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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结】

    第60章

    次日, 清晨。

    天光像是被筛过一般,透过窗棂,在铺着大红鸳鸯戏水的地毯上, 投下斑驳光影。

    明妩醒来时,身侧锦衾冰凉平整。

    宋衍一夜未归。

    她拥着锦被坐起,

    视线掠过满室尚未撤去的喜庆装饰。赤色纱帐,案头双烛,被面上金线绣的并蒂莲……

    两次了。

    两次凤冠霞帔, 两次洞房花烛,皆是她独守空闺。

    她轻轻摇头,甩去这莫名其妙的惆怅。

    这本就是宋衍为帮她摆脱陆渊, 做的一场戏。又不是真的, 他没来新房这不是很正常?

    更别说, 他是被陆渊故意支走的。

    收敛好心神,她起身下床。

    梳洗时, 温热巾帕敷上脸颊的瞬间, 昨夜种种不受控制地浮上来。

    在她说出那句“放手”后,陆渊只是静静看了她片刻, 那双深邃黑沉的眸子里流转的,是她看不懂的东西。

    他什么也没说, 转身离去。

    这一次, 他应是……彻底放下了吧。

    侍女轻手轻脚地进来收拾,动作放得极轻。

    她们低垂着眼, 目光隐晦地掠过, 外侧那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的床榻。悄悄窥探着这位新王妃的神色。

    明妩端坐妆台前,菱花镜清晰地映出一张清丽面容。

    五官精致,肤色白皙, 只是眉宇间透着一层淡淡的倦怠。

    一位年纪稍长的侍女上前一步,双手奉上一封缄口的信,语气恭敬。

    “王妃,王爷身边的长随昨夜送来的,因您已歇下,奴婢未敢惊扰。”

    “王爷在您入府前便再三吩咐,侍奉您需比侍奉他更为尽心,不可有丝毫怠慢。”

    明妩羽睫微抬,目光从镜中移开,落在那素白信封上。

    她伸手接过,指尖触及纸张,微微带着些凉意。

    展开信纸,宋衍的字迹跃然眼前。

    不同于往日的从容端正,此刻笔墨间带着显而易见的匆忙,甚至显出几分少见的潦草。

    信中寥寥数语,只说有紧急事务需离京数日。字里行间满是歉意,反复叮嘱她不必委屈求全。

    万事以你为先,勿要勉强。

    最后那句"等我",墨迹深重,力透纸背,仿佛要将这两个字刻进纸张里。

    昨日才经历了那般惊心动魄的变故,宋衍非但没有半分责怪,反而在仓促离去前,为她留下这样一句。

    不必委屈自己。

    说不触动,是假的。

    明妩长到这般年岁,还是头一次有人这样明白地告诉她:

    你可以将自己放在最先,不必勉强,不必隐忍。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等我”二字,那微微凹陷的墨痕,仿佛还带着落笔时的温度。

    静默片刻后,她将信纸依着原痕仔细折好,俯身,将它妥帖地收进了妆匣的最底层。

    她站起身,抬手拂了一下袖袍上不存在的灰尘,声音平静。

    “更衣吧,去给太妃请安。”

    既为王妃,这晨昏定省的礼数便不可废,尤其在经历了昨日那般风波之后。

    她选了身藕荷色裙裾,色泽清雅合宜,既不失礼数,也不显张扬。发间只簪一支素银珍珠步摇,流苏轻摇,简约得体。

    一切准备停当,她正欲出门。

    “王妃留步。”

    太妃身边的姜嬷嬷恰在此时出现在院门前,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

    “太妃娘娘遣老奴来传话,娘娘今日身子有些乏,晨省便免了。王妃您,自行用膳便是。”

    话音方落,院中空气微微一滞。

    侍立的丫鬟们不约而同地垂下头,眼角的余光却都悄悄落在明妩身上。

    明妩脚步微顿。

    她垂下眼眸,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

    这是在怨她吧。

    怨她将这新婚搅得人仰马翻,让王府沦为笑谈,更连累宋衍在新婚当日便匆匆离京。

    明妩只是极短暂地沉默了一瞬。

    再抬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沉静:“有劳嬷嬷转告太妃娘娘,万请珍重玉体。”

    没有辩解,亦无委屈。她只是微微颔首,转身往屋内走。

    恰在这时,一缕晨光穿过檐角,斜斜地落在她身上。光线里细小的尘埃缓缓浮动,将她的侧影勾勒得格外清晰。

    姜嬷嬷望着那道消失在帘幕后的身影,喉间那些预备好的规劝,竟一句都没能说出口。

    “夫人。”

    一声轻唤让明妩停下脚步。

    她回身望去,只见春楠眼眶通红地立在院门外,手中紧紧攥着个青布包袱,正激动地望着她。

    见到春楠眼眶通红地站在院子门口,手中紧紧攥着一个包袱,激动地看着她。

    “春楠?!”

    明妩又惊又喜,急忙迎上前。

    “你怎么……”

    “是相爷一早派人将奴婢接出府,直接送到了这里。”

    春楠快步走近,声音哽咽。

    “他还把这个给了奴婢。”

    她颤抖着从怀中取出一张泛黄的契书,小心翼翼地递到明妩面前。

    正是春楠的卖身契。

    明妩没有接,只是轻轻将契书推回春楠手中。

    “你自己收好。从今日起,你就是自由身了。”

    春楠的眼泪瞬间决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小姐不要奴婢了吗?”

    明妩正要俯身搀扶,院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略显尖细的嗓音穿透门廊:

    “圣旨到——”

    这声通报让院子里的丫鬟们纷纷抬起头,彼此交换着惊疑不定的眼神。

    连一向沉稳的姜嬷嬷也不由蹙起眉头,眼底掠过一丝不解。

    这平白无故的,宫中怎会突然降旨?

    王爷不在府中,即便接旨也该去太妃院中,怎会直奔这位刚进门的新王妃?

    明妩正要踏入内室的脚步微顿。

    她缓缓转身。

    就见一个身着宫中内侍服的白面太监手持明黄卷轴,在一众侍卫的簇护下快步走进院中。

    姜嬷嬷定睛一看,心头大惊。

    这太监她曾陪太妃进宫时见过,正是御前总管太监郑公公。

    传旨这种小事,何须他亲自前来?

    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她忽然想起一则宫中密闻,这郑公公当年是陆相一手提携起来的

    郑公公的目光在院中逡巡一周,最终落在明妩身上,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笑。

    “明姑娘,”他刻意用了未出阁时的称呼,“请接旨吧。”

    明妩稳步上前,在早已备好的蒲团前跪下。

    郑保展开卷轴,朗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承天命,统御万方。兹有明氏嫡女明妩,温良敦厚,柔明毓德。今特收为义姐,册封为永宁长公主,赐住长公主府,食邑三千户。钦此——”

    这道圣旨如惊雷在庭院中炸响。

    姜嬷嬷倒吸一口凉气,丫鬟们更是目瞪口呆。

    太监将圣旨递过,笑容满面。

    “长公主殿下,快接旨吧。”

    姜嬷嬷强压下心里的震惊,上前低声道。

    “公公,王妃昨日方才大婚,今日便入宫受封,这于礼”

    太监笑着打断。

    “嬷嬷多虑了。”

    “这可是天大的恩典。陛下仁德,怜惜永宁长公主孤苦,特意赐下封号。”

    明妩垂下眼帘,双手高举过眉:“永宁接旨。”

    郑公公将圣旨放入她手中时,忽然压低声音。

    “长公主好福气,能得相爷如此痴心相待。”他指尖在圣旨上轻轻一点,“长公主可知,为这道旨意,相爷付出了什么?”

    明妩握旨的手微微一颤,抬眸看去。

    郑公公已直起身,脸上仍是那抹恰到好处的笑-

    半个月后,皇宫大庆殿。

    金砖铺就的地面光可鉴人,两侧蟠龙柱巍然矗立,直抵绘满祥云仙鹤的彩绘穹顶。

    晨光透过高窗,在地面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斑。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衣冠济楚,垂首静立。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龙涎香,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皇权特有的威压。

    明妩身着繁复庄重的长公主朝服,一步步走在漫长的甬道上。

    环佩轻响,在过分寂静的大殿中清晰可闻。

    她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

    她微垂着眼,依照礼制,准备向御座上的皇帝行礼。

    然而下一秒,她的视线骤然定住了——

    在御阶之上,龙椅之下,竟设有一张雕花大椅。那椅子上端坐着的身影,玄衣墨发,姿容清绝。

    不是陆渊又是谁!

    她虽没读过什么书,但她也知道,御阶之上代表着什么。

    她一直知道陆渊权势滔天,坊间甚至流传皇帝不过是他手中傀儡。

    可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目睹又是另一回事。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观地,赤裸裸地感受到,他手中掌握着怎样的力量。

    心跳猝然漏了一拍,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蜷缩,抵住掌心。

    她迅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收敛心神。

    依着礼官的指引,转向御座,照着不久前才学的礼仪,缓缓屈膝下拜,姿态端庄无可挑剔。

    “永宁,叩谢陛下天恩。”

    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看了一眼站在陆渊。陆渊微微阖首,小皇帝这才对着仍维持着行礼姿态的明妩,抬了抬手。

    “皇姐请起。”

    礼毕,明妩依制正欲敛衽退至一旁。垂眸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瞄到御阶之上——

    那道玄色身影竟缓缓站了起来。

    只这一个动作,便瞬间攫住了满殿文武的呼吸。

    殿内静得能听见衣料摩挲的细微声响,以及他玄色官靴踏在御阶金砖上的声音。

    嗒。

    嗒。

    不疾不徐,一步一阶,沉稳地向下走来。

    他全然未看龙椅上面色微变的小皇帝,更无视了两侧惊惧的文武百官。

    他那双深邃的眸子,自起身伊始,便如锁定了猎物的鹰隼,牢牢钉在了明妩身上。

    明妩只觉得那脚步声仿佛踏在自己的心尖上。

    她本能地想要后退,双足却像是被钉死在原地,半分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逼近。

    他终于站定在她面前,距离近得她能看清他官服上精致的暗纹,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冷冽沉水香的气息。

    将她牢牢笼罩住。

    随即,他转身,面向御座,声音平稳如常。

    “陛下,永宁长公主初归宗室,身份尊贵。然长公主府空虚,唯缺一位驸马都尉,相伴左右,以全规制,以安圣心。”

    他略一停顿,侧首,目光落在明妩脸上,一字一句,响彻大殿。

    “臣,陆渊,愿尚永宁长公主,恳请陛下成全。”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百官们连呼吸都停滞了。

    谁不知道,这位永宁长公主半月前才嫁与宁王宋衍为正妃。

    陆相先是请立长公主,如今竟又要自荐为驸马,这简直是将人伦纲常踩在脚下。

    几个老臣气得胡须剧烈颤抖,面色涨红,却终究无人敢出言阻拦。

    毕竟命只有一次,这煞神当年血洗临安的那一幕幕,他们这些老臣可都还历历在目。

    在一片死寂中,明妩猛地抬起头。

    “我不愿。”

    三个字,让满朝文武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敢这般当众拂陆相面子的人,上一个的坟头草都已三尺高了。

    几个站在前排的大臣不约而同地垂下头,恨不得将身子缩进官袍里。

    他们甚至在心里为这位新鲜出炉的长公主想好了结局。

    是身首异处,还是悄无声息地"病逝"。

    然而,陆渊只是缓缓侧转身来。

    他脸上不见丝毫怒意,反而唇角微微扬起。

    “殿下既不愿下嫁。”

    “那臣,愿入长公主府,做公主的……面首。”

    “轰——!”

    这一下,整个朝堂彻底炸开了锅。

    面首?!

    位极人臣,权倾朝野的陆丞相,竟当着天子与满朝文武的面,自请去做一个身份卑贱,供人玩乐的面首?!

    疯了!真是疯了!

    龙椅上的小皇帝惊得猛然站起。几个年迈的宗室老臣更是浑身发抖,几乎要晕厥过去。

    惊呼声,抽气声,撞到东西摔倒的声音,此起彼伏。

    整个大庆殿乱作一团,就像是沸水中被泼进了滚油。

    明妩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胸口剧烈起伏。她从未想过,一个人可以偏执疯狂到如此地步。

    “陆相!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陆渊静静地看着她,柔声道:“臣很清楚。”-

    从皇宫回来,陆渊也不管天下人怎么看他,就这样堂而皇之住进了长公主府。

    是夜,氤氲水汽尚未散尽。

    明妩披着寝衣从浴房走出,乌黑长发湿漉漉地垂在腰际。她推开寝殿门的瞬间,脚步猛地顿住。

    陆渊正斜倚在她的贵妃榻上,姿态闲适得像只假寐的豹。

    月白宽袍松垮地覆在身上,领口肆意敞开着,露出大片玉白般的肌肤。

    精致的锁骨在烛光下投出诱人的阴影。

    往日束得齐整的青丝此刻尽数散落,如墨色瀑布铺满锦缎,几缕发丝垂落在他微敞的胸前。

    最惑人的是那双眼睛。

    在散乱青丝的掩映下,眸中幽深似古井,眼尾却微微上挑,氤氲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妖异。

    他指尖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她妆奁里那支珍珠步摇。

    感受到她的注视,他缓缓掀起眼皮。

    “阿妩,可还喜欢?”

    步摇在他指尖悠悠转动,珍珠温润的光泽映进他幽深的眸底,恍若将漫天星子都揉碎在那片墨色里。

    明妩不自觉地攥紧微湿的衣襟,只觉得那支步摇不是在他指间缠绕,而是在她心尖上轻轻挠动。

    美色惑人。

    她下意识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定了定神,刻意沉下嗓音。

    “你怎么在这?”

    陆渊自然听出了她声音里的不自然。

    他早知道她喜欢他的脸。

    从前他从不觉得这副皮相有什么特别,直到发现她总偷偷看他。当他突然抬眼,她就会慌乱地低下头,耳尖泛起可爱的粉色。

    他唇角勾起,缓缓直起身,在贵妃榻上跪坐起来。

    修长的手指搭在微敞的衣襟上,不紧不慢地将那件月白宽袍从肩头往下褪。

    丝滑的衣料顺从地滑落,堆叠在腰间,露出线条优美的上半身。

    烛光在他肌理分明的胸膛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每一处起伏都彰显着蓄势待发的力量。

    “我是公主的面首,自然是要侍候公主的。”

    “还是说”

    他刻意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褪至腰间的衣料。

    “公主更喜欢我主动些?”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珠帘晃动,宋衍的声音传进来。

    “阿妩,我回来了。”

    明妩尚未开口,陆渊的脸色已倏地阴沉下来。

    他漫不经心地将褪至腰间的衣袍拢起,却在系带时故意放慢动作,让松垮的领口仍泄露出几分方才的风光。

    宋衍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

    “阿妩,我都听说了,我愿做你的驸马。”

    陆渊忽然低笑出声,指尖轻轻勾开刚刚系好的衣带。

    “阿妩,打发走他。”

    明妩凝视着陆渊,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紧张。忽然间,突然想到云芷说过的一句话。

    [凭什么男子就能三妻四妾,女子却必须从一而终?

    未出阁时是父兄铺路的棋子,嫁作人妇后是相夫教子的傀儡。

    难道女子生来就只配做他人手中的提线木偶么?]

    仿佛有什么在脑海中破茧而出。

    她走到他面前,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榻上的男人。

    “相爷不是说,是本公主的面首么?难道都是假话,是哄骗我的?”

    陆渊忙道:“自然是真的。”

    "可相爷好像没有做面首的自觉呢。"

    “本公主不久前才与宋衍成婚,他才是名正言顺的驸马。至于相爷——”

    她故意拖长语调,指尖轻轻点在他心口。

    “不过是个面首,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陆渊并没有明妩预料的,发怒。

    他眸光一暗,突然握住她不安分的手指。黑沉的双眸,如深渊般紧紧锁着她,低头轻吻她的指尖。

    “殿下教训的是。那臣这个面首,现在可否好生服侍殿下?”

    他的嗓音低沉像一坛陈年佳酿,带着蛊惑人心的磁性。

    ……——

    作者有话说:[正文完结]

    正文就到这里哦。男主如何学着做面首,两个男人如何争宠上位,都放在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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