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讨厌一切没有边界感的星神 (作话有百……
实验动物伦理专委会, 格物院的痛苦源之一。
曾有某倒霉医学生误把小白鼠烫伤,实验申报被其卡了几个月,等小白鼠康复再统一处死后才通过,因此硬生生延毕一年。
前辈惨案在上, 如今没人敢触其霉头。
但很幸运的是, 该专委会管天管地,却偏偏没有关于“人”的条例规定。
这就给了舟灵们钻空子的机会了, 祂们和贵族们达成合作, 暗中制定了实验体志愿协议。
玉阙的模因转化实验就是和死刑犯们以“成为实验体协助实验进行,便不执行死刑”为交换条件签订协议。罗浮亦类似, 以“彻底康复至未伤状态”为交换条件和重伤人员签下协议。
双方各取所需, 逻辑上很合理,罗浮认为没毛病,但帝弓看完这些协议后不声不响地走了,罗浮没有看出对方的情绪,但祂认为不会是正面的。
不过, 祂更关注祂身上那群贵族在干什么, 仙舟间的团结和睦关系不能被破坏,军情不报、欺瞒舟灵更是大罪, 不管这群贵族是嫌脑袋太重还是脖子太累, 庆功宴一事都必须严格处理,以儆效尤。
舟灵发怒,事态很严重。洞天之主多半都要责令辞职的新闻一闹出来, 郑重到原本颇有微词的曜青众人这下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只是通知错了庆功宴时间……应该不需要这么严重吧……”
有曜青的军士看了新闻的通报原因, 挠着头小声和同伴说着,但一下被同伴回了个关爱智障的眼神。
“庆功宴宣传了多久?罗浮本浮不上网的啊,结果还能不知道, 其中有多少事没揪出来?将军那晚悄悄去了趟舟灵府回来时脸色多难看?通报上这么说就是公关部给那些贵族最大程度地挽尊了。”
要他看,要不是他们将军和舟灵是铁一派的,双方相互真信任,还有曜青大人的手谕,他们都得在这事上吃点儿亏。
正说得起劲儿,这人就被同伴胳膊反肘了一下。
“人来了。”
能进这儿的哪个不是一家人,这人正奇怪藏什么呢,结果转头一看便看见了刚刚蛐蛐的当事舟本舟站在营门口。
罗浮亲自来了。
帝弓部下的军士们激动了,你推我我推你通报了将军,眼巴巴地瞧着舟灵跟着他们将军进了营帐,刻在骨子里的军纪让他们按耐住了听将军墙角的冲动,只能唉声叹气地孤岛角落里,暗戳戳揣测他们会谈论什么。
肯定会道歉的吧,也是他们将军排面啊,除了他之外还有哪个能让舟灵亲自来道歉的?
不过本来就是嘛,大伙儿一合计,除了他家帝弓就没哪个将军是舟灵越级提拔起来的,还没毕业都就做曜青大人的代表出入各场合了,到现在就更别说了!
——“等等,将军他现在毕业了吗?”
有同将宛出身的突然提出疑问,她咋没有在历届优秀毕业生册上看到过将军的印象?
——“肯定毕业了啊,你这优秀毕业生纪念册绝对有问题!”
大家信誓旦旦,迅速把这件事揭了过去。
·
罗浮确实是来道歉并安抚曜青支援军的,另外的,就还要加上安抚帝弓本人。
那夜后祂左思右想觉得是有点儿不对劲,所以找最了解人性(负责监管网络舆论)的圆峤讨论了下。
圆峤deepseek了下,觉得帝弓可能不太能接受实验体里有自己重伤的战友,想一想,你在前线和战友为家园打生打死,结下生死交情,结果保护对象转头偷摸着把你重伤的战友当做小白鼠,正常人都会受到一定冲击的。
罗浮指出:“但我是为了他们好啊。”
这话给圆峤cpu都干烧了,反手把祂拉黑了。罗浮没辙,冥思苦想,捏着鼻子翻阅了下《人类基础心理学》和《伦理学概论》,再认真琢磨了下,认为圆峤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祂很听劝的,于是祂来了。
可还没按祂计划喝茶谈心到一半,帝弓就接到了紧急来电。
是曜青来的。
罗浮下意识瞪大眼睛坐直了,帝弓瞧了眼祂的动作,说失陪出去接一下。罗浮自然微笑点头,表示没事。
——不,很有事了。
曜青怎么独独跟祂学生通讯?
若是关于庆功宴一事,祂应该直接来问祂情况啊,可直到现在,对方都没给祂发过信息,哪怕一条,安静得让罗浮觉得陌生,在家里人受外人欺负这件事上,曜青从来都是直接爆了忍不了一点儿的。
如果曜青听说了庆功宴一事,应当第一时间来骂祂的,跑来说祂内政管理比祂还烂、黑幕系统锈得跑不动亦或者运行逻辑终于混乱了大小脑互搏都正常啊,就像前几次一样。
况且,除此之外,有什么是祂宁愿问自己学生也不来问祂的?
不是吧,曜青不会真生气了?不会吧不会吧,生气到根本不想跟祂通话?
罗浮心里瞬间忐忑了起来,仙舟本为一体,祂是真不想和曜青闹僵,一点儿都不想。
所幸,没多久帝弓便从外回来了,观其神色,聊天应该挺顺利,曜青的情绪应当还在稳定范围内。
罗浮下意识问道:“曜青来关心你吗?”
“对。”帝弓垂眸,注意着祂的反应回答道,“老师亦让我代祂向您问好,祂很担心您。”
罗浮听此,心中的石头落了一半了,笑道:“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您有太多了。”帝弓说,“罗浮大人,我可以问您几个问题吗?”
大概是觉察到曜青的态度还正常让罗浮心里大松口气,祂也放轻松了许多,回答道:“是关于实验体的吗?”
“对。”
罗浮自信开口:“你已经看完了所有协议书,应当知晓,这就是你情我愿的志愿协定,没有什么可争论的。”
帝弓说:“在签订协议时,您给出的协议就是我看到的所有吗?”
罗浮道:“是的。”
帝弓道:“您们对他们没有采取任何诱哄、欺骗、隐瞒手段?”
罗浮道:“没有。曜青的学生,你看过协议,上面把一切都写得明明白白。他们在签订协议的那一刻,是完全知晓并理解实验风险、过程以及预期目标的。逻辑上公平公正,毫无缺漏,你情我愿。”
“逻辑上……大人,”帝弓闭了闭眼,冷声道,“重伤濒死,绝望无助,随后由您递上一份由无数术语与渺茫希望交织的协议。这叫‘公平公正’?这叫‘你情我愿’?难道不该是趁人之危?难道不是您利用他们对您的无限信赖与期望?”
罗浮抬眼瞧他,“他们那时除了这条路,没有其他选择。”
帝弓皱起眉头,“又是谁得出无路可选的结论?”
“他们的一切。”罗浮说,“你们是仙舟的孩子,自我们诞生,也将自我们而亡。我们有你们的一切信息,能够做出最客观最理性最公正的判断。”
“最客观最理性最公正,呵。”帝弓似乎笑了,罗浮不太能理解他现在的表情,那太复杂,“那你们能保证其他人和您们一样吗?”
“什么?”
“罗浮大人,您们能保证未来的所有人,知晓您们所作所为的所有人,那可能辅助你们所谓实验的所有人,都会是‘最客观最理性最公正’的吗?”
“我们……”罗浮眨眨眼,尝试调用所有的运算模块推算。
“无须浪费您宝贵的算力,您无法保证。”帝弓却一锤定音,打断了祂的推演,强硬道,“释放所有人,罗浮大人,不然我不会接受您说的一切。”
罗浮沉默了。
帝弓等了一会儿,仿佛还在等祂先开口说些什么,但没过多久,他就从罗浮毫无波动的眼神中意识到这是种徒劳。
很多仙舟人会说,在舟灵脸上唯一清晰的双眼里,总能看出慈怀与悲悯,但这只是个人的幻想,稍微近距离接触过舟灵的人都能察觉到,祂们的那双眼睛还不如摄像头温暖。
期待舟灵干点儿拟人的事,还不如期待一只诺布莱斯虫解开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
他说道:“曜青很担心您,罗浮大人,您也不想有一个有人主动成为‘重伤者’的未来,您、我们都有更好的方法,仙舟有其他路可走。”
……更好,并非更高效。其他路,仙舟上下千亿凡众,又等得起吗?
罗浮想这么否定,但在对方的沉沉有如实质的注视下,祂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到底是曜青来的孩子。
“模型推演里的风险超出我们可接受范围。”最终,祂瞥了一眼儿营帐中心闪烁的常胜旗,妥协似的说道,“你是对的,是我没有考虑伦理问题对社会造成的影响。”
帝弓吐了一口浊气,一直紧绷的肩膀松了下来,可眼中的警惕仍未消退。
曜青真是教出了个好学生,他将极大地成就仙舟,也会彻底阻断仙舟发展,祂完全能够预见那样的未来。
罗浮心想,祂预估错了,从这孩子进入曜青眼中的那一刻开始,祂就不该默许曜青保留这份过分自由的意志。
在他危及那些贵族之前他会先危及仙舟本身,不过所幸,在他危及仙舟前他会先杀死自己。
曜青对自己的孩子太心软了,明明是对外打得最凶的那个,却总是不能把那份对敌的残酷拿来针对家中的风险因素。
“我会释放他们,今日后,实验会终止,所有实验体……所有伤患将转入常规医疗系统。”
罗浮说道,在帝弓的视线下转了个称呼。祂整理好思绪,第一次真正注视这位名叫岚的青年,与曜青引擎共生的人,被仙舟人尊称为帝弓的将军,而非仅仅是曜青的学生。
祂起身,微微低头看着他:“但你要留下,帝弓岚,此方星域危机四伏,外敌贼心未灭,作为补偿,你需要留下,帮「罗浮」、帮你刚刚保护下的人们荡平一切风险。”
帝弓只和祂对视,说道:“就算您未下令,我仍会如此。”
·
在舰队维护完后,帝弓转达了舟灵的意思,让想回曜青的将士们先行离开,他将留守「罗浮」一段时间,归期不定。大部分人选择跟着他留下来。
曜青给他通讯说:“有什么缺漏和不适应就给罗浮反应,不要客气,有祂照看,你们压力会小很多。”
帝弓回:“好。”
曜青沉吟一小会儿,又说:“如果有什么问题,及时来找我,不要闷着不说啊。”
祂最近总有一些不好的预感,箭头直指罗浮那边,当然不是说罗浮如何,祂自然相信罗浮不会出大问题,但心里总有一个疙瘩。
大概是因为副引擎离开了祂自身吧,自岚吞并了祂的副引擎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孤身离开祂这么久。祂心想,到底是祂们的能量之源,就像一个人的半颗心脏离他远去,总归是会让人感到不安的,哪怕他去的地方是罗浮那里。
帝弓:“明白。”
曜青又等了一会儿,发现对方始终没什么要说的了,才挂了通讯,忍不住皱眉。
所以,「罗浮」上是有什么奇怪的磁场吗?往上面呆久了,每一个人都开始对祂支支吾吾不说明白。
上一次去通讯问岚罗浮情况也是,岚说是一切正常,只是战事焦灼,罗浮的状态不佳。
但祂又不是真傻,还能听不出他的隐瞒之意?金人之战打成那个狗样子罗浮都好好的,简单打个入侵者会状态不佳?
祂当时就有种想直接杀到「罗浮」上去看看到底怎么个事儿的冲动,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祂毕竟深知,不论是岚还是罗浮,都是没人能强迫其开口的性子,祂嘴又笨,多半也强迫不了。
不然把他俩打一顿啊,曜青倒是想啊,但又下不去手,万一不小心把人打死了怎么办。
心烦。
玉阙向来和罗浮通一气,苍城祂躲都来不及,方壶只会打圆场,圆峤朱明更是不管事,曜青思来想去,最终还是选择找最靠谱的虚陵倒垃圾。
结果祂还没打过去,虚陵那边便未卜先知般来叫祂了。
[虚陵:曜青,你现在忙吗?
曜青撇嘴:闲。
虚陵:那你去一趟「朱明」,去帮帮祂,祂种族洁癖又犯了。
曜青:???什么东西让祂复发了,那群忆者又打过来了?
虚陵:要是忆者我找你干嘛。祂那边遇到了一个号称想要加入仙舟的种族,朱明要被烦死了。
曜青:我记得苍城不是跟朱明离得挺近吗,什么种族非头铁找朱明?
虚陵:他们是被岁阳吸引来的,叫梨菩,能够在燧皇的重力场自由行走。
曜青:……这确实厉害
曜青:说来,平日这种事不该罗浮去协调?
虚陵:祂在忙
曜青:……到底什么事在祂心里能超过我们自身?
虚陵:仙舟存亡、罗浮内政以及你有没有找祂聊天。听说祂那里刚责令走了个洞天之主,还跟你学生有关?
曜青:……
曜青:……我在等祂找我
虚陵:?
虚陵:6
虚陵:你俩今年几岁?
曜青:两千零二十年整?
虚陵:……
虚陵:我要把这段对话记在史书上。]
·
罗浮又发现了「丰饶」能量一大特点。
这些本该无形无相的能量就像真正的生命一般,能够相互吞噬、进化,甚而达成质变。
太神奇了。
祂不是没见过其他命途能量的运转方式,没有一个让祂有这种感觉,仿佛这些虚数能本就是真正的“活物”。
是啊,活物,能吃能长还能死,可不就活物吗?比祂们的存在方式还怪,至少罗浮是无法想象祂靠吃就升级的,天生多少就多少,引擎就那么大,用一点儿少一点儿,不可能浇水长回来的。
那祂失策了啊,不该把那个肉水母的首领弄死的,作为首领,它体内的丰饶之力应当比寻常水母要更加“高级”,很适合拿来对比实验,看看能不能靠普通水母堆出一个水母首领来——
哦,不对,现在不能随意找实验体了,那这步可能要卡很久。
那没意思了。
每天透支养家,还得忍受身上小家伙的极品操作。
罗浮把实验报告摔在桌上,开始处理近日政务。
那群贵族的奇葩操作真的已经让祂忍无可忍了,与其等他们蠢人灵机一动,还不如祂自己上手。
「罗浮」洞天之主的位置至今依旧空悬无人,他们都在等祂气消再推人上去,但罗浮气消自然没那么容易。
前线又开打了,祂没有猜错,那群水母只是前菜,真正难缠的还在后头。
这片星域可能受「丰饶」的影响,磁场有些奇怪,仙舟如一只无知的飞鸟猛地闯入这一片不该被惊扰的洞窟,招来无数吸血的蝙蝠。
氧气的浓度在不断上升,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种活跃的分子,能量在沸腾,鼓动血脉跳动不尽——
罗浮捂住头,将舟体的感知减弱了几分,外面异常能量的浓度太高,有点儿影响祂思考了。
当然,也并非只有磨牙吮血的野兽,受[丰饶]赐福的世界自然也有真正遵循无私之道的行者,罗浮见过他们,他们对祂的存在感到惊奇,并劝诫祂不要再深入了。
“勿要将太阳惊扰,勿要使种子早夭。”
他们劝告祂离开,神神叨叨,疯疯癫癫,还有着一种诡异且顽强的信念感,十分符合祂对所谓命途行者的刻板印象。
祂自然没听,听了才有鬼,纯粹能量的指针指向这片空茫的星域,战火纷飞,却无人死亡,生死同调毫无分别,生态繁茂如虚如幻实体存在太阳暴烈……
“嘭——!”
祂震动了一下,不,是整座仙舟震颤了一下,如同迎面撞上了看不见的玻璃墙,罗浮感到了生理意义上的头皮发麻,有些混乱的思绪瞬间冷静下来。
祂起身间把桌子带翻,门外护卫骚动,估计被这突然的动静吓得不轻,冲进门内想保卫祂时铁面都遮不住那惊吓的眼神。
罗浮捂着额头,黑幕系统在祂眼前疯狂闪屏,闪到眼瞎,仿佛回到了被阿哈植入彩虹猫病毒的那几天,都快被祂遗忘的玉阙小客服发出多余的警报,玉阙祂们迅速注意到系统的混乱,正在问祂情况,但消息刚发出来就成一团乱码,堆在聊天框里像盆馄饨馅儿。
祂把黑幕多余的功能关停,只留下对舟体的监测,勉强稳住了摇摇欲坠的仙舟。
所幸帝弓未在舟外,祂迅速联络对方,叫他召回所有军士拱卫仙舟核心,守住玉界门。
还有其他司部保持战时状态,开启禁令,禁止一切外出行动,呆在建筑之中,等待指令……
在眼睛爆炸伤到这群保护祂的护卫前,罗浮把它挖了出来,失去视线的最后一刻,祂给帝弓发了最后一条讯息。
[受高能反应影响,运算核心失常,罗浮迷航,速归。]
于是,在帝弓匆忙赶来时,只见罗浮已彻底抛弃实体,用虚化如灵体的身形运转自身,以便最大功率□□系统。
“我们在哪?”罗浮问他。
帝弓只能回答:“星图无法显示。从舟外回来的部下告诉我,突然间所有星星都被打乱了,向四面八方红移,而在身边的群星则发出七彩的光,无法判断位置。”
“太空环境彻底变了,人工穹顶和重力系统发出警报,它们在超负荷工作。”罗浮头疼。
“我们能逃出去吗?”帝弓问。
“我尽力,「罗浮」在往一个巨能体滑行,我已经在用力拉住舟体了。”罗浮摇头,“有高密度能量干扰我!”
谁能想象航行得好好的怎么一下就掉进了异空间?
航道预测系统没有发出警报啊,前面不该是正常星域吗?
谁又能想到祂活了几千年了,还能在这异空间来次拔河比赛?绳子是祂自己,对象——靠,识别不出来!
算是明白朱明在夺舍之战时心里有多暴躁了。
“有什么我能做的?”帝弓问。
“撑住。”罗浮按住他的肩,只说了这么一句。
“什么?”
还没理解他要撑住什么,他就见看似透明的灵体接触自己皮肤,在一瞬间便迸发出岩浆般的灼热,他他捂住头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只感觉自己体内有东西在被强行连接,如海洋般的信息流倾泻灌入。
罗浮密切关注着,发现他的大脑没在一瞬间爆炸,便松了口气,直接在他脑中说:[借曜青副引擎,你已接入黑幕系统网络。]
[验证通过,仙舟-YQ-■]
[ERROR(划去)]
[验证通过,仙舟-LF-■]
[欢迎登陆。]
[管理员模式已开启]
青年咬住牙,尽力睁眼看着在视网膜上展开的复杂光屏,站在「罗浮」的核心,他却看到了光年之外的「曜青」「玉阙」「朱明」……
他的脑子像被暴躁的小孩儿拿橡皮擦猛擦了一遍,除了信息海的碎屑就是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感知。某个瞬间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右手是艘船,驰骋星海,翾翔不坠,但下个瞬间他又意识到自己的头是曜青中枢洞天的那条主干道,人来人往,烟火喧嚣……
这就是舟灵的视角?他只能勉强闪过这句属于自己的思绪。
[在「我」被撕裂或者彻底失速前,你调动所有能量将能转移的罗浮人迅速转移到其他仙舟上。不要顾忌,最大限度转移,其他舟灵会辅助你。结束后把管理员代码发给虚陵。]
某个时候罗浮真的想感谢那群岁阳。若无它们入侵仙舟,就不会有夺舍之战,没有此战,帝弓还没机会和副引擎结合。
[那你?]帝弓尝试用脑子说话。
[我随便都能活。]罗浮说。
一艘毫无顾忌的空船在太空可要比载人的船太好活下来,只要有人还记得「罗浮」,祂就能重新爬回来,大不了再睡个千八百年——银河间能彻底杀死祂们的就没几个。
所以岱舆肯定还在银河某处活着……
罗浮突然想到这件事,引来帝弓意味不明的眼神,也是,离这么近,他现在能察觉到祂在想什么了。
不过也没时间计较这些了,把罗浮人的去向安排完,祂便抛去个体的身形,将自己彻底融进舟体中,迅速消散在帝弓面前。
事实证明,玉阙总是最睿智的,祂有一句话说得不错——血肉之躯真的太限制发挥了。
舟就要有舟样,这内外尽在眼中的全视视角对罗浮来说实在是久违了。
祂看见官兵们引导着民众疏散回家,看见父母安抚恐惧的幼童,也看见有人边哭边为光年外的爱人写下不可能送达的遗言,刚刚的动静还是太大了,孩子们都很害怕。
而舟外,星星们彻底失去了秩序,混乱的星虹形成一条包裹舟体的彩带,全生态系统超负荷运转,尽全力为舟内维持正常的湛蓝天空和稳定的重力,这才让本就陷入恐慌的罗浮人不至于彻底崩溃。
罗浮对这种时刻倒早就有心理准备,生命违抗熵增而存在,本就举步维艰,「罗浮」两千余年的航行至今才遇到倾覆之灾,已经足够幸运,只可惜祂没能和曜青再聊一次,祂还有很多事想要解释。
所以,尽全力吧,也算测试下祂的极限到底在哪儿……
罗浮关闭一切多余功能与情感模块,能源朝核心聚拢,仙舟发出一声闷响,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站起,腐朽的关节摩擦,咔嚓咔嚓的声音响起,祂正打算将舟体重组成便于——
“嘀嗒”
不同于无情宇宙的一抹绿色落入祂的核心,打断了祂的动作。
什么、东西?
……
轻纱拂过面庞/舟身,温暖随之而来,新芽破土绽放,指腹托起沉坠之形,流星倒转,吻如春雨而降。
罗浮猛地睁开眼,和巨能星体/丰饶星神对上了眼睛。
后者素手托起迷航之舟,对祂露出和善的微笑。
·
[曜青:@罗浮
曜青:@罗浮@罗浮
曜青:@罗浮@罗浮@罗浮
……
帝弓:……
帝弓:老师,不用发了,罗浮大人正在休眠,一切安好。
曜青:?!!!
曜青:你怎么连入系统的?还是用罗浮的号??
帝弓:说来话长]
翻找了下脑中杨絮般漫天乱飞的信息,帝弓尽量不去惊扰正在制造云雾给洞天下雨的“左臂”,依罗浮所教把近日发生的事同步到所有仙舟脑中,不,该叫芥子须弥云天,就是黑幕系统的云端空间。
他总算知道这群舟灵如何隔空传送仙舟人的了,芥子须弥云天和八条仙舟空间重叠,跨越光年链接着八条仙舟。
在舟灵的视角里遥距光年之远的仙舟实际上都在一张纸上,祂们所做不过在纸上增添涂改。
聊天群,好吧,舟灵们如此称呼,在帝弓看来这就像是好几个人拿着喇叭在你脑子里大呼小叫,不经过耳道耳膜听神经,直达中枢的信息传达,就像陨石擦过军舰舰身时你脑袋咚得一下撞上墙壁,他彻底明白了为什么舟灵们很难注意人的声音。
因为当你的脑袋也总是撞墙,你也会听不见外界的声音。
当然,也可能只是他还没适应这种交流方式,相比舟灵的世界,人类世界还是太安静了。
总之,聊天群还在咚咚咚,舟灵们关心罗浮的情况,更惊奇他居然能接入系统——这显得祂们尝试的那几个脑袋炸掉的洞天之主/学者/匠人很呆啊。
等等他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
算了,舟灵非人的一面帝弓已经不能再清楚了,他现在都还在尽力适应这非人的视角,至少让自己的认识保持“我是个人,而不是一艘科研船/一条人工河/一个监控眼。”
舟灵就是仙舟成精的坊间戏说某种意义上还真没几分虚假。
祂们就是仙舟,平常只看着舟灵们和人类差不多的身形很难意识到这一点,但如今仅仅代理账号的帝弓是真的能实际体会什么叫“我脚下踩的土地就是我自身”了。
自那日神降以来,罗浮本浮至今都还在休眠。祂直面了星神药师,祂们似乎交谈了似乎又没有。
那日星神如天体的影子掠过了整座「罗浮」上空,遮天蔽日,人们还未从虚幻的神影中回过神,祂便消失于地平线的末端。
总之,这场有惊无险的奇遇结果是一颗种子落入「罗浮」仙舟核心,它转瞬间长成一棵包裹全舰的巨树,洞天移位、建筑倾倒、人们奔逃,出生星海的罗浮人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行星上的地震。
罗浮重新出现时仍然保持着幽魂状态,祂把黑幕账号连带着管理员代码都给了他,让他暂代罗浮洞天主之位,稳定局势,安抚罗浮民众,引导重建工作,祂要回归本源重构系统。
——“以免这建木把「我」挤死,我真服了谁叫祂动我舟体框架的,知道改一个跑了两千年的系统多难吗?基本的素质都没有,真把我当花盆了,该死!”
“这帮星神但凡有点儿脑子也不至于一点脑子都没有!”
于是,罗浮带着一身“被傻逼动代码,一夜跑出三千个bug”的火气,骂骂咧咧地消失在空气之中。
随后,每一个站在「罗浮」上的人都能感觉到,脚下土地如同获得了活性般,开始了自我修复与改组。
帝弓就这么被留了下来,莫名其妙地接过了黑幕系统的管理员代码,洞天之主的玉玺还有罗浮军队的指挥权。
并面对着数百亿惊慌未定的民众、因自我修复余震不止的破碎洞天、还在不断生长不知何时停止的建木神迹,以及,终于从惊险中反应过来、开始对他这个空降领袖虎视眈眈的一帮贵族。
哦,还有黑幕系统里,其他仙舟咚咚咚的撞墙声。
帝弓:“……”
·
自数百年前苏醒后,罗浮很久没像这样彻底脱离权位,回归本源了。
用玉阙的话来说,连自检时都要开个分屏看公务,比起我你才更有病。
没办法啊,祂多考虑一点儿,仙舟后面的路就更好走些。
——也许是挂机时岱舆的陨落给你的心理阴影。
虚陵这么对祂说过,多信任他们一点吧,「罗浮」仙舟上压抑到祂都不愿翻看记忆。
看了眼儿稳定保持的80民意值,罗浮认为祂看的记忆可能没刷新。
虽然这一次回归本源也不是为了休息,但罗浮也感到一阵大势已定的轻松。
当然也可能是药师种下的建木带来的幻觉,吃到空投永远最爽,舟灵也不意外。
只是种下的植物向来需要适当修剪,罗浮只是想要它充沛的「丰饶」能量,一点儿不想当它的花盆。
与这棵巨树所含的能量相比,之前祂在丰饶民身上开采出的简直不能称作“能量”,而凭借那些祂便能做出让白骨生肉的丹药,这棵巨树能带来什么祂几乎不敢想象。
也许老皇帝梦寐以求的长生眨眼间便能实现。
祂尽力避开现有珍惜资源和人口聚集单元,将舟身重组了一遍,总算给建木腾了个位置,让它至少不会长到祂的龙骨和引擎室上。
工程结束,祂重新凝聚肉身回到台前,结果刚现形,一支什么东西便猛地朝祂飞来,擦过空气发出好几声爆破声。
祂身体本能地躲避,残影擦着祂耳朵砸到身后的墙上,祂回头看了眼儿,是只毛笔,半个笔身死死定入墙中。罗浮估计这东西砸祂脸上,自己半个身子都会碎掉。
祂再转头看向笔的发射者——坐在书房中心的帝弓,歪了歪头,以表示自己的疑惑。
“啊,抱歉,我以为是刺客。”帝弓毫无波澜地说道。
“你这笔还没近身都得吓死人。”罗浮说,“不留个活口?”
帝弓说:“太多了,没必要。”
看来这些年祂身上并不安定。
罗浮心想,问道:“我休眠了多久?”
帝弓说:“五十年零三个月。”
“辛苦你了。”罗浮垂眸道。
帝弓只摇了摇头,随后站起身来问祂:“你……系统重构好了吗?”
“自然好了。”罗浮人性化地伸了个懒腰,走近他道,“这下任建木怎么长都不用担心了,空间管够。”
“如此啊。”
帝弓随口应了声,让罗浮倍感奇怪,瞥了他两眼儿,在祂的记忆里,这人应该不会这么冷淡?
不过十多年的领袖生活,也该改变一个人了,罗浮道:“管理员代码还在你这儿?”
“虚陵大人三十年前还给我了。”帝弓道。
祂没多想,便伸手道:“既然我回来了,那便把管理员代码还来吧,这些年实在辛苦你了,人类本不该承受这些的。”
帝弓看着祂伸出的手,眼睛似乎闪了闪,他同样伸出手,似要交还管理权。
但在两只手相碰的瞬间,周围的环境便如水墨般褪去,幽暗的房间因人的到来燃起一盏小灯,罗浮的平衡系统被干扰了一下,往后踉跄了几步才稳住身形,祂摸索着坐在房中的一张椅子上,半眯着眼瞧着走到房门外的帝弓。
他似乎打开了什么系统锁。
祂心里有了点儿计较,问道:“这里是?”
“您的休息室。”白发的领袖上完锁,透过探视窗说,“您需要在这里休息一段时间。”
“那什么时候能出去?”罗浮不慌不忙。
“时候到了,我会带您出去。”白发领袖只这么说。
“你觉得在「罗浮」仙舟上能困住我?”罗浮微笑。
“不能。但管理员可以将这个空间定义为‘域外’,而锁定‘域外’边界让您无法跨越,可以办到。”对方说了祂回来后的第一个长句,但并不中听。
“你执掌管理员代码这么久就学了钻bug?”
罗浮忍不住道,但帝弓没有回复祂,甚至没有多解释几句,头也不回地便走了。
罗浮叹气,心说现在的小孩儿耐心就这么点。祂尝试了下,该死确实被卡住了,祂不能瞬移到其他地方,而为了避免自己好不容易改好的系统又出什么bug,罗浮果断选择放弃突围。
于是祂打开了黑幕,找到了聊天室,打算找其他仙舟,却发现发不出消息。
对哦,管理员可以关黑幕聊天权限的,祂这个原管理员都没用过这功能,祂还是太心善了。
此路不通换一条,祂先直接连接虚陵大脑,问对方管理员代码的事。
虚陵很快答复了,那声音在罗浮这几十年来没听到祂们声音的情况下显得极其动听。
虚陵说的情况和帝弓给祂交代的一字不差,祂确实拿到过,然后在三十年前交还了。
「我实在不太适合统领其他仙舟。」祂说。
罗浮表示理解。
虚陵问:「你醒了?但我看管理者还是帝弓啊。」
罗浮说着就来气:「他不归还代码,还把我关起来了。」
虚陵惊奇:「你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
罗浮疑惑:「拜托,现在被架空权力、限制自由的人是我?」
虚陵:「如果对象是你,很抱歉同情这件事我做不到。」
舟灵之间的情谊就这么脆弱,罗浮感到心伤,并决定下一次虚陵出事时一定要好好嘲笑。
大概是觉得玩笑开过了,虚陵终于回复了正常,装模作样地咳了几声说道:「好吧,说正经的,你醒得真不是时候。」
罗浮早有准备:「我身上状况有多糟?」
虚陵:「你看你家前几年的失踪人口趋势就知道。要不是帝弓压着,迟早炸了。」
虚陵:「罗浮,你太高估人的底线了,那个时候居然敢走。」
罗浮:「怪那个药师,我不可能让建木把仙舟掌控了。」
祂说着,把「罗浮」的人口数据调出来,都不用细看,从失踪/死亡人口占比旱地拔葱的趋势只要不瞎都能看出问题,持续到近三十年,才开始好转,直到现在人口达成一个诡异的平和状态。
民意也是,罗浮就看着那折线图上上下下跟个心电图差不多,最后在近三十年定死在60这条及格线上,毫不动摇。
虚陵说:「多行不义必自毙啊」
罗浮:「还好,没炸完」
祂本以为出来时,「罗浮」已经烂完了的。
虚陵:「要不是帝弓,你以为呢」
虚陵:「可怜人本该在曜青当个清闲将军享乐一辈子的,结果沦落到你这龙潭虎穴了。」
罗浮:「只希望曜青打我时下手轻点儿吧」
祂向虚陵了解了下祂不在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口气刷新了一波社会学后,罗浮便去问了下玉阙能不能把管理员代码黑给祂。
玉阙说不行,一开始就定了管理员只能自愿转让,不能强力剥夺。
那太可惜了,罗浮叹道,现在这情况等帝弓想起还给祂简直遥遥无期。
玉阙没给祂有用的信息,但最后对方沉默了一下,问祂联系过曜青了吗。
罗浮闭嘴了,打了个哈哈断了连接。
可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这时候就要感谢帝弓给了祂一间安静到方圆几里都没人的休息室了。
祂在里面静默了好久,最终还是心里想听听对方声音的想法压过了其它,连接了曜青。
对方没有拒绝,声音也依旧带着其他舟灵都没有的精神气儿,虽然第一句都是骂祂的。
「嘿,你醒了?不对,你个拐了人就跑的,居然还敢亲自联系我?!」
罗浮:「……」——
作者有话说:为什么罗浮这么快对帝弓妥协?
因为帝弓是带着曜青最能打的那批来罗浮的,他的舰队可没走呢。
而丰饶这边——
药师:捡到只船啊家神们,有点意思,抱一下
罗浮(吓飞了):它岁阳的有时候真的想杀人……
罗浮:讨厌一切没有边界感的星神……
至于罗浮和药师大概聊了什么:
(命途狭间)
药师(微笑):新奇探头
罗浮(没反应过来):?
罗浮(意识到是什么东西了):……
罗浮(十分无语):您能离「我」远点儿或者变小一点儿吗?体谅一下,这边上有老下有小,千旬老舟养家不易。
药师:。
然后祂缩小了体型。
罗浮(苍蝇搓手):你能送点儿「丰饶」力量供我研究吗?
于是药师就丢了颗种子
罗浮(伸手):等等别丢到「我」身上!
无果,掉进去了。
罗浮(看着建木生发破坏仙舟精密的结构):……
罗浮(气笑了):我能骂您吗?
药师再度微笑。
药师戳了戳祂。
罗浮下意识一躲。
药师新奇。
药师抓住了舟再戳了戳。
[黑幕播报:
您已获赐福
船体修正+50%
活性+85%(持续上升)
能量产出率+50%
船体体值惩罚-50%
持续时间:50年]
[人生五十年,如梦似幻]
罗浮:……
祂被戳回了仙舟上。
药师消失了。
第22章 杀人者人恒杀之 睡一觉就到家啦
通过曜青的语气, 罗浮再一次感知到了祂不在的这些年里,祂身上有多糟糕。
不过,出乎祂意料的是,哪怕接入了随时都可以聊天的黑幕系统, 帝弓也很少和曜青联系, 而且一年比一年少,到后来除了公事, 曜青都不太好意思去找他了。
「你明明知道, 人类的精神和我们不同,他们根本不适合接入黑幕系统, 更别说让他当管理员了, 我们里就只有你能长期做管理员。」曜青怪祂。
「我倒觉得他适应这系统适应得比我都好。」
罗浮反驳道,祂现在可还被关着呢,这群塑料情同类,没有一个舟关心祂刚回来就被剥夺权限的事实。
虽然这么说,但曜青还是给了祂想要的信息。很多信息帝弓还是不会瞒着自己的老师兼母舰, 亦或者说, 曜青去问他,他会回答。
通过曜青, 罗浮知道现在「罗浮」上很和平, 除了每天都有强制宵禁外和祂离开前没什么两样——至少,表面是这样的。
而帝弓推行了一条法令,限制了对建木的无节制研究与开发。
罗浮一下清楚他会得罪多少人了, 怪不得虚陵说祂醒来的不是时候, 祂的正统性会让这本就脆如纸糊的法令连带着好不容易建立的秩序瞬间崩塌。
仙舟上有太多人都盼着祂苏醒,而这些人往往站在帝弓的对立面。
可惜世事常常不由人。
再说这也不是他锁祂权限的理由,之前是祂自愿给的, 现在他可就算谋反了。
“罗浮大人。”
祂正翻着律法数对方到底犯了多少罪,一道机械音便打断了祂的思绪。
循声望去,罗浮瞅见个仿真机巧狗抬头望着祂,一双黑水晶般的眼睛一闪一闪的。
“哟,还给我留条小狗解闷儿。”罗浮冷笑了声,把小狗抱起来,揉了下它蓬松的狗耳朵,识别出这毛是产自苍城织锦山河的仿生物皮毛,据说本为了这种机巧研发的产品,结果在假发与植发市场上大获成功。
小狗的眼睛眨了眨,它说它是奉命照顾罗浮大人的执事,罗浮一辈子没被狗照料过,倒是很奇妙,便看着它一本正经地跟祂介绍休息室的布局。
这里虽然不大,但浴房饭厅一应俱全,让一个人住绰绰有余,在靠门的一面墙上挂了一把长弓,看工艺是朱明的手笔,小狗告诉祂这是朱明大人五十年前送给帝弓的。
五十年前,那正是帝弓开始统治「罗浮」的时候,看来他和其他舟灵相处还可以。
之后小狗说了日常衣食的供给。
罗浮说三餐倒可以免了,消化食物还需要祂能量呢,还不如每天给祂带几本书。
这小狗叼着不知从哪里来的笔,居然还真记下了祂的需求,说会报告主人。
“你主人是帝弓吗?”罗浮问它。
“您无权知晓。”小狗有模有样,一下把罗浮逗笑了。
·
确认仙舟上没出什么大乱子,罗浮就对自己被关起来的事并不着急。如帝弓所愿,祂权当来这儿休息,日常看看书、逗逗狗,以及骚扰其他舟灵然后被祂们骂回来,悠悠闲闲得好不自在,从不试图打探外面情况如何、帝弓什么时候把祂放出去,甚至不在意时间的流逝。
直到某天,祂想在这没窗没自然光的休息室里建一个花园,正和小狗规划布局,帝弓来了。
他进来后就坐在休息室靠门一边的椅子上,身后那堵墙上就是那把长弓,他不声不响,似乎在思考什么,当然也可能就是来躲个清净。这个休息室一大特点就是特别安静。
罗浮没有跟他说话,像这人不存在一样,依旧和小狗聊着,最终祂的花园大计因小狗一句“要实现您的构想,您就得把您的床拆了腾地方”而放弃了,罗浮不想失去祂的床,于是选择只种一盆花。
等聊完,祂抬眼望去,帝弓不知何时已经走了,鉴于祂刚刚和小狗扯皮时的音量,祂估计对方是被吵到离开了。
再过了一阵,在罗浮无聊到开始学烹饪时,他又来了一次,这次祂把他抓到了饭厅。
帝弓吃完了祂做多了的饭菜,从他不紧不慢的速度以及和缓了一些的表情看来,罗浮认为味道应该还不错,于是祂让他把祂做的菜传给其他舟灵,祂要祂们尝尝祂的手艺。
帝弓默许了,罗浮心情大好,快速炒了几盘,让他传了过去。
然后祂就被舟灵们的问候刷屏了,人在坑人时是能排除一切困难的,帝弓的忍受能力简直超乎罗浮的想象,他居然能面不改色地吃完那一堆“每一口能都吃出酸甜苦辣”的饭菜。
——这个评语是曜青给的,祂以为罗浮终于疯了,想用饭菜暗杀祂,罗浮只能表示实在冤枉啊,祂真的以为很好吃的。
学烹饪大失败,罗浮开始找其他事打发时间了,最后开始和小狗下象棋,除了看那狗爪子扒拉棋子很难受外没什么缺点。
帝弓来了还能跟祂来一局,为了避免这个大忙人休息时压力也飙升,罗浮还很体贴地放了几次水输了几盘,就是祂故意的,对的。
“明明就是下不过吧。”小狗说。
罗浮平静地叫帝弓检查下它的自我认识,不然一只管家型机巧狗怎么学会了狗叫。
帝弓终于笑了笑,他带来了曜青送来的点心,说是曜青可怜祂只能吃那种“五味俱全”的饭菜特地送的。
把罗浮气得,点心全吃了,一点儿没给他留。
这日子就这么过下去居然还有几分舒服,可惜一些转折永远是在这种时刻出现。在它出现时,之前看似永恒的一切都会在一瞬间崩塌,速度之快会让很多人认为“过去”只是一种幻觉,并在余生无数个梦里反复沉迷于幻觉之中。
当罗浮注意到帝弓带着肃杀的血气踏入休息室时,祂就放弃了和小狗争论“鼻行兽到底能不能吃”这一无意义辩题。
金瞳炽烈的将军看着像是突然闯入了什么安详之地,露出一点儿不适应的怔愣,凭着肌肉记忆坐到了他常坐的椅子上。
罗浮安静地陪他坐了一会儿,只问他:“想喝口茶吗?”
“有白水吗?”帝弓摇摇头说。
罗浮便叫小狗倒了杯无色无味的冷水给他,看着他坐着沉默了很久,最后起身离开时那杯水都还没动过。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来过了,久到罗浮以为他已经悄无声息地死在外面了。
等到祂都打算主动问问其他舟灵「罗浮」近况时,帝弓终于突然出现了。
他打开系统锁,进来后把管理员代码还给了祂。
罗浮看着他,他声音很低沉:“你今天走吧。”
罗浮没动,继续注视他,看着他拿走了那把挂在墙上的长弓,巨弓比人身还长,哪怕箭未发也让人胆寒。
舟灵回忆起曜青说的,眼前的将军是个使弓狩猎的好手,在将宛的猎场上总能拔得头筹。
这一整天祂都没动,这个房间的禁制在祂拿回管理员代码后便形同虚设,祂可以随时出去,但祂没有。
小狗似乎很害怕,躲在衣柜里呜呜叫,这个时候它太像一只真狗而非机巧狗了,虽然罗浮依旧觉得给一只管家型机巧狗设定“害怕”程序实在是多余。
直到半夜,将军回来了,带着一身的血,白发都被染成了朱明一般的红色,他的弓断成了两半,拖在地上,看见依旧呆在原地的祂时那双金色的眼睛似乎睁大了一两分。
他没问祂为什么没走,而是走到祂面前,把最后一只箭给祂,叫祂杀死他。
罗浮微微仰头看他:“根据协议,我无法杀死我的孩子。”
“可我杀死了你的孩子。”
他看起来要哭了,但罗浮知道那只是他脸上的血流进他的眼睛时所造成的生理反应。
这双赤金的眼睛实在灼热,舟灵中没有一个有这样纯粹的眼睛,就像没有那个舟灵有他这样的固执,祂们只是一群随波逐流的意识体,从来无法理解信念为何物。
正如祂们不理解,他在做什么。
但罗浮没有问他身上的血从何处而来,也没问杀死的孩子是谁,祂伸手将他拥入怀中,将那头被血凝成一股股的头发顺开,问他:“你想见一见曜青吗?”
也许,祂可以让他的故乡来抱抱他。
“……”
他在祂怀里安静得过分,时间似乎都在这一刻停滞了半分,将军哑声说:“把我的尸骨送回曜青吧。”
“你不会死的。”罗浮叹息,避开他的伤口拍拍他的背,像哄一个孩子似的。
“不杀死我,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有太多……”他抬起头,和祂对视,他的声音嘶哑而浑浊,如同将死之人,最后将军似乎放弃了什么,改口道,“不,野兽,不过野兽……我曾以为,你们诞生的是文明……”
却未曾想,只是一群野兽罢了,混沌迷顿的视线中,将军想起年少时第一次抬起弓箭。
“收起怜悯,敌人是蛮兽,而非人。”他的老师如此教诲他。
是兽非人,不知天理,只明杀戮。
“所以你错了。”罗浮伸手,想遮盖他的眼睛,但手触碰到他的脸时成了安抚,“你没有找到其他路,哪怕只是一艘船的污秽,你也无法彻底清除。”
祂看着他,就像看过去那个空间站中举头无路的孩子,那个孩子当时只是想要救自己的朋友,但他不知道在这无仁无善的宇宙之中,所有人都自身难保,无人有心顾及一个孩子的痛苦。
所谓文明,亦不过一个个披上虚荣与野心之皮、聚集起来的野兽群,在这一片漆黑的森林之中,为了一个“过去”的幻想去撕咬他人的血肉。
将军在祂怀中咳出一口血,他不太能说出话来了。
罗浮隐隐感知到他今天去做了什么,孩子们在恐惧。源自仙舟的箭本不该把其锋芒对准自身,这是祂们和老皇帝的约定。他做的一切除了把他自己搞得一团糟外,没有任何用。
无须任何人杀死他,超负荷能量的反噬也快要耗干这具干枯的身体,曜青的副引擎这时候不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心脏,而是透支他生命的祸源。
对啊,曜青,罗浮知道祂在看着这一切,祂很心疼,但也一样不明白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明明他只需要退让一步,祂们就能保下他的。
“你该休息了。”罗浮轻声问他,“曜青想要见见你,你同意吗?”
他没有回答,但罗浮从他微微颤动的眼睫看出他的想法。
于是刚刚一直沉默的曜青接过了祂的身体,轻轻拥抱了下他。
祂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如同父母亲吻睡前的稚童,唇角沾染上不知谁人的血。
“睡一觉就到家了,没事的。”
祂帮他合上了双眼——
作者有话说:罗浮:所以你错了,要对待野兽,只能用野兽的方式(指同流合污)
帝弓:对,我悟了,讲文明是徒劳,对待野兽,就该直接杀杀杀
罗浮:?
《他到底悟了什么》
现在的「罗浮」监狱里:
囚徒一:我是反对帝弓的
囚徒二:我是支持帝弓的
囚徒三:我就是帝弓
《地狱笑话永不过时》
第23章 亵渎神意 所以你到底效忠的是什么?
帝弓在曜青怀里昏过去了, 而祂们谁都知道他醒来后会面临什么。
曜青很沉默,沉默到罗浮觉得祂也跟着昏过去了,但祂没有。
帮人把血擦干净,让小狗盯好人, 罗浮便出门收拾烂摊子了。
刚出门没几步, 祂就碰上了一堆人,他们拿着各式武器, 口里喊着正义之词, 然后烧杀抢掠,把这五人安眠之所破坏得一干二净。
他们看到了祂, 簇拥到祂面前, 宣告着为了救祂而来,像为了证明什么向祂诉苦这几十年里逆贼的暴虐与压迫,用词之夸张让罗浮怀疑他们的家人是否全死于那场所谓的“军事恐怖”。
可惜没有,这帮人十分干净。
他们的义愤填膺亦不含半分虚假,他们是真的起义军, 为了救祂出来而建立。
至于谁人告诉他们祂早已苏醒, 没人能说清楚,人们你看我我看你, 居然找不到到底是谁领头冲锋。
亦或者, 告密者已经丧命于最后一天的大清洗。
最后一天,那位将军拿着那把长弓,让数万人人头落地, 污血透进长乐天石阶数层不褪, 他荡平了那隐秘在所有人心中口间的“通天仙道”,箭矢过出只余无辜的死灰。
最后,他站在高台, 朝建木射出了一箭。
也只有这一天把所有人都吓破了胆,认定他确实已经疯了。也只有最后一箭,定了他的死罪。
刚长大的建木被他斫断了一半,罗浮细细查看了一番,所幸并未伤其根基,等几天应该就能自行恢复。
而祂在案前屁股都还没坐热,弹劾的奏疏就快把祂淹没,祂甚至见到了两个结了世仇的家族联合上书,看来暴力带来的恐惧足够让千年的仇恨消弭。
罗浮只认真看了虚陵给祂的罪名裁定书,书上以肃然的笔锋刻上了“谋危社稷、纵容群盗、不直违失、行大不敬”十六字,字痕之深几乎入骨,几乎把能写的罪名都写了上去。
如祂被囚禁时所想,但罗浮现在意外没什么心情感到痛快,明明祂该为他僭越权力而愤怒的。
也许是曜青的心情影响了祂。
这份罪行书出来,罗浮倒没想到是向来不管事的朱明最先找到祂。
朱明向祂强调,帝弓不可能被处以死刑,帝弓派更不能被清算干净,至少朱明人不乐意那道扯皮十年才定下来的天虹褪色。
罗浮回祂当然知道,他身上还有曜青的副引擎,也死不了。
朱明便问,那他的罪名呢?十罪全犯,什么概念你不知道?
罪名,莫须有的罪名最好编,但若真莫须有罗浮可不会在意,祂是烦躁帝弓的罪名都有理有据。
说他没有谋危社稷吗?十多年的军事统治,暴力带来的恐惧让太多人怨声载道。
说他没有纵容群盗吗?他的威望足以成党,他不反自有人帮他反,到现在这些人的存在也依旧扎眼。
说他没有不直违失吗?轻罪重判的案例多到让罗浮懒得数了,部分人有太多委屈要闹,而很不幸这部分人并不贫穷也不卑贱。
又说他没有行大不敬吗?囚禁舟灵一事爆出去就够死刑了,更别说破坏建木神迹。
但又如何呢,不然等着失踪和不明死亡的人数每年呈指数增长,等着无辜者被煽动着无恶不作,还是等着社会脱节到物种都不一样。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就是一次政治清算,他只是在为期五十年的博弈中输了,这就是他最大的罪过,仅此而已。
最终舟灵们力排众议,用“亵渎神意”四个不明不白的字定了最终的罪名,覆盖了其他罪行。
此事暂定,离开政堂时,祂注意到了庭院角落里有几个穿着官袍的孩子在偷偷哭,小心着不把眼泪掉到胸口抱着的文件上。祂悄悄地绕了路,没有惊扰他们。
但那几天的天气太过萧瑟,有很多人会去将军府附近游荡,被侍卫呵斥也不离开。
罗浮让侍卫别去管他们,祂路过时听到有孩子问父母,将军要离开罗浮回家了吗?父母捂住了他的嘴,摇摇头没说话。
军队里不断有人上谏申诉,罗浮让他们稳住,不要出声,但最终还是不少人被拉了出来,罗浮没法,只能看着他们以共犯之罪入狱。
而之后的几天,罗浮不得不特地让地衡司下一场雨,才能掀动一下仙舟上压抑到窒息的空气。
像有一颗将爆的炸弹悬在所有人头上,连黑幕系统的聊天群里也信息寥寥,曜青只反复来问祂,一些孩子能不能回祂那里再判刑,但罗浮拒绝了,帝弓是在「罗浮」上犯下的罪,没道理去其他地方判。
不过祂承诺曜青,不管最后怎么样,祂会尽力让他们的身体回到自己故乡。
大家都在等一个结果。
这结果关乎太多人,包括舟灵。善恶与黑白在其中已经失去其原本的意义,人人自危,连在睡梦中的呓语都小心翼翼。
最终,在建木的断枝复原的那一刻,裁决终于落下,宣告了一群将士们的冬眠之刑。
亵渎神意。
这个罪名被加入了十罪之中,和首罪“谋大逆”并为一列。
帝弓案的人是第一批获得此罪的人,很多人认为也会是最后一批。大家心照不宣,这不清不楚的罪名就是为他们生造的。
借以此案,舟灵们彻底收走了权力。
祂们宣告残暴冷酷的独裁者时代已经过去,神降时代已经到来。
没有人能再越过舟灵做事,刀子没落到自己身上是不会觉得疼的,这一次贵族耆宿们终于看清了无舟灵节制的惨案。
——至少,舟灵很安全,不会突然发疯到你家把你杀死,祂们从不亲手杀仙舟人。
在或轻松或默然或悲痛的所有人背后,一架异邦船悄然启程,朝着星海飞去。
而「罗浮」仙舟和「曜青」仙舟不断向对方驶去,两位舟灵不知隔了多久,终于面对面地见了一面。
在「曜青」星港,罗浮看着运输冬眠仓的星槎入港,数艘军舰拱卫其旁,仿佛送回「曜青」的仍然是那个大英雄,而非罪犯。
曜青则在祂旁侧,低着头看不清眼色。
直到星槎入舰,看着那些偷偷摸摸、自发来送行的孩子,祂才闷闷地问道:“罗浮,我们做的真的是对的吗?”
“孩子才讲对错,曜青。”罗浮回祂。
曜青看向星槎,似乎想透过那厚厚的船壁看到里面的人:“那他们要多久回来呢?”
“当他们想回来时。”罗浮说道,“曜青,这是你最后的私心了。但至少,你的半颗心脏走了那么久,终于在今天回到你的怀抱。”
·
连接……
无数记忆朝他涌来。
他看见他是一个孩子,依偎在父母怀间,做着飞翔的美梦。他想,这个美梦已经实现。
他看见他是一名学生,正为了难看的成绩在老师门前踌躇,但他心说,推门进去吧,你的老师可不在意这个。
他看见他是一个士兵,驾驶军舰,穿梭星海,击落敌军,提醒同伴不要得意忘形。
他看见他是一位将军,坐镇中军,指挥舰队如协调四肢,战后躲在星槎上放空身心,然后被老师的飞鸢唤去陪练,打斗完躺在地上听老师讲起舟灵的逸事。
他看见他是一个猎手,在血海中找不到方向,枝与血吞没来路,遮蔽去处,无尽猎杀杀杀杀杀直至力竭……
“啪——”
一盏灯在眼前亮起,如萤火,如远星,它洒下并不温暖的白光,照亮了一地血色。它来到他的面前,化为几片棱镜。
他伸出手,等不到他反应,棱镜便轰然破碎,映照出无数个他,围绕着他,将他推入谷底。
下坠感让他猛地睁开眼睛,对上了一张笑面,聒噪的声音在耳旁一下响起。
“阿哈!你醒了!恭喜你,你已经不是人了!”
带着面具的愚人笑着庆贺,高兴地转起了圈,又唱又跳,仿佛在为新生儿祝福。
而新生者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并直觉般选择了无视。
他试图动了动自己的双手,奇怪的凝涩感让他疑惑,他低头看去,便发现自己的手指一副机巧的模样。
有种不妙的感觉油然而生,新生者弯曲关节,支起腰身。
直觉没有出错。
电路代替了血管,光象代替了视线,人造的肌肤苍白而诡异,向他述说他彻底的改变——熟悉的血肉之躯荡然无存,取代它的,则是一副机巧偃偶之身。
愚人注意到了他的愣神,发出看笑话的笑,说你们每个醒来都这幅呆呆的模样,可好玩儿了。
他抓到了关键词,“每个?除了我还有谁?”
愚人嘻嘻哈哈,在他的逼问下摘下礼帽,帽子里飞出只黑鸟,那鸟飞出房间,不多时便溜了回来,还带来了他熟悉的好几人,而他们一见醒着的他便激动万分。
“将军!”
“曜青保佑,将军你终于醒了!”
“哈,你这愚人这次居然没骗我们——”
“等等!将军,为什么你变成黑发了啊!还我白毛将军啊!”
“?”
“你到底效忠的是什么?!”
他们有着跟他一样的偃偶之身,带着欣喜的笑,朝他涌来,把那愚人都挤到一边去,叽叽喳喳好不快活,一点儿没顾及到他刚醒可能还有点儿糊涂。
但被称作将军的他却本能地感到心安,他笑了,扬起的嘴角有些僵硬,他感觉他应该和机巧之身的适应程度无关,单纯是他很久没有感到这么想笑了。
“咔擦。”
一声快门声响起,他看过去,便见那假面的愚人笑嘻嘻地拿着个照相机,念叨着什么在未来绝对可以高价卖给那谜语人,再倒卖给黑市,嘻嘻两头赚等一系列听不懂的话。
可到底发生了什么?
新生者被众人拥在中心,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的老师亲吻他额角的那一刻。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他的幕僚笑了笑指了指脑袋。
常年的默契让他看懂了对方的意思,他闭上眼,在黑暗中看到了那棱镜反射的光,它朝他靠近,一段信息如回忆般流入他的脑中。
[很抱歉用这种方式将信息刻入你的记忆,但我们无法肯定你醒后会记得多少,由复现技术发展而来的偃偶工艺还不稳定,你们是第一批实验——好吧,罗浮说你们不会喜欢这样的字眼——你们是我们的第一次尝试,只能如此冒险。]
[你应当有很多疑问(如果你还记得),关于记忆,关于身体,关于建木与仙舟。
但你只需谨记,我们想让这一切成为你的过去,而非未来。]
[不要眷恋过去,离开仙舟吧。]
[跟随那位愚者,TA虽然喜欢恶作剧,但确实是一个好人。不要信任TA的所有话,但要与TA保持友好。]
[你们的武器都已经被修好了,我们交给了那名愚者,如果TA没给,记得用必要的手段去提醒TA。]
[你想要寻求一条道路,如今的仙舟不能给你答案,那便去群星间寻找吧。]
[孩子,仙舟很小,宇宙很大。去看一眼行星上的虹彩吧,可惜我不能陪你们,但愿你们万事顺遂。]
[最后,不要担心你们的身体,当这封信出现在你们面前时,他们就已经回到你们的家乡。]
[附:偃偶制作与维修须知.rar
天衍·简易版(航线推演模型).exe
星图(实时更新).exe
银河命途与派系记录.zip
仙舟与各文明外交关系整理.rar
赚钱的一百个小妙招.doc
欠债了如何跑路.doc
保命小妙招(物理版).doc
?苍城你不要污染文件.txt
常见病例与疑难杂症.zip
……]
他下意识扒拉了一下,就见后面还有一堆附件,几乎滑不到底,让他忍不住怀疑舟灵祂们是把能塞进来的都塞了。
[偃偶的存储空间有这么大?]
这么说有点儿怪,但托连接过黑幕系统的福,他居然对这种类无机生命的运转方式十分适应。
[因为你们和我形成了共用网络,从云端调用算力。]
一道有些熟悉的机械音突然在脑中想起,他愣了下,迟疑,[小……全?]
[你好啊,帝弓。看来你了解我的主机,我是小全·648号分机,]那声音和他打招呼,语气欢快,[当然,也是你们的电脑管家。]——
作者有话说:明天晚上再更新哦
据野史记载,「巡猎」星神飞升之前其实是一名假面愚者。
有一天,祂的面具被悲悼伶人偷了,失去了力量,惨被酒馆嘲笑,他忍辱负重,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誓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于是成了星神。
所以「巡猎」星神岚带着面具。
第24章 公司 庇尔波因特,银河财富汇聚之地。……
庇尔波因特。
银河财富汇聚之地。
飞船流转的星港中, 公司专员放下已经加了四五勺糖的茶,对自己对面的仙舟人提议:“下一次我们还是自带饮品吧。”
仙舟人适时微笑:“先生,其实我们也有蜜茶,只是看您如此执着……就暂时没有端上来。”
公司专员沉默了, 看着仙舟人礼貌官方的微笑, 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只能归结自己的错觉。
不过这番只是启程仙舟前的小坐, 也没什么可计较的。
想到这个公司专员多了几分自信, 公司联结万界,他作为外派专员, 见过的文明比人吃的盐还多, 无论所谓多伟大的世界也只会成为公司版图上的一点,为琥珀王的伟业再加注脚。
所以,这次,这个名为仙舟的巨舰文明也不意外——
“就像那杯我怎么加糖都苦得掉牙的茶,这仙舟好他琥珀王的诡异。”
结束一年的出访后, 该公司专员摸了把脸, 对好奇的同事如此说道。
·
仙舟在外流传的信息极少,这是个过分谨慎、极度排外的年轻文明。
年轻的文明。
是的, 公司专员对仙舟的第一印象就是如此, 刚刚学会握起长枪燃起篝火的文明,每年有无数个这样的文明敲响公司的大门,其中能活到一个P35员工辞职就已稀少, 而能长期成为公司项目的更是寥寥无几。
仙舟人通过歌民和他们搭上了桥, 而仙舟的未来会是哪一种?
公司专员有一分好奇,在身着穿着异邦服饰的仙舟人指引下,踏出被他们名为星槎的飞行器。
瞬间, 公司专员就注意到这与外观相比宽广了不知多少的空间。
和他所想象的舰船文明不同,仙舟内部居然和寻常行星文明那么相似,相似到他有些难以意识到他是站在一艘船中。
·
[仙舟人记忆力极强,我怀疑他们有着超忆的基因。]
这算是他最先觉得诡异的地方。
不仅是接待的仙舟官员。
公司专员还注意到,哪怕是那些在大街小巷里做买卖、散步聊天、嬉戏打闹的普通民众,所拥有的记忆力也是超越常人的。
他就发现,哪怕时隔一个月,街道上卖早餐、绝对没有接受过任何记忆训练的大妈都能精准地复述他们到来当天的一切细节,包括他们表现出来的无意间的语气和动作。
而仙舟人居然觉得这很正常。
——小孩儿都七岁了还没背完利尔他基本原理吗?*
这是他在外逛街时,听到一个仙舟人在信标通讯时吼到的,据他所知这玩意儿五十万字,一般人只有到大学才会系统接触。
把他吓一跳,然后陪同官员怕他误会,向他解释道:为了学习效率,仙舟人一般会让孩子在上学前把未来十年的课本知识记住。
仙舟的十八年义务教育里,有十七年都只是在理解他们记忆里的知识。
很多仙舟人没有“忘记”这一概念,只有“懒得回忆”。
[更奇妙的是他们不会因此感到痛苦,我真想打探一下他们处理多余记忆的办法,“不去想就行”,鬼才信呢,仙舟人总爱故弄玄虚。
这种方法若是开发出来,卖给那大批超忆症患者,都不知道能赚多少。]
更别提那些专业的官员了,公司专员只觉得他们的记忆甚至有高度的统一性,就像某种精密的、统一运转的机器。
曾有一次,他出于某种不愿摆在明面的目的,私下告诉了一个仙舟官员某条讯息。
专员本来想,等这条消息发酵到他想要达到的地步,至少也得三四天,结果他几乎就转了个墙角的时间,就遇见三四个官员冲他资讯详情。
他敢以他得过最佳评估员的观察力起誓,这些官员甚至都没互通过短信!
这让专员怀疑过,也许仙舟其实是一台超级计算机,所有仙舟人都只是该计算机的子系统所制作的仿生人,他们会通过所有子系统记录下每天所见信息,传输至母机共享情报并统一处理。
或者所有仙舟人都有一个心灵感应群,如同一些「同谐」的行者一般。
而他对此也找到了最有力“证据”——舟灵,仙舟这一特殊个体的存在。
接待他和公司使团的是名为“苍城”的舟灵,该名称亦是他们脚下的巨舰名字。
用仙舟人的说法,舟灵就是巨舰的化身,是所有仙舟人共同的长辈,仁慈、博爱、宽容,你绝对可以信任祂。
——救命,这种「同谐」式发言,真的让公司专员浑身起鸡皮疙瘩。
但这些天相处下来,专员怀疑这可能真不是一种修辞。
如果仙舟背后真是集群计算机,舟灵很可能就是类似主脑的存在。
这让他想起生物科技——活化舰船,之类的技术,丰饶民里的科技,仙舟很有可能也和丰饶有关,但苍城舟灵否认了。
[当然,以上这些也只能说是我在仙舟看到的奇闻,银河物种千千万,文明丰富多彩,每去一个世界我都能写出一本类似的奇闻录出来。
而接下来的,才是我认为仙舟值得作为长期项目合作的关键原因。
首先我们就要聚焦仙舟的特有生物“舟灵”身上。
舟灵,仙舟独有的生命体。其实,经我观察,甚至不确定能否称呼其为“生命体”,与我同行的博识学会学士对此十分感兴趣,刷刷写了大几万字的报告,你们要是感兴趣就去找那堆学者。
而我只会说:我们想在仙舟这地方挣到钱,就必须得先过舟灵这一关。]
舟灵把控并垄断了仙舟的信仰。
这是专员在长期、深入的考察后得出的结论。
那帮虔诚的筑墙者多半要大失所望了,仙舟绝不可能并入他们伟大的“后援队”体系之中。
甚至不止「存护」,其他命途的传教士在仙舟面前估计也要战前折戟。事实上已有前例,专员发现忆庭和仙舟的关系不错,甚至在仙舟上看到了他一生中最多的忆者,这些神出鬼没的家伙在仙舟上居然安安分分地显出了身形,真是难以置信。
可尽管如此,他也不能看出仙舟和「记忆」关系密切,流光天君只常出现在部分学者的口中,其讨论度还不及玉阙仙舟上的“棉花糖洞天”。
后者是常乐天君的神迹,聪明的苍城人把它打造成了景点,进入即送阿哈解压玩偶,如今成了假面愚者的圣地,但仙舟人只关注里面糖果免费的福利。
除非「同谐」的希佩亲临洗脑——除此之外,公司专员还真想不到其他动摇仙舟舟灵信仰的方法。
是的,信仰与信仰者。公司专员如此称呼舟灵与仙舟人的关系。
在他看来,舟灵对仙舟人而言,不是一个个体存在,而是一种永恒的自然现象,是这群脱离大地的人最牢固的精神寄托。
[仙舟人以一种坚定且严肃的信念笃信着舟灵无所不能、无所不知,并把自己的所有交给这么一群非人生物。
这是难以置信的,仙舟人甚至认为舟灵可以掌管自己的生育(他们会向祂们祈福求子),但事实是据我观察,舟灵应该并无此功能。
说实话,我因为太好奇,在私下问了那位苍城,但这名舟灵只用一种好笑的语气说“那只是一种对美好生活的憧憬”。
这实在难以理解,毕竟就算最虔诚的筑墙者,也不会朝琥珀王祈求子嗣吧。(请不要把我这份报告透露给他们!)]
当然,这不是说仙舟是一群盲信本土神灵的土著。
仙舟人可太清楚宇宙中其他伟力的存在了,他们有一座专业的学术舰船名为“格物”,就像公司的博识学会一样。其院长玉阙舟灵甚至和那名大名鼎鼎的智械天才螺丝咕姆都有合作课题。
他们研究万物,不拘一格;他们解构命途,百无禁忌;他们知晓并理解「智识」之伟大,但从不信仰。
博识尊的伟大,似乎只出现在这群自称“信奉”遍智天君的学生考试前一天晚上的贡桌上。
这实在是诡异,在一个知晓宇宙浩瀚的星际文明,他们仍然信奉着非星神之存在。
最后那名玉阙舟灵说喜迎贵客,当大办宴席。带他去将宛边吃了席,顺带看了场仙舟舰队日常训练。
吃完席,公司专员瞬间就理解这仙舟怎么跟这么多势力扯上关系还没个正经星神信仰了。
[“格物致知,自人而出发,终复归人理。”
我有幸把我的疑问提给了名为“玉阙”的舟灵,祂回答了这么一句话。
哈,说得玄乎其玄,最终不就是极端的实用主义嘛!
当然,从这一点也能看出来,每个仙舟人都会是天生的商人,价钱合理,信仰也会是等价交换的商品。(再次强调,别把我的报告给那帮筑墙者看!)
而我们只要说服了那群舟灵,也就等于说服了所有仙舟人。
弱小的文明会依附强大的势力,为生存抛弃自我也在所不惜,但仙舟人貌似更愿意走自己的路。
这也足以证明,仙舟,这个文明年轻而早熟、野心勃勃,有着活下去的能力,能够成为公司版图之上一颗常亮的星。
——星际和平专员
魏斯特·冯]
在送公司专员离开后,苍城把相关文件同步到了黑幕之中,顺带敲了敲最近太过沉默的罗浮。
[苍城:还好?
罗浮:好?我没有哪一刻这么好过——]
苍城:“……”
疯、疯了?——
作者有话说:*捏他牛顿《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50w字,怀疑利尔他就是崩铁捏的银河牛顿,力学单位、引力之虹,要素拉满
某种意义上来说,魏斯特真相了
记忆灯是可以共鸣的
「记忆」科技,小子!
第25章 星穹列车 歼星炮可以往旁边挪挪吗?……
罗浮可太好了。
撤回前言, 「丰饶」药师太慷慨了,星神还是有脑子的。
重回权位后,罗浮把控了对建木之「丰饶」能量的开发。本来也该是祂来把控,正如先前对丰饶民的研究一直是祂在指导。
就是帝弓掌权这几十年, 这些随祂早早进入课题的一众丹士算是倒了大霉, 在反对“限制建木研究”的法令上他们一直是先锋,也是被打得最惨的出头鸟。
在罗浮终于回来并且重开课题后, 他们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一番。
罗浮只觉得这些丹士似乎把委屈化成了动力, 当然也可能是“做出长生药就是族谱单开一页的千古功臣”的刺激,在祂重开课题后, 他们干活干得都特别卖力。
但进展不会因他们的士气而变得顺利。实验是这样的, 培养的动物只需要嘎巴一下死就行了,但研究人员考虑得就更多了。
除了少数几只实验犬被“提升”至口吐人言外,实在没什么进展。
“有一种守着金库忘了密码的感觉。”罗浮对玉阙吐槽道,“我理解你之前做实验的精神状态了,除了没结果外, 局势一片大好啊!”
玉阙对此呵呵, 说道:“需要我帮你吗?”
“不了。”罗浮立刻拒绝,“这东西不安分, 在开发出稳定的开采手段之前, 我们越少人接触越好。”
“不安分?”
“我感觉建木想吃了我。”罗浮对祂说,“「丰饶」的特性哈,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 它们可以相互吞噬以完成进化。”
玉阙感觉不妙了:“它把你视作可以吃的同类了?不对, 所以你还把拿东西放你核心哪里?!你疯了吧?”
罗浮倒没祂那么激动,对此祂自然有准备,不然休眠五十年去干嘛, “放心,这东西还没成熟呢,成熟前我大有机会把这东西搞死——再说想吞噬我,到时候谁吃谁还不一定呢。”
玉阙:“我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罗浮:“先别乌鸦嘴,未来的麻烦未来解决,现在,建木已经在那里了,我们必须研究,主动去研究,还得赶在所有人前面研究出来。”
玉阙叹气说:“每次遇到这种你打鸡血的时刻,我心里就怦怦跳。”
“怎么,动孝心了?”
玉阙:“……”
玉阙:“只是知道你个该死的甲方又要开始灵机一动了,杀心萌动。”
罗浮:“……那你还是动孝心吧。”
幸好两个舟灵还隔了光年的距离,不然在不死仙药出来之前,仙舟人也许要先应付两个舟灵的私斗。
·
如果,有人站在下游回顾过去,就会发现,至少在那段没人想再度经历的三劫时代前,仙舟的历史长河一直是颠簸但又从不曲折的。
每当一股新的力量注入,它就会迎来一次飞瀑般的湍流河段,水如注入活力般暴涨,滔滔然似淹没一切,直到时间安抚它的躁动,让它归于平静。
可不管如何,河道都像被人工裁定,牢牢地禁锢在一条隐形的路上,哪怕再湍急的水也无法汹涌至岸边使堤坝溃败。
狂热与激情的力量似乎在仙舟找不到扎根的土壤,或者说,在它还未生根时就会被人拔除。
所以,哪怕是不老仙药已成,这足以彻底改变一个种族发展之路的事发生,仙舟人一看:是舟灵主导研制。好的,他们便认为不足为奇了。
次日,再接到通知到各社区地衡司凭户籍免费领取不死仙药,一人一份,不要哄抢,仿佛领取什么节日鸡蛋挂面配点儿葱,也没人觉得有问题。
“这不对吧,不,这就是有毛病吧!”
朱明核心的焰轮铸炼宫中,熔炉中细小的青蓝色火焰大呼小叫,火苗都往上窜了半米高。
“哪里不对?我们做不死药就是给全仙舟人用的,哪里有问题?你给我安分点,把炉子炸了我就把你给灭了!”
炉旁,红发的舟灵垫着脚给炉子加燃料,顺带呵斥一句在炉子里燃烧的岁阳,祂抬头,亦有着一双如火焰般的赤色眼瞳。
“嘿,你个小不点儿!我给你加火你还这态度,小心小爷我自己走了!”岁阳也跟着呛祂,语气和舟灵如出一辙,舟灵知道这群没自己天生性格的家伙,不过是反射环境罢了。
“呵,难不成你还想回去做灯去?是谁哭着喊着跑我这儿来请缨当助手的?那伪阳要知道它的后代这德行,就不用我们动手,便自愧而散了!”
岁阳一下哈气了,“你你你!”
“闭嘴当你的炉火去吧。”朱明可懒得跟它废话,把炉门一关,拍拍手就走了。
就不该好心满足这群岁阳的好奇废话,朱明心想,精火无心无情,唯一的功用只有作那烧炉的柴薪。
今日的宫中人烟寥寥,朱明人都统一去领长生药了,只有几个梨菩匠人还在忙碌。
天意弄舟,到现在朱明都不理解为什么最排斥外族的祂身上结果有了全仙舟最丰富的物种,明明曜青都比祂更适合接纳外族,曜青可想要人给祂打仗了。
[曜青:?
曜青:不要诋毁我的形象好吧]
正想着呢,曜青便给祂私信,朱明心说你来得还真不巧,祂还没腹诽够呢。
[曜青:粗思都恐极,没连接你大脑时,你莫不是天天把我们蛐蛐了遍
朱明:不至于,我很忙,忙着给某人修理武器:)
曜青:……
曜青:呃,说正题,罗浮叫我给你发邀请函:庆苦旅之终,长生之始,明年7月12日在柯南特—法雷尔相聚,贺仙舟死亡尽除、新生周年,共享长生之盛宴,大赦天下。
朱明:柯南特—法雷尔?怎么找了个这地,离「我」十万八千里远,我尽量开过去吧。
朱明:说来罗浮怎么不亲自发,这几百年祂一直埋头研究不死药,好久没见祂在群里聊天了
曜青:祂遇见了更重要的事,也是祂非要开这个宴会的原因之一
朱明:什么还比全民长生还大?
曜青:岱舆,祂发现岱舆的船亮了
朱明:?!]
·
朱明的两个标点,也是罗浮现在的心理,只是顺序要调换一下。
也许时间要倒回一周前。
在长生药即将炼制成功,仙舟开始消除死亡前后,罗浮的主要工作便早早转为监管不死仙药流向。
这十几年里仙舟遣散外民,对外全面封闭,严禁本土人外出,舟外仙舟人也尽数被召回,便是确保仙药及其相关信息都不会流向外界。
反正仙舟是在宇宙里飘的,祂们想躲人还是挺方便的,在舟灵的把控下外界只知道仙舟突然进入战备状态,在各种刻意放出、乱七八糟的真假消息里并不清楚真实原因。
原本一切都计划好了的,罗浮等着全仙舟死亡尽除后修订律法□□社会后,再慢慢向外开放,结果事实证明,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在「罗浮」普及完长生后的第二个月,一个东西便无视所有封禁令与警告,直接创进了仙舟空域——
是一辆列车。
罗浮仙舟的护卫歼星炮准星都锁定好了,就差按下按钮定点打击了,结果黑幕系统突然跳出警报,让罗浮本舟硬生生冷静了下来。
岱舆的船亮了,上面显示距离「罗浮」不到0.4光秒。
罗浮:“!”
祂第一反应让护卫军舰保持待定,来者也许非敌,虽然他们挑的这个时间微妙到遭打也不无辜。
祂谨慎地朝那边放出感知,黑幕系统不会出错,如果真是……
[岱舆:开门!罗浮!]
老皇帝在上,罗浮感觉到脑中这几千年都没听到过的声音时,眼睛都瞪大了。
[罗浮:岱舆,真是你?]
祂甚至有种不真实感,来得太突然了,祂原本以为要等之后仙舟一切安定下来,有余闲之时,祂们才有机会去寻找岱舆的身影呢,毕竟这无异于大海捞针,祂们根本没有想到人会自己跑回来。
[罗浮:你现在回来?那辆有异常高能反应的列车是你的?还是你是搭车客?
岱舆:是星穹列车,总之我现在是无名客了!具体的后面说,快放我们进去啊!
岱舆:我好想你们啊,玉阙头发长长了吗!你长胖了没!曜青衣服还好吗?圆峤网瘾小点儿了吗?
岱舆:哦,对了,歼星炮可以往旁边挪挪吗,列车长帕姆要吓出飞机耳了……哎呀我见你别这样看着我,我真的在交涉列车会没事的!
罗浮:……]
「开拓」的势力星穹列车,以及其命途行者无名客,如果是他们,捡到不知道掉哪儿的岱舆然后送回来好像……也算合理?
但有一瞬间,罗浮不太想把这群明显会带来麻烦的人物放进来,看他们早不来晚不来这微妙时刻创进来,祂就已经有不好的预感了。
……算了,看在岱舆的份上。
祂让军舰收起武器,引导列车在玉界门泊车,祂则迅速点了几个人跟着祂去迎接。
星港口,罗浮就看着那辆中世纪一般古朴的列车停稳,车门缓缓开启,身着长袍的观星士从中而出,可更吸引罗浮注意的则是紧跟其后疯狂探头,和祂对上眼便激动地跳下车门,拉着同伴双眼发光地冲过来的某人。
来人的喜悦任谁都能从那飞扬的嘴角上看出,祂弯起那双深海样的蓝瞳,雌雄莫辨的脸上染上红晕,让人想起海中欢快神秘又魅力无穷的海妖。
可罗浮亲眼看到来人的真容,只默默睁大双眼:“?”
祂简直难以置信:“岱舆,你,怎么有‘脸’回来!?”——
作者有话说:列车怎么这个时间创进来呢——
帕姆:听说各仙舟都进入战备状态,全境封闭,我们还是等下次来帕
岱舆:怕什么,帕姆,我的面子在仙舟可数一数二!指哪打哪儿!直接创进去!绝对不会有事!
被歼星炮瞄准后:
我见:这就是你说的数一数二的面子
岱舆:哈哈……哈,没事没事祂肯定还不知道我在,等我联系,不要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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