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硬仗
从帝京到麟州千里之遥,从繁华溢彩锦绣错综的京城到野旷无人萧瑟荒凉的边塞,崇明帝为了尽快见到风檀,一路舟车劳顿不肯停歇,庞大的行军护卫队伍走在崎岖的山路上,崇明帝看着前方巍峨陡峭的山头,心中百感交集,只想着快些,再快些。
微生弦方才派去传话的锦衣卫策马回来,跪在御驾外朗声道:“回禀陛下,永乐公主传话说不会下山,请陛下返京,莫要在此虚度时间了。”
熏香袅袅的宽阔大轿内,崇明帝闻言落下悲戚之色,孤家寡人坐在这个位子上,当真活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陛下莫要伤心,永乐公主是个倔脾气,当初既说了那番话,定然是断不肯轻易下山见主子的。”盛洪海为崇明帝添上一盏新茶,枯涩的眼窝里那股老成持重之色不变,“陛下不若在此歇歇脚,由老奴上山说说情。老奴好歹也算是公主的半个大伴,公主不会让老奴在山下等太久的。”
盛洪海说话总是不紧不慢,陪在崇明帝身边三十多年知道说什么话能让他安下心来,为人三思而后行,训诫手底下的太监时严厉,他们犯了什么事,却也总是出面包容,活得像尊弥勒佛,由他去请见风檀,的确是最好的法子。
今日天色有些阴沉,不一会就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盛洪海站在山脚下,身后人要给他撑伞遮雨,他挥了挥手示意作罢,任由小雨滴落在自己身上,果然没一会儿,山寨大门便开了,请他进去说话。
风檀站在亭中,向着远道而来的盛洪海见了个礼,盛洪海连忙快走两步,道:“该是老奴给公主行礼才是。”
亭外小雨淅沥,竹色翠绿欲滴,亭中可以闻得到泥土特有的湿润气息,倒也算是个幽境。
“大伴瘦了些,”风檀邀他落座,两人中间隔着备好的应季瓜果,“路上饮食不合胃口么?”
盛洪海看着风檀,道:“公主才是瘦了,瞧着远不如来帝京时丰腴。”
风檀笑笑,道:“那会儿是有些胖的,现下正好。”
两人都避开了沉重的话题,盛洪海知道有些人和事是绕不开的坎,叹了口气道:“公主离京的这些年,陛下一人过得着实艰难,每年的中秋节,他都要去公主宫中坐上好半晌,特派一队锦衣卫寻找公主踪迹,探子每次来禀告都会大发雷霆,甚至他为了缓解思念之情,宠着一个不是自己女儿的孩子。”
雨水滴落在竹叶上,酿成透明的小水滴,倒映着他们二人对坐的影子,风檀听完半晌后没有言语,盛洪海看着她沉静的面容,继续道:“人站在高位上,舐犊之情就显得尤其珍贵,陛下从前不知风檀就是公主,否则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萧大人去审公主,知道公主的真实身份那日,陛下急得吐出一大口血来。公主被掳走这些日子更是殚精竭力,时刻排兵筹谋着营救公主,陛下放下军国大事千里迢迢的来,陛下爱你之心,爱皇后之心,老奴一直看在眼里,公主就见陛下一面吧。”
风檀抿下一口清茶,道:“他真爱孝贤皇后的话,为什么会纳苏贵妃入后宫?”
盛洪海道:“孝贤皇后在世时,陛下的确曾有过纳妃笼络世家之心,但因了风有命的一颗药丸,丧失了再次为父的资格,所以之后他再未充盈过后宫。苏贵妃不过是因为先皇后过世之后,长得与皇后相像,陛下思念伊人心切,这才将人纳入宫中。”
风檀拧眉道:“先皇后?呵,这就立下新皇后了么?”
“我大晄泱泱大国,数年间没有国母实在说不过去,群臣谏言,陛下才应允之。”盛洪海回答道。
细雨敲击竹叶声中,风檀心中恨意加剧,苏贵妃倒真是赢得漂亮啊,她缓缓道:“崇明帝身为父亲,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他是个好阿爹,可是大伴我的阿娘、我的先生、与我交好的任平生和红袖阁的七位女郎,她们都因崇明帝而死,我心中有怨已结,要我踏着她们的尸骨回宫中去享受荣华富贵么?我做不到。大伴今日是来做我们父女的说客,我便直言了,我要的他不肯给,我不要的他硬塞给我,那我也不要。我们之间的矛盾重重,纠葛解不开。”
盛洪海心底叹息一声,这犟脾气跟小时候比,真是一点没变啊
盛洪海下山之后,崇明帝又在山脚下等了七日,见风檀铁了心不肯下来见他,心中唏嘘难过,知道自己再耽搁不得,最后写了书信一封递到山上去,在立秋之时班师回朝。
夏日的余热逐渐消散,秋风悄然爬上山巅,树木的枝叶由翠绿转为金黄、橙红,站在山顶,远眺群山连绵,层林尽染。
擎苍盘旋在山顶,带着凉爽与清新的山风轻拂在风檀身上,仿佛能洗净尘世的烦恼与疲惫,她阖上信笺,看着林晚舟爬到此处时露出的红彤彤的脸颊,笑道:“看来这几月的训练是没有一点用。”
林晚舟本来就脸皮薄,听到这话脸颊更是红得厉害,看到风檀手中的信笺一愣,道:“还是陛下寄来的么?”
“不是,”风檀随意靠在高大的梧桐树上,整个人意态懒散,“是御龙营的探子来信,桦国兵变了。”
林晚舟闻言一愣,自风檀来到御龙营后,尽管她平日待人仍笑颜打趣,可眉宇间总是笼罩着一股阴郁之气,想必是心中有担忧,所以不敢尽情享受这得来不易的平静时光。
落叶打了个旋落在林晚舟脚边,她将枯黄的落叶捡起来,拿着两片落叶的叶柄递到风檀跟前,道:“阿檀,我们比比谁的叶子硬。”
这是两人小时候每到秋日必玩的游戏,叶梗半软不干的状态韧性尤佳,风檀从林晚舟手中随意取了一只,道:“来。”
两根叶柄交错,风檀输得轻巧,林晚舟笑得眉眼弯弯,道:“我赢了,那阿檀今夜给我做好吃的。”
风檀宠溺地笑道:“好,你不嫌难吃,我乐意之至。”
夕阳余晖照得林晚舟像是镀金了一般,风檀看着她的样子,恍然发觉她长得跟风有命一点也不像。
风檀打量的眸光太过认真,林晚舟挽了挽嘴角,道:“看我这么认真做什么?”
风檀诚然道:“晚舟,你长得很漂亮,可是不怎么像你阿娘。”
“自然,”林晚舟垂下了眼睛,犹豫半晌后再抬眸,看着风檀的眼睛里有怯懦之色,“阿檀,你不觉得奇怪么?风有命这样的人,怎么会嫁人生子?”
风檀猛地从直起身来,眸中震惊不加掩饰,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林晚舟这件事一直闷在心里,说着便有泣音,“在来到御龙营之后,我无意中看到了风有命的传记,我哪里是她的女儿,我分明只是她在弃婴塔里捡到的一个弃婴我受她恩惠,反在红袖阁里怨恨她数年阿檀,我想她,我好想她我在御龙营里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帮不上”
风檀擦擦她的眼泪,将她拥在怀中,哄慰道:“好了好了,谁的本事不是一点点学的,你在红袖阁中长大,会读书写字、女红编织,这些日子当女孩们的先生不是挺好的么。”
林晚舟和风檀说了会心事,心里好了很多,问道:“阿檀,要查出先生的死因,要为逝去的人报仇,还要重入官场,想好怎么做了么?”
“等待一个时机,”风檀摊开手掌,斑驳的叶缝间有跳跃金光落在她掌心,“一个可以让满朝文武都心服口服的时机。”
林晚舟知道风檀心有计策,也不再多问,看着她手中已被揉成一团的信笺,道:“阿檀,桦国发动兵变的那人,是不是掳你离开的萧殷时,你很忌惮他是么,所以即便陛下已离开两月之余仍旧不下山?”
林晚舟想说“不敢轻易下山”,但想想是她自己对萧殷时的畏惧深入到了骨子里,风檀这样刚正的人,不会像自己一样胆小。
太阳落下山头,擎苍落在梧桐树上,风檀的脸上有阴影覆上来,“忌惮,所以不敢轻易放松懈怠,我折了他的兵,夺了他的金,即便他不对我的身体再有但那样一个眦睚必报的人,我不能轻易放松警惕。”
可有些事情不代表不出门就能避过的,它在起初就埋下了发展的基调,在大桦战火纷飞的期间,孟河纳布尔开始一睡不醒。
孟河纳布尔医者不能自医,御龙营请了各地有命的医学圣手都不能根治,风檀看着孟河纳布尔灰白的脸庞,心中纠成了一团乱麻。
“风檀,你完了。”
所以自一开始,萧殷时就布下了捉捕她的天罗地网。
他的猫捉耗子游戏从来都没有结束。
训练有素的沉家军和体格勇猛的罗煞军驻扎在桦国京都城外即将攻城的时候,萧殷时仿佛终于有时间来收缴他的另一个战利品了,一截染着血的布帛被裹在泛黄大油皮纸绢里,由山下御龙军递到风檀跟前。
布帛上些着刚劲的大字,充满了势在必得的力道——“解药,你亲自来取。”
彼时大伙正在篝火旁笑语不绝,鱼汝囍的剑舞英姿飒爽,与林晚舟的琴音配合得相得益彰,风檀将这截裹胸带扔到篝火中,火舌一舔,将布帛吞噬殆尽。
鱼汝囍看她神色不对,问道:“永乐,怎么了?”
四面欢声笑语,山林中却好似有藤蔓从四周延伸过来,以绞杀的姿态让风檀投入罗网,她按捺住自己过急的心跳,对着鱼汝囍道:“在重入官场前,我要打一场硬仗。”
一场必须要打的、她自己都没什么把握的、甚至要为她们安排好如果她死在萧殷时手中,她们该怎么继续为自己谋得权益的硬仗——
作者有话说:先来段追女儿火葬场,祝宝宝们假期快乐啊!
第92章 鬼胎
宫灯高悬,淡橘光芒将大殿中几人影子拉得修长,萧轹灵目光扫视过大皇子萧湛和二皇子萧佑,最后落在呈旨太监黄悟手中的明黄圣旨上,她站在那并未接旨,仿佛执着于得到所有人的态度,道:“索塔哈族长今年已七十有六,父皇确定要我去和亲么?”
黄悟看着字晰墨亮的圣旨,天心玄机尽在这一番墨迹之间,沉家军伙同萧殷时自北境谋反,三月间烽火烧了六座城池,大军直逼京都,事态紧急之际蛮夷索塔哈不再骚扰南境边疆,言说可出骑兵助靖德帝一臂之力,条件是两朝永结同心之好,且大桦朝要割地退让三百里,供索塔哈扩大疆域版图。
萧殷时攻势太猛,靖德帝三月来每日悬心不定,如今罗煞军兵临城下,尽管索塔哈狮子大开口要让他割地嫁女,他也不得不应,否则若被萧殷时攻入京都,以他们之间的深仇大恨,他想死都难。
靖德帝心中这些思虑,黄悟自然是知道的,听到萧轹灵的问话,安慰道:“如今正值风雨飘摇大厦将倾之际,陛下这也是不得已的事。”
萧轹灵闻言神色淡淡,萧佑知道她一向城府很深,喜形都不放在明面上,道:“皇姐,举国安危皆系于你身,万望皇姐能大义护国!”
帽子扣得高,萧轹灵不应也得应,况且以她的性格不会舍弃父兄于不顾,萧佑知道她没得选。大皇子萧湛倒是叹了口气,道:“皇妹,我们身在皇家,有很多身不由己之事,你不要怪父皇,我们一切为了桦国。”
天家人何来情分,萧轹灵完全了解她的母族两兄弟,一个是伪君子,一个是真小人,方才对她竟对他们燃起了点希冀,倒真是有点像笑话了,她看着他们的眸光依旧温柔如水,心中泛起的凉薄只有她自己明白,“其实前些日子父皇便已同我商议过此事,为了桦国,轹灵自然义不容辞。”
见她应得爽快,萧湛惊惶的心稍稍放下些来,这些日子他同二皇子萧佑哪里还敢再争权势,一门心思想着怎么御敌,江山若倒,还哪来的资格争权,“皇妹为桦国所作出的牺牲,我们不会忘记,待到将来合适时机,为兄定想个法子把你从蛮荒之地接回来。”
萧佑也不甘示弱,俨然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对!皇姐为国家做出的牺牲,我们绝对不会忘记,待到将来战事平定,定恭迎皇姐荣归故里!”
听着他们二人说着冠冕堂皇的话,萧轹灵本想扯起嘴角微笑,但心中的郁愤悲凉感让她无法再对他们挽起笑颜,只对着黄悟道:“劳烦公公回去转告父皇,轹灵定不负所托。”
这就是有点轰客的意思了,萧湛和萧佑身为皇帝的劝客已目的达到,看她情绪不高,相视一看后不约而同地随着黄悟离开。
琉璃镶金边茶盏里的茶叶沉淀在杯底,萧轹灵伸手触上去,茶水温度已凉透,她抿了一口后将茶盏猛地摔碎在地上,砰得一声响动让贴身宫女潘佩快走几步进殿,看着她挽着唇角泪流满面的样子,急声问道:“公主身体不适吗?”
萧轹灵边笑边哭,高声吟唱道:“父非父,兄非兄,从前从后无二般!”
一直以来萧轹灵情绪都稳定从容,很少见这样疾声厉色的时刻,潘佩吓得急忙捂住她的嘴巴,道:“隔墙耳目众多,公主慎言!”
萧轹灵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声音里仍留有哽咽,语声里却是难见的疯狂,“他们从不将我当做一个人,我生来只是一个棋子,他们要我真心顺从,要用我的命换皇图霸业,从前萧轹灵可以应,但这回,萧轹灵不会再应,我不欠他们的,我要为我自己而活。”
潘佩跟随着萧轹灵十多年,视她如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见她这副情绪外放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问道:“公主想要怎么做?”
萧轹灵用力抓住潘佩的手,像是泅水中握住了唯一浮木,轻声道:“姑姑,嫁给一个外邦蛮夷老人哪里有做心上人的皇后痛快,我要迎他入京,我要为他省下三成兵力,我要做他的皇后。”
潘佩怔了一下,随后道:“也好,既有小时候的情分在,他不会亏待你的,只是天下悠悠众口,届时公主恐会有流言纷扰。”
“只要能得到我想要的,即便积毁销骨也无妨。”萧轹灵崩溃的情绪逐渐恢复,神态再次恢复了平日的从容,抬眸看向潘佩,“姑姑,为我重新梳妆吧,今日我要夜访五城兵马司。”
***
桦国京都城外黑云压城城欲摧,罗煞军和沉家军三十万雄师在城下停止进攻,驻扎在城外已有三日。硝烟的余烬在黑夜中像是点点鬼火,远处士兵将断肢残尸收拢到一起,浇上火油后将火把抛入,火舌舔砥尸体布料后焰火飞腾,于是风里夹杂的血腥气息更浓厚了。
巡逻军队在大营周边分成五支,有条不紊地逡巡军队大营每一处,主帐前的一支军队见沉诗毅大步带煞地掀开帐帘,整齐有素的步伐不约而同地都偏移了既定的直线。
沉诗毅进入主帐,见萧殷时负手站在大桦城池图前,昏黄的烛光照在他刀削斧削的脸上,透出一股凌厉的野性,近日染了大量血腥之后他内敛气度不再,靠近便觉危险凛人。
沉诗毅久经沙场,为将多年,战术军策熟知于心,她知道萧殷时停在这里不进攻是在等萧轹灵反叛投诚,可昨日萧轹灵已将消息递来,一旦他们攻城,城门定会自内打开,战局高下已定,萧殷时让几十万大军还干等在这里做什么?
她皱眉将要发问,朱七却满头大汗地步入帐中,跪身行礼道:“回主子,信已送到,也和风姑娘交涉完毕!”
和御龙营拉扯谈判了近三个回合,朱七才从麟州回来,“的确如主子所料,以孟河纳布尔解药为饵,风姑娘及御龙营众人仍不肯轻易下山,之后我才亮出交易底牌,若风姑娘能用手中那支武器在我大军兵临城下时救下班夫人,便应允风姑娘可以带着解药离开。”
沉诗毅恍然大悟,抬眸看向萧殷时,眉间透着不豫,“殿下久不进攻,就是为了和风檀作交易?班夫人我们也能救得!”
萧殷时回转了身,到虎啸狼啼图腾前坐定,眸光落在沉诗毅身上,道:“你是边陲大将,逼军京师的仗该怎么打却不如我清楚,我母亲被困敌手,一旦我们发动袭击,靖德帝会将她高挂城墙前,彼时是他的刀快还是你的兵快?”
沉诗毅道:“风檀前来有何胜算?”
萧殷时道:“她轻功绝佳,至高武者也未必比得上,再加上她手中武器比利箭快上数倍,有她在才能万无一失。”
“最好是这样”沉诗毅看着他岿然无情的面容,酝酿片刻后道,“我始终欠着她一条命,按我沉家祖训当负荆请罪才是,待到战事平定,我自会前去。”
她顿了顿,又道:“我听说了她在欢宴流光城里将了你一军之事,我们反攻过程中虽费了些力却也顺利兵临城下,往后你的帝王路坦荡顺遂,你们从前恩怨便两清,待到来日|你后宫百花充盈,便不会将她记在心上了。”
萧殷时闻言睨着她的眸光一厉,声音里是刻骨冷漠,“她倒真是好本事,素来不屈膝的沉将军,不过见了她几面便向着她说了这么多好话。不过我与她之间的事自有论断,不劳将军费心周旋。”
一段话下来,没透露半点真实意图,沉诗毅嗤笑了声,“也是,所有人都是你的棋子,我身为棋子来向其他棋子求情,也够可笑,不过我要奉劝你一句,她不是什么温柔如水的婉约佳人,你要想驯服她,拿着鞭子往她身上甩的每时每刻都可能被她反甩回来,最后被手执长鞭驯服的那人不一定是她。”
萧殷时言语间仍旧一点端倪不露,淡淡道:“你想表达什么?”
“我是说,你最好真的遵守你们之间的交易,可别玩脱了。”说罢,沉诗毅转身离开。
大帐中安静了半晌,萧殷时手指轻轻敲击在桌案上,节奏有序,“朱七,黄沙百战穿金甲,下一句是什么?”
朱七应声道:“不破楼兰终不还。”
萧殷时颔首,道:“慧能有句诗——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一切都是既定的,可有人的出现却将一切打破,那我设下机关重重,她又能奈我何?”
朱七道:“自然不能奈啊?主子,不是公平交易么?”
阔别三月,萧殷时向来稳定的情绪竟生出了些思念,不过这并不碍妨他要对风檀施加的致命一击,“这世道,哪来的公平。”
三代为门,五代为阀,翻覆九世,他早已自成门阀,掌关朝廷诸事。从前躲天意,避因果,诸般枷锁只困我,既如此,何不顺承己意,将她彻底打入囚网——
作者有话说:好了我先骂:真是个大坏蛋!
第93章 再见
战事一起,大晄边疆地域戒严更甚,风冰竺实在不放心风檀离开御龙营,但又知孟河纳布尔于她的重要性,于是特派一支精兵护卫队,一路保护着风檀东行大桦。
鱼汝囍和郑清儒在外时间太长,已被风檀不由分说地送归帝京。她将系统中所有的武器都取出来放到了御龙营,自己仍只带着先生给的狙击步枪。
准备妥当各自分道那日,鱼汝囍抱着风檀硬是要跟她同行,但被风檀义正严词地拒绝,她就抱着风檀不撒手,痛骂了一顿萧殷时后,声音里染着哭腔:“我在帝京等你回来,你绝不许出一点意外!”
秋高气爽的好天气,凉风吹起风檀身后的长发,日光将她的一张脸颊染上明媚之色,眉眼里亦有对鱼汝囍的不舍,温柔地道:“待事情办完,孟叔醒后,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
她们依依不舍作别,郑清儒眸中担忧之色一点也不比鱼汝囍少,他在官场多年,了解萧殷时的行事之道,其人虽狠却也不算信口雌黄,既与风檀达成了交易,应不会失口于她,况且风檀休养三月轻功已恢复成最佳状态,她心中亦有对付突发状况的种种计策尽管事实如此,他还是忍不住担心,“永乐,你要护好自己。”
擎苍在半空中一声长啸,风檀看到它矫健的身影,伸臂示意它下降,笑道:“放心,我珍惜这条命,孟叔要救,我自己也会护好。待到来日官场再见,你我少不得再行论辩。”
从前郑清儒崇尚儒家之道,认为女子该安于后宅,男尊女卑是天行有常,所以当日公主被杀案论辩时他毫不犹豫地攻击风檀,而今他在御龙营看到的种种让这种信念开始动摇,声音清朗,“来日官场再见,清儒不会再与永乐为敌。”
人心在变动,政局战局也在激烈变动,车队自大晄东南边疆一路东行,路上所见让风檀毕生难忘,这是她第一次亲历战争后的残局,从书籍中读到的远不如亲眼见到要来的震撼。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火药味与浓重的血腥气息,断戟残剑散落一地,大量百姓流离失所,小孩趴伏在老者身边哭着拍打他僵硬的身躯,旁边野狗啖吞白肉,鲜血染红了大地。
几声乌鸦的啼鸣让风檀回了回神,她看着前方黑压压驻扎在大桦京都城外的大军,心中不安感愈发沉重,一路寡言的御龙营副统领山琪这时倒是开了口,声音依旧冷淡,“怕了?”
“有点,”风檀诚然回答,官场中是不见鲜血的厮杀,而大军所在之地是宰割生人性命的残酷屠戮场,绝对的军事力量面前,给人的感觉是压抑的,“刀风一起,大人物作壁上观,小人物蝼蚁难存,人命跟草芥一样可怕的是世道。”
山琪道:“人在,纠葛就在,强权就在。战场中人就如同两脚羊,饿狠了吃几个人都不算什么。你明知来此一遭凶险如此之巨,还不怕死得来了大桦,你父亲的刻骨寡恩算是没一点传到你身上。”
经她这么一说,风檀倒是想起了一件有趣的事,嘴角忍不住弯起来。
山琪看她一脸愁容拂落,转而笑得这么灿烂,不由好奇问道:“怎么了?什么这么好笑?”
风檀道:“先生说,‘女子有时候可以为了感情可以做出惊天动地的蠢事,而男子往往会选择独善其身’。我这不就应了这句话么?”
山琪略一思索,道:“也不是,男女狭隘的界定区别用在你身上并不合适。”
她太纯粹了。
生在皇家不染娇奢,历经重挫后灵魂自洽,与她相处能感受到在灵魂深处她灵动的就像个纯善的孩童,她不信王侯将相宁有种,扛着信仰的长枪狙击一切不公之事,她自成一片菩提风水。
军营岗哨已将她们的踪迹报给主账,朱七远远迎来时看到高坐马背上的风檀不由觉得自己腿伤还没好全乎,心中颇有余悸,但看那马上少年装扮的人玩心不减,向天投掷起一枚铜板,慢慢张开手掌时轻声道了一句,“啊大凶”
山琪把她手中的铜板翻了个面,声调漠漠地道:“大吉。”
风檀噗嗤一笑,道:“借你吉言!”
朱七走上前来,示意身后军士打开大门,迎御龙吟队伍进去,却被风檀摆了摆手,道:“朱七,咱们可不是什么好朋友的关系,你主子什么时候攻城,我什么时候去城墙下应援。”
风檀的反应在朱七意料之中,他俊脸上扬起讪笑,道:“好嘛好嘛,风姑娘想在哪驻扎队伍都可以啊,咱们午后攻城!”
反正不管在哪驻扎最后都会进主子的虎狼窝嘛他有些怜惜地看了风檀一眼,啧,现在还意气风发着呢,不知道一会不过主子不肯放过她,她也不一定就没留后手,这两人心眼子一个比一个多,他操的什么心啊。
咸吃萝卜淡操心的朱七清咳了一声,正了正神色道:“风姑娘,大军攻城之前靖德帝定会站在城墙上以班夫人的命掣肘主子,挟持夫人的武者功高七品,姑娘要小心则个,莫要大意轻敌。”
风檀在来之前就已调查过班骅芸的境况,她是大桦第一美人,萧殷时之所以在大晄安分潜伏多年便是因为母亲深陷在仇人手中,他不能轻举妄动,为了母亲他忍辱多年,可见母亲在他心中的重要性,这是萧殷时的仇敌能掣肘他的筹码,也是风檀可以掣肘他的筹码。
知己知彼好办事,风檀颔首道:“放心,我既然来了这,便是来践行交易的。”
日落千山,一线西风吹来之时,战鼓敲响,攻城战已然开始。远处厮杀声漫天,沉诗毅指挥着一队人马拿着登天梯向着城墙高出攀爬,墙头落石滚滚而下,砸在他们刚硬的头盔和甲胄上,减弱了一点攻势后却被他们用更快的速度往上爬,眼看着就要翻越上城池时,靖德帝亲率着一队人手出现在城楼,旁边站着被捆绑的班骅芸。
她一出现,正在猛烈攻击的罗煞军和沉家军便不约而同地住了手,让开一条长路来后萧殷时缓身出现,他抬眸看着被挟持在侧的班骅芸,对着靖德帝道:“叔父,真是好久不见。”
靖德帝手中筹码是班骅芸,萧殷时自小重孝爱母,他知道萧殷时绝不会让他母亲受辱而死,狞笑着撕下一层班骅芸的外裳,将它随意抛下城池,道:“我的好侄儿,你往前一步,你母亲的衣裳便会少一层,你要看着她赤|裸于数十万大军眼中么?”
七品武者的大刀横陈在班骅芸颈间,她被堵住嘴巴不能言语,一双清眸冷静无波,她不看城楼下的萧殷时,也不看辱她的贼首,眸光虚化,只平静地看着前方。
大刀离班骅芸脖颈太近了,萧殷时垂下眸来,半敛的眼眸里让人瞧不清思绪,半晌后像是妥协了,道:“同欲相憎,我们都想坐上至高之位,可是叔父用这么卑劣的法子为难一个女人,不觉得会下场很惨么?”
话落,一颗子弹精准狙击在挟持着班骅芸的七品武者额前,将他的头骨顿时穿透,风檀隐在黑压压的罗煞军中,纵身飞向城墙,用力抛出一根麻绳卷裹住班骅芸的身体,将她拉拢在自己怀中,随后飘身落到御龙军里。
靖德帝惊得差点晕倒,方才是什么暗器这么厉害,竟能隔空打死一个七品武者,随侍太监黄悟大喊道:“陛下,快快退下城墙!来人,护驾!”
靖德帝一行人仓皇离开,萧殷时对着沉诗毅下达军令:“传信号给萧轹灵,即刻打开城门。”
见他说罢就要离开,沉诗毅不由喊住他,道:“成败在此一役,你莫要因小失大。”
萧殷时没有回头,走向风檀的步伐坚定有力,“无论大小,一切都在囊中。”
靖德帝请来的索塔哈后援骑兵不足为惧,城门轰隆隆地自内打开,站在高墙上的士兵惊喊道:“有内贼!城门失守!”
“城门失守!”
“城门失守!”
“城门失守!”
“反叛军进城了!”
这样的场景九世以来都如出一辙的上演,萧殷时将呐喊厮杀声抛在身后,踏着尸身和血泊走到风檀跟前,看着她休养三月后气色白里透红,不由露出了久违的笑意,道:“胖了点,伤都好了么?”
——充满生命力的花蕊,芬芳得让人心折,像是即便手段残忍些,也折磨不坏的模样。
尽管萧殷时在笑,但风檀却很敏锐地感受到了他历经战场腥风血雨后沉敛起来的冷情,他的闲谈在兵戎交接的厮杀声中显得格外诡异,风檀没有回应,胁迫着班骅芸后退一步,道:“给我孟河纳布尔的解药,城外三十里的桃花村,我放你母亲离开。”
第94章 逮捕(1)
御龙营派来的精兵队伍约莫五百人,身上携带着手枪和狙击步枪,无论是近战还是远狙都可以,新型武器的杀伤力巨大且并不会耗费大量体力。他们将风檀护拥在前方,看着萧殷时的眼神如同鹰隼,一旦他有异动,便是一阵枪林弹雨。
风檀看他静默不言,知道他心中的忌惮和思量,道:“两条路:一,城外三十里的桃花村;二,京都城内,皇宫。”
风檀这两处选址都是萧殷时兵力弱的地方,三十里外不必多说,京都城内罗煞军都在外城厮杀,桃花村那兵力薄弱。而皇宫后方索塔哈的骑兵半个时辰内必定前来支援,罗煞军要想冲入皇宫,必要先和他们厮杀一场。
萧殷时看了眼班骅芸,从前她从未在此生还,如今活生生站在这里,与前几世的情境都不一样,变数带来了变数,这让他对于未来乏味的皇途倒是有了点期许,他跟风檀对视片刻,道:“你救下了我母亲,解药自然可以拿走,三十里外路途太远,在皇宫放人。”
风檀和山琪对视一眼,按照两人昨夜的计划,从宫中撤离其实要比桃花村要胜算更大,毕竟桃花村因战争之故变得人迹荒凉,她们就是唯一的活靶子,而皇城光是百姓就五十余万人,加上索塔哈的骑兵与皇城护卫军的存在,两方战争时长定不会太短,她们有百姓作掩护,更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可以撤离。
罗煞军已尽数侵入皇城,萧殷时身后唯剩烽火与残尸,他一人站在御龙营众人面前,手中把玩着一枚褐色药丸,掌心向上递到风檀跟前,道:“给你。”
风檀侧首示意身后士兵前去拿来,她的举动看得萧殷时漠然一笑,“风檀,这么忌惮我啊。”
“与虎谋皮,焉能不惧生变?”风檀与萧殷时交手太多次,深知他骨子里的卑劣没有下限,若不是他以母亲之命换孟河纳布尔之命,筹码足够重要,她是断不会相信他会轻易将解药交出来的,“一个时辰后,你母亲会被安顿好别跟踪我,否则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她眸中迸射的狠戾之色不加掩饰,看来是被他对她身边人下手这件事彻底惹恼了,威慑的话一出,换来萧殷时淡薄一笑,他抬眸看着她们一行人挟持着班骅芸走入京都城门,一线夕阳之光隐入千山,暗夜已至。
两军厮杀之际,京都皇宫的防守比平日要松懈了不少,靖德帝急于奔命,午后见大军攻城时便率着一众皇亲国戚自暗道离开京都,所以风檀不费什么劲便带着班骅芸来到了约定好的地点,跟来的二十名罗煞军负责她放人后保护班骅芸的安全,他们站在宫殿外守候着。
班骅芸没有武功,风檀解开捆绑着她的麻绳后稍施一礼后准备离开,班骅芸开口叫住了她,道:“姑娘请稍作留步。”
被萧殷时识破女儿身后,风檀便没有再刻意压着声音说话,所以尽管她是男子装扮,班骅芸能够识别出她是个女子来,她停下离去的脚步,回转过身看着班骅芸,道:“夫人有何指教?”
班骅芸历经靖德帝多年磋磨性子依旧沉静如水,道:“我不知道姑娘同我儿具体进行了什么交易,但听方才一言,我却知道你在他心中很重要,是他用过什么恶劣手段强迫过姑娘吧看姑娘的神情,我应当是猜对了。”
风檀没有说话,班骅芸无所谓地笑了笑,道:“我知我是交浅而言深,但姑娘救命之恩我无以为谢,时间紧迫,我长话短说。他自小擅长伪装,正常人该有的情感他都可以用表情和神态装出来,京都城中都说他重孝道,但他在父兄被屠戮之时,远离我这个母亲去大晄之时,他在我面前,连伪装都省去了,他只是让靖德帝自以为有我在手中,便能掣肘住他。但事实上,我于他而言无关紧要,所以姑娘,他骗了靖德帝十几年,这让他有了可以攻城反杀之机,那同样的,他也骗了你”
风檀瞳孔重重一缩,她乃至整个御龙营都在用常人的思路考量整件事,所以认为萧殷时用母亲换取孟河纳布尔的交易有很大程度上可信,若如班骅芸所说,那萧殷时真正的目的只是骗她来大桦!
城外厮杀声愈发激烈,班骅芸看着殿外驻守的罗煞军,对着风檀说话时加快了语速,“孩子,他降世那日连声啼哭都没有,至亲被屠戮殆尽他也不在意,从小到大从来没笑过,可方才我看到他一见面就对你笑了,那不是个好兆头,只能说明你在他心中非同一般他大约是想得到你吧,他在准备围猎你。同为女子,我深知被囚于一处任人宰割的滋味,出了这处宫殿,沿着西南方向一直走,见到一处朱红角门后是破败冷宫,在那有条暗道,可以避人耳目的出宫。”
若如班骅芸所言,风檀现在手中的筹码就变为零,萧殷时不在意他的母亲,又碍于御龙营拥有杀伤力极大的武器才允许风檀没有立时束手就擒,那他下一步定然是调遣军队,围猎风檀。
风檀深深一揖与班骅芸告别,随后按着指路方向一路奔出宫城。
两军还在外城厮杀,内城中街巷空无一人,各街各坊都紧闭大门不敢上街,她们快步进入位于西南牌楼东侧的井儿胡同,里面是一处没人住的荒废宅院,三重的院子照壁藤牖,看得出是已经落败被抄家了的大家族。
一行人站在院中,风檀将孟河纳布尔的解药交给山琪,对着她道:“现在开始我们兵分两路,你只管带人冲出重围回归大晄,他的目标是我,不会对你有过多干涉。”
山琪皱眉,厉问道:“那你呢?”
风檀道:“我也会奋力回故土,别忘了,靖德帝的后援也是我的后援,索塔哈的骑兵已到,萧殷时能和城中叛徒里应外合,我也能和他们里应外合,孟河纳布尔的毒已入骨血,趁着他还没追来,你们快些走。”
说话的功夫,内城中已经响起了厮杀声,叛军攻击的速度比想象中的还要快。
山琪知道风檀轻功绝佳,若她想逃奔即便是像萧殷时这样的九品高手也不一定逮得住,她留下一队人马拨给风檀,率着其余人从街巷深处消失。
风檀回首看着荒废宅院深处,派人进去布置好弹药后示意她们也撤走,随后拿着事先备好的信号弹发射到夜空,一切准备就绪后有序的沉重脚步奔跑声响起,罗煞军将这处宅院包围得犹如铁桶。
幢幢火把照亮深深废弃宅院,萧殷时进来时,风檀手执已经上膛的狙击步枪,一人孑立在宅院,她身后屋宇一片漆黑,殿顶杂草丛生。
他看得眸中兴味更浓,攻城战没什么意思,当皇帝也没什么意思,只有和她交锋才最有意思,看着她身边护卫队已悉数撤离,挑眉问道:“怕我杀了她们?”
几百人的队伍若无弹药接济,以她们这次出行所带的弹药数目来看,最多射杀两三万人,无法撼动几十万之巨,最终的结果一定是被萧殷时屠戮殆尽,且对风檀离开大桦没有什么助益,不若先让她们走。
在来大桦之前,风檀做遍了所有可能发生的预设,她也曾预设过萧殷时出尔反尔借机报复她在欢宴流光城中折兵夺金之事,她要在种种假设中找到一条活路。
抽刀断水水更流,彻底了结这一切的方法是——杀了他。
萧殷时从前猫捉耗子似得耍她,同一个招数玩多了,如今亮出刀锋,亲自来捕她入笼,“今晚是你最后一次跟我玩逃跑戏码,要不要让你一刻钟?”
游戏规则怎么玩他定,风檀真是厌恶极了他这种高高在上拿捏人如蝼蚁的态度,她握着步枪的手指微动,隔着约莫十几丈的距离,砰得一声向他射出一颗子弹。
在欢宴流光城中被风檀射过一次,萧殷时躲避子弹的身手愈发炉火纯青,他在躲避过程中颇有章法的距风檀愈来愈近,风檀却忽然收了枪,退身至伸手不见五指的荒弃室内。
木门被她砰得关上后,又被萧殷时一把打开,他走在暗室中闻到一股硫磺味道,随后看到隐蔽在桌案下的火线正在迅速燃烧到炸药上。
室内炸药引线燃烧速度很快,而风檀时间把握得刚刚好,在萧殷时进入后从暗门迅速闪身,避开爆破范围。
身后炸药惊雷般的巨响传来,大火吞噬掉荒废宅院,巨大的威力甚至炸飞了几个离得近的罗煞兵,在这样强大的炸药爆破力度中,没人能生存。
信号弹引来的索塔哈骑兵已至,风檀看着为首一人身着游牧民族甲胄装束,腰间束以一条镶嵌着红绿宝的宽腰带,脚踏一双黑色牛皮靴,身骑高头大马停在她跟前,微微下俯的面容在背光中显出原始的野性。
他是索塔哈三王子阿日斯兰,受父王之命作为靖德帝后援而来,途中又收到曾与他交过手的鱼汝囍讯息,请他与一个少年合作,击退桦朝攻势猛烈的反叛军。
桦国皇帝开出的条件不错,阿日斯兰没有理由不答应,他看了风檀一眼,又眯眼看着她身后燃烧的熊熊烈火,用不大流利的中原话问道:“好厉害的小子,你把他炸死了?”
火光熊熊映红了半边天空,把夜色染得如同白昼,风檀翻身上了他身边的空骑,她确定发生爆炸之时萧殷时还在堂中,他不可能有机会在一息不到的功夫远离爆炸源,点了点头道:“他没有机会活下来。”
“那要让你失望了,”萧殷时从破败烧灼的火海中缓身现出,周身没沾半点火星,他的神情已不复午后初见风檀时的柔和,又恢复成生人勿进的模样,煞是骇人,“杀我三次者,除你无他风檀,你玩过火了。”
阿日斯兰感受到这个男人身上还未收拢完全的雄厚内息,侧眸瞥了眼脸色煞白的风檀,道:“看来你对高阶武者的实力一无所知。”
第95章 逮捕(2)
罗煞军亮出长刀,在火夜中格外肃杀,萧殷时背光走近,身上的戾怒不亚于烧天滔火,风檀从骨子里陡地冒出一股凉意,低声对着阿日斯兰道:“他是九品武者,你武功如何?”
“九品?”阿日斯兰摩挲着跨刀嗤笑一声,深褐色眸中杀意蓄势待发,“从他外放的真气来看,已臻宗师之境。不过应该是刚进阶不久,还不大稳当。至于我嘛,才是九品。”
宗师?他明明前些日子是九品,且在临漳海域时还内力全无过很长一段时间?难道正是那段时间,萧殷时完成了武力进阶?从九品到宗师,中间横亘的难度要超出任何一级的递进,所以与倭寇对战那日他之所以选择用内力挡住火炮的轰击,除了要以身入局完成案子之外,还要置之死地而后生,趁机入了宗师之境?!
风檀越思索越觉得这人城府深得可怕,绝对绝对不能在大桦被他逮捕,这是独属于他的权力场,在这就擒,逃出生天的机会太渺茫了,阿日斯兰既然是九品武者,想必也能抵抗些时间。
围猎时间太长,萧殷时被风檀连续将了两军后彻底失去了耐心,对她是个女子的那点怜惜也消失殆尽,从前顾惜她每每浅尝辄止,今夜他攻下城池,定要她酣畅淋漓。
男人漆眸转向阿日斯兰,策反道:“靖德帝弃城而逃,他开出了什么条件?让索塔哈骑兵出动十五万之巨?说说看。”
这是想要阿日斯兰倒戈相向,风檀心中凛意愈深,火光映亮阿日斯兰野性斐然的俊颜,一笑间痞气外露,道:“和亲公主、割地三百里以及赋税反向缴纳。怎么?你给得起?但凡少一点,我索塔哈都不能接受。”
风檀的心脏怦然,如果萧殷时答应了,那她的境况就是翁中之鳖。
风檀算准了萧殷时不会让她轻易离开,所以以鱼汝囍之名联合索塔哈劈开一条生路;而萧殷时算准了风檀不好抓,所以出动罗煞军包围整座城池,而如今,他更想兵不血刃将人在眼皮子底下拿下。
两人都是析微察异之人,拉锯战是心智与力量的比拼。
靖德帝开出的条件无意于卖国求一己之安,风檀已是萧殷时的囊中物,他没必要割舍大片桦国疆土,倒也是拒绝得干脆,沉声道:“那便是没得谈了。”
阿日斯兰从腰间亮出了刀锋,萧殷时抬手示意准备进攻,两军交战的前隙里,风檀默默握紧了缰绳,随后调转马身往后狂奔离去!
萧殷时被她这番临阵后逃的动作气笑了,示意朱七递上弓箭来,伸臂朝着风檀胯|下骏马射去!
而阿日斯兰以为萧殷时要射杀风檀,在利箭破空前袭的瞬间用真气让它偏移了既定直线,竟径直射向风檀后心!
风檀听到身后有箭风袭来,偏身躲避开后心位置,利箭阒然穿透了她的肩胛骨,险些让她摔下马背,这块位置在临漳海域时就受过伤,如今又被穿身而过,疼痛程度极大上升。
风檀痛得闷哼一声,身后两军开始了厮杀,她不敢回头浪费时间,一甩马鞭让马儿跑得更快些!
看到利箭没射入风檀的后心,萧殷时和阿日斯兰都不约而同得松了口气,但萧殷时却不肯让风檀离开,策马去追时受到阿日斯兰的绊子,两人在马上大打出手,阿日斯兰到底是九品武者,萧殷时也不能一举将人杀死。
但九品武者的内力终究比不上宗师之列,萧殷时在数个回合后一脚将阿日斯兰踹下了马背,策马向着风檀离开的方向奔去。
看着前方即便中箭也依旧高坐马背逃跑的风檀,萧殷时不准备再给她放一点水,既然她次次逃脱都依赖于无人可出其二的轻功,不若今日就废掉好了。
弯弓上蓄满内力的钢珠精准射向风檀的腿弯,力道控制在能点穴破筋却不至于弄破皮肤之间,比方才还要激烈的疼痛传遍风檀四肢百骸,她在马背狂奔中出了层层冷汗,回眸眼见萧殷时要射穿身下马儿,她迅速掏出一颗烟雾弹抛出,彻底迷了他的视线。
方才躲避得不够及时,一条腿完好无损,另外一条却不再如往日灵活,提气飞身的力道都没有了,她心中惶惶加剧,却不敢在异国他乡露出半点怯懦来。
身后两军交战声越来越远,风檀四处乱抛的烟雾弹成功打乱萧殷时的视线,加上城中到处都是厮杀哭喊声,他没法因声辨人,这让风檀在逃奔过程中顺利甩掉他的跟踪。
往日繁华的京都城中商铺关门小贩歇业,风檀身受重伤,所剩体力无几,误打误撞来到一处刚被烧杀抢掠过的府邸,烫金的沉香木门匾倒扣在地上看不出府名,进门后宅院琳琅花草东倒西歪,花格窗上悬着的湘帘半挂不挂,她进了屋中后不敢点燃火折子看里面情形,在黑夜中摸索着拿出金疮药瓶,解开衣服洒了上去。
稍事休息准备离开时,突然听到一声微弱的婴儿哭声传来,风檀顿住脚步,狠了狠心还是准备离开。那婴儿又是一声啼哭,在暗室中格外响亮,她心中天人交战,点了个火折子护着光芒让它尽量显得微弱,回转了身,迈着蹒跚的步伐,瘸着腿走向小婴儿。
他应该是之前被堵着嘴巴,经过时间的推移口中白布被吐了出来,藏身在暗匣中,看得出来是一个刚出生的孩子,身上污血都没擦干净,脐带拖得长长坠在身前,他母亲不在殿中,唯有一个老妪模样的仆人倒在血泊里。
风檀判断得出来,这个婴儿身份不一般,但大乱面前,她自身都保得艰难,对于这样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婴儿,着实是无能为力。她在殿中翻翻找找,看到几瓶事先备好的牛乳,喂他喝饱后,自己也喝了半瓶充饥,将另外几瓶放到匣中,道:“能不能活下来,看你的命了。”
说罢她准备离开,婴儿的手指却忽然攥住她尚在匣中的手指,吃饱后对着她咯咯笑起来。
风檀闭了闭眼,不,不能带着他,但换个思路,她现在轻功施展不出来,孤身一人更是亮眼的目标,而如果带着他走入百姓聚集的地方,伪装成一个刚生孩子没了丈夫的母亲,或许会大大放松搜查军的警惕。
婴儿长得不怎么好看,皱皱巴巴得像个小老头,握着风檀的小手却格外柔软。风檀主意打定,从殿中找到一身女子衣物换上,带上人皮面具后抱起婴儿,转身走出院落。
京都城的排布她不大熟悉,所幸之前看过地图,将布局记了个七七八八,同帝京城一样,街坊排布和贫富有极大关系,平民百姓居住的上年坊距离这不算太远,她可以混在那儿先避避风头
一|夜的混战结束了,上年坊的百姓房屋在乱军交战中被摧毁了不少,很多人露宿在外面,这让中年妇人打扮的风檀坐在人群中抱着婴儿并不显眼。
幸亏是刚刚入秋的节气,夜间并不算太冷,没有被子盖也没关系,风檀肩头的伤口因了孟河纳布尔特效金疮药的关系没有化脓,但还是一抽一抽的作痛不止,难办的是有些发瘸的腿,所以她尽量不站起身来惹人注意。
避光凉棚下有几个被炸毁了房屋的妇人,她们交谈的声音一声不落地传进风檀耳朵里。
“哎,听说了没啊,攻进来的反叛军胜了。”
“我就知道,皇帝老儿都弃城抛下咱们逃跑了,哪里还能赢啊。”
“两位老姐姐,不管他们谁胜,遭殃的都是咱们啊,昨天两军都杀到了我家门口,要不是我和老头躲进了地窖,那一炮打下来,我现在可都坐不到这里喽。”
她说罢,示意旁边两个妇人一同看向风檀所在的位置,道:“瞧瞧这可怜的呦,刚生下来的孩子月子还没坐稳当呢吧这、这是谁家的媳妇?”
另外一老妇从怀中拿出了块干饼递给风檀,道:“最后一块儿,你吃吧,奶水不足还得饿到孩子,可怜呢。”
风檀摇了摇头,她舔舔干涸的嘴唇,单手拢着婴儿,问道:“方才我听大姐说两军成败已分,那城门处何时能容人通行?我夫君想必还在城外等着接我们娘两。”
几个妇人都凑了过来,其中一个头戴蓝色布巾的大娘道:“约莫得过两日吧,新君刚杀入城,听说厮杀中跑丢了只狼崽,正派大军挨个街坊搜呢。”
另外一个头戴藕荷色布巾的大娘安慰道:“娘子放心,他们萧家人来回夺权,咱们平民百姓又妨碍不到他们,高墙之内找只狼还不好找吗,过个两三日,娘子就能和夫君团圆了。”
“哎呦呦,瞧这娃娃多乖,不过刚出生就碰到了军变,着实可怜。”
风檀寒意砭骨,若是轻功还在从城门遁走便不成问题,但萧殷时太知道怎么打蛇捏三寸了,他那一颗钢珠打在她的腿部经脉间,只要她想提气飞身,极痛便会传来,这让她飞身逃离的方法无可施行。
两日间罗煞军搜遍了京都城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发现目标的身影,风檀所在的上年坊也被来回搜查了两遍,因了风檀怀中抱着个婴儿,没人会在她身上加大搜查力度。
第三日的时候,满城百姓被聚集在了午门前的万丈大坪上,朱七站上高台,朗声道:“新君登基在即,爱民之心昭然如日月,今日诸位配合得好,咱们立刻打开城门,重建京都往日繁华!”
话锋一转,语气严厉又让人寒意森森,“大家都是乡里乡亲,身边若有陌生人出现,立刻检举报上来,若有欺瞒者,立时诛杀不贷!”
声落,阶下开始议论纷纷,几个时辰间,倒真是有几批人被提到了台上,朱七在他们脸上试探一番,发现都不是风檀,心中有了些焦躁。
将全城人都聚集在一处还是没能找到风檀,酉牌刚过,夕阳的光将这里染上一片金黄,萧殷时处理完了军务,从宫中出来步上高台,随侍孙丞指挥着两名军士在高台上摆放好一只十几丈高的铜铸滴漏,灌好水后,水珠一滴滴的向下坠,光芒在夕阳中折射成滴滴亮点。
萧殷时俯视着百姓的眸中生冷,话语中的意味唯有一人听得明白,“从现在开始,你若再不出来,一滴水一条命。”
第96章 威慑
一滴水一条命。
人一生下来就分三六九等高低贵贱,无权无势的百姓就跟草芥一样任人宰割,能达到掌权者的目的,死了又有何妨。
夔龙纹铜铸滴漏静静地被摆放在高台之上,其上雕刻的神龙仿若在九天之上俯冲入人间,张开龙口生吞人命。
落针可闻的大坪上,惶惶人心终于化成实质,站在最前面的一名头戴青色阳明巾的壮汉率先后退几步,往人群后方挤去,其余站在前排的百姓生怕罗煞军大刀第一个先斩自己的头,也纷纷效仿他往人群后方逃窜。
如此一来,万丈大坪上的百姓立时生乱了,脚步踩踏掀起的尘埃在霞光中蔚为金雾,击磬声忽而一响,高台之上的一名黑衣甲胄士兵高喝一声:“第一滴水!”
百姓们跑得更急更凶,人踩人、人挤人、人压人场面一度混乱不堪,风檀抱着婴儿被挤压在人群中,她感受到被撞开的肩上伤口流出的血水染湿了衣衫,极其艰难地走到了旁侧髹漆栏杆上,在乱民之中看到萧殷时随手一扬,身后的两名黑甲士兵便去往台下抓了一个被大人遗落的小孩上台。
小孩年纪看起来不大,约莫五六岁的样子,他梳着双螺髻,被这场面吓坏了胆儿,控制不住得把裤子尿湿了,裤管口正往下滴答着尿液,大哭道:“阿爹救我!阿爹!”
刽子手口含冷酒喷到闸刀上,扬起的刀光寒冽非常,男童被提到磨石上,闸门咔嚓一关,他便被卡在里面不能动弹,与此同时,再次被吓得尿液横流,裤管里的尿哗啦啦得往下落。
人人都可能会死,所以没人会在这个时候嘲笑他。
午门大坪周围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岗哨,百姓们再怎么逃也逃不出去,他们看着台上那个无比狠戾的新君随意挥了挥手,击磬声又响,刽子手大刀猛力下落!
“砰!”刀锋距男童脖颈三尺之遥时,一声子弹与铁刃的相击声响起,惊得在上空盘旋的黑鸟长鸣一声立即飞离。
百姓们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时,只见新君再次抬起手,不过这次是示意停止杀戮。
风檀收了狙击步枪,大幅度的上膛开枪动作导致伤口彻底的崩开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她从旁侧栏杆再度用力抽出了根木条出来撑作拐棍,在身后几个大娘目瞪口呆的神情中,一瘸一拐地走向了萧殷时。
从人群后方到高台之上有数十米之距,台上停止了杀戮,看着这个抱着婴儿的妇人反其道行上前方,百姓们心中明白她就是新帝要找的人,遂自发让开一条路予风檀通行。
距离不远,风檀额前却沁出了薄层冷汗,左腿每用力一下就会有种钻心疼痛,一手撑拐棍一手抱婴儿的姿态让她肩处的深洞有种马上就要撕裂的感觉。
大家都往后远逃高台,她逆着人群慢慢走上高台,如鸟溯风,如鱼溯流,她不得已暴露在萧殷时眼皮子底下,成为笼鸟缸鱼,身体孱弱身姿却依旧挺得笔直。
“我虽被国弃,但绝不折节。”
萧殷时看着她这副模样,忽而想起欢宴流光城她反击他时,说得这句铿锵之言。
剧烈贲血跳动的心脏让他的眸色变得冶烈起来,萧殷时看着撑拐而来的风檀,明显感觉到心脏的跳动、姓器的勃落、翻覆难以自控的情绪会因她而变化万端。
很新奇又很着迷的滋味,食髓知味后像是吸食了罂粟花粉,他跟欢宴流光城的赌徒没什么不同,赌徒离不开城池的药烟,他觉得人世没意思,这一世却因了她的出现变得格外生趣起来,几近目眩神迷。
显然风檀并不这么想,她眸中隐忍的暗火不受控地浮在眼瞳里,在萧殷时跟前站定后,开口声音却是沉静的,“萧殷时,我帮你救人,你还我解药,说好的公平交易,你却出尔反尔如此行径,不觉令人齿冷吗?”
她顿了顿,觉得萧殷时被她将了两军后的刻意报复着实卑劣,但又从他复杂的眸中辨出点其他的情绪来,想嗤笑却嗤笑不出来,冷声道:“究竟是因为我挫你军队、劫你黄金,还是因为”
风檀确定自己在系统空间已与萧殷时顺利解绑,他不该再执着于她的躯体才是,那么除了上述一条原因之外,也就只剩下,“你喜欢我?”
质问的视线一错不错得落在萧殷时脸庞,他的眸光与风檀对上,面色阴鸷如修罗,喉结滚了滚道:“喜欢。”
心思泻出来,萧殷时仿若更加无需顾忌了一般,往前一步将风檀纳入自己的阴影中,低垂着眸审视她,冷言道:“我一开始根本不喜欢你。”
在沉冷木质香的包裹中,风檀的心跳忽得加快,身前人琢磨不透的心思终于见了光,却也砸得她措手不及。
萧殷时攫视着风檀的眼瞳逼仄窒息,道:“你不知死活的色|诱,在官场上自以为是的权斗,明知不得善果的孤勇,愚蠢率真的舍己大义都让我厌恶至极。”
风檀被他不知所谓地讽骂了一通,眸子里差点就写出五个大字,你他|妈有病?
萧殷时再次走近风檀,俯身与她视线齐平,所有的恶意都倒灌出来,“可是啊风檀,尽管你身上没一点我看得上的特质,同样的困境里活出与我完全相反的路数来,甚至还混得风生水起,不沾半点人性上的阴暗,以一人之力硬刚整个男权王朝,赤子之心,灼灼风华令人心折。”
那之后萧殷时的围猎游戏里,猎人爱上了一次次逃走的猎物,栽得彻彻底底。
说罢,他目光掠过她折了的左腿,又看向她肩膀处渗出的血水,最后落回她含怒的视线,无甚在意地道:“别拯救她们了,先拯救自己吧,嗯?”
这么不要脸,风檀被这番无耻之言一气又气,说得好像是她耗子逗猫愚蠢得惹祸上身了一样,可明明是他裁缝不带尺,存心不|良,“别搁这儿颠倒黑白,你被吸引了不是我的错,你的喜欢,我消受不起。”
“是我愿者上钩,”萧殷时不置可否,把话彻底摊开来堵死风檀所有讲条件的可能,“但我既上了钩,你也别想着甩了我这条鱼,今世的帝王之侧,非你不可。”
风檀即便再落败,也不会愿意成为一个男人的陪衬物,萧殷时清楚的知道这一点,薄唇却欺近她的唇边,道:“交手的这几个回合,你应该知道,我势必要得手的东西绝对跑不脱。”
最可怕的情况发生了,风檀抱着婴儿后退一步,手臂不自觉得缩紧,挤压得婴儿哇哇大哭起来,她有些手足无措地拍了拍他的后背,他却是越哭越厉害,旁侧忽而一股栀子香气袭来,萧轹灵从她怀中抱起婴儿,颇有章法地晃了晃,小婴儿才慢慢再次陷入沉眠。
萧轹灵对着萧殷时见礼后温柔笑道:“二哥,二十四局的太监们手脚麻利,宫中乱象已收拾得差不多,孙丞大人不得空,托我来告诉二哥一声。”
她说罢,抱着婴儿看向带着妇人面具的风檀,也见了个礼,道:“风大人不对,该称呼风姑娘才是,这是哪来的小孩?”
孩子落在萧轹灵怀中格外安眠,风檀被萧殷时激得有些颤抖的眼睫缓缓安定下来,她总是在困境中百折不挠,对着萧轹灵也回了个礼,问候了声轹灵公主,回道:“前几日在路上碰到的,正巧我也不会养孩子,劳烦公主为他寻一处人家。”
风檀不想最后求萧殷时办事,从怀中拿出剩下的几锭银子来交到她手上。
这事儿对于萧轹灵来说毫不费力,她欣然应下,不过不肯收银子,“既是我大桦子民,怎可用风姑娘的银子?”
风檀只好将银子收回怀中,萧轹灵见风檀说话不大有力,这才注意到她肩膀处的伤口以及费力拄着拐棍而站的身姿,关切问道:“身体不适得厉害么?今晚宿在我宫里吧,我来照看姑娘。”
不用等到风檀回答,萧殷时已经断然拒绝,道:“不必,我自有安排。”
萧轹灵闻言脸色有点没控制好,但很快异色便被掩下,开口语气仍旧和软,“好,风姑娘身上的伤口都是二哥二哥派人照顾得时候要多叮嘱宫人莫要大意。还有二哥,你要怜香惜玉一些,姑娘家身子娇贵,受不住你这么大张旗鼓得围追堵截喜欢一个人是要对她好的,要温柔些才是。”
萧殷时听完后若有所思,看着风檀哂笑一声,道:“她受不住?她受得住。”
在这对峙半晌,淡色弯月已高挂苍穹,孙丞把内宫中人重理完毕,又亲自收拾好萧殷时要入驻的乾和宫,便来午门禀告,他站在台侧,不着痕迹地看了眼风檀,道:“回禀主子,您吩咐的事已经办妥。”
笼子搭好了,萧殷时眼神里有说不明的幽暗迸发,上前拉住风檀的手,意欲带着她步入内宫。
风檀把他的手一把甩开,道:“我自己会走。”
说罢,她撑着栏杆式样的拐棍一瘸一瘸地往下走,身后再次有阴影覆上来,庞大的身躯像是一头凶兽把她咬在利齿间,危险感不可忽略。
她侧眸看向萧殷时大步走近的身影,随后身体突然腾空,被他一把打横抱揽在怀里,手中拐杖掉到地上,风檀边推搡边往下跳,道:“我说了我自己会走!”
幸而有夜色作掩,不然风檀的羞耻将无所遁形,萧殷时显然不在意他人的目光,出言威慑她道:“再乱动,另外一条腿也别要了。”——
作者有话说:明天两节大课,提前请个假宝宝们,评论区发包包聊表歉意~
第97章 疗伤
风檀在萧殷时毫不含糊的冷调漆眸里知道他绝对不是说说而已,因为她的轻功让他觉得变数太多,所以他直接干脆地废掉她的功夫,他也的确做到了,那夜若不是她躲得快,现在瘸得就不只是一条腿。
寻常男子对心上人的喜欢表现为对她好,温柔以待,守礼追求;而萧殷时的喜欢显然不是这么回事,风檀相信,她现在再在他怀里翻动一下,他真的会应言做到,他揽抱着她的手指现下就放在她腿弯上。
风檀僵硬得不敢动弹,萧殷时乜视了眼她冷白的唇色,感受到柔软扑腾的身躯安静下来,抱着她大步走向皇宫大内。
桦朝建朝百余年,内宫规模势派恢弘无前,华贵的琉璃瓦盖在飞檐翘拔的宫殿,重门深禁间宫人来往有序,巡逻御林军戒备森严。
宫道长长,萧殷时走过七重宫门,停在朱门两侧乃至殿宇房梁之上都有罗煞军驻守的金殿,守在大门前的侍女见到来人,躬身将殿门打开。
内殿红烛高照,六尺长的伽楠香大匾上书有“黄金台”三个石头青底子的金字,但奇怪的是这处宫殿并没有垒筑高台。
华丽寝殿一应摆设都是上等规格,赭赤色的帷幔被内殿中侍奉的两名宫女拉开,萧殷时将风檀放到床榻上,对着身后人吩咐道:“备水。”
一名宫女应声离开,萧殷时曲腿脱掉风檀的鞋袜,又前倾身体去解她的衣衫,这让风檀如临大敌,她都伤成这样了,他还能下得去手?系统已经将他们解绑,萧殷时急色也不能急成这样。
风檀伸手握住萧殷时解她衣扣的手指,道:“我伤得很重。”
萧殷时挑眉,漆黑沉冷的眼瞳里倒映着风檀尚带着人皮面具的模样,这张面具质量不怎么好,边缘处有点微微翘边,他指尖触上她颊边,把它从风檀脸上撕下来,看到人皮面具下掩盖的脸庞,方觉得顺眼了些,这才回风檀的话,“所以?”
他这是明知故问吧,风檀沉默几息,直言道:“所以不能和你敦、伦。”
敦|伦二字被风檀说得很重,用着咬牙切齿的力道,萧殷时漆黑的眸底里有一闪而过的笑意,快得风檀没有捕捉到,喉结上下滚了滚道:“风檀真是个读书人,不过男女交|媾一事不大需要你出力,你韧性足,这点伤应当无碍。”
字句漠然,风檀握着他的手指都被气得抖了一抖,他眼瞎吧,她左腿现下走路都困难,肩膀被他穿透,留下的血水把前襟都濡湿了,他竟然说她的伤无碍。
风檀的意气又在腹中升起,道:“在攻城前,你对你叔父说‘用这么卑劣的法子为难一个女人,不觉得会下场很惨么?’,萧殷时,你跟他又有什么不同?”
萧殷时掀了掀眼皮,曲着的长腿站直,自上而下地俯视着风檀,继而缓缓倾身,凶性缓渡到她跟前,“很简单,他只能胜一时,我能胜一世。所以班骅芸现在重获自由,而你再也出不去这深宫。”
暴力压制的效果是明显的,风檀带着一身重伤不敢也不能再毫无顾忌地讽刺他,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她知道强强之间莫亮剑,更何况,她现在不强,养精蓄锐才是智慧。
见风檀安静下来,萧殷时知道她并没有臣服,她只是短暂地收了自己的锐气,他倒也没什么所谓,再度触上她的前襟,将纽扣一颗一颗解开,剥下外衫后露出少女光洁的肩颈。
他的暗影覆压在风檀身前,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脖颈,如同猛兽咬住猎物的脖颈般让人窒息,风檀漫上一层鸡皮疙瘩,还是不能忍受这样毫无尊严的跟一个男人行夫妻之事。
她的身体,支配权却全在萧殷时手中,在过往多年受到的教育里,风有命告诉她,每位女性都是一名战士,可是却没说当战士被困于敌手受到这样的对待该怎么做?
忍吗?男人摩挲于颈间的手指在向下游移,所有的触感都是清晰深刻的,骨子里的血性被激发出来,风檀猛然倒身用没有受伤的右腿踹向萧殷时的裆部,被他格挡后索性发了狠,抬起受伤的左腿一脚踹上他的前胸。
横空袭来的左脚被萧殷时握在手中,玲珑脚趾微微蜷缩,再抬眼看风檀,已经被痛意激出了一层冷汗。
萧殷时放开她的左腿,风檀穿着半脱未脱的衣衫蜷缩在床榻上,用力闭着眼睛等待这股钻心的痛楚过去。
两人打斗的功夫里,前去备水的宫女端着一盆水重入内殿,把水放到床榻旁的黄花梨矮木凳上,看也不敢看殿内一眼便和另外几名宫女躬身退出寝殿。
她狼狈的模样并不具有观赏性,萧殷时却觉得破碎之美更让他迷恋。起初姓欲让他注意到她,后来变了质,姓欲变成更深重的欲望,她这个人让他想把自己所有的爱意和恶意一同倒灌进她身体里。
萧殷时已经放弃了改变风檀宁折不弯的臭脾气,所以改用更加强硬的方式教她臣服,折了她的腿后本该生出点恻隐之心,但妇人之仁在起初的几次拉锯战中已被风檀彻底磨灭。
男人手指触到风檀跟前,轻点穴道后她便再不能动弹,在风檀惊恐的眸光中,他坐上|床榻将她揽抱在怀,轻巧几下把她剥了个干净,手指扣在风檀完好无损的右腿上,俯视的狠戾之意迫在她眉眼之间,“这么野啊风檀,脾气倔,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不想让我碰你也得有这个本事对不对,否则只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自从存了废她轻功的念头后便一直没有放下,风檀左腿痛意钻心,额间密密麻麻的冷汗顺着颊边流下,在萧殷时右手蓄力的一瞬,被彻骨之痛激出来的生理性泪水从眼眶里倾泻出来,水色琉璃眸里的脆弱一览无遗。
萧殷时放在她右腿上的手掌鬼使神差得在这样的眸光里收了内力,是被欺负得狠了么?哭得有些可怜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宽厚手掌握上风檀受伤的左膝。
温润的内力自皮肤相接处次第传入受伤韧带中,将精钢珠击打形成的挫伤一一抚平,不过他并没有修复运功必须要过的经络。废她轻功那日他原本想着将人击落马背后就对她治疗,但显然他没有这个机会。
痛意被抚平,风檀知道自己方才差点右腿也被他废了,反抗之后迎来的是更为无情的压制,她意识到萧殷时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丧心病狂得多,心中余悸颇深。
颊边的生理性泪水被萧殷时手指拂去,他拿起矮凳上的干净布巾将风檀肩膀血洞周边的血水擦净,细细洒了层药粉后用绷带包裹好,才再度解开风檀的穴道。
他很享受温香软玉在怀的感觉,也很喜欢为风檀做一些细碎的小事,这一点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红烛照得一切都纤毫毕现,风檀刚扯过被子覆在身上,萧殷时就扣着她的脸抬头,英俊的容颜染着一层薄薄的阴冷,“你要知道,我想要你的话,点住穴道任我折腾并不难,负隅顽抗的滋味不好受,几两肉的快活而已,怎么贞洁得跟烈女一样?”
“”风檀明白自己一开始就意会错了,他并没有打算今夜动她,只是看她反应顺势逗她折腾她,看她无措的应敌而已,“几两肉的快活,也得看跟谁。”
萧殷时漫不经心地道:“真可惜,你完全没得选。”
他下了床榻去净手,回来时看到风檀滚到床内侧只留了个后脑勺给他,浸墨般的黑发悉数铺散在枕畔,遮住了倦色沉沉的脸庞。
庭院里的高树枝叶簌簌作响,听声像是被秋风吹下了枝头,凉夜生寒,萧殷时揭开风檀的被子躺了进去,换来她猛得一扯,“你没有自己的被子盖吗?”
如果一开始就对他的行为进行某种默许的话,以后她的选择会越来越少,她会被欺负得肉渣都不剩。而对于风檀的圈地行为,萧殷时淡声道:“没有那么多被子给你盖。”
没有那么多银子给你花。
没有那么多被子给你盖。
他可真穷啊。
风檀裹着被子卷成一个圈,背过去闷声道:“那你今夜冻着吧。”
萧殷时眸底的温度无声无息凉了下去,他翻身连人带被压在身下,语气平淡道:“你还是没明白自己的处境,风檀。”
风檀眼底的桀骜之色被她掩下,看着萧殷时越来越不清白的眸光,道:“分你一半。”
可真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萧殷时盯着她唇|瓣的欲孽无处施展,被她这副打不过立刻认怂的模样勾出了久违的低沉笑意,似缱绻又更似冷酷,道:“晚了。”
他低头狠狠堵住她的唇,很久很久没有亲吻到她,欲念早已积累到快要爆炸的程度,血气方刚的年纪在这方面进步飞快,灵活有力的舌不满足于浅浅舔砥,吻中夹带的可怖力道让风檀每根神经都在战栗不休。
第98章 伤疤
攻城之战结束后的一月里,京都城门守卫军依旧严控来往行人,进城出城官书文牒一样都不能少。索塔哈应援军虽已败走离京,但他们的首领阿日斯兰尚潜伏在京都郊外的一处制酒山庄。
传信小厮从山门一路往里行进,停驻在写有“逍遥游”的烫金沉香木招牌前,进去后再拐两个弯,便来到了东南角楼。
他进门先看到了四角镶铜的大酒柜,金镶沉香桶里的酒液醇香四溢,视线前移,看到赤|裸着古铜色上身的高大异族人身缠白色绷带,手执玳瑁酒盏有一搭没一搭地饮酒。
阿日斯兰见到来人,放下酒杯后打开信笺,一目十行看完后嗤笑一声,用本族语说了句传信小厮听不懂的话,这才换成了中原语:“你主子败落被擒已成定局,怎么还妄想着挣扎?攻城之战萧殷时折了我三成军队,我哪有本事救得了他?再有,我凭什么救他?”
传信小厮揭下面具露出本来面容来,他是大皇子萧湛身边的谋士岳渤,“王子殿下自谦,殿下若不是不甘心出师就败走,又怎会还蛰伏在这里?索塔哈内斗激烈,大王子和二王子对王位虎视眈眈,三王子没有母家势族作保,所以只能在马背上打天下。王子出师未捷,三百里的疆土拿不到手,马上又要冬天了,索塔哈苦寒之地”
他话还没说完,阿日斯兰冷冷打断道:“你们的军队全部归顺于新朝,就凭我这么点骑兵,怎能干得掉新皇?三军夺帅逞匹夫之勇,痴人说梦罢了。”
“的确,”岳渤颔首,继续道,“王子功夫奇高,行明路杀入京都城的话若是不可,不妨试试暗路。”
阿日斯兰轻笑一声,道:“怎么个暗路法?”
岳渤道:“听说王子在攻城当日见到了一个少年,那少年是个中关键。”
阿日斯兰想起那夜熊熊大火中妄图炸死萧殷时的少年,倒真是一身淋漓肝胆,听说他一个月前被抓回去了,不知道还活着没有思量一瞬,阿日斯兰沉声道:“一口气把话说完,再喘气就滚出去。”
霸道岳渤在心中评价一句,神色不变地道:“据宫中剩下的细作所言,那少年实则是一女子,这一月来住在大桦历代皇帝才能住的乾和宫,且被罗煞军严加看管着,由此可以看出,她是被囚禁在宫中。”
女子啊阿日斯兰心下一动,道:“她轻功很不错。”
“是,不过已经被萧殷时废掉了,”岳渤小心观察着他的脸色,将腹中阴谋一股脑说了出来,“那女子名唤风檀,曾在大晄为官五载,掀起了一场不小风波后被流放岭南。萧殷时应当是对她动了情,所以才冒着得罪崇明帝的风险把人掳走,废她轻功正是因为她出手也够狠。王子殿下,这样一个人物,如果您能和她合作的话,何须索塔哈骑兵,凭她的手段,你的武功,不愁无法暗杀萧殷时。届时我家殿下坐上帝王宝座,定会应诺践言——割地三百里。”
阿日斯兰古茶色的眸子里谑色微微一漾,这招儿倒是个损招,但是,“说得轻巧,她在深宫,我怎么接近她?”
岳渤恭谨献计道:“宫闱深禁,要想蛰伏在她身边且不被萧殷时发现,唯有两条路:混作太监或者罗煞军。”
显然以阿日斯兰的高大体格来看,扮作太监不大现实,扮成罗煞军的话要和军队中的其他军士接触,很容易露馅,不过岳渤既然身为谋士,他应当自有他的办法。
阿日斯兰道:“用罗煞军的身份吧,找出色的匠人弄张人皮面具来。”
见他答应,岳渤放下心来,敛衽作礼道:“现下靖德帝和二皇子萧佑已被萧殷时追回拘禁于诏狱,除了我家殿下,皇族中唯有自小与萧殷时有交情的轹灵公主幸免于难,岳渤在这拜托殿下了!”
***
萧轹灵为父亲和弟弟向萧殷时求情无果后,便去找了班骅芸。
两人一坐一立在帘幕深深的回廊,身后曲桥小榭,蟹屿骡洲,枫叶泛红飘落铺陈在汉白玉阶上,景观雅致非常。
萧轹灵跟前摆放着一盏薄胎福禄寿青花盏,她端起八盅茶抿了一口,擦了擦眼角的泪珠,柔声道:“好久不见伯母,轹灵失态了。”
她自小丧母,幼时在班骅芸膝下长大,自出使晄朝离京那日已经有两年多没有见过班骅芸,方才拜见时一见面便哭得泣不成声,班骅芸安慰了好一会儿,萧轹灵情绪才平复下来。
班骅芸爱怜地抚摸着萧轹灵的手,道:“好孩子,我也想你说了这么半天体几话,是不是还没说到正题上?”
萧轹灵用手帕彻底擦净泪珠,微微一笑道:“知我莫若伯母,可轹灵实在没有颜面开口。”
班骅芸道:“轹灵,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我们之间又有多年情分,有些话我也不拐着弯跟你讲,便直言了。你父亲萧颂韫杀我夫君、杀我大儿,囚禁凌|辱我多年,我实在无法宽宥之。至于你的弟弟萧佑,他的确与我无冤无仇,可是轹灵啊,你觉得我能说动萧殷时么?自从攻城那日后,他一次都不曾来找我,你觉得我在他心中有说话的份量吗?”
萧轹灵闻言眸中再次盈盈含泪,泣声道:“伯母,他为了你蛰伏在大晄十几年,你在他心中自然无比重要,当年京都人谁不知他最为重孝。他不来看您,也是因为新朝诸事繁杂,改年号、重建内阁、考核百官、整饬军队无论哪一样都需要二哥亲力亲为,我听说他为了尽快恢复秩序,已经连着一月宵衣旰食。”
班骅芸摇摇头,叹了口气道:“重孝与否罢了,不说也罢。不过你要做好失望的准备,他与我生疏数年,大约是不会听我说话的。轹灵啊,你是不是喜欢他?我听闻那日是你用他的皇后之位作为交换,从而打开了城门。”
萧轹灵腮边微红,羞涩道:“我”
班骅芸心中所想与她相左,她教养萧轹灵多年,萧颂韫宫变后对她百般为难,若不是萧轹灵这些年总是护着她,她会过得更加凄惨,在她心中,早已将萧轹灵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两人之间的情分经两年分离变得愈加深厚,因此不忍心看她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即便那人是她自己的儿子。
班骅芸道:“轹灵,以你的品性,该配一位崖岸高峻的君子才是。你心中的二哥不是现在的二哥,听我一言,莫要招惹他,他是一个没有心的人。”
枫叶落地后满地金黄,在午后日光照耀下显得更加耀眼,萧轹灵看着旋落的叶子眯了眯眼,道:“阿嫂,他有情的。”
她回眸看向班骅芸,娇美的脸庞上有淡淡的落寞,“他把那位风姑娘放在心尖上,看她看得很紧,不管办完公务后夜色多深,他都不肯在近处就寝,一定要回有她的寝殿入眠。”
班骅芸道:“好孩子,两情相悦也就罢了,那是他在强求。而现在,你也在强求你自己,不要在不合适的人身上耽搁时间了不好么?”
萧轹灵细眉微拧,道:“我喜欢了他这么多年,他也应了我给我皇后之位,在这节骨眼上,我不能放手。伯母,我听闻那位风姑娘这一月来,时不时会来找您叙话?”
“是啊,”班骅芸闻言眉眼间有了笑意,道,“风檀是个机灵的孩子,更是个妙人,我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旺盛的、朝气蓬勃的”
她一时间不知怎么形容,仰首看到天空中盘旋的飞鸟后,道:“生命力对,就是生命力,给我种似我这样的干涸之地也能再度生春的感觉。”
那姑娘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儿子妥协,允许她可以在内宫中自由行走,不过她每次出行身后都跟着十六名罗煞军,在宫中已形成一道独特的风景。
萧轹灵闻言,想起风檀在晄朝为官时那股意气风发的朝气,当时她扮作男装,就已是人间第一流。在萧府门前被幻术高手偷袭的夜晚,萧殷时看她的目光就已经掺杂上了不明的意味,也就是那日起,萧轹灵开始筹谋着解决掉这个麻烦,不过风檀命很大,没死在诏狱里啊。
无妨,能半得手一次就能完整得手一次,萧轹灵看着从廊道拐角处出现来找班骅芸的风檀,眸光变了变,再次落到班骅芸的脸上时心中计策悄然成形,施礼躬身退了出去。
风檀走上长廊,看着萧轹灵迤逦离开的身影,对着班骅芸笑道:“我扰了夫人同公主的小聚么?那可得赔个不是了。”
“没有的事儿,”班骅芸挥手示意她坐下,即便她来了几次还是看不惯她身后跟着的这支身着黑色甲胄的罗煞军,道,“近日来,无论是前朝太妃还是各殿宫女,都在议论你这道靓丽的风景线呢。”
风檀回身挥手示意他们离远点,看他们退到廊外三丈后才回转了头道:“弄不走,甩不掉,像是狗皮膏药黏人得很。”
她说着话,毫不客气地给自己倒好了杯茶,道:“夫人,我今日还是来听故事的,您接着讲呗。”
班骅芸知道她是想从自己这套出关于萧殷时儿时的事,前几次的会面她已经讲了七七八八,道:“该讲他离桦前的那一年了吧。”
风檀抿了口茶,道:“正是,我洗耳恭听呐。”
班骅芸笑道:“你不妨直说你想听什么,要是最后一次还没有听到你想听的东西,岂不是白来了?”
风檀道:“我想知道他有没有自杀过?”
班骅芸闻言一愣,摇了摇头,道:“绝对没有。”
风檀闻言也是一愣,踌躇一瞬后问道:“可我瞧着他手腕上有伤疤,看角度应当是自杀所致。”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风檀想知道究竟是什么能让如此一个冷心冷情的人自杀过,但班骅芸的答案显然出她所料,“那是他一出生就带着的疤痕,一共有九道。我和夫君看到后也觉得奇怪,便找了高人算了一算,卦象曰‘自杀窥天,以勘轮回’,我们并不懂什么意思。后来宫变那日,他说九世为父母,此世不再涉足他人因果这么多年,我也一直想不通他话中何意。”
如果九道伤疤不是自杀所致,萧殷时没有脆弱到想要自杀的话,那么也就说明他从无弱点。她被孤立在宫廷中就没有任何突破口,除非桦晄两国开战,否则她这一辈子都别想出去,想着想着,风檀忽然遍体生寒。
班骅芸温暖的手指握住她的手,道:“会有办法的。”
闻言,风檀眼圈一红,在异国他乡只有眼前这个几面之缘的妇人关心她,问道:“夫人,我与你几面之缘,你明知我是在套你话,为什么还要讲给我听,他明明是你儿子。”
班骅芸笑了笑,道:“这一月来,你的故事在宫里传得沸沸扬扬,我也听说了不少。你竟师承风有命,这让我很是意外。当年风先生的《女学》我也有幸读过,我打心底里钦佩她。我说过,你我同为女子,我自然知道你心里的不甘,孩子,别害怕,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前方总会有出路。”
第99章 清账(1)
“生我一世是父母,重来九次即因果因果既定,万物一府,死生同状,我不再干涉你们的道。”
“自杀窥天,以勘轮回。”
【萧殷时,受穿越时空宇宙波影响,权谋手段锤炼九世,无人可出其右,绑定身份为帝师。】
风檀在回程时反复思量着一路得来的零碎线索,脑海中像是有团乱麻般理不清楚。夕阳的光照得前方宫殿昏影幢幢,又快到夜晚了,风檀不想这么早回去,但又出不得宫门,便折了个身去官员下值必经的宫道上等人。
淡色弯月挂上苍穹,黄昏与夜晚交错之际,风檀终于见到沉诗毅从前方拐身过来,风檀身后有十六名罗煞军跟着,因此沉诗毅方走上这条宫道便看到了风檀,她反应很快,像是老鼠见了猫一般转个身就跑。
“站住。”风檀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让沉诗毅被迫停下了脚步。
她愧对风檀,这让她一向高冷的面上在见到风檀的时候挂上一层讪笑,道:“好巧啊,风大人。”
风檀走近她,道:“不巧,我在这等了你一个时辰。”
沉诗毅的随身小厮提着宫灯,她接过宫灯来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又眯眼看了看风檀身后的这支军队,道:“他们能走远点么?”
军令如山,罗煞军不能脱离风檀二十丈,风檀摇摇头道:“不能,不过没关系,总之我和你见面要谈什么,他们主子猜也猜得到。”
沉诗毅看着被迫换上一身女子装束的风檀,赞叹了一句:“天姿国色都不足以形容风大人啊,这样的赏心悦目,早该换上女孩子的衣服让我们这些粗人开开眼才对!”
时间珍贵,风檀不理会沉诗毅的打哈哈,更知这是她心虚的表现,道:“劫囚当夜,跟随在我身后的沉家军悉数叛变,他们的目的是杀了我,却阴差阳错被我先生挡下,导致我先生身中数刀而死。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手笔,你要杀我不屑于用阴招,且你我之间素无仇怨。”
看着沉诗毅沉重的脸色,风檀凝目道:“能暗中调换你沉家军且不被你发现,这说明他是个在桦朝有身份的人物,你知道是谁对不对?”
“知道。”沉诗毅目光里蕴含着很多东西,挣扎、愧疚和无奈,半晌之后,她道,“很抱歉,风檀,我不能告诉你。”
风檀看着她,清眸里的怨怼生了出来,“为什么?”
星光漫上天际,将宫道上对峙的两人身影照得清晰分明,沉诗毅看着风檀,她心中其实对风檀这个人是饱含欣赏的,但政治斗志让她们二人在最初就处于对立的局面,而后共同商议诏狱劫囚,她救出了哥哥,风檀却永远失去了先生。
沉诗毅沉默须臾,单腿撑剑而跪,抬首看着风檀冷白的面庞,道:“此事终究是我失察,原是想早些找你负荆请罪的,可我不敢,但我也知道我躲不开你的问责。风檀,作恶之人是谁恕我不能告之于你,作为补偿,我沉诗毅可以允你一诺,只要你说,我就可以帮你做。”
风檀俯身看进她的眼睛,道:“若我要你把我送回大晄呢?”
她们在深宫墙影之下交涉,风檀身后的罗煞军闻言手指握上长刀,沉诗毅在肃杀的氛围中吐言清晰,道:“可以。”
风檀闻言笑了笑,但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笑意,“冒着甘愿得罪皇帝的风险也不愿说出幕后主使,我倒是有些好奇你跟那人之间的关系了,这么铁啊。”
“不铁,”沉诗毅没有半点犹豫的淡声回答道,“但我确实别无他法,我不能说。”
风檀点点头,道:“好,送上来的承诺不要白不要,沉将军,希望你这次不要食言。”
查案是风檀的老本行,沉诗毅无法说出口不代表风檀没有办法查到。
她在御花园中练了会功夫,额间沁出一层薄汗后缓缓吁了口气,左腿的经脉无论怎么运功都不能通畅,饶是风檀再能自洽心情也不会很好,这种不爽心情在看到乾和宫灯火通明的大殿时到达了顶峰
萧殷时处理完政务回来了。
他这一月来朝政繁忙得紧,往往风檀都睡得深了他才回寝殿,像是看不得风檀睡得这么舒服,上|床掀被时动静一点都不收敛,见风檀转个身背对着他还要长臂一伸将人拉回来,总之恶劣行径数不胜数。
他今夜回来得倒早,这让风檀踏上台阶的欲|望都没了,头顶星空璀璨,秋夜凉风习习,风檀借了个罗煞军的披风铺到汉白玉石砖上,仰躺在殿前看起了星空。
先生讲天幕上的每颗星辰其实都是一个又一个的天体,高悬于天外壮丽而安静的绽放着,最早的光就从那里来,不开心的时候就看看宇宙,自有清风荡万古,迹与星辰高的情怀。
遥望星空的视线陡然被高大暗影遮挡,风檀看着萧殷时,缓缓站起身来,不发一语地走向宫殿。
萧殷时上前几步拽住风檀的手腕,将她往侧殿方向带去,他手劲有点大,风檀皱眉道:“去哪?”
萧殷时眸中漆黑,道:“黄金台。”
大殿牌匾上是写着这三个字,但此处并没有建有高台,风檀有些不明所以,她又没有说不的权利,索性任由萧殷时牵着她走。
经过一月的疗养,风檀今日出行抛开了拐杖,左腿已经能正常行走,只是男人腿长迈得步子也大,她被他拉着倒像是在小跑。
侧殿中宫女燃好灯烛后躬身退下,萧殷时这才放开风檀的手指,走到佛像式样的机括前转动轮盘,暗道轰隆隆地打开,他回身看来,漆眸里夹杂着不明的光,道:“进来。”
暗门如鬼域入口,萧殷时站在入口处,一身衮龙黑金袍服将他衬得更加不似生人,今日指间戴了颗帝王绿翡翠珠,他轻轻摩挲一瞬,皱眉看着风檀,道:“要我请你?”
风檀回神,受人掌控的滋味显然不怎么好受,她没有说话,径直走入了暗门。
萧殷时看着她在前方行走的身影,眸中夹杂的不明之光变得诡谲。两人走了一会儿,从暗门出来时看到了另一番天地。
黄金垒筑的高台顶天立地,伫立在万方大坪中央,在月色中散发出的金光奢靡华灿。这样高的黄金台,岂止用价值连城可以估判。
自玉阶一步步踏上高台也需要费不少体力,风檀站上高台时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四根两尺见方的大金柱撑起三重卧龙飞檐,横坊上雕得也是夔纹龙饰。宽大石匾上书有两句诗文:
为报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看来这里是桦朝帝王与臣子会面的最高规格场地,极目远眺,万里江山尽收眼底,往苍穹之上看,会发现此处更是观星宿的好地方,寥廓绵远,一望无垠。
黄金台上一应物什是提前摆好了的,樱桃木的八仙桃木桌上盛有红绿润亮的鲜果果盘,一壶清冽的酒液,旁侧是铺着锦黄缎面的同质透雕绣榻,角落里供着一炉檀香。
熏香袅袅氤氲了萧殷时的面容,他应是用了晚膳,倒下两杯酒液递给风檀,道:“秋夜风凉,喝点酒暖身。”
风檀看了眼澄清的酒液,道:“不想喝。”
萧殷时淡淡道:“不喝也无妨,只是一会儿会冷一些。”
进了末秋,桦朝平均温度是比大晄要冷上一些,风檀身体素质向来不错,大病初愈后气色肉眼可见得好了些,道:“没事,我不冷。”
萧殷时闻言唇角勾出了些弧度,再看却转瞬即逝,风檀敏锐地察觉到他今夜与往日生出了些不同寻常的气质,被他很好地收在皮囊之下,甚至有种让人感到温柔的错觉。
酒液侵吞入喉,萧殷时抬眸看着风檀,嗓音低沉醇厚,含了点笑声,像是心情不错的样子,“国家兴亡,重在吏治;朝廷盛衰,功在财政。大桦在萧颂韫手中积弊数年,要矫枉黜侈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好在这事儿我熟,往次都要费上半年多时间,这次加快速度一个多月便处理完了。”
往次风檀眼前的迷雾欲散未散,这番话的用意更是让她不明所以,但心中升腾起了种不好的预感。
萧殷时摆弄着琥珀色酒盏,又倒了一杯酒饮入喉中,烈酒烹喉,激得他眸中漆黑染上了些暗火,道:“该轮到你了。”
——该轮到处理你了。
酒盏磕到桌案上一声脆响,台下一队罗煞军押着五名宫女太监走入广场,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风檀,道:“这一月来,你在罗煞军的戒严中笼络了三个太监两个宫女,诱导他们为你做了不少事,还告之了你宫中御林军巡防及交接路线,让我猜猜,你准备什么时候逃走?”
他看着风檀寸寸苍白下去的脸色,声音在黑沉子夜中格外清晰,“应当是今日吧,毕竟你从太医署那偷来的药粉,遇气效用即失,只能今晚趁我入眠使我吸入,好让你顺着既定路线逃之夭夭。”
风檀心脏在颤动,她自以为做得足够隐秘,萧殷时却悉数皆知,这让她背后冷汗涔涔。
话落,又一队人马自台下朱门策入,为首将领朝着台上汇报道:“禀告陛下,京都城外的确有一支女子组成的军队!”
——不过她们狡猾得很,人手一支牛叉的大黑枪啊,看到他们立刻突突突地发动攻击隐匿行踪,他们想近身攻击是一点也不能够啊!
将领腹中之言不敢说,抬首看着高台上的帝王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真不巧,风檀逃跑游戏再次失败,”看着风檀变得更差的脸色,萧殷时朝她倾近,眸底的凶性让风檀觉得惊心悼胆,宣告道:“咱们今夜便清清帐。”
第100章 清账(2)
一交子时,疏星淡月,鹅卵石铺就的大坪上气氛风声鹤唳,防水的油绢灯笼在秋风拂动中光芒摇曳,黄金台下有意无意向风檀透出过消息的五名宫女太监被罗煞军捆上绞刑架,用麻绳牢牢固定着他们的身躯一字排开。罗煞军随后大刀阔斧地站在刑架之后,等待命令下达。
萧殷时所说都没有错,这一月来风檀从未停止过想要踏出宫门回到大晄的脚步,她每日都会出去转一大圈,已经将宫廷布局摸了个透彻,御林军巡逻交班的固定时辰也托太监打听了出来,又去太医院佯装肚子疼,趁着太医配药不备之际顺走了药粉。
萧殷时将她的动作全看在眼中却不发作,只待料理完政事后来给她一个下马威么?不,恐怕不是下马威这么简单。
风檀看着他眼底毫不掩藏的凶戾,眸光掠过被绑在绞刑架上的五个人影,道:“你想做什么不,不管你想对他们做什么,都大可不必,是我用巧语使他们帮我做事,你想打想杀冲我来,不需要为难他们。”
“想打想杀冲你来,我现在就是在冲你来。你是把硬骨头,怎么敲打都不弯折;你也很聪明,被抓前把御龙军悉数送出京都城。”萧殷时扯唇一笑,目光却阴戾无比,“你,我是打不得的,既然你身边也没个你在意的人,那我今日便换个法儿,敲打敲打所有帮助你的人,也好让满宫里的人都长长记性,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说罢,男人挥手示意罗煞军升起绞刑台,五名被堵了嘴巴的太监宫女双脚开始缓慢离地,脸庞缓慢呈现青紫之色。
“停下!”风檀快走几步站在黄金台的栏杆前,看着场下场景心中冰凉加剧,再度回首看向萧殷时时眸色已不复方才冷静,道,“如果你是想借此威慑我的话,那么你的目的达到了,我怕了还不行吗?!”
被捆绑着的宫女太监离地速度很慢,显然这是萧殷时刻意交代过的,他想要规训风檀,让她彻底记住逃跑的代价不由她出,由所有与她有关的人命作赔。
若风檀是个没有良心的人,只顾自己逃命不顾他人死活的话,这招自然没用;但风檀不是,她有情有义,若有无辜之人因她而亡,她会溃不成军,她不愿背负他人之命。
脚底离地面的速度始终均匀,一种无法言喻的情绪攫住了风檀的心脏,只觉顶门走七魄,脊上溜三魂。她没有轻功,这么远的距离飞不下去,其实即便飞下去了也无济于事,因为面前的始作俑者无动于衷。
方才还苍白的脸庞已急得漫上浅红,风檀向来泰然自若,此次却体会到了热锅上的蚂蚁滋味,对上萧殷时冷漠的眼神,她背后猛靠上栏杆,没有什么能威胁萧殷时的话,可以用她自己,“萧殷时,你要玩这么残忍的戏码,好,我陪你,他们若因我而死,我把命赔给他们,我从这跳下去!”
“啪|啪|啪!”
三下手掌相合敲击声响起,萧殷时看着风檀决绝的脸色,露出一点好笑而又睥睨意味的笑弧,“这世上谁都可能轻生,唯独你不会。你的命是你先生换来的,你怎么敢轻生啊?”
萧殷时总是有一击即中的本事,随着他们距离地面的高度上升,麻绳中多余的空隙已经所剩无几,风檀眸中迸出凶狠之色,取出狙击步枪快速上膛,对准萧殷时的方向发出一阵猛烈射击。
砰砰砰的射击声震得黄金台上的帷幔都荡了下来,水红色帷幔落下,从台下看台上,所有光影都变得暧|昧而模糊。风檀在开第一枪的时候萧殷时就偏身躲开了射击,在她发了狠的一阵扫射后,黄金台内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
被击中倒下了黄金台?天下没有这么好的事,风檀不管他怎么样了,回身想掀开帷幔射击吊着宫女太监的麻绳时被身后凭空出现的人一臂扣上了擎天黄金柱。
沉冷木质香气包裹在周围,她想要再度暗击的手指被萧殷时狠狠扣住,他在她身后轻声慢语,看上去就像情|人耳鬓厮磨般,可没有哪个情|人会对爱人说这样的话,“真有种啊风檀,在我手里还敢这么放肆,真想不择手段地弄死你。”
风檀在他怀中用力扭动身躯想要逃脱桎梏,斥骂道:“你他|妈不是已经在做了吗?!”
男人嗤笑一声,薄唇吐出的声音磁哑动听,“这才哪儿到哪儿,我对你已经很仁慈了。”
说罢,他就着这个后拥着风檀的姿势撩开帷幔,修长指节有力地扣上风檀拿着狙击步枪的手指,控着她的力道将子弹重新上膛,而后缓缓对准了场下受刑之人。
意识到萧殷时要做什么,风檀在他怀中狼狈地挣扎扭动,扣着扳机的食指还是在不停被他往下压,机括的咔嚓声响弹起,风檀高声道:“住手!住手!算我求你了!”
显然萧殷时不为所动,就着这个姿势侧眸瞥了一眼风檀通红的耳廓,薄唇呼出的热息旋了进去,“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阖宫上下都被警告过不该做什么,这样的结局,合乎宫规,更是他们自找的。”
话落,他就着将风檀扣在怀中的姿势用力按下扳机,精钢子弹高速旋转射出,精准击穿第一个太监的额头。
砰得一声血花四溅,颅血喷洒上持刀静站的罗煞军刚硬脸庞,他眼珠转也没转,而旁侧的太监已被吓得两股战战,小便从溺口流了出来。
风檀的眼圈已经很红了,她虽然杀人从不留情,但无辜之人因她枉死,这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指间的狙击步枪被男人轻移瞄准第二个人的头颅中央,风檀偏头狠力咬上他的手臂,血腥味漫出的同时第二枪发射了出去。
听到子弹入肉|体的声音,风檀用着咬下他一块肉来的力度,牙齿越陷越深,萧殷时冷眼看了她一眼,无情地勾了下唇,剩下三颗子弹丝毫不错地进入了剩余三人的脑髓。
牙尖嘴利的狼崽子又在发狠了,他看着风檀红透了的眼睛,扣着她的后颅想把她扯开,奈何风檀受着撕扯的痛楚也不撒口,手臂上的鲜血一点点流到了黄金地砖上,妖冶且灼烈。
萧殷时齿间溢出一声冷笑,大手扯落她的步枪扔到一旁,就着她咬紧他的动作将人正面旋入怀中,施了内力的手指扣上她的后背,细小的衣服崩裂声响起,风檀身上除了一层轻薄内衫半挂不挂幸免于难,其他衣服都散落在了地上。
秋叶凉风吹舞起水红帷幔,露出影影绰绰的台内景象可以让台下人看个大概,鉴于台下还驻守着一支军队,风檀顿时就难堪了起来,松口蹲身去捡衣裳,指间距衣衫一寸之遥时被男人拦腰扔到了软榻上。
随后萧殷时紧跟着上来,不知何时他已脱掉衣物,露出精壮的身躯,俯下身压到她身上,一手钳制着风檀的两臂,一手摸着她的冰凉脸庞,道:“伤才好得差不多就有力气逃跑,那就操到腿软得下不了榻好了。”——
作者有话说:明天有培训,请假奥,明晚上来发小红包补偿,这章有点短小,这个情节也没写完呜呜抱歉了,我恨调休。宝宝们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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