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逃避 “怀玉,赵公子也是出于好心。”……
婉姝并不认为自己醉了, 因为她能够清醒的感知到身边发生的一切。
手背上的温热,耳边的呢喃,以及怀玉湿热的气息, 都是那样的清晰。
婉姝很惊慌,想要质问怀玉, 又想逃跑躲避,可无论她如何努力,身体却不听使唤, 半点动弹不得。
挣扎到最后, 她想,她大抵是在做梦。
梦里, 怀玉将她抱到榻上,温热的呼吸打在她脸上,距离之近足以感知他的急促与紧张, 他似在极力克制什么, 最终为她盖上被子迅速退离。
看啊, 就算在梦里怀玉都不会对她下手,又怎会趁她醉倒做出那样轻浮举动?
婉姝在心里安慰自己, 一定是白日受到惊吓才做了这样古怪的梦。
良久之后, 又似顷刻之间,婉姝忽然被一种骇人的坠落感惊醒, 睁开眼却对上了怀玉含情脉脉的双眼。
“姝儿。”
眼前的怀玉不再是她印象中清瘦乖顺的少年,而是穿着婚服已然长大成熟的怀玉,俊朗无双, 眼神魅惑。
“姝儿。”
红烛鸾帐下,他覆于她之上,深情地望着她, 并用低哑的声音亲昵唤她,一遍又一遍,目光逐渐充满欲色,最终压下了身子。
婉姝眼睁睁看着怀玉殷红的嘴巴慢慢靠近自己,双唇微张,喷洒出灼热的气息。
啊——
婉姝猛然睁开眼,脱口而出一句“不要”,胡乱挥舞的手臂许久才停下,只余急促的喘息。
良久,婉姝呆呆地偏过头,熹微的晨光透过窗纸照进屋子,让她看清了自己身在何处。
小几上燃尽的蜡烛,未收的酒盏小食,以及枕边怀玉留下的纸条,无不昭示着她刚刚做了一场怎样荒唐的梦。
纸条上写:唤表姐不醒,斗胆置您于榻,望恕无礼,而您醉酒之过,全错在怀玉,定深刻自省,之于观景台夜谈一事,必三缄于口,不累表姐名声。
婉姝攥着纸条匆匆逃回房间,幸而春燕未醒,教她松了口气,悄悄将纸条掷于痰盂,又倒茶点浇毁,才彻底安心。
“小姐?”春燕听到水声,揉着眼睛走出隔间,见婉姝站在床边,立刻清醒,“您要起啦,怎么不喊奴婢?”
婉姝心跳如擂鼓,强装镇定地脱下外衣钻回床上,道:“只是渴了,起来喝口水,再躺会儿吧。”
春燕瞧了眼外头尚早的天色,没有发现端倪,便回隔间悄声拾掇自己,随后轻声出门,去为小姐准备洗漱所需。
婉姝将自己卷在被子里,一遍遍回忆,还是不能确定梦境是从哪一刻开始的。
根据纸条所写,怀玉确实将她抱上了榻,那吻手一事……
春燕很快端水回来,见婉姝坐在床边发呆,快步走过去,将床幔收起,“要起了吗?”
婉姝点头,任由春燕给自己更衣梳头,始终不发一言,直到春燕拿起枕边的佛珠要给她套上,婉姝忽然抽回手。
“今日戴镯子。”
春燕愣了愣,疑惑地看了眼小姐手腕上从来不摘下的银镯,放下佛珠,又从妆匣里挑出一个花样复杂的金镯子,“戴这个?”
婉姝看都没看便重重点头,“对,就是这个。”
“……”
早饭时楚怀玉没有出现,梁氏告诉婉姝说怀玉读书刻苦,天不亮就出发去书院了。
婉姝沉默点头,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
楚怀玉旬假回顾府时,得知婉姝去孟府进修女红,笑着摸了摸身上的鹿皮挎包,没有在意。
十日后再回来,婉姝去长信侯府跟宫里来的嬷嬷学习礼仪,两夜未归,楚怀玉望眼欲穿,失落而去。
又过了十日,楚怀玉提前得知婉姝去了望月城赏梅,终于明白她在躲着自己,隐隐猜到缘由,心中懊恼郁结,当晚便不顾风雪赶去望月城。
翌日巳时到长寿山脚下,于人群中寻找婉姝的身影。
一同来的还有王鸿远和程鑫。
程鑫在竹林被捅一刀,侥幸留得一命,他认为是楚怀玉给他点穴包扎救了他,伤未痊愈便回书院,每日跟在怀玉后头嘘寒问暖。
“楚兄喜欢赏梅呀,可有钟爱的品种,要不我送你个园子吧?”
程鑫这话深深刺痛了王鸿远,王家虽富贵,但规矩太多,他可做不到像程鑫这般财大气粗,张嘴就能送人园子。
“你当怀玉是什么人?他救你又不是为了钱财,你这是侮辱他知道吗?”
程鑫顿时急了,“我喜欢谁就为谁花银子,自小如此,怎就埋汰人了?再者说,好园配君子才算物尽其用,楚兄收下园子乃是善举,你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强词夺理!”
“你无理取闹!”
“怀玉呢?都怪你非与我争论,怀玉在这人生地不熟地,被人欺负了可怎么好?”
“明明是你故意找茬!”
“还不快找人!”
“……”
*
长寿山以桃梅闻名,各占半山,一年四季皆是景色,昨夜下了整晚的雪,却不减游客热情。
婉姝跟随同伴踏雪寻梅,初时还觉得有趣,但很快被脚底的凉意冰得失了兴致,开始后悔来凑热闹。
陈妙玲走在前头与人交谈,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婉姝,见她闷闷不乐,与旁人解释两句,便慢下脚步与婉姝同行。
“冷不冷?都怪我考虑不周,让你大老远来这受罪。”
陈妙玲夫家是望月城兵马司副指挥张岿,虽是新妇,应酬不少,却也没与婉姝孟瑶断了联系,信中得知婉姝想出来散心,便邀她来望月城。
几月未见,如隔三秋,奈何身份使然,需要左右逢源,难免顾不全婉姝。
婉姝见陈妙玲面露愧疚,忙抱住她胳膊,笑道:“这话说的好见外,我来望月城主要是为看你,见你过得好,我和瑶儿才能放心,哎,只可惜我受不了踏雪之苦,无福享受寻梅之乐,才子佳人果然不好当。”
陈妙玲扑哧一笑,无奈道:“你呀,惯会逞强,这回知道苦了?我送你下去罢。”
婉姝摇头,她看得出妙玲忙于结交,怎好毁她机遇,故意调侃道:“你都是有家室的人了,还与我黏在一起偷懒,不怕被婆婆打板子呀?”
“说什么胡话?”陈妙玲无语道。
婉姝笑了笑,推推她,“我认得路,又不着急回家,等你闲下来再带我逛望月城,不过你得准备好银子招待我。”
“好好好,我定备足银子留够时间,陪顾大小姐玩个尽兴。”陈妙玲语气轻松,眼中却有感激。
张家情况复杂,婆婆也不和善,她实在不能任性,便指派一名亲信侍卫送婉姝主仆下山。
下山时,婉姝因为脚疼走的有些慢。
春燕抱怨道:“张家准备的什么鞋子呀,又冷又硬的,奴婢是下人也就算了,怎能这样对待小姐?”
婉姝瞥了眼面无表情的张家侍卫,让春燕别说了。
春燕哼了一声,对陈妙玲心生不满。
嫁了人就不是好姐妹了?以为顾家是好欺负的吗?回去她就跟太太告状。
赵珅找来时,看到婉姝一瘸一拐地走路,立刻上前关心,“可是受伤了?”
这是婉姝第三次见到赵珅了,数日前在长信侯府见过一次,被风婕郡主拉着一起旁听了他与世子谈话,发现这人说话十分有趣。
“不小心崴了一下,并无大碍。”婉姝道。
赵珅却面色紧张,当即背过身半蹲在婉姝面前,“崴脚不可轻视,我背你下去。”
婉姝摆手,“不必了,真的不怎么疼。”
赵珅偏头,语气是夸张的委屈,“顾小姐是嫌弃在下,还是怕赵某以救脚之恩讹上你?”
什么救脚之恩,婉姝被逗笑,还是觉得不妥,正要再次婉拒,却被春燕轻推了下。
婉姝以为春燕是要自己上赵珅的背,皱眉看向她,却见她朝自己使眼色,示意她看右手方。
婉姝不明所以地偏头,顿时神色一僵。
怀玉怎么来了?!
“顾小姐是要赵某求您才肯爱惜自己的脚吗?好吧,那我求求你……”
赵珅话未说完,余光便见一人大步踏来,偏头看去,正是沉着一张脸走来的楚怀玉。
吸取上次教训,赵珅立马直起身子后退两步,同时离婉姝更近了。
“楚兄也来寻梅呀,真巧。”
楚怀玉冷冷扫他一眼,“不巧,听说婉姝表姐伤了脚,我是特意来接她的,免得让心怀不轨之人借机生事。”
赵珅脸上的笑淡了下来,“楚兄这是何意?就算在下有心结识顾小姐,也无法让她崴脚吧?我又不会巫术。”
婉姝也觉得怀玉针对人家太明显了,不赞同道:“怀玉,赵公子也是出于好心。”
楚怀玉倏地转头看向婉姝,眼中有受伤,有执拗,“所以婉姝表姐是要我背你,还是要他背?”
婉姝皱了皱眉,不喜被迫做选择,于是拉起春燕往下走,声音也带了气,“我谁都不需要。”
婉姝承认自己在躲怀玉,主要是因为那晚的梦让她觉得羞耻,其实心底还是偏向于自己误解了怀玉,经过这些日子内心总算平静,本打算这次回家后恢复如初的。
可怀玉的突然出现,以及他刚刚那近乎坦白的眼神,让她再难假装没发现怀玉的心思,顿时变得心烦意乱起来。
赵珅看了眼怀玉,压低的语气暗含讥讽,“楚兄这又是何必呢?”
说完快步跟上婉姝,好声好气道:“拿自己的身子与人置气最不值得,疼的可是你呀,我发誓真的不会讹你,让我背你下去好不好?”
第32章 抱她 “放我下来!”
上山容易下山难, 婉姝又堵着一口气,难免脚步快了些,脚趾顶着鞋头剧烈摩擦, 痛得她忍不住吸气。
耳边忽然响起赵珅温声细语的哄劝,婉姝顿觉一股委屈涌上心头, 眼前氤氲一片,忍不住红了眼。
没注意踩到石阶边沿,残雪硬滑, 她脚下一出溜, 连带着春燕一块滑倒。
事发之突然,叫赵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伸出去的手也只抓到了婉姝身上的氅衣,没能阻止她下跌。
“啊!”
婉姝被提起的氅衣勒住脖子,没有磕到后脑, 但被发钗扯得头皮一紧, 并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墩儿。
剧痛之下, 眼眶里的泪水一下子就滑落下来,婉姝难忍地发出几声呜咽。
“小姐!”
“婉姝!”
春燕惊叫一声后, 强忍着屁股和后腰的疼痛去搀扶婉姝, “小姐,有没有磕到?”
赵珅在另一边扶着婉姝的手臂, 刚将她拉起来就被人狠狠撞了下手肘麻筋儿,手不自觉地松开。
楚怀玉握住婉姝胳膊,挤开赵珅, 直接将婉姝打横抱了起来,用披风遮住她脑袋,低声道:“对不起, 是我说错话了,下山后怀玉任凭婉姝表姐处置,别让旁人看了笑话。”
婉姝听到石阶下方传来谈笑声,知道自己现在形容狼狈,不想丢脸,便往怀玉怀里缩了缩。
脸埋在他胸前,闷声道:“快走。”
临走前,楚怀玉斜了赵珅一眼,“劳烦赵兄带春燕下山。”
春燕正叉着腰龇牙咧嘴,闻言瞬间收敛表情,看向赵珅略显不满的脸,摆手道:“奴婢可以自己走。”
此时陈妙玲指派的侍卫已经没了踪影。
赵珅眼角微抽,勉强扯出一抹笑,“春燕姑娘不必逞强,在下,背你。”
下山时碰见正在找人的王鸿远和程鑫,两人见到楚怀玉怀里抱着位姑娘,呆立在一旁默然注目。
楚怀玉淡淡扫了眼王鸿远,后者在看到紧跟其后的赵珅与春燕时,顿时福至心灵。
“哎呀赵兄,这不是春燕姑娘嘛,你们这是?”
赵珅眼皮一跳,连忙解释,“顾小姐主仆二人意外摔倒,正巧被在下与怀玉碰见,总不能袖手旁观。”
说着,赵珅空出一只手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重重喘息几声。
“顾小姐,难道是怀玉表姑家的顾小姐?”见赵珅点头,程鑫眼睛一亮,当即就要上前帮忙。
王鸿远立马抡起胳膊砸到程鑫肩上,“也不知婉姝摔伤了没有,咱们赶紧下去帮忙寻大夫吧,我有点走不动了,你扶着我点儿。”
程鑫黑着脸掀开王鸿远,“谁叫你吃这么胖,我先走一步去找大夫,你自己慢慢走。”
程鑫没注意到赵珅眼底的阴沉,扭头去追楚怀玉,自荐帮他抱一程婉姝,被拒,只好快步下山准备车马。
等楚怀玉抱着婉姝下来,程鑫狗腿的掀开车帘,“厢内备着暖炉毛毯,快让表姐进去,别冻着了。”
楚怀玉面露感激,“多谢程兄,我先带婉姝表姐回城看大夫,可否劳烦你等春燕姑娘下来,带她与我们会合?”
程鑫第一次体会到被怀玉正眼相看,精神一振,郑重点头,“楚兄放心,我很快就带人去找你们。”
楚怀玉抱婉姝进入车厢,贴壁坐下,却未放下婉姝,而是将拢在怀里,双腿叉开使婉姝臀部悬空,一手扶她肩膀,另一只手去关厢门,同时吩咐车夫启程。
婉姝被怀玉这一系列动作弄得懵了一瞬,接着惊恐地瞪大眼睛,推着他胸口挣扎,低声怒喝,“放开我!”
楚怀玉按住胸口上的柔荑,微微用力控制住婉姝肩膀,无奈道:“婉姝表姐误会了,怀玉是怕你坐下会疼才这般。”
婉姝僵住,她无法忽视尾椎骨处传来的阵阵疼痛,却也不能接受躺在怀玉怀里,于是涨红着脸道:“我不疼,放我下来。”
楚怀玉低下头,松开婉姝的手,手指靠近婉姝的脸想为她擦掉未干的泪痕。
婉姝偏头躲开,语气微冷,“放我下来!”
此时马车忽然剧烈颠簸了几下,婉姝猛地吸气,下意识抓紧了怀玉的衣襟。
厢外传来车夫诚惶诚恐的声音,“这段路不好走,请贵人多担待,一会儿进了官道便不颠了。”
婉姝反应过来后立马松开手,却因刚刚摸到的濡湿感而愈发羞愤,脸色更红。
“待上了官道,我便放你自己坐,可好?”
婉姝梗着脖子不看怀玉,也不想再和他说话,但下一次颠簸,她还是会因某处疼痛而忍不住紧张抬手,索性抓着他不放了,只仍旧歪着头不去看他。
楚怀玉微微摇头,始终小心护着婉姝,上了官道后婉姝没再提自己坐,他便也没放手。
终于进城,楚怀玉抱婉姝进入医馆,让女医为婉姝查看伤情,他则在外紧张等待结果。
女医很快出来,脸色不大好看,“幸好没伤到骨头,但免不了疼上十天半月,你是那位姑娘什么人?”
楚怀玉如实作答,“表弟。”
女医皱着眉上下打量了怀玉一眼,最终叹了口气,怜惜道:“那位姑娘的鞋子看着厚实,实则内亏底硬,实在不适合登山。”
那姑娘衣着不俗,怎偏鞋子不合脚呢?脚趾都磨肿了,家里怕不是有后娘吧?
女医见少年脸色难看,摇了摇头转身去拿药膏,又回到隔间与婉姝交代用法。
“每日涂抹三次,以掌揉化效果更佳,我先为你用一次,就没那么疼了……回家后最好卧床休养,避免大幅度动作。”
*
陈妙玲从侍卫口中得知婉姝滑倒,以及春燕抱怨靴子不合脚一事,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再顾不上什么结交应酬,第一时间下山。
得知婉姝主仆已经回城寻大夫,她也迅速赶回张家,一通责问后,得知柳姨娘院里的丫鬟接触过为婉姝准备的靴子,当即将人抓来,严刑拷打,问她受何人指使。
“奴婢冤枉啊,大奶奶,奴婢真的什么也没做,大奶奶饶命啊!”
张岿闻讯赶来,阔步走到陈妙玲身边,牵起她的手温声道:“何故让夫人气成这样,这些不听管教的东西直接打死或是发卖便是。”
陈妙玲忍住抽回手的冲动,冷声道:“夫君也知婉姝是什么身份,她一个丫鬟与顾家无冤无仇,却对婉姝的靴子动手脚,想必是冲我而来,我自问嫁入张家以来,从未苛待过下人,又怎会惹得柳姨娘院里人记恨?”
“大爷,大奶奶,奴婢冤枉啊!”
柳姨娘是张岿情窦初开时喜欢的女子,辗转多年才抱得美人归,正是春风得意时,难免偏爱几分,可他不是蠢人,分得清轻重。
于是也冷了脸,“夫人放心,此事为夫必然给你一个交待,既然这贱婢不肯说,便拖下去大刑伺候,总有她开口的时候。”
那丫鬟闻言大惊失色,要开口时却被张岿的人堵住嘴拉了下去。
陈妙玲见张岿仍有袒护柳姨娘的打算,眸子暗了暗,失望地抽开手,转身道:“那便辛苦夫君了,我去看看婉姝。”
张岿并未发觉不对,还庆幸自己娶了一位贤良淑德、宽容大度的好妻子。
毕竟少有人能接受丈夫先纳妾后娶妻,陈妙玲虽心有不满,但从未为难过柳姨娘,上对长辈下对奴仆,无一不妥帖。
陈妙玲前脚刚走,张岿就得到了回音。
“大爷,那丫头刚看到刑具便招了,说是柳……”
张岿抬手打断,沉声道:“下人算计主子,既无仇恨,就是为财,你去将人处理了,别让人查到张家便是。”
“是。”
*
婉姝如今不宜行坐,只能暂留望月城。
楚怀玉租了间小院,将婉姝抱到榻上,道:“我已去信信都,你安心休养就好。”
婉姝趴在榻上,脸朝向里侧,“知道了,你出去吧,我要休息。”
楚怀玉刚走出房门,陈妙玲便来了,见到他急忙问道:“婉姝呢,她伤势如何?”
未等他作答,婉姝的声音便从里面传来。
“是玲姐姐吗?快进来坐。”
陈妙玲朝怀玉微微颔首,便推门进屋,一见到婉姝便红了眼。
“这小院子如何方便,春燕也无法照顾你,不如去我那儿吧,全当给我个机会恕罪,好不好?”
“恕罪?”婉姝一时没明白,失笑道,“是我自己走路滑倒,哪里需要你道歉?你今日怎的光揽错呀。”
陈妙玲见婉姝一脸单纯,并不知自己被人算计,不禁有些担心她将来被人欺负,可转念一想,顾家非陈家,定不会将女儿嫁入复杂之家,或许婉姝一辈子都不会见到后宅这些腌臜事。
犹豫片刻,陈妙玲终是自私了一回,不想与婉姝心生嫌隙,便道:“都怪我没管教好下人,使她们拿错了靴子给你,才害你这般。”
婉姝闻言笑容更甚,她就知道妙玲不是故意的,“这样呀,那你可得好好罚那下人,怎能对她家大奶奶的好姐妹这样不仔细?”
瞧着婉姝当真没有生气,陈妙玲心里重重松了口气,挤出一抹笑,“你放心,定不会轻饶了她。”
两人又说了会儿体己话,陈妙玲见婉姝实在不想挪动,只好放弃带她回府的想法,承诺自己定日日过来看她后,依依不舍地离去。
被楚怀玉送出大门,陈妙玲本想嘱咐几句,让他有事到张府找她,不想楚怀玉率先开口。
“赵夫人,您与婉姝表姐情同姐妹,有些事我不好随意插手,但若你对婉姝表姐虚情假意,当面背后做两套,就休怪怀玉不讲情面,亲自讨要公道了。”
少年语气舒缓,唇角上扬,一副极好说话的模样,可眼底却覆着一层寒霜,一字一句皆是不加掩饰的警告。
他是说,张家若不严惩害婉姝的人,他会亲自动手。
第33章 争论 “你别忘了,我是你姐姐!”……
婉姝午睡醒来, 发现床沿趴着一个黑不溜秋小孩儿,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正好奇地盯着自己。
“你是何人?”婉姝惊讶道。
“啊,小姐醒啦!”小孩儿激动地跳了起来, 似是非常高兴,又有些紧张, 手舞足蹈地说道,“我,我是楚哥哥买来伺候您的, 我会的可多了, 洗衣服做饭种地……我一定会好好伺候小姐的!”
婉姝被小丫头活泼的样子逗笑。
小丫头见婉姝笑了,再次扑跪到床边, 双手捧着脸,痴迷地望着她,“小姐长得真好看, 让我看一辈子都看不够。”
婉姝愣了愣, 脸颊飞红, 她没让春燕拖着伤过来伺候,又一直在烦恼怀玉的事, 倒是没考虑过这几日怎么生活。
见怀玉这般周到, 她心底的气也少了些。
“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小丫头突然闭上嘴,想到楚哥哥的交代, 立马跪直了身子,一改之前天真无邪,给婉姝重重磕了两个响头。
“奴婢以后就是小姐的人了, 请小姐赐名!”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婉姝被小丫头磕头的咚咚声吓了一跳,一时忘记臀部的伤, 伸手想扶她起来,结果刚抬起身子就哎哟一声栽了回去。
小丫头被吓得蹦了起来,她知道婉姝伤在哪,想上前给她揉揉,又怕被嫌弃,只能手足无措地在原地翘脚,“小姐很疼吗?我去找楚哥哥!”
“别去。”婉姝认命地老实趴好,招呼小丫头到自己跟前来。
小丫头听话地走到床头,跪坐在地上仰视着婉姝。
婉姝温柔地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你可以叫自己原来的名字。”
“可我不喜欢原来的名字。”
“那,叫宝妹,如何?”
“嗯嗯嗯。”
宝妹嘴巴快要咧到耳后根,显然非常喜欢自己的名字,“宝妹谢小姐赐名!”
嘻嘻嘻,宝妹宝妹,是宝贝的妹妹,再也不是赔钱货贱丫头了。
别看宝妹年纪小,却十分聪明能干,力气也大,不仅将婉姝照顾得十分妥帖,还能兼顾春燕,洗衣做饭更是样样没有落下。
婉姝看她忙得像个小陀螺,常让她休息,奈何宝妹每次都听话的坐在一边,没一盏茶的功夫便又忙乎起来。
婉姝见宝妹是个闲不住的,让她坐着不动如同上刑,便也随她去了。
翌日早饭后,婉姝觉得自己好多了,便在宝妹的监视下在屋内扶着墙慢走。
婉姝状似无意地问怀玉是不是出去了。
宝妹答道:“楚哥哥昨日午后出去的,一直没有回来。”
“他去做什么了?”
“楚哥哥没说。”
婉姝没来得及细想,忽闻外头传来的争吵声,便让宝妹出去看看。
大门外。
赵珅携礼来探望婉姝,为了不显突兀,特意搭了张家的线与陈妙玲一起来,不成想却被侍卫挡在门外。
“小姐身体不适,不便待客,诸位请回吧。”
陈妙玲没料到自己会被拒之门外,又想起昨日临走时楚怀玉的警告,羞愧之下红了脸。
“岂有此理,你都不去通报一声便赶人,难道这就是顾家的待客之道?”提着礼物的张家管事见自家大奶奶被下脸,怒然出声。
“李馄,休得无礼。”陈妙玲喝斥一句,接着让丫鬟小春将礼物递给侍卫,歉声道,“是我考虑不周,怎能让婉姝拖着伤体招待我呢,劳烦你说一声我来过就好。”
侍卫应了,但没有接礼。
小春想替自家大奶奶说几句话,却被陈妙玲拦下了。
陈妙玲看了眼紧闭的大门,红着眼匆匆离去。
赵珅皱了皱眉,只好跟上。
“听说张夫人与顾小姐乃闺中密友,可是发生了什么误会?”
陈妙玲摇摇头,“我夫君午时回府,赵公子不如一起吃个便饭?”
赵珅见陈妙玲不愿说,便道:“不了,在下还有事,改日再登门拜访,告辞。”
*
婉姝从宝妹口中得知陈妙玲被侍卫赶走,立即明白是怀玉让侍卫做的,顿时来气。
旁人也就算了,他凭什么拦着玲姐姐!
婉姝越想越气,让宝妹去告诉侍卫立刻将怀玉找来,她有话要说。
婉姝等啊等,一等便过了午时。
楚怀玉才进大门便看到一脸紧张的宝妹。
“楚哥哥你是不是惹小姐生气了?小姐连午饭都没吃。”
楚怀玉点点头,让她去告诉婉姝自己回来了。
宝妹摇头叹息,楚哥哥昨儿才叮嘱她一切要以小姐为重,不能淘气忤逆,怎么今儿他自己就犯错了呢?
宝妹进屋没多久便出来,给了楚哥哥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小姐让你进去呢。”
楚怀玉进屋,婉姝正站在后窗边,严肃的面容隐隐透着怒气。
“把门关上。”
楚怀玉照做,接着走到婉姝三步远外停下,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婉姝表姐伤可好些了?”
婉姝被他乖顺卑微的样子噎了一下,随即嗔怒质问,“为什么让侍卫赶走玲姐姐?”
婉姝越是生气,楚怀玉越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婉姝表姐可知你的靴子为何单薄磨脚?”
“玲姐姐已经与我解释过了,是下人疏忽。”
楚怀玉从鼻腔发出一道轻微的冷哼,“那么她可曾告知婉姝表姐,那所谓疏忽的下人是张岿宠妾院里的丫鬟?”
婉姝听到“宠妾”二字后表情空白了一瞬,才知道张岿有妾室,接着皱了皱眉,“你想说什么?”
楚怀玉抬起头,深邃的眼眸里藏着婉姝看不懂的含义,“那丫鬟死了,说是家中赌徒哥哥逼她偷拿主家东西换财,被发现后投井自尽。”
婉姝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一双靴子才值几个钱,玲姐姐并非刻薄之人,至多罚她几板子,她为何?”
“是啊,张家富裕,听闻张岿经常赏赐宠妾金银珠宝,按理说少些零头很难被发现,那丫鬟为何舍近求远,偏去拿主母给客人准备的靴子呢?既不好藏,又不值钱。”
婉姝没少听孟瑶说她母亲是如何惩治那些耍小聪明的妾室,此时也渐渐回过味来,“你的意思是,那丫鬟是受姨娘指使,故意让玲姐姐丢脸?”
见怀玉默认,婉姝不禁开始担心陈妙玲的处境,很快又拧了拧眉。
这又不是玲姐姐的错,被小妾算计就够委屈了,正有苦难言时却被好姐妹拒之门外,岂不是会伤透了心?
楚怀玉见婉姝又怒视自己,看出她的想法,便在她发火之前开口。
“此事自然不是张夫人的错,可那妾室伤害之人是婉姝表姐你,她将你害成这样,却只丢出一个丫鬟做替罪羊,张夫人明知真相却不追究,无非是怕被丈夫当成善妒的女子,但她这般轻易掀过此事,又将你置于何处?”
婉姝神色微怔。
楚怀玉继续道:“昨日赵夫人走时我便提醒过她,她却在今日若无其事地带外男来看你,到底是何居心……”
“够了!”婉姝喝止他继续说下去,转身扶住窗台撑住摇摇欲坠的身子,“女子嫁人诸多身不由己,她必有她的难处,我只是磨破了脚而已,难道要她因为这点小事与新婚丈夫隔阂?”
楚怀玉反驳道:“小事,怎是小事?若非鞋子不合脚,你何至于摔倒?长寿山多高,石阶多峭,万一你失足滚落,你可知是何后果?她可曾想过?”
“住口。”婉姝猛地转头,发红的眼睛怒视怀玉,“那也是我和她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替我做决定!你能不能好好读你的书,不要老掺和我的事!”
婉姝眸子忽然冷下来,愠怒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别忘了,我是你姐姐!”
就像是严厉的姐姐斥责犯了错的弟弟。
可楚怀玉知道,她是在回应他生辰那夜意外暴露的心思。
她是如此的抗拒,以至于将他的好意视为侵略,好似他变成了什么晦气东西,沾染一点就让人恶心。
楚怀玉目不转睛地盯着婉姝的怒容,执拗地想要从她眼中找出哪怕一丝丝的慌张与悔意。
可是没有。
一向善解人意、宽容大度的婉姝一点都不后悔对他说出这番伤人的话,她的目光同样执拗,像是极力的想摆脱他。
楚怀玉忽而自嘲一笑,随后退了一步,合手朝婉姝深深地弯下腰,“是怀玉错了,还请表姐息怒。”
婉姝搭在窗台上的手紧了紧,偏过头去,表情有些不自然,“你知道错了就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表兄约莫傍晚就到望月城,会等表姐伤好后一起回信都,路上积雪难行,怀玉也要早些启程去书院了,愿表姐早日康复。”
婉姝诧异回头,却只见怀玉转身,匆匆离去。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根本配不上婉姝,早就知道会这样不是吗?何必装的这样伤心……婉姝觉得你恶心,讨厌死你了。”
“反正已经暴露了,你不是擅长调香么,不如生米煮成熟饭?还是催眠好了,让婉姝爱你痴你臣服于你,从此只属于你一人,这才是你心中所想呀……”
楚怀玉快步冲出大门,钻入巷子,没头苍蝇似地乱窜,最后跑进一个散发着恶臭的死胡同才停下。
他捂着脑袋蜷缩在垃圾堆后面,苍白的脸上满是痛苦与挣扎,嘴里不断发出压抑的声音。
“闭嘴,闭嘴,闭嘴……”
第34章 报仇 “听说张府昨夜闹鬼,一个小妾摔……
宝妹立在花坛边踢雪堆, 余光瞧见楚怀玉出门,转身上前几步,想问问他哄好小姐没有。
可没容她开口, 楚怀玉就冲出了门。
宝妹啧了一声,跺跺脚踢掉鞋尖的雪渣, 扭头跑进屋子,看见婉姝趴坐在窗边的案桌前,忙上前围着她转圈。
“小姐怎的坐下了, 疼不疼呀, 宝妹扶你上榻吧?”
“不用了,我想坐会儿, 你去看看春燕吧。”
婉姝将头埋在臂弯里,不让宝妹瞧见自己发红的眼睛,三言两语将她打发走。
婉姝再次因怀玉而心烦意乱。
明明是怀玉擅自作主赶走她好姐妹, 他凭什么生气呀?
婉姝并不恨陈妙玲息事宁人的做法, 但知道后心里多少有点不自在, 又看到怀玉露出那副受伤的表情,仿佛她多么狠毒, 婉姝当时就觉得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
她虽不能接受怀玉爱慕自己, 却也不曾觉得他这样多么令人讨厌,只当他情窦初开, 错将对姐姐的喜欢当成男女之情。
她不想和怀玉闹僵的。
可是怀玉只一句错了,便丢下她说走就走,好似受了天大委屈。
婉姝觉得受委屈的明明是自己, 是她受人算计,又摔得臀痛脚疼,坐不得走不得, 还被怀玉甩脸子,她就跟被人拿针扎了心口似的。
越想越难受,不知不觉中眼泪打湿了衣袖,婉姝哭得好生委屈。
“臭怀玉,小气鬼,我再也不理你了。”
*
陈妙玲回府后也闷在房里哭了一场,谁也没叫瞧见。
午时张岿回来得知陈妙玲被婉姝拒之门外,小心翼翼问她是不是有误会。
陈妙玲一向温柔的目光泛着冷意,“是否有误会夫君不知吗?柳园那丫鬟死了,又有烂赌鬼哥哥做证,旁人找不到证据埋汰张府,夫君便以为旁人都是傻子吗?”
他以为面上摘干净了,就万无一失了吗?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张岿被妻子突如其来的犀利弄得一愣。
他身为家中嫡长子,又身居要职,从来不是温和的性子,如今被他以为的完美妻子冷脸质问,就差指着鼻子骂他宠妾昏头,心里也来了气。
张岿脸色沉了沉,“旁人如何想是旁人的事,你身为张家长媳竟然如此口不择言,可有将张府名誉放在心上?你别忘了张家不止我一个嫡子,母亲绝不允许张家未来主母是个言行鲁莽的。”
“你说我鲁莽?”陈妙玲不可置信地望着张岿,自己不过埋怨两句他太过护着柳姨娘,甚至没有明说,他便这般全盘否定自己?
陈妙玲只觉自己保持了十七年的端庄贤淑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一个笑话。
“对,是我鲁莽无知,不懂管教下人,心胸狭隘,这大房的事我实在掌不明白,夫君还是让有能力的人来管吧!”
陈妙玲对张岿失望至极,直接放下筷子,起身离了主屋。
张岿没想到自己不过说了妻子两句她就撂挑子不干了,更加来气。
“你别后悔!”
瞧着丫鬟们瑟瑟发抖地跪了一地,张岿面子挂不住,一脚踢开凳子,怒气冲冲地离府。
原本他还因成婚前就接柳姨娘入府而愧对妻子,见她温柔大度,更是用尽好脾气哄着,结果她就如此回报他!
刚入府半年就敢这般耍性子,若是不治治她,以后还得了?
于是晚上回府时,张岿直接去了柳园,他决定晾妻子几日,让她知道,如果学不会讨好丈夫,换来的只有两人离心,到时难过的只会是她。
结果刚踏入院门,一道黑影忽地从张岿眼前落下,重物落地的瞬间发出“嘭”一声闷响。
接着耳边响起阵阵尖叫。
“柳姨娘!”
“不好啦,柳姨娘跳门楼自尽了!”
门灯下,张岿怔怔地看着地上不停抽搐的女子,雪白的中衣勾勒出她婀娜的腰身,但张岿印象最深刻的是她那双很会勾人的长腿。
而那两条腿此刻正以极不自然的姿势扭曲着,隐隐可见有红色从袜尖溢出。
据柳姨娘屋里的人说,柳姨娘今日很是疲惫,于是早早便让下人熄灯,守夜的丫鬟打盹儿,并未瞧见柳姨娘出门,是院子里的小厮看见柳姨娘爬梯子上了院墙,然后走到门楼上,一跃而下。
据说柳姨娘当时双眼发直,举止僵硬,就跟着了魔似地。
张岿不相信邪祟之说,更不信柳姨娘会自杀,立刻封锁院子彻查,结果一无所获。
柳姨娘没有死,但断了双腿,最诡异的是她清醒后完全没有当时的记忆,她只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梦,梦中她是一只正在学习起飞的雏鸟。
……
陈妙玲听说此事时十分惊讶,不知怎么又想起昨日楚怀玉的话,顿时脸色煞白。
难道是他?
很快陈妙玲就否定了心中猜测,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张府行这种堪称妖术之事,楚怀玉应该没这本事。
陈妙玲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未注意到身后的小春眼中流露出惊恐与不敢置信。
*
翌日,望月城忽然传出张府闹鬼的传闻,张家太太大怒,命人严查是谁胡乱嚼舌根,张岿也被骂了一通。
而陈妙玲没理会张府的鸡飞狗跳,早早出门,在外买了许多首饰吃食,然后提着所有东西去探望婉姝。
这次无人阻拦,但院里多了个让陈妙玲发怵的人。
“顾大哥安。”
顾承封坐在院中喝茶,并不意外陈妙玲到来,脸上的笑意一如从前和煦,“婉姝在屋里,去吧。”
可陈妙玲知道,眼前这位是个杀人不见血的笑面虎,此刻她不禁怀疑柳姨娘那事是不是他做的。
一想到顾家可能知晓了一切,陈妙玲越发紧张,硬着头皮进了屋,好在婉姝并没有表现出异样。
“玲姐姐,快过来坐。”婉姝趴在床上,笑着招呼陈妙玲,待她坐到床头,主动拉起她的手,为昨日的事情道歉。
“对不起呀玲姐姐,昨儿怀玉回书院了,他担心有人打扰我才吩咐侍卫关门谢客的,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不懂事的侍卫竟拦了你,已经严厉斥责过了。”
陈妙玲闻言心里更是愧疚,半点怨言也无,反而笑道:“我倒是羡慕你有这么好的弟弟。”
心里却道,原来楚怀玉昨日早就离开了望月城,果然不是他。
婉姝垂下眸子,难得没有附和夸怀玉的话,又怕被陈妙玲看出异常,便转移话题道:“明日我就回信都了,下次见面不知又是什么时候。”
陈妙玲笑道:“旁的不说,瑶儿成婚我准去……话说,连瑶儿那皮猴子都要嫁人了,婉姝你何时才能找到如意郎君啊?”
婉姝努努嘴,没什么兴致道:“看缘分吧,我不急。”
陈妙玲闻言笑意更深,拉长了语调,意味深长道:“哦,这样啊,看来某位公子没能入得了婉姝的眼,只能单相思咯。”
婉姝眼皮一跳,还以为陈妙玲说的是怀玉,脸色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慌张地有些结巴,“玲姐姐别胡说,我,我和他是不可能的!”
陈妙玲没想到婉姝反正这么大,狐疑道:“赵公子可是做了什么不可饶恕之事?”她觉得赵珅挺不错的呀。
婉姝一愣,“赵公子?”
“对呀,你以为是谁?”
“没,没谁。”
“看来有不少公子心仪我们婉姝呀,那可得好好挑挑。”陈妙玲打趣道。
“我觉得赵珅就不错呀,人性相貌都不俗,其祖父更是三朝元老,在京城很有地位,听说赵家最近还出了位贵妃呢,颇得天恩,如此也算配得上我们婉姝。”
“玲姐姐,你再拿我取笑,我就不理你了。”
两人笑闹了半晌,谁也没提扫兴的话,临近午时,陈妙玲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午饭时,顾承封在屋里陪妹妹吃饭,见她若无其事的样子,没头没尾地来了句,“听说张府昨夜闹鬼,一个小妾摔断了腿。”
婉姝差点被饭噎到,被宝妹喂了口水才顺下去。
“这么激动作甚?”顾承封挑了挑眉,笑得颇有深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做的。”
“谁叫哥哥突然提鬼,人家吓到啦。”
婉姝如是说,心里却以为是陈妙玲帮她报仇了,虽说手段有些惊人,但还是忍不住心里高兴。
玲姐姐果然还是很在意她的。
顾承封瞥见婉姝偷偷傻乐的样子,摇了摇头。
妹妹被人欺负,有人替自己出手教训,倒是省了许多麻烦,可昨夜之事绝非出自陈妙玲之手。
如此非常的手段,让顾承封想到了一个人。
冀州前任都御史秦啸澜之子——秦眉。
秦眉从小就是出了名的病秧子,传闻其父曾花费大半身家为他求得一药引,成功为他续命,秦眉十五岁才第一次在众人前露面,据说长得惊为天人,自那以后再无人说他病秧子,而称其病美人,还有叫他仙子的。
只是好景不长,秦眉在十六生辰时忽然发疯,拿锤子砸断了自己的双腿,秦啸澜花费很大力气才压下此事,并很快调职入京,之后冀州少有关于秦家的消息。
而秦眉正是楚怀玉的继兄,也是在那一年,秦家将楚怀玉赶出了家门,当时他不过十岁。
又两年后,楚怀玉被外出公干的顾贤遇见,因案情需要查了他身份,之后便将其带回顾府。
当年楚怀玉实在狼狈可怜,顾承封又沉浸在得子的喜悦中,并未多想,如今想来,秦家举家迁至京城,连奴仆都尽量带着,为何偏偏容不下楚怀玉呢?
秦眉真的有疯病吗?
还是与张府柳姨娘一样,遇见了…鬼?
“哥,你没有公务要忙吗?不会是专门来望月城接我的吧?”
顾承封的思绪被婉姝打断,正好吃饱了,便放下筷子,起身掸了掸衣袍,笑道:“除了接你,我还有一笔旧账要与人算一算。”
半年前,王彦青拿他妹妹的安危冒险,这笔帐也是时候该说道说道了。
至于楚怀玉,只要在顾府这几年没做伤天害理、有损顾家之事,以前的事情可以不追究。
不过孩子大了,也是时候该放他自由。
顾承封想,今年大概能好好过个年,多陪陪妻子了。
第35章 受伤 你是不是还在怪我与你置气?……
午时, 小春趁陈妙玲午睡时偷偷出了张府,来到福临街一家新开的布庄。
老板热情地介绍着布匹,小春的目光却没放在布上, 在店铺里逡巡一周,问他前两日的伙计在哪。
老板闻言嗐了一声, “刚开业时那小子说的天花乱坠,结果就干了两天就不见踪影,鄙人只恨自己识人不清……姑娘找他有事?”
“不是要紧事, 就是两日前他说帮我留意新鲜绣样, 让我有空来拿。”小春随意编了个理由,假装不满地离开布庄。
小春知道那伙计跑了, 心里越发不安,怀揣心事走在街上,一时没注意前方的哄闹声, 等走近才发现是一群人堵在悦然酒楼门口, 指着上方议论纷纷。
小春不经意间抬头, 便看到一个少女从酒楼三层一跃而下,以头抢地, 砸出一滩血水。
“啊!真跳了!”
“死人了死人了!”
“我是大夫, 请大家让一让。”
一时间,人群一片嘈杂, 有人惊吓避开,但更多人被好奇心占了上风,围在附近看热闹, 将街道堵得严严实实。
小春不知怎得被挤到了前排,被眼前血腥的一幕吓呆,接着便听到身边人七嘴八舌的议论。
“小姑娘瞧着还没出阁, 也就十五六岁吧,怎么就想不开寻死呢?”
“哎呀你是没看见,这姑娘跳之前还笑着挥舞手臂呢,我还以为她会飞……我看呐,八成是中邪了。”
“是呀是呀,我也看见了,她好像听不到旁人说话,眼睛都是直的,就跟鬼上身了似地。”
“你们没听说昨夜张府的事吗?听说有人被鬼上身摔断了腿,不会是同一只鬼吧?”
“咋,大白天也能闹鬼?”
“这不是豆腐三娘的女儿立秀嘛……”
王彦青从酒楼出来,在等大夫救人时,也将众人的议论听在耳里,目光扫向人群,一眼便注意到脸色煞白的小春。
“杜岩。”
杜岩收回在死者身上的目光,走近王彦青等候吩咐,只一个眼神,他便明白了大人的意思,悄悄跟上慌张挤出人群的小春。
救人的大夫很快收回银针,遗憾地摇了摇头,“哎,老夫尽力了。”
立秀死了。
此时正好官兵赶来,王彦青及时亮出身份,阻止了想要离开的围观者,让在场所有人到县衙录口供。
王彦青的名声响当当,没一个人敢反抗。
酒楼前很快被肃清,王彦青蹲下观察尸体,发现少女脖颈处有暧昧的紫红色痕迹,转头让人调查死者身份,并请仵作准备验尸。
接着,王彦青站起身,看向街道上唯一没有被带去衙门的男子,无甚温度地开口。
“什么风把顾指挥吹来了?”
顾承封嘴角噙着淡笑,朝尸体方向抬了抬下巴,“聊聊?”说完信步走进悦然酒楼。
王彦青蹙了蹙眉,抬脚跟上。
酒楼的人也被带去衙门问话,两人坐在空荡荡的大堂,顾承封动作优雅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说起来望月城与信都并不远,你我二人竟有几年未见了,想当初,悦然在九华时……”
“本官很忙。”王彦青冷声打断,眼里含着警告,“顾指挥若是想叙旧,可以等我办完案子。”
顾承封嘲讽地笑了声,“谁人不知王左使痴迷查案,恨不得住在衙门,等你闲下来怕是我儿子都子孙满堂了。”
王彦青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顾承封,不由拧起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承封搁下茶杯,收起脸上笑容,“昨日你母亲寻了媒婆上我家,你可知此事?”
王彦青眉宇舒展,点了下头。
顾承封眯起眼,语气危险,“既然忘不了悦然,为何不阻止?”
王彦青伸手拿了只空杯,边倒茶边道:“连你都记得,我又怎能忘了她?”
顾承封脸色顿时冷了下来,“所以为何不阻止,你觉得我会让婉姝嫁给心里有旁人的男人?”
热茶的水汽柔和了王彦青的眉眼,却改变不了他平静的语气,“我会好好待婉姝,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半年前婉姝被谢寻绑架时,你做的唯一事情就是想方设法帮谢寻打掩护,竟还敢说不会让婉姝受委屈?”
两人同窗五年,王彦青曾是书院公认的君子端方,顾承封第一次觉得王彦青挺不要脸的。
王彦青并未因顾承封的质问感到惭愧,一本正经道:“我了解谢寻,他不会伤害婉姝。”
“那你可知孟家二姑娘的下场?”
“我会对婉姝负责。”
顾承封被气笑了,懒得再对牛弹琴,索性直言道:“我妹妹看不上你这种人,看在同窗一场的份上,我劝你尽快打消这个心思,否则到时被拒绝的狠了,可别说我顾府不给王家面子。”
顾承封说完起身,临走前道:“你派人跟踪的姑娘是张府大奶奶的丫鬟,若你进不去张府大门,可以求我帮你引荐。”
张悦然是张岿的妹妹,也是王彦青曾经的未婚妻。两人本是青梅竹马,可惜命运弄人,张悦然在追逐王彦青的过程中意外丧命,良缘变孽债。
外头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落在脸上将人冰得清醒。
顾承封走出酒楼,站在雪下叹了口气,有些担心明日能否按时回家。
身后忽然传来王彦青没有感情的声音。
“顾大人别忘了去衙门录口供。”
“……”
*
立秀母亲陈三娘很快找上衙门,确认了女儿尸体,据她所说,立秀昨日下午便失踪了。
验尸结果不出王彦青所料,少女生前遭受奸污。
除了一身的伤,没有任何线索。
王彦青命人重点排查悦然酒楼近两日的客人。
与此同时,杜岩正在张府附近打探情况,被正赶回府的张府管事李馄碰见,将他骂了个狗血喷头。
杜岩知道张家与自家大人的恩怨,灰溜溜地跑了,回衙门途中经过一条巷子,几声狗吠从中传来,很快有两条狗夹着尾巴跑了出来。
杜岩好奇地往里看了眼,发现尽头是死路,中间有两个渣斗,因为地上已经积了一层薄雪,只能看见两道狗爪印,似乎没什么异样,但墙上的血迹引起了杜岩的注意。
杜岩放轻脚步走进胡同,靠近渣斗时嗅到了隐藏在秽物恶臭下的血腥,立刻拔出刀戒备起来,然后他便看到了靠在渣斗后面的楚怀玉。
楚怀玉大概在这有些时候,眉睫结霜,身上覆着一层薄雪,腰侧和胳膊都有大片血迹,此时他正手持短刀,用阴冷的视线盯着他。
身旁还躺着一具死相惨烈的尸体。
“楚公子?”
杜岩惊讶出声,本想问问发生了什么,却见楚怀玉漆黑的眼珠动了动,接着慢慢闭上眼,安详地昏了过去。
楚怀玉再次醒来已是晚上,伤口已被包扎好,换了干净衣裳。
“楚哥哥你醒啦!”
宝妹惊喜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楚怀玉眸光微动,侧头便见她往外跑去。
“我去告诉小姐!”
楚怀玉张了张嘴,没来得及阻止,接着自嘲地笑了笑。
在害怕什么呢,又不是第一次在她面前丢脸。
婉姝也不见得会想见他,不是么?
房门很快被再次打开,婉姝焦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怀玉好些了吗,伤口是不是很疼,要不要让大夫再来一趟?”
楚怀玉一怔,看见婉姝动作不自然地跨过门槛,被宝妹扶着慢慢走来。
宝妹正在回答婉姝的问题,“大夫说醒来就不会有大碍了,一会儿喝了药就不疼了。”
婉姝走到榻边,哪还记得昨日说再不理怀玉的话,满眼都是关心与后悔,眼睛红红的,一看就是才哭过。
“你不是回书院了吗,怎会受伤躺在巷子里?”
楚怀玉直直盯着婉姝的眼睛,不太确定她是因为自己受伤而难过,还是以为愧疚。
婉姝见怀玉不说话,眼眶一热,咬了咬唇,垂下眼低声道:“你是不是还在怪我与你置气?我知道你是向着我的,是我不知好歹……”
“不是的。”楚怀玉回过神来,从床上坐了起来。
宝妹很有眼力地上前扶他靠在床头,然后快步出门去,关门时对怀玉做了个打气的动作,希望他好好哄小姐。
婉姝没看到宝妹的动作,头微微低着,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向怀玉,似在等着他下文。
楚怀玉此刻只穿了中衣,仪容不佳,被婉姝盯得有些不自在,索性将脸偏向床榻里侧,微微沙哑的嗓音透着黯然。
“是婉姝表姐讨厌了我,怀玉自知无颜面对表姐,也不想惹表姐烦心,本打算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回去就搬出顾府……”
“你在胡说什么?”婉姝忍不住上前一步,“我没有讨厌你,我只是,只是……”
楚怀玉回过头,执拗地想要一个答案,“只是什么?”
婉姝却支支吾吾半晌也没说出个一二来,她总不能说自己发现怀玉好像喜欢自己,急切地想要打消他这种错误的想法,所以故意对他恶语相向。
那岂不是会伤了怀玉的面子,让两人关系变得更僵?
楚怀玉见婉姝说不出来,苍凉一笑,自讽道:“没关系,怀玉早就明白这世上不会有人喜欢我这种人,婉姝表姐不必费心找借口。”
“你在说什么呀?”婉姝被怀玉妄自菲薄的样子弄得慌了神,情急之下更不知该如何解释清楚自己的想法。
一着急,憋在眼眶里的泪水就落了下来。
“你怎能这样想我,我何时对你不好了?不就昨日斥责你两句,本就是你自作主张那样对待我朋友,我还不能说你了?明明是我受了委屈又受伤,你还要跟我耍脾气……”
婉姝一哭,楚怀玉也慌了神,顿时后悔将她逼得太紧。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怕咳咳,怕你讨厌我,是我错了,你别哭咳咳咳。”
第36章 阻挠 怀玉呀,心眼儿太多,不适合婉姝……
楚怀玉握拳挡在唇前, 不停地闷咳,脸色渐渐涨红。
婉姝见此,也顾不上旁的, 忙上前给他顺背。
“你别激动,我, 我不哭了。”
婉姝的身影笼罩下来,楚怀玉顿觉被一股馨香包围,身形一滞, 接着便是更急促地咳。
腰上的被子滑落, 震动间,雪白的中衣蔓出红色。
“我不讨厌, 真的不讨厌你。”
婉姝看到怀玉腰上渗出的血,手足无措地站在床头,被吓得眼泪再次上涌。
“我去找大夫。”
“婉姝, 咳。”
楚怀玉忽然攥住婉姝的手腕, 忍住咳嗽, 目光在她腕间停留一瞬,随即抬起头, 眼里带着哀求。
“听怀玉把话说完好不好?”
婉姝知道怀玉胳膊上也有伤, 半点不敢挣扎,下意识往回走了一步, 对上怀玉可怜巴巴的眼神,大脑空白了一下。
“你,你说。”
楚怀玉就这样仰视着婉姝, 像是渴望得到主人关怀的小狗。
“怀玉喜欢顾家,喜欢婉姝表姐,更不敢有一刻忘记大恩, 奈何人微言轻,难以报答,只能做些力所能及之事,我不想惹表姐生气的,我只怕你被人欺负,哪怕得罪你的朋友,我也不想你受委屈……”
婉姝听着怀玉的解释,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滚滚滑落,“我知道,我知道,我早不怪你了,玲姐姐也不会怪你的。”
楚怀玉想去为婉姝拭泪,可他知道此刻不能,好不容易卸下婉姝的防心,他怎敢再越雷池半步。
他松了手,覆上自己胸口,“我一直带着婉姝表姐为我求的平安符,想必是真心所求,才叫我这次有幸保住性命。”
他的脸上终于浮现笑意,满眼知足,“所以我相信婉姝表姐的话,表姐也喜欢怀玉,我再也不耍小性子了。”
婉姝神色僵了僵,有种被空荡荡的手腕出卖的羞愧,一时没发现怀玉话里的古怪,心虚地点头附和。
“嗯嗯,我们以后再也不吵架了,你歇着,我去找大夫。”
“可是你的伤……”
“我让侍卫去。”
婉姝略显慌张地出了门。
门被关上,楚怀玉恹恹地往后靠去,心里发苦。
这样下去,何时才能光明正大地爱婉姝呢?
他不由地假想,倘若那晚亲的不是婉姝的手,而是唇,她还会这样轻易原谅自己吗?
“后悔了吧?胆小鬼,明明燃次香就可以完全占有她,非要做个阴沟里的老鼠窥伺偷食,活该你痛苦,换我来,莫说婉姝的唇,我定会让她在我身下……”
楚怀玉面无表情地伸手朝腰侧按下去,用疼痛驱散脑海中的声音。
他不要强占婉姝,而是要她心甘情愿。
*
顾承封环胸站在门口,脸色说不上难看,但周身散发的气息却叫一旁的宝妹缩着脖子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见婉姝出来,顾承封没有表现出异样。
“我已派人去接大夫,天色已晚,你早点回屋休息吧。”
婉姝知道自己此刻眼睛肯定红红的,于是低头避开兄长的目光,“还没到睡觉的时辰呢,我不困。”
她还不知怀玉如何受的伤。
顾承封没有拆穿,伸手轻轻拍了拍婉姝的头,“怀玉需要休息,明日再问也不晚,去吧。”
“好吧。”
看着婉姝带宝妹回屋,顾承封才抬脚进了怀玉的房间。
楚怀玉已然规矩地坐好,见到顾承封礼貌颔首唤人,“表兄。”
顾承封拉了把椅子到床尾处坐下,不动声色地指了指他伤处,“说说吧,怎么回事?”
楚怀玉垂下眸,知道顾承封不好糊弄,便只挑真话说。
“张家的柳姨娘与顾家无冤无仇,不会有胆子为了争宠而冒犯表姐,我怀疑她背后有人指使,便找人盯着张府。”
“那小妾出事当日,她的贴身丫鬟去了悦然酒楼与一男子会面,我去跟踪那人,不料对方武功高强,我被发现了。”
顾承封听完并无意外,显然已经猜到大概情况,接话道:
“死者身上藏着能乱人心神的香料,但身份尚不能确定,你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想来你也不知他是谁,此事已由审刑院王左使接手,明日会着人来问话。”
楚怀玉闻言点头。
顾承封见楚怀玉一脸乖顺,含笑道:“你是故意与婉姝生气的吧,借机让大家以为你离开了望月城。”
“我没有。”楚怀玉脸色微变,紧张地解释,“只是一开始我怀疑张夫人,想让表姐早有心理准备,没想到表姐会那样生气。”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顾承封不在意地摆手,面上带笑,半是夸赞半是感叹道,“只是觉得从前还是小看了你,以你的才能,或许早该入仕。”
楚怀玉听出顾承封这是打算让自己搬离顾府,心里沉了沉,姿态越发谦卑。
“怀玉愚钝,前些日子还惹得先生生气,这次又冲动行事,打草惊蛇,实在愧对表兄信任。”
顾承封淡笑着,没有接话。
此时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说大夫来了。
顾承封站起身让人进来。
大夫对怀玉检查一番,确认他没有发热迹象,伤口也无恶化后重新包扎,嘱咐他按时喝药后离开。
“别想太多,早些休息。”顾承封朝楚怀玉笑了笑,也出了门。
怀玉呀,心眼儿太多,不适合婉姝。
*
大雪下了一夜。
婉姝早上醒来得知今日不走了,心中暗喜。
吃完早饭,她便与春燕一起在厨房盯着宝妹煎药。
宝妹无语,从前流浪乞讨时,大富哥他们生病都是自己照顾,她很会煎药的。
不过楚哥哥说不能说以前的事情,她只好保持沉默。
“小姐,药煎好啦,奴婢去给表少爷送去。”这两日经过春燕的教导,宝妹不再喊楚哥哥了。
婉姝先一步端起药碗,笑道:“你端不稳,我去吧。”
“哦。”宝妹很会察言观色,她看出来了,小姐是想去见楚哥哥,她是发自心底地高兴。
楚哥哥和小姐和好,她就不必两头为难了。
春燕想要帮忙,被宝妹拉住了,“春燕姐姐,你伤的重,宝妹扶你回去歇着。”
“对,你还要趴两天。”婉姝附和道,接着转身出了门。
婉姝敲响怀玉的门。
“请进。”
楚怀玉穿戴整齐,正坐在桌旁看书,看到来人是婉姝,连忙将书放下迎向她,但被顾承封派来照顾他的小厮抢先一步。
秋实迅速从里间出来跨到怀玉前面,笑眯眯地从婉姝手里接过药碗。
“小姐怎的亲自来了,这些事哪能让您沾手,使唤小的就好了。”
“我来看看怀玉伤势如何?怕宝妹弄洒了,顺手拿来。”婉姝道。
秋实将药碗放到怀玉跟前,边道:“那可不行,让大爷知道了定骂小的偷懒,小姐您还是先把自个儿的伤养好吧,表少爷这有小的呢,您难道还不放心小的不成?”
秋实是顾承封的长随小厮,算是看着婉姝长大的,婉姝也不好让他为难,便道:“怀玉有你照顾我自是放心,我伤好的差不多了,大夫说可以走动走动。”
秋实听到婉姝伤势大好,笑意加深,“外头天寒地冻的,小姐还是少出门,莫受了风寒才好。”
婉姝点头说知道了。
秋实站在两人中间,静静地看着婉姝,眼神似在询问“小姐还有事吗”。
婉姝被盯得不自在,莫名有种被监视的感觉,又看了眼怀玉,一时无话可说,便道:“那,怀玉趁热喝药,我回屋了。”
“婉姝表姐慢走。”
婉姝走了,秋实才去继续忙乎打扫事宜。
楚怀玉坐回位置慢慢喝药,眼底全是冷意。
被发现了又怎样,就算所有人都来阻止,他也绝不会放弃。
没一会儿,官府来人了解楚怀玉的情况。
婉姝本想偷听,但发现是王彦青亲自来问话,心里顿时打了退堂鼓。
虽然知道王大人是个好官,她还是有点怕他,想到他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最终选择了放弃。
算了,还是等王大人走后直接问怀玉吧。
婉姝调转脚步又去了厨房,想做些点心,看了一圈现有的食材,决定做桃酥。
宝妹得知后说什么也不让婉姝动手,不过她不会做桃酥,需要婉姝从旁指导。
“将猪油打化,然后加入盐糖打发,再加两个鸡蛋搅拌,好啦,再加两个鸡蛋继续搅拌……加面粉要过筛,这次用刮刀搅拌,好了可以了。”
面团备好就该塑形了,婉姝揪下一小团,边揉边教道:“都搓成这样的小圆球,用手指从中间扎孔,再撒上芝麻就可以烤了,简单吧。”
宝妹认真地点头照做,直到开烤才发现不对劲儿,着急道:“忘记放核桃了!”
婉姝咳了一声,不好意思说自己不喜欢吃核桃,道:“打核桃有些麻烦,咱们快些才能让客人吃上。”
“哦。”
时间到了,宝妹迫不及待地从灶中取出桃酥,一边摆盘一边偷偷吸鼻子,一副嘴馋又不敢表现出来的样子。
婉姝忍俊不禁,拿了一块塞她嘴里,自己也拿起一块吃起来,假装没发现道:“尝尝味道好不好,可不能拿失败品给客人。”
宝妹闻言立马咬了一大口,迅速吃完后抹了下嘴,一脸认真地发表评价,“好吃。”
婉姝笑了笑,“我也觉得好吃,你将这盘给他们送去,我自留一份,剩下的你与侍卫们分了吧。”
宝妹高兴地接受任务,飞奔出门。
“小心地滑。”婉姝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去拿盘子,准备带一盘回屋与春燕一起吃。
正在装盘时,身后忽然响起一道笑声。
“哇,什么味道这样香,小厨娘要不要到我家来干活,我出十倍月钱?”
婉姝转过头,便见赵珅笑着站在门口,惊讶道:“赵公子怎么来了?”
赵珅指了指身后,“得知你们被困在望月城,特来雪中送炭。”
婉姝看向他身后,竟真的是一车炭,又见赵珅一脸求夸赞的表情,不由生出逗弄之心,故意摆出严肃的神情,道:“虽然不缺,但还是谢谢你。”
赵珅脸色一垮,万分懊悔道:“我就知道应当昨日不顾风雪赶来的,这样婉姝才会感动!”
他神态语气颇为夸张,逗得婉姝忍不住噗嗤一笑。
“我开玩笑的,你是第一个雪中送炭的朋友,真的谢谢你。”
赵珅立刻恢复笑脸,自然地好像两人真是认识多年的好友,“那婉姝准备怎么谢我?”
婉姝想了想,“请你吃没有核桃的桃酥?”
楚怀玉送王彦青出门时便看到这样一幕。
婉姝举着盘子站在赵珅面前,笑靥如花。
第37章 怀郎 “你可曾怀疑过楚怀玉?”……
婉姝看到怀玉二人出来, 立刻收起笑脸,规矩地向王彦青行了一礼。
赵珅回头,顿时面露讶然, 也忙将桃酥放到一边,正身作揖, “学生赵珅见过左使大人。”
王彦青目光在二人身上停留片刻,微微颔首,接着偏头对楚怀玉道:“不必送了, 你若再想起其他事, 可去衙门寻本官。”
“学生明白,若大人有需要, 怀玉随时听候差遣。”
王彦青抬步离开,路过厨房时脚步微顿,道了句, “桃酥不错。”
婉姝一愣, 抬头只看到王彦青出门的背影, 有些受宠若惊。
赵珅伸手拿回桃酥,恢复之前轻松状态, 笑道:“连左使大人都说不错, 我可得好好尝尝,喔, 真的好吃,没想到婉姝还有这等好手艺,做你的朋友以后可有口福了。”
婉姝抬手掩唇, 另一只手指向不远处的宝妹,忍笑道:“我就搓了几个球,都是宝妹做的。”
宝妹闻言, 抬起头朝赵珅咧嘴一笑,门牙有个空缺,很是喜感。
赵珅丝毫不觉得尴尬,一脸认真道:“那我吃的这块一定是婉姝搓的,是最好吃的。”
婉姝无言以对,眼里却充斥着笑意,显然被哄得很开心。
看着相谈甚欢的两人,楚怀玉眸光一冷,抬手拍在门板上故意发出声响,然后重重地咳嗽起来。
婉姝立马被吸引视线,快步朝怀玉走去,担忧道:“怀玉,你怎么又咳了,是不是受了寒?”
秋实刚送走王彦青回到院里,见此迅速冲到怀玉身边,“今日风大,表少爷可见不得风,小的扶您进屋休息。”
楚怀玉抬手拒绝秋实的搀扶,止住咳嗽,对婉姝道无碍,接着看向赵珅,嘴角含着一丝笑意,问道:“赵兄怎么来了?”
赵珅说了自己的来意,接着关心怀玉是不是病了。
“偶感风寒,已无大碍,表兄此刻不在,婉姝表姐不便招待你,赵兄若不嫌弃,进来坐坐?”
“也好。”
婉姝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听怀玉这样说,自己也不好跟去,便拉着宝妹回屋吃桃酥去了。
*
近期望月城已经发生三起女子被奸污后自杀事件,顾承封刚有所耳闻,怀玉便牵扯进来,他已然无法置身事外。
张岿不肯与官府透露柳姨娘自尽之事,痛恨王彦青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不想家丑外扬。
顾承封只好亲自登门交涉。
张岿得知楚怀玉的遭遇,还算给顾承封面子,当场命人将柳姨娘的贴身丫鬟小青带来问话。
“顾大人放心,若家奴真做了伤天害理之事,张某绝不包庇。”小青是府中家生子,张岿觉得其中定有误会。
结果去拿人的李馄慌张返回,说小青不见了。
“说是昨儿出去就没回来。”
“什么!”
张岿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改之前的敷衍态度,肃然向顾承封保证。
“此事容我调查一二,定给顾大人一个交代。”
顾承封却没打算轻易放过他,提议道:“既然丫鬟有畏罪潜逃之嫌,不妨跟她主子谈谈?”
张岿眼中闪过难堪,遗憾道:“并非张某有意袒护,柳姨娘,她摔断腿第二日便疯了,问不出什么。”
“丫鬟跑了,主子疯了。”顾承封沉吟片刻,意味深长道,“张大人莫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身在官场,谁又没有几个政敌?张某自诩没做过会让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张岿受不了顾承封拐弯抹角,不耐道,“顾大人若知道什么内情,还请告知一二?”
顾承封从容开口,“确实有些线索,不过要知真相,还需张大人配合。”
张岿立刻警惕起来,“你想做什么?”
“顾某带了一些香料,据说能让人说出隐藏在心底的秘密,很适用于审讯。”顾承封幽幽开口,对满眼震惊的张岿笑了笑,“自然不是给张大人用的。”
“柳姨娘?”
“就看张大人舍不舍得了。”
张岿皱起眉,到底是正当宠的美妾,他自是心有不忍。
但废掉的疯美人又有多惹人怜惜呢?
“我要旁观。”
“这是自然。”
*
顾承封从张府出来直接去了衙门。
王彦青正在听手下汇报调查情况,都是些似是而非的无用线索,见顾承封来,立刻挥退手下。
“可有发现?”
顾承封坐下倒了杯茶润喉,神色略有讽刺,“张岿年轻有为,正值春风得意时,怕是做梦也想不到会被自家小妾戴绿帽子。”
“……”
“柳氏为了保护情郎装疯卖傻,那香料也没有传言那么玄乎,未能让她开口,不过刺激之下将张岿错认情郎,柳氏唤他‘怀郎’,说死也不会出卖他。”
说到这便没了下文,见王彦青沉默地看着自己,顾承封耸耸肩,“柳氏很快清醒,张岿盛怒,一记窝心脚将人踹没了。”
“怀郎?”王彦青沉吟片刻,忽然发问:“你可曾怀疑过楚怀玉?”
顾承封沉默一瞬,打起官腔,“我在望月城多有不便,想必你也不希望我插手太多,张府那边我会帮你交涉,至于其他的,想来王大人定会秉公处理。”
王彦青了然,默契地没再追问。
顾承封不会阻止他调查楚怀玉,但也不会帮他。
*
顾承封回到小院已是午时,秋实在门口候着,几步路的功夫便讲完了小院一上午发生的事。
“赵珅?”
“赵公子为人低调,大爷可能没听说过,不过他祖父是大名鼎鼎的三朝元老赵仁。”
顾承封又回忆一番,确实没听说过赵珅,不过想到他是赵老的孙子,也不足为奇。
“他来做什么?”
“赵公子言,雪中送炭,嘿嘿,依小的看,就是冲小姐来的。”
顾承封瞥了眼眉开眼笑的秋实,朝他弯了弯眼,笑道:“半日功夫就收买了你,人家再多来几次,你是不是就要劝我将妹妹送出去了?”
秋实脸色一僵,立马收起笑,惊恐摇头,“小的谨记爷的嘱咐,绝没让任何人寻到可趁之机!”
赵珅被楚怀玉困在房间里,就算有心接近婉姝也没得到机会。
对于这一点,顾承封毫不怀疑,不过赵珅的出现倒是令他有了其他想法。
午饭时,楚怀玉因为伤势被勒令在自己房里吃。
兄妹二人在厨房支起小桌子,吃完饭,灶膛里的红薯也烤熟了。
顾承封剥掉红薯皮,将瓤放到碗里递给婉姝,他不喜欢红薯,便看着她吃,就像小时候一样。
“大雪来的突然,哥哥又是个粗心,许多事物没有准备,又不曾听你抱怨,我难免有考虑不周之处,听说今日有人雪中送炭?”
婉姝舀了一口红薯放到嘴里,十分香甜,她开心地眯了眯眼,应声道:“是怀玉的同窗。”
顾承封挑眉,“人家是因怀玉来的,还是冲你?秋实都看出来了,你别说自己毫无察觉。”
婉姝低下头,用木勺戳了戳红薯,“到底是怀玉的同窗,人家好心帮忙,我总不能表现得太冷漠吧?”
“听说你们相谈甚欢,也是为了怀玉?”顾承封微微皱眉,希望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那倒不是,赵公子性子随和,说话也有趣。”婉姝客观道。
顾承封看出婉姝对赵珅印象不错,眸光闪了闪,忽然语出惊人道:“你可知,我来望月城前一日有人上门提亲了,母亲很满意。”
婉姝猛地抬头,“什么?是谁?母亲答应了?”
“只是媒婆上门,不算正式提亲,母亲说等你回家再决定,对方你也认识,是王彦青。”
婉姝呆愣住,眼前闪过王彦青面无表情的峻脸,不由打了个寒颤,所以今早他特意夸赞桃酥不错,是……
“他看上我了?”婉姝还觉得不可思议。
顾承封点头,“他对你很满意,不过……你可还记得小时候有一对哥哥姐姐经常给你买糖糕吃?”
“悦然姐姐和让月哥哥,我当然记得。”婉姝脱口而出,不明白哥哥提他们作甚,直到脑海里的某个身影与王彦青渐渐重合,她满眼不敢置信。
那位总是一本正经、有点呆呆的但笑起来很好看的小哥哥是王彦青?!
顾承封很快给出答案,“让月是他的字,自从悦然走后,他就变成如今这副样子。”
婉姝疑惑,“悦然姐姐走去哪里了?他俩不是有婚约吗?”
见兄长沉默,婉姝脸色一僵,明白了过来,“怎么会?”
顾承封不想与婉姝说太多当年的事,他目的也不在此,“是一场意外,你也知道当年他们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哥哥与提起这事,是想问问你,如果王彦青可以做到一辈子敬你护你,只你守着你一人,但永远也忘不了悦然,你能接受吗?”
婉姝皱起眉,她觉得这不是能不能接受的问题,“我对王大人从来没有半点那种心思。”知道他是让月哥哥后就更不可能了。
顾承封早料到会如此,便道:“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王家与咱们家曾有一段渊源,王伯父救过父亲性命,母亲一直念着这份恩情。”
“所以娘打算用我偿还?”这话说出来婉姝自己都不相信,“娘才不是这样的人。”
顾承封点头,“可母亲对王彦青很满意,再加上这份恩情,如果王家认定了你,你让母亲如何拒绝?”
“哥你什么意思?”婉姝从没想过家人会在婚事上不顾自己意愿,以为兄长在劝自己嫁给王彦青,顿时委屈地红了眼,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
顾承封连忙摆手,“哥哥可是向着你的,与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你若当真不想嫁给王彦青,就要先下手为强,让王彦青主动放弃最好。”
婉姝眨了眨眼,一滴泪滚落下来,她连忙抬手抹掉,急切地询问,“如何让他主动放弃?”
“既然赵公子对你有意,你便顺势而为,让王彦青以为你心仪他,他自会放弃。”
婉姝呆了呆,还能这样?
顾承封慢条斯理道:“不过你要事先与那位赵公子解释清楚,免得让人误会,听你描述赵公子性子很好,想必他也愿意帮你这个忙。”
婉姝放下木勺,早没了胃口,她被哥哥说动了,但又觉得利用赵珅不大好。
“容我考虑一下。”
没等婉姝考虑清楚,小院里突然来了几个官兵,说要带怀玉去衙门问话。
婉姝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他身上有伤,不能在这问话吗,王大人早上还亲自来着?”
“我等正是奉大人命令来此,还请顾小姐不要为难我们。”
婉姝挡在官兵前面,求救的目光投向哥哥,见他无动于衷,顿时心中一凉。
第38章 迷雾 什么人会不惜牺牲一名高手来对付……
“好好配合调查, 王大人不会为难你。”
顾承封不问缘由地叮嘱楚怀玉一句,无异于表明他早知会发生此事。
楚怀玉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不动声色地点头, 接着看向婉姝,安抚道:“只是一些必要的流程, 我不会有事的,不要担心。”
官兵收到顾承封的眼神示意,立刻将人带走了。
婉姝被迫让开, 她才不信什么流程之说, 跑到哥哥面前质问,“哥, 怀玉到底是怎么受伤的?究竟发生了什么呀?”
“前两日发生命案,怀玉发现了线索,因此被人追杀, 王左使这样做, 一是过问细节, 二来应该也有保护他之意。”
顾承封如是说,希望婉姝不要过于担心。
“这样啊。”
婉姝情绪缓和下来, 但仍不放心, 想要再问,却听兄长道:
“凶手尚未抓到, 我也无法置身事外,这两日会很忙,你好好养伤, 莫要出去让哥担心,知道吗?”
“哦。”
“我去忙了,晚饭不必等我。”顾承封朝秋实使了个眼色便出门去。
顾承封来到一家茶楼, 陈妙玲已在此等候。
“顾大哥。”陈妙玲尚不知柳姨娘真正的死因,亦不明白顾承封为何找自己,心里有些紧张。
“坐下说。”顾承封扫了眼她身后不敢抬头的小春,没有提情郎的事,“婉姝信任你,我也相信婉姝没有看错人,便不拐弯抹角了。”
“我与婉姝情同姐妹,顾大哥有话直说便是。”
“你可曾送过香料给柳氏?”
陈妙玲面露茫然,但很快反应过来,如实道:“月例里倒是有些香料,是婆母从前定下的,我没做改动……是柳姨娘的香料有问题吗?”
顾承封见她不知情,目光滑向小春,目光多了丝冷意,“这就要问你身边的人了。”
小春浑身一颤,瞬间瘫软跪地,“请大人明察,奴婢绝没有害过柳姨娘!”
小春是陪嫁丫鬟,主仆二人从小一起长大,陈妙玲一眼便看出小春有所隐瞒,震惊又恼怒。
“你到底做了什么,还不快说!”
小春心里委屈又害怕,哭道:“柳姨娘出事前一日奴婢去布庄看绣样,店里伙计悄悄与奴婢搭话,说他手里有特殊香料,最适合正室用来对付府里的狐媚子,可奴婢谨记小姐您曾经教导不可有害人之心,便没理他立马走了,奴婢真的什么都没做。”
陈妙玲闻言更是惊讶,“有这种事,你怎么不早与我说?”
小春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柳姨娘出事后奴婢便去找那伙计,可是人已经跑了,奴婢怕给小姐惹事,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陈妙玲被气得头疼,指着小春道:“你若早与我说,或许出事前就能逮到那伙计,你呀,真是糊涂。”
“奴婢以后再也不敢对您有任何隐瞒了,奴婢真的知错了呜呜呜。”
陈妙玲没再理会小春,紧张地看向顾承封,“顾大哥,我相信不是小春做的。”
顾承封转了转手里的茶盏,神色淡淡,让人看不出他是信了还是没信,转言问道:
“柳氏经常出门?”
“张府规矩严格,她不敢太放肆,近来只外出过一次,是为探望生病的亲人,去的时间不长,也有人跟着。”
小春忽然不哭了,补充道:“柳姨娘的丫鬟小青最近经常外出,我过问她都十分敷衍。”
陈妙玲看了眼小春,没怪她多嘴。
顾承封见二人说完,沉默片刻后放下茶盏,不动神色地起身,作势要走,“好,我知道了。”
陈妙玲连忙跟着起身,又见顾承封似想起什么。
“府上近来可有接待什么客人,名字里带有‘怀’字?”
陈妙玲认真回想,摇了摇头,接着动作微顿,不确定道:“前两日去探望婉姝时,我在路上偶遇赵公子,好像听人喊他‘舒怀’?”
顾承封眸光微深,“你在何处遇见他?”
“悦然酒楼。”
*
赵珅这次来望月城有不少同窗相伴,他因担心婉姝没有及时回书院,如今被大雪困住,身边只剩下不喜读书的冯墨。
两人住在距离悦然酒楼不远的客栈,赵珅刚踏入大堂便看到冯墨在角落喝酒。
因悦然酒楼发生意外,附近生意都很冷清,大堂内只有冯墨一桌,他毫无顾忌地扬声打趣:
“舒怀,你这番雪中送炭送的如何?可有得美人心?”
赵珅心里正因楚怀玉捣乱而憋屈着,走过去灌了口酒,没好气道:“哪有那么容易。”
冯墨看出好友不得意,立刻给他续满酒,笑道:“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又有哪个美人不爱英雄呢?在下有一计,舒怀可听?”
“什么?”赵珅随口问了句,又灌下一杯酒。
“反正这两日走不了,想办法将美人引到外面,兄弟我为你豁出去做回坏人,找几个流氓……”
“咳咳。”赵珅被对方的想法惊到,呛了口酒,抬手打断对方,不满道,“这种玩笑可开不得,莫要坏了婉姝的名声。”
冯墨笑了笑,没再说下去,暗自腹诽赵珅装模作样,他可是听说京城来的都很会玩儿。
两人喝了会儿酒后,门口又走进一个身披白氅的少年。
少年面如傅粉,双瞳剪水,唇若点绛,漂亮的像个女孩儿。
冯墨眼睛一亮,朝他招手,“秦兄!”
赵珅转头看了一眼便收回去,继续烦闷地喝酒。
秦淮慢慢走到桌前,在赵珅身边的位置坐下,见他一直喝酒,疑惑地微微歪头,声音干净悦耳,含着关心。
“舒怀为何不高兴?”
赵珅此时已有一丝醉意,摆摆手没心情回答。
冯墨给秦淮倒了杯茶水,意味深长地念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你住口。”赵珅愤愤开口。
冯墨也不怕他,笑嘻嘻道:“也不是什么秘密,秦兄又是你在京城的老友,你怕什么?”
“你哪只眼睛看到小爷怕了?”赵珅瞪着眼反驳。
他与秦淮倒也谈不上关系多好,只是同属一个圈子,每年回京都会聚一聚,勉强算是熟人罢了。
秦淮年后就要入学九华,提前过来了解这边风土人情,两人才算有了些私交。
秦淮眨了眨眼,水润的眸子没有一丝波澜,轻声对冯墨道了声谢,并不掺和两人拌嘴,也没去碰那杯茶,只是静静坐着,听着。
直到二人住口,桌面静下来,他才似不经意地开口。
“方才在路上我好像看到了楚公子。”
之前秦淮与赵珅他们一起去了长寿山,曾远远见过楚怀玉,能认出来也不奇怪。
赵珅听他提起楚怀玉又猛灌了口酒,一副没什么兴致的表情,直到听见秦淮接下来的话。
“他身边有官兵跟着,似乎惹了什么麻烦。”
赵珅一愣,“你是说他被官兵带走了?”
*
楚怀玉被带到衙门后,王彦青没有立即见他,而是晾了他一个时辰。
候审室狭窄阴冷,像个冰窟,楚怀玉来时未着披风,身上只有薄棉,纵如卧冰,他硬是挺了过去。
被带去见王彦青时,怀玉早已面色惨白,唇无血色,但他未有丝毫瑟缩,面上亦无半点埋怨不满。
“你可知自己为何来此?”
见王彦青的目光比早上犀利许多,楚怀玉若有所思,“想来是大人查到了线索,有话要问学生?”
王彦青坐于案前,虽无高堂,却给人以居高临下的压迫感,不怒自威。
“不如你先解释一下,被你杀死之人身上的毒从何而来?”
楚怀玉面露不解,“什么毒?”
在清河镇时王彦青就看出眼前的少年心思深沉,不好对付,见他此刻一如早上那般惺惺作态,眼中冷意更甚。
“验尸发现死者鼻腔有毒粉,此毒能令人迅速浑身麻痹,意识模糊,只能是与你打斗之时吸入,如此也能解释为何一名高手会落败你手,且此药成分与凶手身上携带的药物有七成相似,本官有理由怀疑你杀人在先,栽赃于后。”
楚怀玉脑海中闪过昨日与人交手时的画面,那人一直未下死手,他原以为对方是要活捉自己,此刻才知自己被人摆了一道。
什么人会不惜牺牲一名高手来陷害他呢?
楚怀玉并未急着解释,反问道:“何来栽赃一说?”
“最近一月有三名女子遭人奸污后选择自杀,一开始本官以为只是奸污案,直到张府柳氏与立秀姑娘前后出事,本官才发现这些女子并非自尽,而是被香料迷惑。”
王彦青见楚怀玉脸色微沉,接着道:“单凭毒药或许不能证明是你,可这些女子皆是在九华书院旬假之日出事,更巧的是,你最近几次旬假一反常态没有宅于顾府,且行踪不明。”
“而这次你在望月城停留两日,便有两名女子出事,却没料到柳氏没有摔死,你知道香料一事迟早会被发现,索性主动暴露,寻了替死鬼,是也不是?”
王彦青的推断有理有据,若非被定罪的是自己,楚怀玉自觉也会被他说服七八分。
可真相却是有人恨他入骨,早就盯上了他,筹谋至今终于动手,势必要他身败名裂。
这世上会如此痛恨他,又有这般算计的人,楚怀玉只能想到一个——秦家。
至于是被他弄残的秦眉,还是为子报仇的秦啸澜?对楚怀玉来说并没有差别。
终于拨开迷雾,楚怀玉忽地笑了一下,笑容很浅,消散很快,却未逃过王彦青的眼。
“怎么,无话可说了?”
“不。”楚怀玉抬眸直视王彦青,眼中清澈散去,尽是冷静从容。
卸下伪装的少年周身气度一下子变得令人忌惮,隐有与王彦青分庭抗礼之势。
“正相反,我已知道幕后真凶是谁了?”
王彦青亲眼看着少年的转变,不知为何笃定他是凶手的想法忽然减弱了些。
只见少年毫无被当作嫌犯的忐忑,明明身体快要到达极限,却仍能从容不迫地与他谈条件。
“怀玉自知不得大人信任,又不善辩解,只愿能得一机会帮大人破获此案,也算自证清白。”
“你以为本官会让你参与查案?”王彦青觉得楚怀玉未免太过自信。
楚怀玉似乎并不担心他会拒绝,淡声道:“这次逗留望月城的学子并非只我一人,想必大人也在查其他人,恕怀玉多嘴,大人不妨也查查柳氏的过去,或许会有意外收获。”
第39章 秦淮 “你果然没我漂亮。”……
楚怀玉被抓第二日, 赵珅提了一篮子冬枣上门看望婉姝,与他一同来的还有长信侯府风婕郡主。
“郡主,您怎么来了?”婉姝十分惊讶。
风婕郡主不是该在家待嫁吗?
“父亲年底生辰, 我来长寿山为他折花,哪成想被大雪困在了这, 你也知我现在不便抛头露面,这不才听说你在望月城,就来瞧瞧你。”
风婕郡主讲话时眉眼飞扬, 身上有种巾帼不让须眉的飒爽, 三两句讲了自己的处境,毫无被人抓包的困扰, 说完斜一眼赵珅,微微翻了个白眼。
“这是今年最后一批极品冬枣,半个时辰前才送来, 要不是某人厚着脸皮跟我讨要, 我还不知你摔伤了, 尝尝?”
婉姝只当没听出风婕郡主话里的揶揄,拿起颗枣咬了一口。
“又脆又甜, 谢谢郡主。”
风婕郡主笑看了一眼赵珅, 抱起胳膊往后一靠,不再为他说话了。
婉姝只尝了一颗便没再拿, 脸上虽带着笑意,却掩不住眼底的忧色。
赵珅看出婉姝是在担心楚怀玉,心里顿时生出危机感, 还有一丝嫉妒。
“我朋友在望月城有宅子,腊月开得正好,婉姝可要去瞧瞧?”
婉姝想也没想地摇头, “哥哥不许我出门。”
怀玉受着重伤被关在衙门,她哪有心思去赏梅。
赵珅早知婉姝不会轻易答应,便道:“听说怀玉被官兵带走了,我朋友人脉很广,消息也灵通,我此去也是想帮忙打探一二,你若不想去,我回头再来转述与你。”
婉姝闻言立马来了精神,她正愁不知跟谁打听怀玉的事呢,可她不好单独与外男出去,便将目光投向风婕郡主,眼含期待,“郡主也会去吗?”
见她点头,婉姝眼睛一亮,随即又觉得不妥,“可是郡主……”
赵珅知道婉姝在担心什么,安抚道:“只是小宴,人并不多,郡主扮作我表妹,不会有人认出来的。”
风婕郡主耸耸肩,浑不在意地接话,“就算有人认出本郡主,还敢嚼舌根不成?倒是你的伤,没问题吧?”
以长信侯府的势力,整个冀州都没几人敢轻易得罪。
婉姝犹豫片刻,还是对怀玉的担心占了上风。
“恩,无碍了。”婉姝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回道。
这几日女大夫每天来两次,她已经大好了,起坐时虽还会隐隐泛疼,但完全可以忍受,只要小心些不受到冲撞就好。
“好,那我们走吧。”
风婕郡主起身牵走婉姝,并挥退了想要跟着的宝妹,说她年纪太小带出去丢人。
一直盯着他们的秋实见婉姝铁了心要去,也没敢多嘴,不过他定是要跟着的,临走前给侍卫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告知顾承封一声。
*
王彦青没有放楚怀玉离开,但也没有将他关入大牢,而是将他关在衙内一间空房,派了两个守卫看着。
正如楚怀玉所言,事发时出现在望月城的学子他都有在查,至今仍未离开的几人亦是重点排查对象。
王彦青并非武断之人,虽将怀玉视为重点嫌犯,在找到确凿证据之前他不会放弃调查任何可疑之人。
如今还在望月城的学子,除去楚怀玉还有赵珅、冯墨、程鑫和王鸿远。
四人当中,只有赵珅字里带“怀”,他已派人盯着。
至于对柳氏的调查,还要靠顾承封。
由于丫鬟小青和柳氏所谓的亲人都已失踪,顾承封花了不少功夫才查到一些线索。
原来柳氏曾是冀州小官之女,与赵岿自幼相识,算是青梅竹马,几年前柳氏因父获罪被充入教坊司,本该沦为官妓,却不知怎么改名换姓到了赵岿手中。
然而赵岿拒不承认自己知道柳氏真实身份,只说她是自己在途中偶然救下的女子。
意识到此事复杂,或许牵扯到一些大人物,顾承封没有抓这张岿不放,而是开始四处应酬,伺机打探消息。
顾承封辗转于各种酒局,当真得到一些线索,却也因此没能及时得到婉姝出门的消息。
直到申时,侍卫慌张来报,说婉姝失踪了。
正在酒桌上的顾承封手指一松,酒杯砸到桌面,然后咕噜噜滚落在地,清脆的响声令整间屋子瞬间安静下来。
笑面虎忽然不笑了,吓人众人大气都不敢喘。
与此同时,被关在衙门的楚怀玉也从看守口中得知了此事。
“听说了么,外头闹翻天了,好像是都尉府的千金失踪了。”
“堂堂都尉府千金不得前呼后拥的,怎会失踪?”
“嗐,谁知道呢,最近接连有黄花闺女被人奸污,这凶手怕是知道自己死到临头了,想干一票大的,啧啧,可惜了……”
两名看守的谈话隔着门板传入楚怀玉耳朵,声音之清晰,就像是特意说给他听的。
阴暗的房间里,楚怀玉从冰凉的榻间起身,眸中的温度比寒冬还要冷上几分。
他打开房门,目光锁定其中一个守卫,在对方警惕的目光中,面无表情地开口。
“我该喝药了。”说完嘭地关上门。
两名守卫对视一眼,竟是真的走了一个。
没一会儿,楚怀玉再次打开门,动作迅速地抽出守卫腰侧的刀架到他脖子上。
“不想死就带我出去。”
“好好好,楚公子别冲动,小的这就带你出去。”
有守卫带路,楚怀玉很快避开巡逻来到外院围墙下,用刀柄狠狠击晕守卫后跳了出去。
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
没走多远便看到了在街角等候多时的王鸿远,两人上了马车,远离衙门后才开始对话。
“我听说婉姝出事,就知道你一定会想办法出来,婉姝跟赵珅还有风婕郡主一起去赏梅,按理说不该出事,更何况还有程鑫在,他肯定会看顾婉姝,谁想到他们三个大活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地不见了。”
“那宅子的主人是谁?”
“说是赵珅的京城好友,好像叫秦淮,不过他并未参加宴会。”
王鸿远说完便见怀玉脸色阴沉的可怕,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你,怎么了?”
“秦淮在哪?”
“不知。”
秦之一字便足以令楚怀玉想到最坏的结果,此时他已顾不上王鸿远在旁边,直接来到望月城最大的风月场所——容乐楼。
容乐楼白日不迎客,楚怀玉来势汹汹,顿时被打手围了起来。
“让秦月出来。”
众人只知老鸨名为月娘子,少有人知她姓秦,打手们觉得楚怀玉是来找茬的,正打算动手。
“诸位请冷静,我们不是来闹事的。”王鸿远气喘吁吁地跟上来,一边自报身份,一边惊奇地四处打量。
打死他也不敢想自己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竟是被怀玉带来的。
此时,得到消息的秦月从楼梯下来,抬手挥退打手,没来得及上浓妆的面庞意外的年轻,只是左侧脸颊一道明显的疤痕影响了美观。
她做作地打了个哈欠,走到楚怀玉面前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似是才认出他来。
“呦,这不是小公子么,怎的屈尊降贵来这种脏地方?”
“秦淮在哪?”楚怀玉没心思与她许久,直入主题。
“什么秦淮?没听说过呀。”秦月眨巴眨巴眼,语气无辜。
只不过被楚怀玉冰冷的视线盯了一会儿,她便投降了。
“哎呀,这么久没见,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无趣……秦淮呀,是不是最近从京城来的富家子弟?听说他前不久将悦然酒楼对面的茶楼买了下来,今儿开始闭门修整……”
楚怀玉很快扭头离开,身后传来秦月带笑的声音。
“若你能活着回来,别忘了还这份情哦。”
*
秦淮一月前便将茶楼买了下来,不过今日才闭门换了牌匾,改名浮生阁,并贴出告示说三日后正式开业。
大门半开不开,行人大多只是往里头打量几眼,楚怀玉进去时,大堂只有一个小二正在擦桌子,看到有人进来立刻笑脸相迎。
“您是来找我们老板的吧,他在二楼最里面的房间。”
王鸿远此刻还是懵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楚怀玉可能要惹事,便要跟上楼,却被怀玉阻止。
“我有私事要处理,还请王兄在此等候。”
小二也走到王鸿远面前,笑得热情又含警告,道:“客人请坐,小的这就为您煮上最好的茶。”
王鸿远无奈,朝怀玉背影喊道:“有事就喊一声。”
……
楚怀玉踹开房门时,秦淮正坐在窗边喝茶,他听到声音没有立刻看过来,而是咽下口中的茶水,将茶盏放下,才慢慢转头。
此时楚怀玉已经到他跟前,锋利的匕首抵住了他的脖颈,满眼杀意。
“婉姝在哪?”
秦淮像是没有察觉到危险,如秋水般的眼睛微微上抬,在怀玉冷然的脸上转了一圈,接着浅浅一笑。
“你果然没我漂亮。”
楚怀玉脸色如墨,匕首往前送了一下。
“嘶。”秦淮疼地直往后仰,眼中立马浮现委屈,嗔怒道,“找人便找人,动粗做什么?”
接着又笑起来,是那种暗含引|诱的媚笑,“你能这么快找来倒是出乎我的意料,看来你很在意她呀,婉姝是吧,很好听的名……啊!”
楚怀玉忍了一路,耐心早已耗尽,转手将匕首插进秦淮的肩膀,“最后问你一遍,婉姝在哪?”
秦淮短促地叫了一声,又迅速自行用手捂住嘴,垂眼看到肩膀的血迹,眼中有兴奋一闪而过。
“婉姝不是赏腊梅去了么,腊梅在宅子里,她若没离开自然也在宅子里。”秦淮颤声道。
听着像是废话。
楚怀玉拔出匕首,作势要捅他脖子。
秦淮尖叫出声,“正屋耳房下面有个酒窖,易进难出,听说风婕郡主好酒,大概是在里面迷路或者喝醉了。”
第40章 指认 “无凭无据信口胡诌,大人,她这……
楚怀玉盯着秦淮慌张怯懦的面孔, 并未错过他眼中一闪而逝的笑意。
饶是秦淮伪装的极好,楚怀玉还是一眼就看穿了他隐藏在漂亮皮囊之下的病态,恶劣。
有那么一瞬, 楚怀玉仿佛看到了一直被压制在心底的另一个自己,一个不该存于世间却总是发了疯般想要冒出来的怪物。
秦淮捕捉到楚怀玉幽深的眼眸起了一丝波澜, 森然的冷意瞬间遍布全身,他明明连死都不怕,此刻却感觉到了恐惧。
“我没骗你!”秦淮一片死寂的眼睛里开始浮现惧意, 同时身体里涌出一股难言的兴奋, 使他整个人微微发颤,“我没有伤害婉姝。”
“我知道。”楚怀玉淡淡开口, 忽地扬起匕首。
秦淮似不会反抗的傀儡,怔怔地盯着楚怀玉。
千钧一发之际,王彦青的声音从门口响起。
“住手!”
杜岩飞出一道暗器打在楚怀玉手腕上, 匕首从秦淮颈边滑落, 留下一道血痕。
“顾小姐他们没事。”
人找到了, 正如秦淮所说,他们被困在了酒窖里。
秦淮因为不能参加宴会, 特意让府中下人拿了好酒给客人赔罪。风婕郡主无意间听到下人说最好的酒藏在酒窖, 非要自己去挑两坛好酒,婉姝劝阻不了, 还被她拉下了酒窖。
赵珅不放心她们,也跟着下去,挑完酒准备离开时才发现窖门不知被谁给关上了, 酒窖密封极好,任凭他们如何喊人也没得到回应。
风婕郡主的侍女也在酒窖内,而秋实身为小厮只能在前院侯着, 根本不知几人行踪。
风婕郡主发现酒窖构造特殊,声音难以传出去,她们能做的只有等待,风婕郡主随遇而安,毫不客气地开了好几坛酒享用。
等顾承封的人找到酒窖,风婕郡主早已醉的不省人事,歪倒在侍女怀里,身上披着婉姝和赵珅的披风。
面对满脸冷意的顾承封,赵珅连连道歉,将所有过错揽在自己身上。
顾承封看都没看他一眼,冷着一张脸脱下大氅,将被吓得脸色发白的婉姝裹住带走,眼睛里分明写着,“回家再跟你算账。”
婉姝身子颤了颤,缩着脑袋当起鹌鹑,一路也没敢说话。
直到马车抵达小院,婉姝听到兄长没什么情绪的声音。
“早点休息,我去处理些事,明日一早就回信都。”
婉姝嘴巴扁了扁,耷拉着脑袋道歉,“哥,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乱跑了。”
“你没事就好。”
婉姝偷偷抬眼,见兄长没有责怪自己,小声解释,“赵公子说他朋友可以打听到怀玉的情况,我才去的,不是为了玩儿。”
顾承封心知自己有很大的责任,默然片刻,伸手轻轻拍了下婉姝的脑袋,“好了,哥哥知道了,不怪你,车里冷,快进屋去吧,春燕和宝妹都在等你呢。”
婉姝不好意思地缩了下脖子,知道春燕和宝妹定急坏了,与兄长道注意安全,便下了马车。
春燕与宝妹站在大门口望眼欲穿,见到婉姝便扑了过去。
“小姐,您真是吓死奴婢了,以后就算是断了腿,奴婢也得跟着您。”
宝妹围着婉姝上下打量了好几遍,满脸焦急又不知该说什么,转头跑去了厨房,没一会儿就端了蔬菜瘦肉粥进屋。
正在给婉姝裹被子的春燕破涕为笑。
“奴婢都快哭死了,这小丫头也不知道劝一句,只盯着灶膛,说等您回来就能吃上热乎的,如今看来她倒是比奴婢稳重。”
婉姝抱着暖炉缩坐在床上,看向宝妹,心里也暖暖的,柔声安慰了两人半晌。
两人紧绷的情绪总算放松下来,天色一点点暗下来,两人还窝在婉姝身边不愿离开。
春燕撅嘴道:“幸亏小姐不是单独与赵公子受困,否则名声还要不要了,小姐还是离赵公子远点吧,上次也是碰到他后崴了脚,指不定他八字克您呢。”
“别瞎说,我们又没什么关系,他哪里克得着我。”婉姝说着,不由想起被困在酒窖里时赵珅看向自己的眼神。
担忧,心疼,以及被她拒绝披风时的失落和不知所措。
她想,赵珅是真的喜欢她吧。
趴在床边盯着婉姝的宝妹忽然开口,“奴婢听说表少爷得知小姐失踪后越狱了,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婉姝一怔,愣愣看向宝妹,“你是说,怀玉?”
*
楚怀玉被王彦青带回衙门,单凭他打伤守卫逃跑就可治罪于他,更不用说他差一点就杀了秦淮。
王彦青确实打算治他的罪。
可秦淮声称自己与楚怀玉发生了误会,还说肩上的伤不是楚怀玉刺的。
被打晕的守卫也说没看到是谁下手打的他,他去墙边是因为尿急……而另外一名看守也是遵循命令给楚怀玉拿药。
王彦青最多判楚怀玉个不告而别之罪,连越狱都算不上。
更出乎所有人有意料的是,官兵在秦淮的宅子里找婉姝时发现了失踪的小青。
王彦青没功夫追究楚怀玉逃跑一事,让人将小青带来,问秦淮作何解释。
秦淮看了小青一会儿后,摇头道:“府里的下人不多,我虽来望月城不久,家里的下人还是都见过的,此人我不认识。”
他态度认真,回答也不含糊,像极了无辜之人。
“不过前几日管事好像与我说过有个无父无母的小姑娘找上门来求收留,是他远房亲戚,我答应了,难道是她?”
管事很快被带上来,许是意识到事态严重,立马就招了,说自己是收了钱财才留下小青。
“这丫头说自己找不到出路就会被赌鬼父亲,老奴看她可怜,见她又像是伶俐的,去牙行买这样的还要不少钱,就……”
秦淮闻言面露震惊,怒然指责,“你身为管事怎能如此糊涂,哪有人花银子给人做奴婢的,你可知她是都御史府上逃出来的罪奴?”
管事顿时大惊失色,“小人不知道!”
秦淮失望摇头,一脸歉疚地朝王彦青拱手道:“都是学生管教不力,若耽误了大人查案,您只管按照律法定罪就是,学生绝无怨言。”
若非王彦青阅人无数,抓多了惯会装傻充愣的罪犯,怕是也会被少年精湛的演技欺骗。
他绝不相信秦淮无辜。
但办案讲究的是证据。
王彦青抬手命人放开小青,问她:“用药物控制柳氏跳门楼自尽,可是你做的?”
趴在地上的小青缓缓抬头,眼里并无半点害怕与懊悔,更像是觉得自己做了正义之事,愤愤道:“柳氏背叛主子,她该死。”
王彦青目光微深,“何人指使的你?”
“没人指使我!”小青急切地往前膝行几步,“大人,这一切都是奴婢一个人做的,奴婢认罪。”
“无人指使?那迷人心智的香料可不是你一个丫鬟能随意得到的。”
小青捂住脸哭道:“那香料是奴婢在悦然酒楼无意间听人说的,当我知道柳姨娘与人……一气之下去找那人买了,原本也不太相信。”
“卖药之人是何身份?”王彦青问道。
小青懊恼摇头,“奴婢当时也害怕,没问那么多,只知道他是悦然酒楼的客人,不过有一个人肯定知道,奴婢两次看到那卖药的,那人两次都在。”
“是谁?”
“那人今日也来赏梅了,奴婢只知道他是九华书院的学生,好像姓冯。”
王彦青给杜岩使了个眼色,杜岩亲自去拿人,很快便将冯墨赵珅程鑫三人全部带来。
小青一眼就认了出来,指着冯墨道:“就是他。”
冯墨本就心虚,被指认后激动地否认,“什么是我,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一直和赵珅在一起,赵珅可以为我做证!”
小青知道自己难逃罪责,此时出奇的冷静,看向冯墨眼中带着愤怒。
“大人,柳姨娘事发前让奴婢送过几封信,说是遇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这位冯公子虽没露面,但奴婢好奇柳姨娘的亲人是什么身份,偷偷跟踪过接信的小厮,最后就是他收的信。”
她只恨自己没能将香料也给他用上。
冯墨虽然内心慌张,但料定小青没有证据,面上还算镇定,“无凭无据信口胡诌,大人,她这是污蔑。”
不必王彦青询问,小青便说自己有证据,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每次柳姨娘收到回信看完都会烧掉,唯独留下了这封,奴婢也是看到这个才发现柳姨娘的事,大人看过便知,定是他怕暴露丑事,故意引诱奴婢帮他灭口。”
冯墨眸光闪了闪,哼道:“我可没写过你口中的信。”
信上是一首相思情诗,王彦青打开扫了一眼,目光在落款上停留片刻。
杜岩站在后面瞄到,眼睛微微睁大。
“杜岩。”
“在!”
“将冯墨拿下。”
“是!”
冯墨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反应激烈地吼道:“落款写的明明是舒怀,你凭什么抓我!是不是忌惮他家有权有势,所以想拿我顶罪,你们果然都是一丘之貉!”
赵珅不敢置信地看向冯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王彦青毫不意外冯墨的反应,从容反问:“信不是你写的,你怎知落款写了什么?”
冯墨梗着脖子嘴硬道:“我亲眼看到舒怀写的。”
“冯兄,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写了什么信?”赵珅一脸茫然。
冯墨冷笑一声,眼底全是嫉妒。
“你与赵府柳姨娘的丑事我早就知道了,亏得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是我看错了你。”
赵珅神色僵了僵,“冯兄,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呵,听说你们这些富家子弟从小就玩的出格,比如吸食五石散取乐……”
“住嘴!”赵珅眼底闪过一丝慌张,“冯墨你是不是疯了,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
一直在旁看戏的秦淮弱弱开口,“我国律法没规定不让吸食五石散吧?”
“够了!”王彦青朝杜岩使了个眼色。
杜岩立马堵住冯墨的嘴将他带了下去。
王彦青目光扫过堂下神色各异的几人,冷声道:“在事情查清楚之前,谁也不许离开。”
“哎呀,怀玉你流血了!”秦淮惊呼出声,一脸关心地走到怀玉身边,“你脸色也好白,是不是要晕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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