转了转,她说:“我、我就是来找我表姑的,我太久没见她了!”
小孩子撒起谎来,小动作太多,看起来着实明显,严律倒也没戳穿她,反而浅笑一瞬,才问:“那你今天不用上课的吗?”
触及他清亮的眼睛,恬恬有些紧张,悄悄攥紧手,过了一分钟,她嘟嘴小声道:“好吧,要上课。”
“但我也不怕告诉你——”
她音量忽然加高,坐直,理直气壮道:“我离家出走了!”
“……”
严律顿了下,蹲下来看她,“为什么离家出走?”
“就、考试没考好嘛!”恬恬绕着自己的手指,偏了偏头,视线飘闪,没看他的眼睛。
还在撒谎。
严律低头,弯唇笑了下又复抬眸,“被爸妈骂了?”
沉默几许,小姑娘闷闷不乐地说:“差不多。”
就在这时。
身后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人刚奔至敞开的室门处。
严律和恬恬同时往后看。
“表姑!”
林听一路上都是跑过来的,呼吸有些不稳,刚踏进门就看到这一幕。
恬恬看到她后一脸惊喜,连忙从椅子上下来,一下子扑进她怀中。
恬恬抓着她腰侧的校服布料不放,闹哄哄道:“表姑你怎么这么久才来,我在这儿太无聊了。”
林听没答,她的注意力落在恬恬身后约两米处,少年刚站起身,看着她。
严律…怎么会在这儿?
来不及多想,她收回视线,瞥了眼恬恬的头顶,疑惑问:“你怎么来的?我表哥表嫂呢?”
恬恬心虚道:“我…我就一个人来的,他们不知道。”
说完,她松开了拽着林听衣服的手,转身往椅子边走去,坐下后趴在前面的桌子上,半张脸藏在小臂里,她补了句:“坐公交车。”
林听走上前,语气很平静,“发生什么了?”
恬恬抬头瞥了眼旁边的严律,而后沉默了两下,看样子像是在组织好语言准备怎么说。
忽然,严律开口:“她离家出走。”
“……”
恬恬见风使舵,立马装可怜道:“表姑你千万别告诉我爸妈,要不然我会被打死的!你就偷偷收留我几天嘛!”
下意识的,林听认真道:“不告诉你爸妈的话,被他们打死的就是我了。”
恬恬:“……”
严律没忍住弯了弯唇。
经过一系列的盘问后,林听总算是明白了。
恬恬昨天期中考试,考得很差。班主任让她把卷子带回去给父母签字,谁知林听的表哥表嫂看到她的分数后霎时气得半死。
当时表哥说了句气话:“我看你这课后补习班上了也白上,下周开始别去了!这补习班的钱还不如给你弟弟买奶粉来得实在!”
恬恬怎么回的,哦,她说:“我又没有让你们给我报补习班!”
表哥一点就炸,气得心梗:“温恬!你能不能让我省省心!”
恬恬:“是,就我不省心!反正你们也不喜欢我,我走就是了!”
她这句话,表哥大抵也没放在心上。
言出必行,怕是也没人料想的到,今天一大早,恬恬真的收拾好东西,背着书包,拿着自己的私房钱——整整20元,来一中投奔林听了。
听完事情的经过后,林听简直哭笑不得。
却也隐隐担忧,这会儿,表哥表嫂找不到人,一家子怕是要急疯了。
林听道:“恬恬,你听我说,我待会儿就打电话给你爸妈,让他们来接你回家。”
恬恬眼圈瞬间就红了,“我不,我不回去。”
林听无奈劝她:“你出来这么久了,他们找不到人会担心的。”
“才不会。”
恬恬吸了吸鼻子,声音也带着哽咽,“他们一点都不喜欢我。既然这样,那为什么还要生我?只生弟弟一个不就好了!”
到底还是个小孩子,情绪很快就绷不住了,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她这一哭,导致林听有些手忙脚乱。
刚想动作,便见严律已经先她一步,迅速从桌前抽了几张纸巾,帮恬恬把眼泪擦掉。
林听:“恬恬……”
小姑娘眼睛、鼻子都哭红了,她抓过严律手上的纸,胡乱擦了擦鼻涕眼泪,振振有词对林听道:“表姑,我今天是不会回去的!”
刚说完,她就趴在桌子上抽噎,只留了个后脑勺,浑身上下就连翘起来的头发丝儿都写着,拒绝交流!
门卫室挂着的钟,显示还有三分钟就要上课了。
林听看着恬恬,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她还要上课,总不能把恬恬也带去教室吧?
但是让她一个人呆在这儿,林听又有些不放心,恬恬贪玩,待会儿人跑哪儿去了都不知道。
想了想,林听道:“恬恬你别乱跑,我现在去跟老师请个假,送你回家。”
恬恬抬头,带着鼻音重复道:“我不回去。”
或许是注意到了她看钟的次数较为频繁,垂眸思索,严律对林听道:“你先回去上课吧,我可以帮你看着她。”
林听:“可是你下节课……”
他答:“我下节体育课,没关系。”
林听不想麻烦他,毕竟体育课是大家的放松时间,严律却还要帮她看着小朋友……
这让她有些过意不去。
正犹豫间,他提醒道:“再不走真要迟到了。”
林听抬眸看他,神色有些松动,这节是上午的最后一堂课,接着就到了午饭午休时间,到时候她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好好跟恬恬谈谈。
她脚下移动,最终道:“那…我一下课就马上来找你们!”
“好。”他应。
走之前,林听凑近恬恬,小声嘱咐道:“不准给哥哥添麻烦!知道吗?”
恬恬带着哭腔“哦”了一声,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
作者有话说:闪现~
第36章 35滴水
出门后,林听立马往教学楼赶,恰好和老师一前一后踩着铃声进教室,好在老师看到后也没说什么。
刚坐下,老师就把一沓卷子交给课代表,这是他们前两天写过的,已经改好了,这节课发下来讲卷子。
上周,周鸿鹄给大家调了座位。
林听被调到了第三排,她的新同桌是个戴眼镜的女孩子,话很少,笑起来比林听还腼腆。
隔壁组同排是张一帆。
由于个高,他平常都坐倒数几排,但是上回调位置时,很意外,他居然跟周鸿鹄申请要坐前排,理由是近视,坐后面看不清黑板。
听到他这么热爱学习,周鸿鹄欣然同意了。
趁着课代表发卷子的功夫,张一帆用笔敲了敲自己的桌子,侧头小声问她:“你刚才去哪儿了?”
要知道,林听几乎不迟到,踩着铃声进教室也是少有的事情!
听到动静,林听也将头侧过来,刚好,课代表过来把卷子发给她。
林听接过卷子先是瞥了眼分数,而后回答:“去校门口了。”
张一帆伸长脖子,悄悄瞥了眼她卷子上的红色分数,顿时惊讶,三位数。
接着,他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卷子,这可是他继中考之后第一次把英语作文编满100个词数!
然而总分150的英语试卷,他还没及格……
林听倒是没注意到旁边张一帆的小动作。
虽然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卷子,但心思早就溜走了。
恬恬离家出走是她没有料想到的,可她并不觉得是由于恬恬期中考试没考好才引发的导火索。
表哥说气话的时候提到了恬恬的弟弟,包括恬恬方才说话的言语间都透露着,‘爸爸妈妈都不喜欢我,只喜欢弟弟’这个观念。
林听叹了口气。
心里盘算着待会儿该怎么跟恬恬沟通。
还有严律……
希望恬恬在这45分钟内能乖一些,千万不要给他添任何麻烦-
同一时刻,篮球场。
“耶,这小朋友哪儿冒出来的?”
陈天穿着一身黑色球服,双手环臂站在篮筐底下,抬了抬下巴,看着严律旁边的恬恬,满脸震惊地说。
“你该不会还有妹妹吧?”
严律手上提着恬恬的粉色书包,解释道:“林听的表侄女,我帮忙照看一节课。”
陈天的视线落在严律脸上,挑了挑眉,还拖着长长的尾音“噢~”了声,扬唇笑道:“林听、的、表侄女。”
言语间颇有调侃的意味。
严律懒得理他。
陈天也很识趣,没再皮,而是双手撑着两膝,弯腰问恬恬:“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看着他的笑容,恬恬总觉得这个哥哥没安好心,她刚哭过,眼睛还有些红肿,闷闷回:“关你什么事。”
陈天摸了摸后脑勺:“哇靠,还挺凶。”
也不在小孩面前自讨没趣了,陈天直起身,对严律说起了正事,“你这节课不是请了假要出去一趟?”
严律垂眸:“晚点也没关系——”
陈天了然于心的样子,立马比了个OK的手势,“行行行,别说了,我都懂!”
“……”
那边老杨在催他过去打篮球。
陈天朝老杨挥了挥手,转头回应道:“马上来!”
话落,他拍了拍严律的肩,“我先走了。”
接着,又瞥了眼旁边的恬恬,他一脸揶揄地补了句:“你好好带小孩儿。”
“……”
待陈天走后,恬恬拉了拉严律的衣袖,仰头好奇问:“哥哥,你们体育课就是打篮球吗?”
“不一定。”
恬恬:“噢,那会跟我们一样玩萝卜蹲的小游戏吗?”
严律顿了顿,“应该…不会。”
她期待地又说了一个:“那小猴捞月呢?”
“不会。”
“还有照镜子?”
“也不会。”
恬恬一脸不可置信,随即才嘟囔道:“那你们过得好无聊哦!”
“……”
有那么一瞬,严律竟无从反驳。
跟着观摩了会儿篮球赛,恬恬根本看不懂,按捺不住要说话,问东问西的,但严律都很耐心地回应她。
“哥哥,你有亲弟弟吗?”
“没有。”
闻之,恬恬羡慕的眼神都快黏在他身上了,低声细语说:“哇塞,那你真幸福!”
此时,球场上,陈天恰巧进了个三分球,场内外欢呼声高涨。
大抵是想到了些什么,严律问她:“恬恬不喜欢弟弟吗?”
她垂着头,不停地拨弄手指,“不喜欢。”
严律也没有急着问她为什么不喜欢弟弟,只是安静地等她自己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泪水蓄满眼眶,一颗颗往地上掉,才接着道:“他出生了,就没有人喜欢我了。”
因为他的到来,所有人的重心,似乎都发生了偏转,他们只会在意她的成绩是高是低,用分数来判断她在学校里认真不认真……
“怎么会呢。”
他的声音很温柔,像春夏交接时柔软的微风。
恬恬抬头看他,忍不住同他倒苦水,把所有的委屈都说了出来,“他们连我的家长会都不来。”
“他们也从来没问过我想不想去补习班。”
“妈妈每天都忙着照顾弟弟,都没有时间管我,爸爸每次下班都是问我考试了吗,考了多少分。”
她哽咽着,声音越来越小:“明明以前都不是这样的。”
“我也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都、都不喜欢我了。”
严律侧眸看着她,小朋友诉说委屈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神情复杂,抿了抿唇才轻声道:“大家都很喜欢你。”
他单膝蹲在她面前,拿了几张纸巾帮她擦眼泪。
“你表姑,还有你爸爸妈妈,每个人都很喜欢你。”
恬恬抽噎道:“你、又不是、我。你根本不懂!”
严律哄道:“那我跟你打个赌好不好?”
恬恬吸了吸鼻子,“赌什么?”
“就赌……你的爸爸妈妈现在肯定非常担心你。”
恬恬下意识回答:“不会的,他们才不会担心我。”
严律弯唇,又拿了几张干净的纸巾塞进她手里,“赌不赌?”
恬恬有些动摇:“那如果你输了怎么办?”
“你想怎么办?”
恬恬攥紧纸巾,被泪水浸过的眼睛亮亮的,看着他说:“那,你输了就给我折一罐千纸鹤。”
他无奈微笑:“好。”
过了十分钟,恬恬又问他:“哥哥,你的爸爸妈妈会不会也像我的爸爸妈妈一样,总是问考了多少分?”
出乎意料,严律目光停了下,“以前会。”
恬恬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以为这就是会的意思。
“那你考低了,他们会生气吗?”
严律笑了下,“不会。”
他们不会生气,也不会打骂,只是会对他失望而已,那种从眼底深处渗透出的冷漠,是无声的惩罚。
听见那句“不会”,恬恬羡慕的神情挡都挡不住。
“哥哥——”
见她还想问话,他偏头看向她,平静道:“小朋友不要问那么多。”
恬恬脖子上的红领巾迎风飘扬,她不解,“可我们老师说,作为一个积极的小学生,要勇于举手提问呀!”
“……”-
由于林听的心不在焉,这节课过得很慢,她时不时回头瞥一眼教室墙上的钟,心道为什么还有那么久。
45分钟结束,铃声响起。
林听连桌上的东西都没收,就急忙往校门口而去。
刚经过篮球场,就瞥见场上有两个显眼的人影,一高一矮。
恬恬的粉色书包被放在一旁供人休息的长椅上,而严律正带着她在篮筐底下玩篮球。
他挡在恬恬面前,熟练地运着球,动作随性又潇洒,恬恬迈着小短腿跳起来抢他手中的篮球……
接着,一瞧便知严律故意放水,他将篮球拍低时,让恬恬趁机钻了个空子,抢到了那个球!
她眉眼带笑,也没管球脏不脏,抱在怀里撒腿就跑,声音稚嫩,耍赖道:“我拿到啦!”
下一秒,恬恬眼尖地看到了她,“表姑!”
“恬恬她这节课没给你添麻烦吧?”林听略紧张地问严律。
严律瞥了眼后头正在一个人玩投篮的恬恬,她手上没有力气,即使站在篮筐底下投篮,球抛起时也碰不到篮筐。
他微扬唇线,“没有,她很活泼,性格也很好。”
林听松了口气。
或许是因为上回停电的晚自习,临走前,她对他说了那句颇有深意的话。所以这几次面对他时,她心里总有些局促。
“谢谢你帮我看着她。”
严律笑了下,“干嘛这么客气。”
他这么一说,林听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样看来,那天,严律应该也没将那句话放在心上……
她又庆幸,又失落。
四周的同学都在往食堂方向移动,现在是饭点,学校广播也播放着当下最流行的歌曲。
林听问他:“要不要去食堂吃饭?”
严律走至长椅边,将恬恬的书包提起,递给她,“不了,我还有点事情,要出去一趟。”
林听愣了下,接过书包,垂眸道:“好。”
觉得这是人家的隐私,她没问是什么事情。
但没忍住,她抬头问了句:“很急吗?”
联想到他上节课课间恰好也在校门口,怎么会那么巧?该不会是他本来就打算出去,只是因为帮她照看恬恬而耽误了时间?
似乎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严律摇了摇头道:“是临时有点事。”
闻言,林听点头,心里的不安消散了大半。
“那我走了。”
“嗯。”
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几秒钟,林听强迫自己收回视线。
接着,恬恬将头凑了过来,疑惑问:“严律哥哥不跟我们一起吃午饭吗?”
第37章 37滴水
林听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脑袋,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有些意外道:“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的?”
恬恬将篮球抛起来,接住,得意说:“我刚刚问的呀!”
她没说的是,她和那个哥哥打了个赌,总得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吧,要不然,万一他输了,自己找谁要那罐千纸鹤呀?
林听拎着恬恬的书包,方才和严律说话间还没觉得重,现下回过神来,发觉还挺沉,这年头小学生的书本作业都这么多了吗?
“你书包都装了什么?怎么比平常重这么多?”
恬恬就着她的手将紧绷的书包拉链拉开,顿时,林听就瞧见花花绿绿的包装袋浮现在眼前。
“怎么这么多吃的?”
林听瞪大眼睛,翻了翻满当当的书包,她坚信要不是书包容量不够大,恬恬还能塞更多东西!
恬恬语出惊人:“我都离家出走了,万一饿死了怎么办?”
林听:“……”
所以,这一书包的零食,还有那张20块钱,就是你离家出走的资本和底气吗?
接着,林听带恬恬去了趟一中的食堂。
因为忽然出现了个小朋友,所以大家都觉得挺新奇的,频频投来目光。
恬恬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看上去心情还挺好的。
林听帮她打好饭菜后,趁着小孩吃饭的功夫,她去食堂旁边的公用电话亭往家里打了通电话。
她不记得表哥家的联系方式,只好打给自己家,让妈妈捎个信,恬恬在自己这边,让表哥表嫂先不用担心。
温蓉欣喜道:“在你那儿?好好好!刚刚你舅还打电话给我了,问恬恬有没有来我这儿,一家人都急疯了!你表哥都准备去派出所报案了!”
林听:“她来一中找我了。”
温蓉很急:“小林呐,你先看着点她,我现在就通知你表哥一家子去学校接她回家。”
“对了妈妈,待会儿……能不能让表哥他们先别骂恬恬?让他们先跟恬恬好好说会儿话?”
温蓉笑了声:“行!我还能不知道?”
刚说完,温蓉那边就匆匆挂了电话。
林听回到食堂时,恬恬午饭已经吃了快一半。
想了想,林听还是决定告诉她:“我已经通知你爸妈了,他们应该待会儿就会来接你回家。”
恬恬低头,用勺子戳了戳米饭,“噢。”
林听犹豫几许,安慰道:“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有我,大家都很喜欢恬恬的。”
恬恬单手撑着下巴,嘟嘴道:“表姑你怎么跟严律哥哥说同样的话。”
林听怔神,“他…也说了这个吗?”
“是啊。”
她若有所思地拿起筷子,好似不经意地问:“那,他还跟你说了什么?”
恬恬狡黠一笑:“这是秘密哦!”
“……”
人小鬼大!
吃完饭,林听牵着恬恬往校门口走去,她想表哥他们应该快来了。
一路上,恬恬都走得很慢,且悄悄躲在她的身后,看样子有些抗拒。
林听有些哭笑不得,“怎么了?”
恬恬停下脚步,犹豫道:“表姑。”
林听安静地看着她。
“你待会儿能不能站在我前面?”
“帮我挡着点。”
林听有些疑惑。
恬恬瘪着嘴道:“我怕他们打我。”
“……”
所以让表姑站在前面替你挨打对吗?
两个刚走至校门口,远远地就瞧见好几个家长围在门卫室。
光看背影就能认出来,是表哥他们!
表哥表嫂,舅舅舅妈都来了。还有一位带着眼镜的年轻女性,浑身书卷气息很浓,看样子像是名老师。
很显然,恬恬也看到他们了,她紧张嘀咕着:“怎么我的班主任也来了……”
“恬恬!”
表嫂刚好转身,才一上午,整个人就憔悴了不少。
她今天上午9点钟左右接到了恬恬班主任的电话,问她恬恬今天怎么没去上课。
她今早分明瞧见她背着书包出了门,怎么没会没去学校?
接着老师查了下学校门口的监控,发现今天恬恬压根就没去学校!
这一消息传来,表嫂整个人都懵了,好好的一孩子,忽然就找不到人,再加上恬恬还这么小,她生怕孩子被人贩子拐走了,霎时急得眼泪都出来了,紧忙通知大家帮忙去找。
一家人整整找了4个多小时,四处打听,依然无果。
心急如焚时,正打算去派出所报案时,他们接到了温蓉的电话,然后来了这儿。
表嫂看到恬恬时,气早就消了,余下的都是后怕,儿子才刚出生,她就恬恬一个女儿,要真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
表嫂眼底蓄满水雾,没了指责的力气,也没了平时的那般从容。
她冲上来蹲下抱住恬恬,摸了摸她的脸,欣喜若狂:“恬恬!让妈妈看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恬恬被抱得太紧,正想挣扎,可脖子上有什么湿润的东西,热热的,像是眼泪。
她手一顿,瞬间就愣住了。
“……妈妈。”
恬恬抬头看向四周,爷爷一脸高兴,奶奶一大把年纪悄悄擦着泪水,爸爸和班主任都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年幼的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离家出走的这个行为,很愚蠢。
就像严律哥哥带她打球之前认真对她说的那样。
“离家出走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万一遇到坏人了会给自己带来很糟糕的麻烦。恬恬回去之后好好跟爸爸妈妈说说话,让他们知道你为什么不高兴……”
当时她坚定地认为,小孩和大人是根本说不通的。
于是满不在意地“哦”了声。
现在看到妈妈担心成这个样子,恬恬有些后悔。
鼻子一酸,她道:“妈妈,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要离家出走的。”
说着说着,她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哽咽:“我只是觉得,你们更、更喜欢、弟弟。”
她终于说出了这句憋了很久很久的话。
情绪如同开了闸门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表哥走上前,轻轻敲了一下恬恬的脑袋,“说什么呢,爸爸妈妈对你和弟弟都是一样的!”
恬恬哭得更大声了,她抱怨:“那你们上次还不来参加我的家长会。”
“别人的家长都去了!”
班主任忽然上前,解释道:“恬恬可能不知道,你爸爸是临时有事没赶上家长会,后来他还是亲自来学校找老师问了你的情况哦。”
她脸上满是泪痕抬头,“真的吗?”
女老师微笑:“真的!”
表嫂揉了揉恬恬的脑袋,隐着泪水笑着说:“你和弟弟都是妈妈的孩子,妈妈没有更喜欢谁,只是弟弟刚出生,妈妈可能稍微有些忙,所以忽略了你,这件事是妈妈不对,妈妈也要跟你说声对不起。”
表哥也是没想到恬恬居然会有这种想法,一时之间也是不知所措,只好换个说法安抚道:“大家都很爱恬恬,妈妈生了弟弟,以后弟弟长大了,让他给你买各种零食和小裙子,天天给你跑腿!”
说着他捏了捏恬恬的脸,补了句:“多赚啊!”
恬恬哭着点头:“嗯。”
过了会儿,表哥忽然严肃道:“但是离家出走这种行为,不准再有了!”
恬恬一愣,眼泪又掉了下来,委屈抽噎道:“对、对不起嘛。”
回家路上,恬恬左手牵着爸爸,右手牵着妈妈,爷爷奶奶走在前面。
开心之余,恬恬忽然想起来某件事。
严律哥哥好像赢了-
恬恬的事情告一段落,林听总算是松了口气。
月末的时候,周鸿鹄在5班搞了个学习小组,鼓励全班同学积极参加,学习互帮互助,互相监督,共同进步。
每个小组暂定不得超过5人,对于组员,采取自愿原则。周鸿鹄的建议是各科搭配,取长补短。
林听所在的这组,刚好5个人,但由于交表时,张一帆忽然主动请求加入,闻之,其他组员也都没什么意见,于是林听在纸上多添了个名字,就成了5个人。
组队完成后,盛情难却,林听被众人推选为组长,重重的责任感和压力就这么落在肩上。
班里总共约十个学习小组,林听作为组长,还需要每天督促成员学习。
学习小组刚创立的那一个星期,众人都觉得新鲜,学习的自觉性与热情猛然提高,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的,大家都有些疲软。
后期,有些小组开始间歇性摆烂,还有些组连组长都放弃了“拯救”队员。
毕竟学习这件事,还是得靠自己。
真正不想学的人,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林听这组学习氛围还算不错。
就是张一帆这个家伙,需要她每天提醒过后才会开始学。
但也就是林听自己学的时候,顺带着喊一下的功夫,倒也没那么麻烦。
小组算是拉近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一来二去,林听和组员也都相熟了不少。
天气日渐升温,不过早上偏凉,还是需要套件校服外套。
这天刚下早读,组里有个叫汪星星的女生过来找林听讨论了道物理力学方面的题目。
疑惑解除后,两个人就干脆一同去食堂吃饭。
只不过,她们去的时间点太晚,食堂基本上没剩下什么好吃的。
怕饿着肚子,林听将就着吃了个枣糕。
但汪星星不太喜欢这个,她觉得太甜了。
刚出食堂大门,汪星星让林听陪她去了趟学校里的小卖部。
看着满货架的零食,汪星星垂涎欲滴,眼睛都成了桃心状,但是这个大周的零用钱已经被她提前透支了,所以她只好不情不愿地拿了盒小熊饼干。
两个人刚出小卖部,一阵劲风袭来,有道身影快速从她们面前掠过,还顺走了汪星星手上的饼干!
林听抬眼看去,只见张一帆站在几米开外,眼底笑容灿烂,还颇为欠揍地捏着手中刚抢过来的“战利品”晃了晃……
汪星星撸起袖子,没吃到早餐的火气瞬间上头,“张一帆你没吃过饼干吗?这也要抢?”
“小学生行为!”
张一帆将饼干往空中抛了抛,“不就一盒饼干,至于这么生气嘛?”
汪星星二话不说冲了上去:“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林听:“……”
她无奈地扶了下额头,这两个人性格不对盘,却又分在同一学习小组,每天打打闹闹,林听都习惯了。
林听也没催,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等着他们两个。
张一帆跑得快,绕来绕去,汪星星根本追不上。
她喘着气骂道:“张一帆,别让我逮着你,物理作业以后别问我,我才不教你!”
张一帆跑了几圈,余力仍旧充足,他忽然瞥了林听一眼,笑道:“我可以让组长教!”
“……”
霎时,汪星星一口气哽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
或许是林听站在一旁显得太过于安静了,张一帆顿了顿,将饼干抛还给了汪星星,问道:“你们没吃饭?”
汪星星接住,没好气回答:“对,去晚了。”
张一帆打了个响指,下巴朝小卖部方向抬了抬,“走啊,想吃什么?我请客!”
汪星星眼睛发亮,但转念一想,总觉得有什么阴谋,她迟疑:“真的假的?”
张一帆抬腿往小卖部方向走,头也没回,抬起左手挥了挥,动作潇洒地说:“不来算了!”
“来来来!”
汪星星立马跟了上去,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狠狠地他宰一顿都对不起自己!
经过林听身边时,张一帆停下来,挑了挑眉道:“组长。”
“一起?”
林听反应了一下,随即才意识到他说的是请客这件事。
“我不用,我刚吃过枣糕。”
张一帆还想再说些什么,汪星星已然冲过来拽着林听的手往前走。
“哎呀,他请客,不吃白不吃,再说了就那块枣糕很快就消化完了!”
她手劲太大,林听挣脱不得,直接被拉进了小卖部。
汪星星小声说:“别不好意思嘛,你就当教张一帆写作业时,他付的学费,反正我们也没少教他!”
林听:“……”
她回头看了眼,只见张一帆双手插兜,低着头,应该没听到汪星星说的这句话。
只是林听将头转回前方时,张一帆恰好勾了勾唇……
再次回到小卖部,汪星星真的一点都没跟张一帆客气,看到想吃的就从货架上拿下来。
张一帆还挺大方的,见她拿了那么多竟连眉头也没皱。
林听看着眼前货架上的零食有些发愁。如果什么都不拿,反倒有些尴尬,可是她和张一帆的关系又没要好到那种可以随便拿的地步。
思索再三,她只挑了包水果糖,是夏萤以前经常买的那种,价格适中。
她心想,等下次有机会,她再请回来。
张一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他懒懒靠在一旁的货架上,抬眼问她:“你只吃这个?”
林听点点头,“嗯。”
他没说话,目光落在那包孤零零的水果糖上。
停了几秒,随即站直身体,上前几步,从货架上迅速挑了好些零食塞进她手里,快到林听都来不及拒绝。
“……”
“这个挺好吃的。”
“还有这个。”
说着,张一帆又往她手中塞了包草莓干。
林听瞥了眼怀中渐渐堆多的零食,欲言又止:“真不用——”
话还没说完,抬头的同时,她听见小卖部门口挂着的珠帘被人抚开从而发出清脆悦耳的碰撞声,霎时,瞳孔里多了道熟悉的身影。
是严律。
林听的指尖不自觉地收紧,霎时,怀里的东西变成了烫手山芋。
第38章 38滴水
张一帆还在自顾自地挑零食,他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严律进门后,脚步没有丝毫迟疑,径直朝林听所在的方向走来。
很显然,他刚进门就瞧见她了,还有她手中抱着的一堆零食。
明知道自己和严律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但那一刻,林听竟然莫名心虚。
他的目光轻扫过她怀中的东西,下意识问:“没吃早饭吗?”
“我吃过了,但——”
就在此刻,张一帆刚好从旁边走过来,又往她怀里塞了包奥利奥。
他拍了拍手,相当满意道:“这样就差不多了!”
“……”
林听下意识看向严律,太阳穴突突直跳。
“哇塞林听!你这宰得比我还狠啊!”汪星星不知道什么时候拐了过来,瞥见林听怀里堆成小山的东西,她没忍住大声惊叹。
“……”
严律的目光安静地落在她的脸上,在注意到她身旁的张一帆后,瞳孔里的暗色缓缓流动。
他走近一步,忽而微微俯身——
独属于他的那股清冽气息,整个弥漫、笼罩下来,林听僵硬着,瞬间屏住了呼吸,可在下一秒,那股气息又迅速收敛、消散。
他只是抬手,从她肩膀后的货架上拿了瓶水,声音略低道:“我先走了。”
严律垂眼,转身去往前台结账,一步未停。
一瓶水而已,结账很快,被挑开的珠帘声接踵而至,哗啦啦的,帘尾在空气中晃动了好几个来回,最终归于平静,林听视线所及之处再没了他的身影。
汪星星看着门口离去的人,然后碰了碰林听的手肘,好奇地问:“诶,你认识高二的严学长啊?”
她有些闷地“嗯”了声。
张一帆忽然意识到汪星星口中指的学长,是刚才的那个人,他问:“他怎么了?”
汪星星睨了张一帆一眼,“哼”了声,没理,反而继续追问林听,语气听着还挺激动:“你们怎么认识的啊?快给我说说!”
“就是偶然认识的,”林听兀自叹了口气,她将怀里多余的零食尽数退还给张一帆,只留了包最初的水果糖,“张一帆谢谢你,但这些实在太多了,我真的吃不完。”
张一帆看向她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探究,最终还是“嗯”了声,没再说其他的。
……
回到教室后,林听把水果糖塞进了桌子里,一直没拆,因为她有些郁闷。
好不容易碰见严律一次。
就说了半句话。
她默默地将作业拿出来,写了几题,倒有些困。
不知不觉间,她趴在课桌上睡了过去,还做了个短暂的梦。
梦里,她看到了日出还有大海。
暖金色的光线连同瑰丽的朝霞晕染在整条海岸线上,海水起伏时的浪声环绕在耳边,她踩在柔软的沙滩上慢慢地走。
接着,她听见有人一遍遍地喊着她的名字。
裹着海风,拂过耳边,是那么温柔。
他喊的,是听听。
她看不清对面的人长什么样,却牢牢记住了对方那双特别的眼睛。
心跳异常沉重,她忐忑问:“你是谁?”
随着那人的靠近,他的身形不再像之前那样模糊。
林听睁大眼睛,迫切想要看清楚。
只见他弯唇。
“我是……”
那瞬,她眼中清晰地倒映出一个人影。
与此同时,他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希望的那个人。”
霎时,林听从梦中惊醒!
心跳快得像是要冲破皮肤直接蹦出来。
她抬头,眼前还是熟悉的教室。
动了动腿,有些麻。
正前方,只见班上的文艺委员站在讲台上,她正用教室的多媒体放着音乐。
这首歌的前奏有轻柔的海浪声,还有欢快的海鸥声……
是方才梦里的那种感觉。
林听的心跳慢慢平缓下来,她重新将脑袋靠在桌上,但没闭眼,而是在发呆。
这个梦,太真实了。
以至于她缓了好久。
梦里的那声“听听”,温柔又缱绻,像极了情人之间的呢喃细语。
只可惜,是一场梦-
临近期末时,林听课后经常往图书馆二楼的自习室跑。
稍稍去晚了些,自习室就座无虚席。
这里学习氛围浓厚,很适合专心看书做题。
林听背着包出教室门时,旁边的张一帆听到动静,疑惑问她:“你去哪儿?”
她停下脚步,回答:“图书馆。”
只见张一帆快速从桌上抽了几本练习册跟上前来,急忙道:“等等,我也去!”
小组成员爱学习是件好事,这完全有利于他们整组水平的提高!
两人一同出了门,去图书馆路上,张一帆没话找话,“对了林听,你是想进重点班吗?”
毕竟在张一帆眼中,她真的很努力。
张一帆中考的时候踩了狗屎运,超常发挥进了一中,按照他平常的成绩,最多也只能上个普高。
不过他这种超常发挥进来的,不太好的地方就是,进度跟不上,以至于上学期成绩直接吊车尾,恶性循环,更加没了学习的心思。
听到重点班那几个字,林听脚步慢了一秒,点头道:“嗯。”
“我觉得你肯定会进的!”张一帆抱着书,斩钉截铁地说。
林听知道自己离目标还差很多,但是,她也坚信自己一定能进,或者说,是一定要进!
她希望她的名字也能出现在那张排行榜上,然后一格一格往上移。
严律能够做到的,她也会尽全力去做到!
林听笑道:“谢谢,我会好好学的。”
静了几许。
张一帆忽然说:“组长。”
林听侧头看他。
他道:“你说,如果我努力学习的话,分数还能不能提上去?”
林听毫不犹豫道:“当然。”
张一帆抬眸,半开玩笑道:“如果我说我也想进重点班呢?”
上回,他踢足球的时候跟兄弟们提了一嘴想进重点班,他们一众人可都是笑翻了。
还有人劝他:“省省吧,咱俩争一争谁是年级倒数就好。”
甚至还有人问他是不是吃错了药,或者是上回在办公室被周鸿鹄洗了脑……
而现在,林听看着他,神色间没有任何嘲笑的意思,她认真地说:“很好啊,我们一起加油!”
张一帆早就发现了,林听这个人有个很大的特点,认真地跟对方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神太过于真诚,就像干净到没有一丝杂质的湖泊。
这种目光,令他的心变得有些滚烫,愣了半天才跟着道:“…加油。”
到了图书馆后。
林听放轻脚步,找了个空位坐下。
张一帆跟着找了个位置,坐在她对面。
她刚把书本从背包里抽出来,就见张一帆忽然用食指指尖轻轻点了下桌子,环顾四周后,用唇语道:组长,我忘了带笔。
“……”
林听无奈,从笔袋里随手抽了只笔递给他。
也正是递笔的那个瞬间,她正巧瞥见,张一帆的左后方,靠窗的那桌,有个人正在刷卷子。
他神色专注,右手动笔未停,桌前摆了瓶只剩下一半的纯净水,看上去在这儿坐了有一段时间了。
林听将笔盖拔开,垂下头时,嘴角微不可查地扬了扬。
严律居然也在这……
她翻开书,心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好了,连带着看生物习题册上印的染色体图片都觉得超可爱!
看了会儿书,对面的张一帆又搞出了点小动静。
林听抬头看他。
张一帆指了指自己桌上摊开的练习册中的某道题,用唇语说:太难了,写不来。
林听刚抬手,张一帆便立马将练习册拿起来双手捧着递给她。
扫了几眼题目,这是道基础题,不需要花费很大功夫,林听快速地写出了解题步骤,才将草稿纸和书本一同给他。
张一帆笑着比了个OK的手势。
但他的基础太过于薄弱,不会的题太多了,所以求助林听的次数有些频繁。
为了方便询问,张一帆干脆收拾东西换了个位置,由林听的对面,坐在了她旁边的空位上。
林听面对时不时丢过来的问题,也不恼,反而很认真地把步骤写清楚。
但张一帆知道,若是换个人来找她问问题,她也一样耐心。
他歪着头,静静地看着她写。
耳边是笔尖摩擦纸张的细微声响,以及周围时不时的翻书声。
直到林听把写好的步骤递给他,他才将视线匆匆从她脸上收回来。
与此同时。
左前方传来收拾东西的轻微动静。
林听下意识抬眼望去。
只见严律起身,他垂眸将桌上的卷子收好,单手拿过桌前剩下的半瓶水,转身出了门。
林听的目光追随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发了会儿呆。
他……怎么突然就走了?-
高二1班教室。
陈天正在做题,桌角还堆了几包已经拆开的零食,他习惯做题时喜欢吃点东西。
刚写完一道题目,他就伸手去拿自己桌上的曲奇饼。
正好,严律进门,路过他身边,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陈天拿着曲奇饼转头,只见他随手把卷子和笔扔在桌上,什么也不说,兀自闷坐着。
“我去,这么难的卷子你这么快就写完了!!”
惊讶之下,陈天单手拎起他的卷子,前后都翻了翻。
这才发现,还有一大半都没写……
这挺不严律的,没写完不回来应当才是他的作风。
将卷子摆回他桌上,陈天伸手递了盒曲奇饼给他,“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图书馆安静适合刷题?”
严律摇了摇头表示不吃,陈天只好将曲奇饼收回来。
他抬手盖住眼睛,缓了半天才吐出几个字:“静不下心。”
陈天瞥了他一眼,以为他学习压力太大了,安慰道:“算我求你了,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多学学我,心态放平一点。”
毕竟,严律的拼命,陈天都是看在眼里的。
很多事情,他这个人要么不做,做了就要做到最好,像是有强迫症。
就比如说学习方面吧,曾经写错过的某道题目,都能被他拿来像自我惩罚似的再做上N遍,估计题目都顺带着背下来了……
跟入了魔一样!
陈天光看着都替他累。
“别那么拼,你搞得我都焦虑了!”
说着,陈天放下手中的曲奇饼,去自己桌前拿了些别的零食堆到严律的课桌上。
“吃点东西,转移一下注意力哈。”
看着桌前的五花八门的零食,严律出乎意料地怔了下。
随即便想到前些天,小卖部里,林听抱着零食……
还有刚才在图书馆的时候,她在教一个男生写题,他们靠得那样近……
更早的,还有那次,去办公室送卷子的时候,也是她和那个男生站在一起……
他刚走过去,就听见男生问她:“你该不会喜欢我吧?”
严律闭了闭眼,抿唇。
心里更闷了-
后来,林听在相同的时间点又去了几趟图书馆,但没有一次碰到严律。
这天,她也不抱什么希望了,就是单纯去做题。
物理老师布置了好几套综合题,让他们自己先写,写完再统一讲解。
物理是林听的弱项,组内汪星星的英语最好,但物理和她差不多,一般来说,汪星星不会写的物理题目,拿来问林听,林听基本上也不会。
所以上回才能讨论那么久,以至于错过了早饭时间。
今天图书馆内的自习室,人很多,找了一圈,林听都没看到空位。
正打算出去时,有位同学起身收拾东西,应当是刚学完准备走了,林听停下脚步,背着包走了过去。
方才视线被那位同学挡住,她没看见对面那人是谁,现在人走了,视线一览无余。
心跳在那瞬加快!
只见严律微垂眼帘,目光专注于桌面摊开的卷子上,淡色薄唇轻轻抿着,他不说话的时候浑身多了几分冷然,带着轻微的疏离感。
林听屏住呼吸,小心地移开凳子,将书包轻轻放在桌旁,在他对面坐下,整个人像是被惊喜砸中了,心里的喜悦不停地叫嚣着。
这种情绪下,林听也没注意到,他余光在瞥见她书包拉链处挂着的小熊后,顿了下……
由于离他近,林听做什么都有些不自在,也不敢光明正大地去瞄他。
她就这么干坐了10分钟,面前的大题只写了第一小问就再没动过。
有一部分是严律在,她分心的原因,还有一部分是题目于她而言有些难,不知道从何入手。
她停了好久,皱了皱眉。
眼角余光往前瞥了一眼,她看到严律的卷子已经写到末尾了……
他该不会写完就要走了吧?
林听趴在桌上,心不在焉地用笔在草稿纸上划了几道痕迹。
严律停下笔,抬眼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女生眼皮耸拉着,对着桌上的题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草稿纸上还被她用笔戳了好多小黑点。
“……”
他其实早就注意到了,她根本没翻过页,一直在写同一道题。
严律按了按眉心,终究还是没忍住,扯了张草稿纸过来。
垂眸写了几个字,递给她。
看着眼前递过来的纸张,林听像被一棒子打醒,霎时坐直身体,对上严律的眼睛时,眸底有些意外。
她略微紧张地接过,看了眼。
上面只有四个字,外加一个标点符号。
[怎么趴着?]
林听抬头,发现严律正单手撑着头,毫不避讳地看着自己。
视线一触即离,她低下头,心跳得飞快。
在纸上回了几个字。
[不会写]
这样回会不会显得太过于冰冷了?
斟酌了两下,她又加画了个表情上去。
[不会写^]
第39章 39滴水
将纸条还给他,林听双手托腮,忽然觉得耳朵有些烫。
她抬头悄悄瞥了眼,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看到纸条后,好像笑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纸条再次传过来。
[先把会的写完,不会的待会儿我帮你看看]
攥着纸,林听低下头盯着那行话,怕自己开心得过于明显被他发现,只好咬唇克制。
她把纸条收起来,夹进了书里。
再次抬头看他时,那双杏眼里仿佛缀了光,亮亮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林听抬头时,刚好撞入严律的视线里。
他轻瞥了眼外头,林听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们出去说。
严律将笔盖上,收好东西后也没起身,像是在等她。
林听怕他觉得自己慢,于是胡乱将没整理的书本往包里塞,用最快的速度将拉链拉上,起身背好。
她跟在他身后出了图书馆。
里头的隔音效果太好,刚出门就听见风声夹杂着枝头的鸟叫声传来,与图书馆内的严肃寂静截然不同,显得格外生机盎然。
他没说话,林听也不好先开口。
阳光将他的影子在地面上拉长。
林听低头,没忍住抬脚踩着他的影子移动。
他走一步,她跟着走一步。
他停,她也跟着停。
来来回回……
忽然,前面的人停了下来。
林听霎时止住脚步,才堪堪没撞上去。
刚抬头,就看到严律已然转身,他低头看着她,短促地笑了声。
笑声里带着低低的气音,还有些无奈。
“林听。”
“嗯?”她眼神忽闪,唇线绷直,有些心虚。
“你有那么恨我吗?”
“……”
“还专挑头踩。”
“……”
他是怎么发现的!
那刻,虽然看不到,但她觉得自己的脸肯定红了。
她只是一时觉得好玩,才踩他的影子的。
现在被他戳破,她的表情愣愣的,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
“我……”
脸瞬间涨得通红,林听好想把帽子带起来挡着点,刚想去扯,才意识到自己穿的是校服,没有帽子……
他却没再说这件事,温言提醒:“走了,不是还要写作业?”
“哦好。”
林听快速抢答,顺着他给的台阶下。
走了几步,她暗中瞥了眼他的侧脸。
没看出什么表情。
严律会不会觉得她很幼稚啊?
她又多想了几遍,自己刚刚的行为,好像确实挺幼稚的。
她木着脸,心里后悔得想要捶胸顿足!
……
很快,两人就在旁边供人休憩的石桌处坐下。
一中校园里像这样的圆形石桌不在少数,石桌周围种了树,浓浓的绿荫落下来,也算是夏天乘凉的一处好地方。
林听将方才没写完的题目重新拿出来。
因为走之前塞得很急,也没好好整理,现在一拿出来,就见书角多了几道乱而明显的折痕。
林听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手忙脚乱地将杂乱的书角抚平,但严律仿佛一点儿也不在意,很顺手地接过练习册。
过了会儿。
他问:“有别的颜色的笔吗?”
“有!”
林听从书包里把笔袋找出来,挑了只蓝色的笔,刚想递给他,却恍然想起另一只蓝色的会更加顺滑好写些,于是又连忙换了一只递给他。
上一次,他面对面给她讲题,还是上个学期初,坐公交车回家那时候的事,离现在已经过了好久。
倒是有些久违的感觉。
她想的有些出神,连严律都发觉了。
他掀起眼,笔在桌上敲了两下,“不要走神。”
林听心一跳:“噢……”
严律以为是自己讲得过于枯燥,随即,他将草稿纸翻了个面,垂下眼重新道:“我再换种方法给你讲。”
林听有些不好意思地眨了下眼。
他还挺严肃的,“要认真听。”
霎时,林听正襟危坐,“好的,严老师!”
“……”
看样子就差没给他敬个礼了。
还真是,拿她没辙儿。
……
跟他呆在一起,时间好像总是不够用,题目解决完后,林听要回一趟教室。
这次因为不急,她总算有时间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书本。
她背起包,转身之前看了眼严律,又开始没话找话,憋了半天才说了一句,“我要回教室了。”
他点头:“嗯,再见。”
就没了吗?
林听赧赧垂眸:“好吧…再见。”
刚走出去没几步。
“等等!”
林听侧身看他,只见他下颚线绷得很紧,等了好一会儿,他才略微有些僵硬地说:“林听,你马上就升高二了,要…专心学习。”
“啊?”林听又“哦”了一声,心里思忖着,严律这是在鼓励她吗?
他说话时很少像现在这样,欲言又止。
严律再次解释:“我是说,把注意力多放在学习上。”
林听疑惑地抬头看他。
严律却在那一刻,偏开了头,像是刻意避开她的视线。
难道是这几道题太过于简单了?
严律以为她没有好好学习,所以才会写不来?
林听小声说了句:“我其实有好好学的。”
她这段时间,真的有好好学习。
只是物理对她来说也是真的有些难。
要提上来,还需要一个过程。
严律抿了抿唇,也料想到她领会错了自己的意思。
轻叹了口气,他妥协道:“算了。”
这两个字比那声叹息还要轻,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
期末前两天,集队的时候,主席台上,教导主任吴老师上台发言。
他的表情很严肃,先是环顾了会儿底下的众人,然后才开始说话。
“最近,我们这个学校里啊,好像多了点别的‘风景’,每次我看到后都觉得自己的老脸羞得没地儿搁。”
“特别是这个傍晚的时候,还有下了晚自习后,学校的小湖边呐,楼梯口啊……”
“某些男同学和女同学凑在一起也不知道在谈论什么悄悄话,我也不知道什么悄悄话是需要手牵着手,这样、那样说的,细节方面我就不赘述了。”
“同学们,什么年纪该做什么事,我希望大家能明白这个道理。”
“同学们都处在青春最宝贵的时候,不要被某些可能没有结果的东西绊住了手脚,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不要执着于眼前的花花草草。”
“有这个时间不如多看看书,充实一下自我,手握录取通知书,站在更高的地方,看更美的风景。”
“从今天开始,为了给大家创造一个优质的学习氛围,我和保安队的后勤人员们会加强校园巡逻,要是再被我看到这样、那样的‘风景’,那就别怪我让你们双双站这儿——”
吴老师指了指自己站着的地方,继续严厉道:“给大家目睹一下姿容!”
“嘶!”
大家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这有点狠啊!”
顿时,台下一片骚动,交头接耳,更多的是看戏的。
很显然,虽然老师说得还算委婉,但大家都能意会,学校里是要严抓早恋、“棒打鸳鸯”了。
吴老师继续道:“希望大家把注意力多放在学习上……”
本来还百无聊赖听着发言的林听,在主任这句话说出来后,她忽然抬头。
——把注意力多放在学习上?
好耳熟!
她蓦地想起,上回严律似乎也对自己说了同样的话……
藏在心里的那颗小小的树苗,仿佛在一瞬间,结出了花骨朵儿,却又像是害怕被暴风雨打落花瓣,迟迟不肯绽放-
放暑假那天,也是周鸿鹄验收学习小组成果的时候,林听的小组进步最大,被他当堂表扬了!
尤其是张一帆,进步飞跃,令周鸿鹄刮目相看!
周鸿鹄还给小组里的每个成员都准备了丰厚的奖品,以资鼓励。
当天,林听收拾东西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车。
高三的学长学姐们5月初就毕业离校了,严律属于准高三,这个暑假需要补上一个多月的课,所以他没有放假。
好像也没做什么特别多的事情,高一生活就已经结束了。
她马上就要成为一名高二的学生。
高考,这个起初还感觉离自己很远的两个字,也渐渐提上了日程。
她时常会觉得时间过得太快。
会忍不住去算,自己还能见到严律的时间,只剩下一年。
以后,他们还能再见到吗?
他会去什么地方呢?
这些,她都不知道。
暑假的两个月里,林听也没闲着。
她每天都给自己订了学习计划,按时按点完成。
有时候林成海送水果进来,看到女儿还在学习,都会心疼地多说两嘴,“也不用这么拼,有时间就多休息会儿,看看电视什么的。”
林听也只是笑着说了声好。
但该学的一点都没落下。
见她这样,林成海后来也没劝了。
只是偶尔会跟温蓉在私下里讨论一番,自家女儿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儿。
温蓉睨了他一眼,“女儿有上进心还不好?得亏没跟了你!”
林成海:“……”
“我这不是怕孩子心理上出了啥问题嘛!”
“我老听隔壁老于说上高中的孩子压力大,他说他女儿今年高三,焦虑到吃什么吐什么,已经看了好几次心理医生了……”
闻言,温蓉思考了几许,“那过两天,我把年假休了,我们一家人出去散散心,正好带小林放松一下心情。”
“好哇!”
假期中途时,林听一家去云清市呆了好几天,虽然温蓉和林成海都没说原因,但她也能猜到,他们是想带她出门放松一下。
在云清的那几天,她拍了很多照片,大部分都是关于大海的,有它涨潮时的,有它退潮时的,有关于日出,还有关于日落。
她偶尔也会想起梦里的那场日出、那片大海。
还有那声“听听”。
隔得久,也越发觉得,那只不过是个梦而已。
是她一个人的心潮涌动。
第40章 40滴水
九月,林听按时返校上课。
上了高二后,林听的班被排去了第二教学楼4楼,而严律则搬到了第三教学楼。
她和他之间,似乎总是隔着一整条长长的连廊。
因为上了高三,严律的时间太紧,刚来的半个月里,林听一次都没碰见过他。
学生会换届,他也退出了纪检部,所以星期四的时候,林听也没法像从前一样算着时间去偶遇一面。
高三的放假时间也和高二不一样。
总之,很难碰到他。
这个学期周鸿鹄重新排了下位置,林听的新同桌恰好是张一帆。
他话很多,也很活泼。
老师每次有了拖堂的迹象,张一帆就会搞各种小动作提醒老师下课。
“老师,下节更精彩,要不咱下次再讲?”
“老师,再晚食堂只剩汤了,抢不过新来的学弟学妹啊!”
有一次,林听上课前喝多了水,这会儿憋得不行,但又不好意思催老师快点下课。
刚巧听到他道:“老师,到点了,我想嘘嘘。”
这过于直白的话,令众人哄笑一片。
连老师都笑了,无奈挥了挥手,总算下了课。
林听这才得以解脱,匆匆出了门。
国庆回来后,有一场段考。
高二年级组会把上学期的期末成绩与这次考试的成绩综合起来,把平行班里头排名靠前的同学编进实验班里。
相应的,实验班里排名不够的同学会被下调到平行班。
重点班的人员流动一般不是很大。
林听很重视这次机会,就连课间也在复习。
她的目标是先进实验班,再进重点班。
张一帆看到她在学后,不知道是不是受了点影响,下课后也没像平时一样跟周围的人嬉笑打闹了,而是提起笔,也跟着写起了作业。
“同桌。”
张一帆突然喊了她一声。
林听以为他又要借橡皮擦之类的,于是连头都没抬,忙中抽空回了句,“笔袋就在那儿,你自己拿吧。”
他无奈回:“我不是找你借东西。”
林听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那干嘛?”
手指在桌上点了两下,张一帆笑得一点也不认真,他挑眉问:“下次段考,你进了实验班后该不会忘了还有我这个短暂的同桌吧?”
说到下个月的段考,林听有些担心。
“还不一定能进。”
张一帆肯定道:“你能的。”
他无比坚信这点。
他神色间,倒是难得这么正经,林听有些感动地点头,“谢谢你同桌,我会好好考的!”
下一秒,他道:“那……”
林听看着他。
心下决定,以后不管他提要借几支笔的要求,她都答应。
谁知,他接着说:“那你的数学作业,能不能给我抄一下?”
“……”
原来说这么多,就是为了抄个作业。
林听面无表情地把本子抽出来递给他,但还是道:“你要自己写才能有进步。”
“不要总抄。”
张一帆连忙双手比了个OK的手势,一副耳朵都听得快要起茧子的模样,“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复习吧!”
他话刚落,林听立马转头复习了。
果真一刻也没犹豫。
张一帆静静地看着那本写有林听姓名的作业本,也没翻,半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晚自习的时候,由于隔壁班放了电影,5班的同学吵着要公平对待,周鸿鹄磨不过,最终还是决定给他们班也放一场。
不过只放前两节课,最后一节课继续上自习。
众人高声欢呼着,坐在窗户旁边的同学已经自觉起身去将窗帘拉上。
电影的片头开始时,前后排的同学将教室的灯关掉了,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智能黑板中间的那块显示屏上。
其实放什么类型的电影,或者说片子好不好看,对于此刻的他们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
就算放一些无聊的广告,这种他们在家一秒也不想多看的东西,大抵在这儿也能看得津津有味!
相比于枯燥的习题作业,这场仅有的放松时刻,在日后回想起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里都显得弥足珍贵。
这部电影是国外的,讲的是有关于亲情方面的故事。
电影放映中途,林听有些渴,下意识伸手去拿桌角放着的杯子,也正是这个瞬间,余光瞥见有道视线在看着自己。
她握着杯子的手停了一瞬,寻着那道视线也看了过去。
刚好撞进了张一帆的目光里。
林听疑惑,喝了一口水才问:“怎么不看电影?”
张一帆本来手还是撑着脑袋的,但经她这么一问,他立马将手放了下来,睨了台上的屏幕一眼,像是刚刚回神,“哦。”
“这部电影我看过好几遍,看腻了。”
林听点点头,视线重回屏幕上。
过了会儿,看到跌宕起伏的地方,她忍不住偏头问:“同桌,要不你先给我剧透一下,她的爸爸是真的得了阿尔兹海默症吗?”
张一帆:“……剧透就没意思了。”
林听真诚道:“没关系,我想知道。”
触及她闪烁着光芒的期待眼神,张一帆抓了抓头发,半天才吐出两个字:“忘了。”
林听呆愣:“你不是看了很多遍吗?”
他视线略微躲闪,“那都好久以前看的了。”
“……”
“好吧。”
第三节晚自习的铃声响起,虽然电影还没放完,但是也只能关掉了。
大家意犹未尽,不情不愿地上起了自习。
因为前两节课放电影,所以林听今天给自己制定的计划还没有完成。
她收了收心,看了整节课的书,又顺带着写了几套题,便忘了看时间。
才刚上高二,留下来上晚四的同学不多。
林听写得专心,中途只听张一帆道:“你不走吗?”
她“嗯”了声:“再等会儿。”
他语气仍旧吊儿郎当:“看着点时间,要不然寝室关门了,你就搁草坪上睡吧!”
林听忽然有些想笑:“好。”
就算寝室关门了,她也可以喊宿管阿姨来开门,倒也不至于真睡草坪上……
身后脚步声有些断断续续,像是在犹豫什么,最终还是远去了。
教室重归平静。
林听再次抬头时,看了眼教室墙上的时钟,发现已经晚上10:45了。
竟然过了这么久!
一中规定了寝室晚上11点准时关门,但是宿舍熄灯时间会提前20分钟,现在宿舍都已经熄灯了。
5班的教室里,除了满屋排列的桌椅,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林听赶紧收拾了一下东西,照例去前排接了杯水,然后把教室的灯、电风扇,还有门窗一一关掉。
从第二教学楼走连廊过去,到第三教学楼再下楼梯回女寝会更近一些,也省时间,所以林听这几天都是这么走的,只不过今天回得格外晚。
楼梯口有声控灯,刚踩过去就亮起一方空间。
手扶着楼梯栏杆,还剩几截楼梯就下到三楼时,林听就见转角处,有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正好拐过来。
楼梯口的风有些大,灌过少年的宽松校服。
他不经意抬眼望来,看清人后,目光里闪过一丝惊讶。
脚步顿住,林听的心,忽然就跳了起来。
一下一下的,扑通扑通,在这寂静的一方空间里,没有丝毫韵律地乱撞。
“林听?”
严律先开的口。
“是我。”
林听眸中漾起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开心,她快速走完剩下的几步台阶,那瞬也不知道自己在语无伦次地说什么,“我,那个…走这边,离女寝近一些。”
说完后才发觉自己这样好刻意,像是在掩饰什么。
人家又没问她这个……
好在他只“嗯”了声,像是随口问:“怎么这么晚才回去?”
两人并肩,一起下楼。
她解释:“前两节晚自习周老师给我们放了电影,然后我刷题……”
林听有些窘,“忘了看时间。”
严律缓声道:“你才刚上高二,不用这么紧张,学习计划适度就好。”
他这是在劝她劳逸结合吗?
林听看着扶手,静默几许,忽然问:“那你呢?”
严律停下脚步,眼睛扫过来,像是有些没懂她的意思。
她说:“你每天都像现在这样,学到寝室快关门才回去吗?”
离得近,林听能看出,他神色间挺疲惫的。
严律忽然笑了,“怎么说到我了。”
见她问得挺认真的,他还是回答道:“嗯,差不多。”
就是回去之后还要再学几个小时,这是他的习惯。
林听知道上高三的人都挺累的,特别是重点班的同学,压力会很大。
虽然他从来都没在她面前说过什么,但她一直都知道,严律是个特别努力的人,八成回去之后,还要学。
见她不说话,严律开玩笑逗她,“大家都那么厉害,不好好学的话,待会儿被踢出重点班了,那我多没面子是不是?”
“……”
林听抬头,闷闷地踩在台阶上,“你也可以…劳逸结合。”
严律的脚步骤然慢了几分,思绪有些恍惚。
那一刻,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下意识地抬手,在她发顶轻轻拍了拍,发丝贴着手心的那瞬,像是软进了心里。
严律弯唇,声音很轻:“好,我知道了。”
气息侵近的那个刹那,林听感觉自己像被电击中了一般,动弹不得,甚至忘了眨眼。
直到他收回手往前走时,她才回过神来,弯起眼睛跟上他的背影。
趁着这个机会,林听赶紧问他:“你…以后会考华大吗?还是云清大学?”
这是她很久之前就想问他的问题。
严律有些意外,“怎么这么问?”
“呃,我……听陈天学长说的!”
怕他起疑,林听眨眼撒了个谎,连带着心中默念了好多遍对不起。
云清……
想起了什么,严律盯着她看了几秒,然后才缓缓吐出几个字:“还不确定。”
“那你——”
倏地,几道手电筒的光束直射过来,林听被迫噤声,眼睛承受不住强烈的光芒,下意识闭眼,抬起手挡住。
感知光线,严律也微微偏开视线。
杂乱的脚步声急促走近,来人开口时的嗓门很大,“谁还在那儿?”
两人都听出来了,是教导主任吴老师的声音,抬眼望去时,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保安服的大叔,均是拿着手电筒。
严律和林听对视一眼,都能从对方的目光里读出一个信息,吴老师八成是在学校巡逻抓早恋的……
吴老师几乎是快跑过来的,看清其中有个人是严律后,也是怔了一下。
“怎么是你!”
严律礼貌颔首:“吴主任。”
吴老师皱了皱眉,又瞥了眼旁边的林听,女生瞧着安静乖巧的样子。
他静静地在两人面上扫过几个来回,也没开口说话,像在打量什么……
又见两人中间隔着一段十分保守的距离,表情也都很坦荡,见了他也没有任何心虚的模样!
其实刚才吧,他大老远就瞧见两个学生站在这边说话,心想寝室都快关门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于是乎,下意识以为是偷偷摸摸早恋的学生!
看着两人,吴老师摇了摇头,心道:不像!
况且,严律也在这儿。
这孩子从高一过来他就一直重点关注着,接触过他的每个老师都对这孩子赞不绝口!
这孩子的人品、教养,成绩等等他都看在眼里。
吴老师坚信,他绝不会早恋!
思及此,他表情和蔼问:“你们两个怎么这么晚还在这儿呀,寝室都快关门了!”
严律道:“刚学完,正准备回去。”
吴老师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赞赏,“那赶紧回去睡觉吧,明天早上还要晨跑。”
林听瞥了严律一眼,将那句没说完的话咽回肚子里,对吴老师礼貌说了声:“老师再见。”
吴老师单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挥了挥,“快回去吧!”
林听转身往女寝方向走,只听到身后吴老师跟严律又聊了两句,无外乎是什么“上次段考考得不错”还有“继续保持”、“稳中求进”之类的话……
路上,林听没忍住叹了口气。
差一点就能知道他会考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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