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杜沅是把桑野和戎橙捡回来的女人, 是她们的师傅，也是她们的母亲。此女平生最爱捡小孩和小动物，有灵根的留下来, 收入门下当徒弟；没灵根的送给好人家收养。

    捡回来的灵兽族类更是不计其数,甚至有一次把潜龙一族的还未化形的公主“捡”了回来,逼得人家父母上门讨要。

    当然也不全是“母慈女孝”、“师友弟恭”的景象，多的是忤逆之流, 比如为十方坞带来大祸的那人，也是杜沅唯一捡回来的小男孩。

    桑野和戎橙被捡回来的时间早，和杜沅的感情最为深厚。

    米努尔口中的杜沅, 会是同一人吗？

    如果桑野和戎橙能先后穿越过来，那很有可能杜沅也能, 并且降落到了雪山, 还被当做“突然降临的向导”, 被雪山部族严密看管。

    桑野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迫切出去寻找杜沅的下落。她一定是察觉到了哪里不对，所以才设法逃离了雪山部族。

    她并不担心杜沅不能在雪山存活, 杜沅同样是水木双灵根, 灵根本体是逐源头之水盛开的杜若，生命力强大, 远胜桑野二人。

    而是担心杜沅会被雪山部族再度抓走。

    大厅那头的骚乱逐渐停息,乌唤声的藤蔓几乎将二人绞到窒息,极度缺氧之下；其他哨兵配合她，将两人体力和精神逼向消散,给了向导精神入侵的机会。

    即便如此,进入暴动哨兵的精神图景依旧分外危险，夏玫珑拦住年老的索菲亚和负伤的穆桉，只身一人闯了进去。

    但是从面色来看,分外艰难，场上精神力厮杀产生的威压笼罩在每个人精神域内，夏玫珑尽管是A级向导，但是面对暴动哨兵并不占优势。

    桑野从杜沅的消息中醒过神来，跑到厨房间拉出一根水管——为了做饭用水方便，她已经偷偷往出水口塞了一枚泉眼玉髓——举着水管就对着纠缠在一起的几人——

    科技发达后，连水管都有多种模式，比如说现在这种，强大的水压喷出，像是水枪一般带着强大力度击向他们，威力也不亚于枪/.械。

    灵泉裹挟着精神力，将几人浇的透心凉，哪怕基地打开了供暖，水温依旧带着雪山的寒气。

    劈头盖脸、不分敌我的一阵输出，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但是那两名异化的暴动哨兵逐渐安静了下来。

    夏玫珑被水浇的浑身透湿，但紧皱的双眉逐渐松弛。显然桑野的精神力援助起了大作用。

    等到夏玫珑猛地喘口气将精神从他们精神图景中抽离出来时，汗水、泉水混合在一起，热汗、冷水居然在她身上蒸腾出热气来。

    而在她面前，两名雪山部族哨兵终于轰然倒地，陷入了生死未知的昏迷中。

    桑野也停下了手中的“灌溉”。

    但即便昏迷了，那两名哨兵的异化依然没有停止，身躯不停膨胀、肢体不断变化，甚至脸上已经看不出人形。

    两名哨兵在精神体异化之后，短时间内精神力高涨到了A级。夏玫珑在和他们纠缠之后能够全身而退已经是实力强劲。

    不是碾压级的精神力或者是多名向导联手，进入暴动的精神图景非常危险。

    但眼下也只能让他们继续承受这种痛苦，一个向导年迈，一个向导精神等级低，一个刚才精疲力尽，最后一个就不是正常向导。

    让人不由得感到心酸。

    但是米努尔也不知道克硫中将她们的下落。

    用黑晶石来刺激精神体其实一直是整个黑塔星原住民的“传统”，但是因为副作用巨大，远胜眼前这两名哨兵；所以各部族都只会让最强大的那一批哨兵使用。

    大概是这样的传统之下，黑塔星从没有诞生过向导。当时他们也并没有哨兵和向导的概念。

    直到数百年前，一个正在逃难的家族，旅行舰突发故障、坠毁在黑塔星。她们人手不足、黑塔星科技水平落后，以至于无法修好旅行舰，被黑塔星众部族“捕获”。

    她们一族几乎全员是向导，为黑塔星带来了精神体、哨向的概念，还为众部族核心成员提供精神梳理；于是后面变成了所谓的“黑塔星王室”。

    人性在哪里都是相同的。为了彻底留住她们，众部族派出“最优秀的哨兵”联姻，威胁之下，其中几人结合并且拥有了后代。

    当众部族开始依赖王室向导时，形势便已经逆转。

    在米努尔的描述中，即便是提供精神梳理，每年被王室精神诱导至疯癫的哨兵也不在少数。她们似乎只对亲生孩子保留了一丝“温情”。

    直到帝国降临。

    王室成员迅速达成协议，日积月累的精神梳早就在他们脑中植入了诱导，各部族都签了字，让出了主权。

    接着，突然有一天，她们带着帝国交易的巨额财富和最先进的战斗舰消失了，她们丢下了所谓的“丈夫”和“孩子”，让他们在这个星球上自生自灭。

    帝国遵守协议，战斗舰上没有植入任何追踪定位仪器。她们全员离开了这个困住她们数百年的星球，不知去向。

    当帝国降临后，部族们迎来了末日。

    赖以生存的黑晶石被占据，部族成员被武力镇压

    雪山部族内部同样存在着分化，作为雪山部族的大祭司，米努尔尚且属于温和派，从来都不赞成这种用黑晶石辐射来刺激精神体进化的“自杀式行为”，所以她自己从来不用。

    但是另一波人在好战派族长的带领下，一直使用黑晶石，并且不断挑衅试探帝国的驻军基地。

    而这种情况，在杜沅突然来到雪山之后，有了强大向导的精神梳理，压制了异化的频率，他们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而原本顾忌生命安全的温和派成员也逐渐倒向好战派那边——作为哨兵，没有人不想拥有强大力量，哪怕用了黑晶石会带来无法挽回后遗症。

    雪山现任族长，他便是当年被“丢下”的孩子之一。

    米努尔一直在族内阻挠族人使用黑晶石，本就引起了族长极大的不满；杜沅失踪后更是让族长对她的猜疑达到了顶峰。

    于是米努尔被赶来看守矿脉，族长要让她亲眼看着残酷的现状和雪山生存的艰难。

    雪山部族全员吃下黑晶石、产生大异变、入侵那天，米努尔站在矿脉的洞口，看着已经不成人形的族人，仿佛看见了一族的末日。

    但是她无力回天。

    黑暗中的大混战和蘑菇的幻觉之下，没有看清克硫中将一行人的下落。直到族长洋洋得意的带着异形们来到她面前炫耀，她这才知道他都干了什么事。

    今天亲眼目睹族人的异变，几乎将她本就不稳定的精神彻底击溃。

    米努尔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几乎全部吐露了出来，她像是陷进了痛苦的回忆中。

    米努尔的精神力气息越来越狂暴，甚至肉眼可见她太阳xue鼓起的青筋，里面鼓动着血液，分外骇人。

    阿索·门特察觉不对，立马喝止：“停下！别说了！闭嘴！”

    米努尔离精神暴动只差一步。

    刚才逼米努尔开口的是她，这会极力阻止精神暴动的也是她。

    但是米努尔已经听不见外界声音了，她只是反反复复、不停重复：“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丢下我们？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阿索·门特抓来夏玫珑和穆桉，但是两人刚放出精神力便被拒之门外，两人脸色极其难看。

    “执行官，她正在关闭精神图景。”

    精神图景可以放开，也能关闭。

    如同穆桉会给乌嘉柠的精神图景上锁一样，成年后的哨兵也会掌握关闭精神图景的能力。

    但是精神图景一旦封闭，便不可能再打开。

    以后无论里面变成什么样，都没有人可以帮她。如果向导在进入后，哨兵关闭了精神图景，没有足够冲出精神图景的精神力，向导会被困死在里面，变成活死人。

    阿索·门特的女儿夏琳便是死于类似的事故。

    “唰！”一道激流直直射向双目无神的米努尔，不讲道理的向导精神力冲开那扇即将合拢的大门，不断往米努尔精神图景里涌去。

    就像是汹涌大海上漂浮的一叶扁舟，两扇门最终无力的沉没。

    而始作俑者一手拎着水管，一手端着一盘刚出炉的羊肉串，歪头看着自己的杰作。

    米努尔眼神逐渐清明，两条麻花辫湿漉漉的挂在胸前，胸口月牙形的骨头熠熠闪光。

    她像是溺水被救起的人一般大口喘气，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块撒了黑胡椒和孜然、散发着浓郁香气的羊肉便塞进了她口中。

    这块肉烤得是真好呀，羊肉劲道不带一点血丝，却也没烤成老得嚼不烂；羊肉裹着一半的油边，一嚼便溢出了满满的油花来，裹着肉咽下，精神也清明不少。 。

    桑野关了水管扔到一旁，把那盘羊肉串摆到米努尔膝头。

    作为不用进入精神图景就能“释放”精神力的向导，她无所畏惧又占尽优势。 。

    这一操作把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自从王室和杜沅相继离开后，米努尔再也没有接受过“精神梳理”，还是这种特殊形式，又不计损耗的。

    基地哨兵一直过得都是这样的好日子吗？

    米努尔有点想哭。

    一边哽咽，一边吃完了整盘羊肉串。

    面前的向导发出了恶魔一般的声音：“你说你不知道克硫中将她们的下落，但是你没有说你也不知道杜沅的下落。”

    米努尔动作一顿，看向桑野翡翠般幽绿的双眸。

    第42章

    米努尔只说了“因为天色昏暗和她自己没有加入针对基地的袭击战,所以不知道克硫中将的下落”和“雪山组族长怀疑杜沅逃跑和她有关，所以把她赶来看守矿脉”。

    她言辞间轻轻把杜沅下落这件事掩盖了过去，她没有说一句假话, 只是选择了不说, 所以显得格外真实。

    但是她遇上了桑野这个世界上最关心杜沅的人。

    桑野执拗地看着她,一定要从她嘴里得出一个答案来。

    “她跟你应该也没什么关系，但是我想知道。”桑野直截了当的说, “你看见你门外的族人没？他们也不是无可救药了，只是需要大量精神力不停灌注，而现阶段你们没有这样的能力；基地向导更不会浪费宝贵的精神力在敌人身上。”

    “我可以救他们,只要你把知道的全说出来。”桑野语气笃定，神情轻松,仿佛这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事实也是如此,米努尔下巴上还滴着水,不断感受着灌进图景的精神力。

    这个向导非常特殊，她等级不高, 连哨兵都能察觉到。但是她的精神力仿佛是无限制供应。

    没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人,心理防线是最容易被击穿的。

    “是我放走了她。”米努尔只是沉默了一会，便说出了实情。 “她就像是当年降落的王室,根本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而且更不愿意帮我们用这种方式作恶。还在部落时,她就经常说我们这是'邪修'和'走火入魔'，虽然我听不太懂,但是也能理解是什么意思。”

    “然后有一天, 轮到我看守她时，我把她放走了。”

    中间明显省略了很多过程，但眼下也不是计较这件事的时候。

    “我把她带到了雪山林那里, 当然现在那里已经没有树林了。”米努尔说了出来，“雪山林背面雪坡里有一个废弃的人工洞，我幼时会在那里观测宇宙。族里没有人知道。”

    “我把她藏在那里，准备找机会把她送到你们基地后离开。”米努尔耸了耸肩，“但是没等我找到机会，就被派去看守矿脉了。”

    “雪山林，这是什么地方？”桑野询问一旁的阿索·门特和乌唤等人。

    她们却将目光投向刚才就置身事外的某人。

    林长离刚把饭团吃完，举着根巨大的羊肉串，毫不愧疚地挑眉看了回去。

    “这是上次被林元帅烧毁的雪山腹地，现在那里已经变成了废墟，时至今日焚烧的精神力还没有消散，没有防护的情况下根本走不进去。”乌唤声解释道。 “对精神不稳定的哨兵来说，贸然进入只会加速精神崩溃。”

    所以雪山林变成了天然的掩护，又因为废墟一片、毫无遮挡不会被怀疑。毕竟如果米努尔不说，连基地都没有发现雪坡里面还藏着一个人工洞。

    “其实按照最后的方向来看，你们的人大概率也是往雪山林迁移的，只是不只是最后落脚到了哪儿。”

    她确实不知道克硫中将的去向，但是族长一伙肯定知道。米努尔回忆了一下最后派出去搜索的几个方向，雪山林方向的最多。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情报后，桑野也没有拖延，她指使身边的机器人给米努尔端上鱼羊鲜汤，然后回到了临时厨房。

    那两个昏迷中还在异化的哨兵固然麻烦，但是也不是毫无办法，而且解决办法可以很简单粗暴。

    桑野将灵泉灌满几个可容纳多人的水缸之后，往水里加了艾叶、干姜、益母草、香石藤、首乌藤、半枫荷等多种药浴药材，然后让戎橙帮忙加温。

    这些药材要么是长在十方坞后山上，要么便是别的宗门带来的节礼，都是集天地灵气而生、强身健骨的灵植。

    以往到了漫天飞雪的冬季，十方坞众人还会特意举办温泉药浴日，灵植药材放满整个池底，让下方岩浆缓慢加热。

    在池子里边泡边吃各种水果，快活得像是山里自由自在的猴子。

    缸中水加热后，便把两个哨兵搬进水缸中，原本可以容纳好几人的水缸，被他们变异的身躯塞得满满当当。

    水逐渐变成了深褐色，冒出的热气中都包含着精神力。

    周围原来嫌弃变异哨兵的，都忍不住向两个水缸靠近，分一点外溢的精神力。

    戎橙更是直接搬了张凳子直接坐到旁边吃了起来。

    她才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泡药浴。她要等基地重新建好后，躲到房间里一个人泡。

    哨兵们纷纷效仿，一时间两个缸周围塞得满满当当。

    还有几个脸皮厚的，也不管身上是不是脏兮兮，鞋子和外衣一拖就往水缸里扎猛子一般扎了下去。

    热水溅到其他哨兵脸上，被他们又叫又骂：“你是星际海盗吗？给我让一点位置啊！”

    而累极了的三名向导，回到了各自的亲人旁边，小口小口的喝着鱼羊鲜汤。

    不多时，在众人的注视下。

    躯体异化先是停止了，然后紧跟着居然向反方向“退化”了回去。

    他们的身边环绕着透白的“雾气”，那是他们的精神体虚化的样子。

    精神力最直接作用的对象就是精神体。

    所以精神体比主人率先清醒过来。

    两团雾气不停地把多余的躯干按回身体里面去，甚至又咬又掐。

    这些被辐射过的精神体依然在努力拯救着主人。

    桑野旁观了一会，又往水里加了大量薄荷和丁香，和水一起加热后，最为提神醒脑。

    那味道也提振了在场不少哨兵。

    异化哨兵的恢复逐渐加速、而且肉眼可见。

    唯独桑野看着药材储备叹了口气。

    毕竟她是个厨子，而不是医师。储物戒里带了海量食材，但是药材少得可怜，今天便用去了大半。

    能往水里加点调料吗？反正哨兵需要的也是精神力。

    水煮加调料，再加点酱油就像是在做卤水了，只是煮的是“哨兵”。

    听起来有点地狱了，桑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米努尔从囚室里走了出来，此刻也没有看管她的必要。人的形势和立场可以在短时间内逆转，此刻她算不上基地的敌人，更何况她从未想过与基地或者是帝国为敌。

    在基地的取暖下，她的作战服干透了，头发还是半湿不干的状态。

    她有些紧张地注视着缸里的二人。

    戎橙一直在一旁加热着药浴，高温下药材的精神力挥发得很快，连水都被吸收了不少，用来修复肢体。

    他们二人的精神体已经凝聚成了实体，能看出来是一只猫科动物和一只四蹄动物。

    桑野不打算继续往里面扔药材，经不起浪费了已经，她要喂两人喝点鱼羊鲜汤。

    昏迷不醒不是难题。

    直接灌。

    哨兵和向导尚且不敢靠近，但是感觉不到伤痛、零件可以随时替换而且不存在精神力的机器人可以上阵，也不会畏惧这两人会突然暴动。

    另一边水缸里的“饺子”已经下完了，药材变成了无用的枯枝枯叶，水则被哨兵们吸收得一干二净。

    机器人灌汤的样子实在是不怎么美妙，但是在源源不断精神力的梳理下，两人总算褪去了肢体的异化，重新恢复了人形，终于有了苏醒的迹象。

    米努尔激动地上前查看。

    桑野跟在她身后。

    两人脸上还有残存的绒毛和鳞片，眼神里透露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尽管杜沅才来了短短几个月，但是已经让他们过于肆无忌惮，完全忘了辐射过后的惨痛后果。

    两人颤抖着爬出只剩枯败药材的水缸，但浑身干干净净，半点湿痕都没有。肢体修复、精神体塑形的过程中产生大量热能，早就烘干了。

    “你们活过来了。”米努尔几乎喜极而泣。

    即便这两人并非她亲信，族长也不允许她把真正的亲信带在身边，但是依旧是她雪山部族的族人，她远比族长更关心他们的安危。

    阿索·门特走了过来，下令将这两人换一间房重新关押，虽然算不得敌人，但是依旧要小心防备。

    她把米努尔留在了外面。

    “明天，我会派人和你一起出发，前去寻找克硫中将和那位向导。”阿索·门特盯着米努尔，“你最好带对了路。”

    阿索·门特现在非常不信任米努尔，虽然没有一句谎话，但是她依旧隐瞒很多了信息，有时候把前后衔接省略掉一段，会诱发难以想象的恶果。

    “我没有太多耐心，我的舰队带了足够炸毁整座雪山的核能源，我可以把整个雪山和你的部族、你们最想占有的黑晶石能源全部毁掉。”

    了解过阿索·门特生平和军旅生涯的人，丝毫不怀疑她话语的真实性。

    林长离也是其中一员，但是他老神在在，仿佛说的不是他的星球一般。

    他透过临时厨房后的小窗看向外面的雪山，外面冰天雪地，极寒逼人，里面温暖如春还满溢精神力，哨兵们泡在好闻的精神力里面，有些已经进入了睡眠，一个个舒服地打呼噜。

    从未打过如此舒服的仗。

    而这一切，都是那位奇特的向导带来的。

    他看向给“囚室”里递暖和和、香喷喷吃食的桑野，眸光幽深。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奇特的向导。”小凤凰被精神力泡的浑身松软，在精神图景的快活地打滚。

    见林长离似乎放松了警惕，它从他的肩胛处探出一只绚丽的翅翼，拍拍他的胳膊，带来阵阵灼热。

    “回去。”林长离面无表情拍了它一巴掌。

    小凤凰心情好，不和林长离计较，继续快活地在焦土上打滚，把自己弄得一身焦黑碎屑。

    第43章

    宿舍是没有了, 但是哨兵可以选择是就地入睡还是搭帐篷。

    高级军官们不约而同选择了搭帐篷。

    桑野也和戎橙两人一间。

    第二天要出发寻找失踪的克硫中将、哨兵和杜沅，这次桑野一定要加入。这将是她第一次直面雪山，得尽可能做好万全准备。

    除了把戎橙带在身边, 桑野还给自己和哨兵们准备好了许多个“加油包”, 里面不仅有饭团、面包、泡面、米粉, 还准备了不少自制的奶糖，都是能够快速补充能量和精神力的食物。

    说桑野闲不下来也好, 说她能从“梳理精神”中得到成就感也好；事实上，她非常享受这种备菜和做饭的过程，非常解压, 也能获得内心的平静。

    准备完第二天的加油包，桑野便准备做下第二天的早饭。

    实话实说,她大可用饭团面包糊弄过一顿,但是来到这里这么久,她还没正经吃上一顿中式早点，着实有些想念。

    所谓“中式早点” ,也分多种,南方有早茶，北方有油条煎饼果子,往西有胡辣汤肉夹馍。

    但是最具代表性的还是包子。

    从南到北、从西到东, 饮食差异在包子上达成了统一。

    桑野准备做酱肉包、青菜香菇包、烧麦, 至于更精巧的灌汤包、鸡汤三丁包、虾饺、蟹黄汤包，等回到基地后再做。

    做包子用的面团有个技巧,可以先将面团粗糙的一团,在潮湿环境下醒面发酵一会，然后加入猪油揉搓，就可以得到一个光滑的面团。

    没有潮湿的环境也没事, 桑野用湿的蒸笼屉布盖住面团，也能达到一样的效果。

    揉好的面团再发酵一会，发酵到大概是原来2.5倍的程度。

    这时候戳一个孔，面团会回弹而不是缩进去不动弹；扒开面团，里面呈现蜂窝状，面就醒好了。这用行话讲叫一发，也就是第一次发酵。

    桑野喜欢吃二发，也就是第二次发酵过后的包子，排过气、更松软、口感也更好。

    这就需要包好馅料之后再静止发酵一会，而不能立刻上锅蒸。所以很容易发过头、变成“死面包子”。

    酱肉馅做起来很简单，事先准备好五花猪肉，用大块生姜、葱和水浸泡除腥后，将猪肉分批次搅碎，和料酒、生抽、蚝油、胡椒粉一起下锅翻炒，炒出香味后倒水闷煮，熬出浓稠的汤汁后关火，放一点小葱提鲜。最后放到冰箱里冷藏，让肉和汤汁凝固、便于包制。

    香菇青菜包，材料就是名字中提到的两样。香菇切丁、青菜切小段，和猪油一起炒香，再加一点香油，让馅料油润不干。

    做烧麦需要提前泡好糯米，糯米先上锅蒸熟，猪肉粒、香菇丁下锅煎出油，然后把糯米放进去搅拌，浇上调好的馅料——基本和酱肉包馅料是同一种——烧麦馅便做好了。

    下面便可以把刚才发好的面团拿过来，桑野是老手了，不需要多么精细的动作，她甚至只需要随手一掐，就能掐出来一个个大小合适的面团剂子。

    用小的擀面棍随意铺展两下，挖一勺酱肉馅，五指灵巧翻转，将包子捏出均匀又好看的褶子。

    戎橙本来就学艺不精，来到星际世界多年，早就忘得一干二次，此刻跟重新学起也没有分别。

    不得不说，机器人学得比戎橙快多了。

    桑野把包肉包和菜包的任务交给戎橙和机器人。

    至于桑野，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做烧麦的“纸皮”。

    烧麦皮讲究透而不薄，这就需要把面团剂子再加工，擀成一张张薄薄的、像饺子皮但是比饺子皮略大的面皮，然后才能将流着汤汁的糯米肉馅包进去。因为薄的像纸，所以才有个外号叫“纸皮”。

    这项工作只能桑野自己上手，机器人做不了这种精细动作，戎橙更不必多提。

    等桑野擀好烧麦纸皮，看了一眼戎橙和机器人摆在桌上、大大小小几十个包子。

    桑野无声叹口气：算了，好歹有包子样。

    包烧麦自然也只能由她来，烧麦皮要是戳破了又是白费工夫。

    早在桑野做馅料时，许多哨兵就顶着圆鼓鼓的肚子像叠罗汉一般，一个人叠着另一个人的头，探出帐篷，看下散发温暖灯光的临时厨房。

    厨房门口掩着帘子，但是掩不住飘出来的阵阵香气。尽管馅料很快就冷却下来，但依旧让人感到温馨舒适。

    第一笼包子很快上锅，先要在蒸锅内再醒二十分钟，然后一定得是凉水开蒸，然后水和包子一起变熟，才能保证包子不变形不塌。蒸出来浑圆可爱，似美玉白璧无瑕——当然这仅限桑野包的。

    包好的包子不可能等到第二天再蒸，这基地这种温度下，第二天就全变成死面了。

    宁可今天全蒸好，温在蒸笼里，第二天再热一下。

    于是基地哨兵们在经历过酱肉馅的喷香过后，又引来了包子的美味。

    肉香味纯粹浓郁，钻进了每一顶帐篷中。虽然没有面包那么充满甜蜜气息的蓬松感，但是它却有着面食和肉类奇妙组合的化学反应，充盈着力量。

    出笼的刹那，包子特有的、带着一点点酸气的面团味道扑面而来，蒸腾的热气散去，露出油脂已经渗透、浸到了外层的面团，最薄的地方颤颤巍巍兜着肉汁；紧跟着的便是猪肉的油脂香、香菇青菜的鲜香、糯米的甜香

    桑野夹出一只雪白饱满的包子，稍微凉了一下后将它一掰为二，露出里面被彻底蒸熟的肉馅，沁着汪汪油光，酱色猪肉浓厚粘稠，连里面的面皮都裹上了一层棕红色的酱汁。

    今天晚上吃的太饱了，但是不妨碍桑野继续品尝美味。

    包子带来的满足感不亚于面包。

    桑野之前常听人说“南方胃”、“北方胃”，本质上还是从小习惯了某种吃食，根植于身体舒适度和习惯里，难以改变。

    一旁的戎橙可不是什么吃八个饺子就能饱的角色，她两口吞了一个包子，她专挑桑野包的吃，很快一蒸笼都被她吃光了。

    桑野看了看她背后的伤，刚才那么深的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点浅浅的粉色痕迹，估计第二天一早醒来便什么都看不出了。

    有几个年纪小一些、按耐不住的哨兵溜到了厨房门口，挂着爽朗的笑找桑野要一些来吃。

    桑野全大方地给了。

    不一会，基地里还没散去的羊肉香，又加上了一层浅浅的猪肉酱香；弥漫在每个人的梦中，久久不散。

    至于用什么配包子？那当然还得是粥了。

    就着刚才剩下、没有搅碎的猪肉粒还有青菜，捣碎数个皮蛋，淘好米，往几个锅里一倒、加上水，定好时间，第二天早上起来便能喝上浓稠鲜美的皮蛋瘦肉粥。

    做完这一切，桑野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懒腰，刚想钻进帐篷中，这才发现林长离从刚才就消失了。哨兵们给他搭好的帐篷里空无一人。

    其实桑野也感到奇怪，像阿索·门特和乌唤声身边都带了亲兵和副手，但是林长离什么都没有，他就像是孤家寡人一般流放到了这个星球，像幽魂一般游荡。

    但他又比谁都自由，没有人会命令他、强迫他做事，没有人敢拦着他离开这个星球。

    *

    冰天雪地。一片苍白。寒风凌冽。

    皑皑白雪覆盖的山脉上，一人身影孤零，独自行走。

    他的头顶，飞舞着一只火红巨兽。

    他尖喙利爪、身形庞大，仿佛能遮天蔽日，抬头望去，甚至看不见黑塔星终日阴沉的云层。他身上每一根羽毛都发着熠熠金光，如同燃烧一般，当他的尾羽扫过云层时，摩擦出的光芒像是细碎的火雨一般坠落，将万物化为灰烬。

    凤凰不断上下翻腾，搅动气流，雪山天气也被影响。

    林长离沉默地行走，丝毫感觉不到寒冷。

    凤凰离体会带来巨大精神力消耗，但是至少安静了。

    “我有点想川川了。”只是安静不到一会，凤凰又叽叽喳喳了起来。 “她应该长大不少了，现在肯定比姜思礼他妹妹还漂亮。川川的精神力比母亲还强大，等她长大了，整个帝国都没有向导能比得上她。”

    林长离翻了个白眼：“那你自己回去看她。”

    “说得好像你不想一样。”凤凰直戳戳，“我可是你的精神体，你别忘了我就代表你潜意识里的另一面。”

    “我的潜意识希望你变成哑巴。”

    “你舔口嘴都能把自己毒死。”凤凰俯冲到他身旁，林长离差点陷进瞬间融化的积雪里。

    “你快点放风散散心，我还想回去睡觉。”林长离有点无奈，“你今天精神这么稳定，为什么一定要出来放风？”

    “我可是凤凰，是神兽！”凤凰理直气壮，“哪有神兽被关在笼子里的？我当然要出来逛逛。对了，我们这是到哪儿了？”

    林长离停下脚步，环顾四周。雪原白茫茫一片，分不清方向和区位。终端上失去了所有信号，连舰队搭建的信号网都无法辐射。

    “到雪梨原了。”

    凤凰降落在他身旁：“这不是雪山部族奉为圣地的地方吗？”

    林长离嗤笑一声，所谓的圣地，就是整个雪山黑晶石含量最高、辐射最强的区域，只要稍微靠近这个区域，便会被辐射感染，轻则呕吐异化，重则当场死亡。

    几乎无人能进入腹地。

    连基地都不会贸然进入。基地原本打算将周边矿脉开采结束后，磁场和辐射减弱恢复，再采用大型采矿舰，由夏娃操控，实现采矿作业。

    用辐射来进化精神体、提升精神力的雪山族群当然会把这里当做圣地，多年来也一直和基地争夺着控制权。

    骄傲的凤凰昂着头，头顶的彩羽顺着风舞动：“还得是我俩，这么厉害！”

    “我们不是第一个到的。”林长离眸光投向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似乎有微光起伏。

    第44章

    一大早, 桑野是被皮蛋瘦肉粥的香气唤醒的。

    米香混合着肉香，直勾勾往人鼻腔里钻，暖烘烘。

    桑野推醒旁边睡得像小猪一样的戎橙, 两人简单收拾一下便钻出了帐篷。

    帐篷外,一堆人眼神露/.骨、动作整齐划一地盯着桑野二人。

    这帮馋虫比桑野醒的还早,一个个对着蒸笼和粥锅虎视眈眈；看到桑野醒来就欢呼雀跃，准备开饭。

    桑野上前,掀开蒸笼，将包子一屉一屉地搬出，早就急不可待的哨兵上手帮忙,顺手牵两个包子吃。

    随着食物的热气蒸腾，基地四处散落着吃早饭的哨兵。

    有人捧着皮蛋瘦肉粥,嚼一口包子喝一口粥,酱肉包的肉汁流进粥中,为雪白的粥增添一丝酱色。

    有人爱吃饭团，热了饭团, 但也忍不住尝上几口包子和粥。

    粥升糖特别快, 加了肉和蔬菜，完全能撑起一上午的消耗。

    桑野做了两种皮蛋瘦肉粥, 一种偏浓稠、但是口味清淡, 皮蛋和瘦肉料放了很多；一种偏稀薄, 水加的比较多，但是玫瑰盐等调料放了不少, 尝起来很鲜美。

    各人可以按照自己的口味选择, 桑野煮了好几汤锅，足够所有人全喝完。

    等到整装待发的时候，还有哨兵不舍得扒拉了几个包子揣进保温盒、再放进空间钮里。

    这次将阿索·门特亲自带队,乌唤声驻守基地。

    阿索站在门口，身形高大健壮。不同于普通哨兵只能在作战服上加装饰，而高级军官可以自己出钱定制作战服，极具个人色彩。

    阿索·门特无疑是奢侈华丽的，作战服上用金线混合黑晶石材料制作，行动间金色暗光游走，隐隐有鳞片般的光泽，袖口绣着像是小猪鼻一样的某种软体动物。

    她腰胯间携带一柄弯刀——桑野后来了解到这是远古时期便流传下来的大名鼎鼎的舍施尔弯刀——刀鞘上装饰着珍珠和绯红宝石。

    珍珠在所有时代都是珍贵的产物，到了星际时代因为动物种群灭绝的原因，更成了无价之宝。

    门口有人分发着防辐射仪，一边发一边顺手打开，这个仪器能屏蔽一定程度的矿脉辐射，但是有上限值。而且仪器本身也是用黑晶石能源驱动的。

    某种程度上基地和雪山部族一样，都离不开黑晶石矿源。

    雪山林距离雪山辐射最强的核心腹地、被人称作雪梨原的区域很近。一旦到了那里，哪怕是巨型舰队群也无法搭建信号集群网。

    它的磁场辐射能使所有现代科技错乱甚至无效，只有人类的精神力能够消弭这种影响。

    而且整个区域地势陡峭起伏，积雪下还有浮雪、流雪，稍有不慎就会陷进底下的大坑中，被流动的雪裹走，再也不知去向；因此，前往雪山林只能驾驶小型战舰，大型战舰无法降落在陡峭山崖上。

    到了雪山林，靠的只有哨兵们强大的精神力和精神体。

    后勤兵提醒众人一定不能擅自靠近雪梨原，否则即便是基地也难以救援。

    二人一组的小型战舰如同蜂群一般乌压压从战舰腹部涌出，接着飞向天空，彼此间刻意保持着距离。

    阿索·门特将米努尔带在身边。

    桑野自然是和戎橙一组。

    这次出来的向导只有桑野一个，另外三人留在基地。

    原本索菲亚女士要求一同前往，但是被阿索·门特强硬留下。

    很快小型战舰便像飞鸟一样，轻盈的落在雪山林各处。

    踩上真正雪原的那一刻，防寒作战服也抵挡不了的寒气从脚底升起，雪山的残酷这才在桑野面前揭开一角。

    而雪山部族就在这样恶劣的气候下世代生活。

    米努尔走在最前面，即便带着护目镜和成像仪，在漫天飞雪中辨认方向依旧非常困难，她上次还走过一次。

    这里远离雪山部族居住区，黑色作战服的哨兵们不用隐蔽自己的身形。

    他们跟着米努尔来到一处被积雪冲垮的关隘口，积雪像是瀑布一般不断下落，形成天然的屏障。

    但是这座关隘口藏在白茫茫一片中，稍有不慎就会一脚踩滑、摔倒悬崖下粉身碎骨。

    “就是这里了。”

    通讯仪已经被磁场影响彻底失去作用，只有少数几个站在米努尔身边的人才听见了。

    但是不影响阿索·门特发号施令，她高大的身形像是定海神针一般醒目，她只要一挥手，所有哨兵都会停下。

    “戎橙。”阿索·门特大声喊道。

    原本还在桑野身旁的戎橙迅速走上前，三足金乌飞到她身边，带着戎橙猛得向下一跃、又在半空滞住，一人一鸟顶着劈头盖脸的落雪冲进雪瀑布后，不见踪影。

    桑野有些揪心地靠近，

    片刻后金乌再次冲出雪瀑布，在半空中抖了抖金色的羽毛，把羽毛上带着的积雪全抖落到她抓着的戎橙头上、脸上，戎橙这回真是雪上加霜。

    “下面确实有个洞口。”戎橙朝阿索·门特点点头，“往里走似乎有一段很深的距离，但是门口这段没有人类活动的痕迹，只有一些积雪。”

    她没有继续往里走，而是出来汇报。

    阿索·门特点点头，挥手示意哨兵进入雪瀑布背后的山洞。

    直到桑野被戎橙带进去，才发现这个洞向里蔓延了有多深。

    走了大概10分钟左右，米努尔示意他们停下。然后在某处墙壁上摸索。

    雪原形成的冻土分外坚硬，并不比铁脆弱多少，摸上去发出刺耳的嗡鸣，直到她按到了一处，表面浮凸的冻土被用力嵌了进去，米努尔注入精神力，将藏在墙壁后的门打开。

    如果仔细看，还能看出门和周边环境的不同，毕竟打开一次，冻土层就会被剥落一次。

    但是山洞内太过于黑暗，如果不是有熟悉的人带路，在这里面来回打转也看不出这其中的微妙之处。

    但是与此同时，门后传来枪/.械里滚珠碰撞、解开安全锁的声音，在这轻微的声响中，传来一个女人冷酷的喝止：“滚出去。”

    门只推开了一条小缝，女人逆着光，她带着头盔，下半张脸也遮得严严实实。她几乎有门那么高，让人无法窥见门后的场景。

    “克硫。”一直沉默着警惕周边环境的阿索·门特终于出声。

    “上将 ？”门内的克硫中将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但是依旧没有从门里出来。

    阿索·门特上前，挤开了米努尔，让克硫中将看清了她的脸。 “总算找到你们了。”

    但克硫依旧没有放松，她似乎在迟疑着什么。

    “没事的，有我在，那个小蘑菇影响不到你们。”门内响起另一个女人温柔的嗓音，“她们不是幻觉。”

    说话的女人拉开了一直被克硫中将抵着的门，温柔地安抚她紧张的精神。

    门内世界终于向阿索·门特一行人打开。

    站在克硫中将身边的女人穿着一件奇奇怪怪的衣服，直襟广袖宽裙，绣着花纹样式，层叠如烟，仿佛下一秒就能飘起来。她面庞柔和，精致婉约，温柔如和煦的春日流水。

    和一众高大威武的女性哨兵形成鲜明对比。

    “师傅！”

    “师傅！”

    两人声音接连响起，桑野和戎橙先后奔向她，像是雏鸟一般。

    “桑桑！橙橙！”女人睁大双眼，分外惊喜，“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这个女人，便是桑野和戎橙的师傅，杜沅。

    三人终于相会于这个时代。

    虽然感到很疑惑，但这里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阿索·门特当机立断带着众人进入了山洞后。

    直到进来才发现这里面空间非常大，甚至能比得上雪山分基地那么大。

    而这里面，和米努尔印象中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原来这里只是作为她观测宇宙的场所，处处都是冷灰色金属的重工业风格，摆放着坚硬如冰的椅子和天文望远镜。

    但是现在，不知她们是从哪里来的材料，整个山洞都被装饰一新，挂着碧绿的藤蔓系绿植，山洞四周被重新挖出了火炉取暖的多个孔洞，顺着原先残留的管道向外排气。

    山洞里弥漫着各种香气，花香、草香，以及在基地那里闻到的食物香味。

    而躲藏在这里的哨兵，一个个精神抖擞，像是恢复到了还没精神暴动之前。

    她们的精神体也活蹦乱跳，互相玩耍。

    哪怕是杜沅还在雪山部族时，也从未见过这种景象。

    雪山部族是压抑的、只论力量强弱的。族人之间是为了生存而聚合在一起的。

    看到雪山基地众人都还活着，阿索·门特长出一口气，和克硫走到一旁互相交换信息。

    克硫中将摘下头盔和口罩，她是个容貌相当精致的女性，但是头发只留了半边短发，另外半边剃的一干二净。

    既然她们已经顺利会和，那下一步就得赶快返回基地，重新部署对雪山部族的方案，毕竟一个用辐射来进化的部族过于危险。

    大人物们有大人物的事情要讨论。

    这边师徒三人激动地相拥，同样诉说着穿越过来的遭遇。

    当得知一个徒弟出身小贵族，是家里备受宠爱的女儿；另一个出身孤儿现在还变成了死刑犯。

    杜沅不由得长叹一口气，这两人的命运和“前世”也是莫名相合了。

    至于杜沅，她和师祖一起启动十方坞大阵后，在大阵爆发的能量里彻底失去了意识，醒来时便到了旧王族的坠毁旅行舰中。

    算下时间，比戎橙晚，比桑野早。

    看来穿越这件事也是完全随机的。

    也是她运气不好，那天正好碰上了前来打扫的雪山族族人，这才被“绑架”了回去。

    至于米努尔说的一切都是实话，包括帮助杜沅逃跑这件事。

    原本米努尔承诺只是暂时躲藏，会接她离开并且把她送到“帝国”那边，至少帝国对向导的态度非常包容。

    没想到久等不到人，杜沅也清楚地知道凭向导的能力基本不可能走出雪山，于是干脆就在山洞先住了下来。

    直到前几天，一直没人来的雪山林突然出现动荡，一伙人似乎是在躲藏，穿着杜沅没见过的衣服。因为不熟悉地形，差点就从雪瀑布摔了下去。

    杜沅大着胆子收留了她们，并为她们梳理精神，和桑野一样做精神力美食。

    大概精神力食物能发挥的作用也和本人的精神力挂钩，待在杜沅这的哨兵，精神状态比桑野那里的还要好。

    桑野向杜沅讲述了自己的“经营计划”，以及可以买星球的事情。

    她们可以在星际重新拥有一个十方坞。

    星球重建也不难，如果能找到师祖，重建都是分分钟的事；就算一时半会找不到师祖，有杜沅和她的洞天在，星球也能迅速旺盛生长。

    直到这时，杜沅脸上才露出了三人相见后，第一次无奈又悲伤的神情。

    “桑桑，橙橙。我的洞天，没有了。”

    二人如遭雷劈得愣在原地，一片安静。

    杜沅挂着忧伤的笑意：“看来，我的洞天并没有跟我一起过来。我现在就和这里的向导一样，有精神图景，但是精神图景再也无法种植了。”

    她看着桑野：“桑桑，你可能是我们十方坞一脉，最后也是唯一一个拥有种植洞天的人。”

    没等桑野消耗完这个惊天噩耗，山洞门口突然传来爆炸声！

    巨大的冻土石门被掀开，几个门口哨兵慌忙躲藏。

    门口传来一个男人恶意的笑声：“果然是我的好妹妹！给我送了份大礼！”

    壮硕如塔山，额上有角的黑皮男人走了进来，但是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他挂着嗜血又兴奋地笑：“我就说，杜沅肯定是你放走的！”

    山洞中，米努尔的脸色变得刷白。

    第45章

    一看到来人, 山洞内高级军官们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阿索·门特是警惕戒备，克硫则是憎恶中带着愤怒。

    壮硕男人身边还站着一个四肢上长满了蘑菇的男人，蘑菇散发着五彩斑斓荧光一般的色彩,根部隐隐灰败腐烂。

    一见到他, 克硫和山洞中原本哨兵的神色都变的格外厌恶。

    这就是可以产生幻觉的变异蘑菇主人。

    雪山部族之前的骚扰都是为了让基地哨兵们精神疲惫, 达到精神稳定的最低点。

    紧跟着变异蘑菇产生幻觉，入侵精神。

    这才打了基地一个猝不及防,克硫中将对夏娃下了最高封锁指令，紧锁基地大厅和中控室，然后带着哨兵们紧急撤离。

    仇人相见, 分外眼红。

    “你怎么会知道这里？”米努尔努力思索着，雪瀑布可以抹去所有痕迹,大雪冲刷后什么都不会留下。

    雪山部族族长布莱恩冷笑了一下：“我从来都知道这里, 我还知道这是你和我们母亲的秘密基地。我还知道当年你也是像这样, 把母亲藏在这里，然后帮她逃跑离开。”

    “当年我什么都没说,我没有揭发你；而今天,你又一次背叛了我们部族。”布莱恩铁灰色的眼眸冰冷。

    像是被过去的回忆击中了，米努尔愣怔无言。

    米努尔和克莱恩是一对兄妹, 是黑塔星旧王室成员的后代。

    “你觉得我会容忍你几次？”布莱恩举起手臂,在众人肉眼可见下变成了一柄锋利的长刀,向米努尔袭去。

    长刀在空气中划出尖锐的长鸣。

    米努尔身后长出七条覆盖着雪白绒毛的长尾，用力支撑过后跃向洞顶,躲开致命一击。

    “你现在是想杀了我吗哥哥？”米努尔头顶长出一对狐耳, 清晰可见粉色的薄膜，“到底是因为我先后放走了两个向导，还是因为我是被母亲偏爱的那个！”

    米努尔撕开兄妹俩不约而同掩盖的事实, 字字如同实质性尖刀戳向布莱恩。

    布莱恩身躯肉眼可见的膨胀，他身躯开始不断异化，即便是离得很远的桑野也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着黑晶石的辐射能量，连她都忍不住眩晕了一会。

    “他疯了，他是吃了多少黑晶石？”杜沅挡在两个徒弟身前，瞪大双眼不敢置信。

    布莱恩身后的哨兵冲向山洞众人。

    不知何时，山洞中突然弥漫着绿色的气体，让人感到晕眩。

    有些精神等级低的哨兵眼前又开始出现幻觉，他们像是看到了什么美好事物一般，迎向了雪山族的刀枪。

    蛊雕突然出现，发出凄厉如同婴孩的长长嘶鸣，尖利的惨叫短暂唤醒了哨兵们的意识。

    “是那个蘑菇人。”

    阿索·门特拔出施舍尔弯刀，目标直指紧闭双眼释放精神力的蘑菇人，他身上的蘑菇正加速腐烂。

    这一举动短暂将布莱恩的注意力拉回了身边，他对着阿索·门特挥出重重一掌，此时他的手掌甚至比阿索·门特半个身子都长！

    “布莱恩！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阿索·门特厉声询问，她挥舞着弯刀，不断斩开所有拦在她面前的人，避开巨掌挥落。

    “你真以为凭借雪山部族就能和帝国抗衡了吗？如果不是矿脉对我们有用，像你们这样一直负隅顽抗的原住民，早就会被帝国战舰摧毁！”

    布莱恩看向阿索·门特的神情愈发厌恶：“少跟我高高在上说这些！我凭什么要跟你讲和？黑塔星本来就是属于我们的！要不是那个女人给我们种下的精神暗示，谁会在协议上签字？该滚出去的人是你们才对！”

    布莱恩带来的部族成员都在他的辐射下纷纷异化，现场场景像是地狱一般到处散落着不适配的人体组织和血液。

    但是不是只有雪山族才会被辐射影响，有部分基地哨兵已经在辐射影响下不断吐血，甚至也出现了异化症状。他们的精神体急着跑出来保护主人，更是被辐射直接影响到。

    随着蘑菇人的幻觉影响加重，情况愈演愈烈。

    布莱恩身躯很快就涨到了洞顶，并不断向上生长，像是要把山洞顶破，落下的碎石不断砸中众人。

    杜沅撑开精神力屏障保护哨兵，看向雪山族时眸中满是心痛。

    “布莱恩本来就是S级，他的精神体就是黑晶石！”杜沅在不断坍塌的洞中四处躲避，“他可以从整座雪山的黑晶石中汲取能量，尤其是雪梨原！他异化后的精神等级早就突破了S级，这不是堆人数就能填平的差距！”

    杜沅神色焦急：“所有人都会被他辐射影响，快跑！”

    阿索·门特没有错过杜沅的话，她看向头顶，蛊雕和她精神相通，迅速明白了她想做什么。

    “戎橙！”阿索·门特头也没回。

    戎橙振奋了精神。

    蛊雕身躯中爆发出强大精神力，和布莱恩不断碰撞，直到最后一击——

    整个洞顶在两大S级精神力的碰撞下彻底坍塌，漫天大雪疯狂涌入。

    三足金乌冲天而起，融化所有积雪，戎橙趴在金乌身上，烈焰将蘑菇毒雾烧的一干二净，又因为积雪的中和，哨兵们没有受到伤害。

    “支援信号发不出去。”克硫带着行动不便的哨兵离开洞口。

    “得杀了他。”阿索·门特被蛊雕拽上洞口，看向准备二次发力的蘑菇人。

    只有她能和布莱恩缠斗，其他人上去也只是当炮灰。

    布莱恩的异化仍在持续，不用向导测量，众人都能感知到他的精神力已经迈过了S级，铺天盖地的威压不断袭来。

    而站在前方的阿索·门特是唯一的屏障。

    她在刚才的交锋中已经负伤，腹部伤口向外渗血，在辐射影响下，靠精神力愈合的伤口恢复速度极慢。溢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她的宝石刀鞘。

    尽管敌人的精神力已经远超她，她依旧纹丝不动，神情坚毅，金发飞舞在雪中。

    “上将，你呢？”即便克硫知道自己留下来也是添乱，但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声音很快消散在风中。

    “克硫，是我把你从你家乡带出来的，我要把你好好送回去。”阿索·门特没回头，她轻声说道，“跟着我这么多年，你连家都没回去过一次。你家里还有亲人在，你不能死在这里。”

    “这是军令。”她转头看向克硫，“回到基地，调动所有战舰，连同布莱恩一起，把雪山摧毁！”

    至于拦住布莱恩的阿索·门特会是什么下场，已经不言而喻。

    三足金乌一脚拽一个人，背上背着几个人冲出山洞。

    桑野和杜沅被扔进雪地里。杜沅还没起身，桑野就感觉到她正张开精神力屏障，想要保护众人。

    但是向导和哨兵的精神力发展并不是一个方向，如果没有足够等级压制，向导并不能在战场上提供保护。

    哨兵只有靠自己，和靠上战场前得到的精神梳理。

    “抓住她！”布莱恩发出粗犷的怒吼，回荡在雪山间，他已经完全看不出人形。他伸出一只兵器触手，指向杜沅。

    躲在他身后的蘑菇人刚想继续发动，却感到腹部一凉，所有生命力都在快速流失。

    被辐射后只能凭本能行事的蘑菇人愣了愣，才想到低头看去。

    米努尔站在他身后，拔下布莱恩身上的一把长刀，捅穿了蘑菇人。

    “大小姐”蘑菇人依旧愣怔着，他对米努尔的称呼还是旧时那样。

    但是过了一会，他笑了一下，“这样也好，我也算解脱了。”

    一次次变异，他早就清楚自己不可能再变回去了。死了也是解脱。

    而看向四周的族人们，一个个都像是野兽一般，半点看不出曾经的模样。

    这样，真的对吗？

    米努尔做不出任何表情。

    “贱人！你怎么敢！”布莱恩暴怒。

    米努尔毫不畏惧地看向他：“当年母亲对你来说是贱人，如今我也是了，对吗？”

    “你何必把自己说的那么高尚？你是不想拦住母亲吗？你是拦不住。母亲对你种下的精神标记你根本无法反抗。

    “你一直忮忌我，因为母亲最爱我，因为我继承了母亲的精神体。所以你拦不住母亲，但是你拦住了我跟着母亲一起离开。

    “但是布莱恩，我不是被你拦住的。”米努尔身后巨大的影子慢慢凝成实体，一只漂亮的九尾雪狐，“我是自己选择不离开的。这是我的家乡，也是我的部族。我不会放任你毁掉整个雪山部族。”

    她的精神力逐渐膨胀，直到能和场上的阿索·门特和布莱恩抗衡，直到戎橙惊呼：“我们抓住她时，她没表现出这种精神力啊！”

    九尾雪狐，聪慧狡黠，能在有限程度内预测未来。

    桑野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最终定格在那些米努尔的引导和暗示之下。

    这是一个聪明到可怕的女人。

    克硫带着哨兵们撤退，但是布莱恩怎么肯让她们带走杜沅。

    阿索·门特和米努尔同时动了。

    桑野和基地哨兵们一边撤退一边发放带来的加油包，一个饭团拆开就得两口吃下，不然会被瞬间冻成冰块。

    克硫一边走，一边落泪。

    桑野回头望去。平原上精神力的碰撞如同引爆的炸/.弹，而布莱恩爆发的精神力一次比一次高。

    来到平原后，他吸收了黑晶石的能源，短时间内能突破不少。

    A级和S级之间的沟壑尚且能用几百年时间填补，但是S和S之间的差距，能像是数十个星系的距离一般，遥不可及。

    上到S级之后，每提升一次都万分艰难。

    如果布莱恩再这样无休止的提升下去，哪怕只是短时间内，阿索·门特和米努尔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而事实也正如桑野想的那般，两人逐渐不敌。

    第46章

    她们现在所在的位置非常靠近雪梨原, 在受到的辐射上，向导和哨兵都是一样的，只是向导往往比哨兵更能扛。

    哨兵们全部返回原先小型战舰的降落点,一个带一个,他们要趁着辐射尚且没有波及到这里时赶紧离开。

    但是克硫中将重新带上了她的作战头盔,口罩拉到眼睛下方。她正从小型战舰上填充装备。

    “中将，你是要回去吗？”桑野托着杜沅上了战舰——要不是有戎橙在一旁散发热量,杜沅早就冻伤了——转过头看见克硫中将的动作，忍不住询问道。 。

    克硫没有抬头，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手上动作不停。

    “你回去也无济于事。”桑野忍不住劝她，“精神等级的差距不是武器能弥补的。”

    “我和执行官同生共死已经七十多年了, 之前如此, 现在也会如此。”克硫淡淡的回答, 语气坚定。 “我把你们护送到这里，你们继续回去, 执行她的命令, 摧毁雪山。”

    桑野差点脱口而出她这是在做无谓的傻事，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们前赴后继回去救十方坞时, 也知道自己是在做傻事。

    明知不可而为, 偏要一意孤行。

    但是没等克硫中将准备好,盖过一切的巨大爆炸声裹挟着气流从山顶另一处波及而来，黑晶石特有的辐射袭来,哪怕杜沅及时张开精神力屏障,也没能完全过滤。

    哨兵根据精神等级不同都出现了不小的反应。

    “雪梨原！”克硫中将惊愕地看向爆炸处。

    她们还没开始行动，是谁能引发这么大的动静。

    比起山脚下，山顶直面近距离的辐射, 三人均受到不小重创。

    而这不是第一波，仅仅停歇了几秒，爆炸再次传来——

    “快走！”克硫咆哮着命令众人启动小型战舰，快速逃离。

    她看向已经没有动静的山顶，一跃而上小型战舰，却被桑野一把抓住：“我和师杜沅一起跟你去。”

    克硫带着不理解不赞同的眼神回望，但是没等她说完，桑野抢先开口：“雪山部族最想要杜沅，只要有她在，布莱恩也能投鼠忌器几分。我和杜沅都是向导，万一上将有事，我们也能及时救她。”

    桑野不会承认她是回想起了往事。而且从功利的角度来说，如果能帮到阿索·门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基地换一个执行官对她来说未必是好事。

    阿索·门特虽然脾气古怪又难以接近，但她是真的在保护手下每一个哨兵。即便是一开始给她留下坏印象的桑野，她也阻止了乌唤声的攻击。

    在黑塔星的特殊环境下，只要执行官稍微“偏离”一些，这里将变成真正的地狱。

    杜沅已经在战舰内换上了戎橙带来的保暖作战服，她坚持要戎橙留下。

    她摸了摸戎橙圆乎乎的脸蛋，轻声说：“这次不能再全员出动了。我们好不容易才相遇，可不能再一起置身险境。”

    山顶。

    阿索·门特藏在蛊雕巨大的翅膀下。

    她的腹部，有一道巨大的贯穿伤，向外喷涌着鲜血。

    刚才被辐射影响的瞬间，她精神出现了短暂的空白，被布莱恩的利刃捅穿。

    如果是在正常情况下，这种伤口对S级来说只需几分钟就能完全恢复，但现在不是。

    她的血液快速流动，精神力不断凝聚消耗，试图修复伤口，但是受到一波又一波辐射的影响，收效甚微。

    即便强悍如她，也在失血下变得面色苍白。

    她袖口的猪鼻小蛇被鲜血染红。

    “经历了那么多危险的战争，没想到会在这里遭殃。”阿索·门特摸了摸蛊雕温暖的羽毛，看着她金黄色的眼睛，“对不起你了老搭档。我太大意太傲慢了，太小瞧雪山部落，没想到竟然藏着一个这样的人物。”

    身为帝国上将的她对待这个星球不可谓不傲慢，何况这只是一个“普通”的矿产星球。

    从战场下来多年的她，仿佛失去了曾经的敏锐。

    “但是，除了我，”阿索·门特苦笑一声，“基地还能有谁来呢？总比让乌嘉柠失去父母的好。”

    蛊雕垂下头，蹭了蹭她的脸，告诉她没关系的。

    几次爆炸冲击波过后，布莱恩发出了尖利的嘶鸣，如同兵器互相切割般令人牙酸头痛的刮声。

    布莱恩莫名变得暴怒，他的精神力正不断攀升，攻击也一次比一次凌厉。

    在场另一人此刻也是伤痕累累。

    米努尔九尾雪狐的狐尾已经被切断四条，鲜血不断洒落在雪原上，绽开一朵朵血色花瓣，但是她丝毫不认输，像是不会被辐射影响一般，狐尾快速重生，被甩开的下一刻立刻又唤起雪瀑冲上前。

    兄妹如同仇人一般厮杀。

    “是不是你！”布莱恩咆哮，“是不是你炸毁了雪梨原！你怎么敢？”

    雪梨原是他力量的来源，精神体是黑晶石的他不会被辐射，是唯一一个被雪梨原接纳的人类。

    但仅限于和平共处的情况下，这些年来，他躲在雪梨原里，一次又一次吃下黑晶石，一次又一次异变而后在精神体协助下恢复原样。

    仗着没有人能靠近雪梨原，他肆无忌惮，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和雪梨原建立了联系。

    “我想过，但是我做不到；可是总有人能做到。”米努尔露在外面的脸被完全划花，伤口深可见骨，彰显着布莱恩对她最深的恶意。 “雪梨原被炸毁，难道不是好事吗？再也不会有雪山族人向往这该死的黑晶石！再也不会有人死在黑晶石上！”

    “你为什么还能好好的！为什么！”布莱恩恨不得将她切碎，像雪花一般扬走。 。

    为什么米努尔不会被辐射，为什么她不会变异？

    米努尔缓缓站直身体，血液从脸颊流出，还未滴到地面就成了血柱子：“你继承了父亲的黑晶石精神体，所以你拥有他的能力、继承了雪山部族。但我也是父亲的孩子，你能继承他的一切。”她一字一句，“那、我、也、一、样。”

    “布莱恩，”九尾雪狐快速重生肢体，裹挟着来自主人的愤怒，“没有人是为你而活着的，雪山部落不是，我也不是，母亲也不是！”

    布莱恩恼羞成怒，毫不留情地对米努尔下手。

    而炸毁雪梨原那人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雪梨原的爆炸声越靠越近，仿佛下一秒就会波及在场所有人。

    这里没有必要再留下去，阿索·门特看了一眼对峙的兄妹二人，咬牙撑起身体，想要离开这个战场。

    杀红了眼的布莱恩怎么肯让她如愿，只是这时，他的脑海中突然传来针刺一般的疼痛，命令他停下，这种痛楚他多年前也能体验过。

    精神标记。

    他愤怒的扭头看下天空，飞翔的战舰上黑发的女人一动不动死死盯着他。

    杜沅对他种下了精神标记，但是很浅一层，又没有血缘关系作为纽带。当时的他还是小孩子，但是现在不是了。

    支撑着杜沅的桑野只听见杜沅闷哼一声，嘴角流出鲜血，双眼也流下血泪，直直倒在她身上。

    她被精神反噬了。

    但是只要这一瞬间就足够了。

    蛊雕带着阿索·门特旋风一般略过雪原，朝着空中猛力一跃——

    一根钢铁尖刀朝着蛊雕掷去，在捅穿她身体前的一刹那，蛊雕发出凄厉的长鸣，不舍地看向抓着的主人。

    阿索·门特将她收回了精神图景，直面癫狂的布莱恩。

    她精神力炸开的瞬间，连空气都凝固了一瞬，似水似烈风般弹开了钢刀，嗡鸣响彻天空。而她从空中坠落后猛得扭转身体，蛊雕羽翼撕开作战服，像一只凶猛的雌鹰，抓过那柄钢刀。

    钢刀收到主人的召唤，不安地在她手中扭动，将手套划破，手掌割的血肉模糊，但是阿索·门特没有放手。

    她冲向布莱恩，顶着精神力和辐射将刀捅进他的胸口。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吃痛的布莱恩猛得将她弹开。

    “上将！”克硫驾驶着小型战舰追寻阿索·门特从雪山间滚落的身躯。

    “桑野。”杜沅伏在她耳边，“放出你的精神体。”

    桑野在颠簸间维持身形稳定。 “什么？”

    “放出你的精神体，拦住她。”杜沅抓住她的耳朵，“相信你自己！你的洞天不止能种菜。”

    桑野从不对师傅设防，杜沅的精神力蔓延进她的精神图景中，梧桐树宛如受到了召唤，桑野眼前出现一片巨大的森林。

    一棵棵茂密的梧桐树在雪地上拔地而起，枝丫间缠绕着杜沅的杜若花根系，一根一根叠成细密的网，不断复制生长。

    身后是不断追击的布莱恩，小型战舰已经遍体鳞伤。

    “跳下去。”桑野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她坚决而又勇敢，对自己充满自信，“跳下去，我们一定能活下去，我可以保护你们。”

    克硫扭头定定看向她几秒，松开了方向盘，打开舱门。

    下方是绿意盎然，漫山遍野的梧桐树，花藤缠绕，层层叠叠、密密麻麻、

    接住她们四人的是一张大网，无数梧桐树枝丫编织而成的大网。

    树枝树叶、花藤鲜花迅速缠绕，将四人包裹其中，像是一只植物球一般在森林间弹跳躲避。

    布莱恩视线被层层绿植阻挡，来自向导的精神力充满韧性，他可以斩断一片，但是很快便会生长出另一片。

    S+级在正常情况下不会被B级向导的精神体缠住。

    但是对雪梨原的轰炸来到了尾声，他的精神力来源，消失了。

    他的身后，蔓延上一股比雪山岩浆还灼热的气息。

    有人来了。

    布莱恩转过身体，变成兵器的身体各部位碰撞尖鸣，再也无法变回人形。

    他面前站着一个有些过分年轻的男人。

    黑发散在肩头，有一缕金红色分外扎眼。神情冷漠地俯视他，像是看垃圾一般。

    布莱恩认识他，但是从未敢和他交锋过。

    他见识过这个男人是如何弹指间烧毁整片雪山林，又是如何恩赐一般解脱他彻底变成异形的族人。

    他走后，万年不变雪山的停止了下雪，持续多日。

    实力的鸿沟让布莱恩从不敢挑衅，甚至不敢出现在他面前。

    但是布莱恩知道，米努尔曾从他手上救走过族人，甚至被烧掉了一头辫子。

    米努尔勇敢冲出去的那天，他躲在山洞里，不敢出声。

    那天，这个男人朝山洞里投来了轻蔑的一瞥，放走了米努尔。

    原来是他炸毁了雪梨原。

    凤凰的鸣叫清亮高昂，他欢乐地穿行在梧桐林中，轻轻拂过枝叶，簌簌作响。

    “你现在这个样子，居然还想活着吗？”林长离有些好笑的看着面前的“冷兵器小山”。

    他的火焰爬上兵器，将不知是兵器还是肢体的内容物消解融化。

    而布莱恩，在精神力威压之下，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做不出任何动作。

    被火焰灼烧的剧痛中，布莱恩被烧掉了所有增生物，只是，他现在也完全称不上是人类了。

    所有的皮肤上覆盖着一层漆黑的晶体，头颅、手臂被挤压变形，阿索·门特捅向他胸口的一刀，黑晶石破开了黑晶石，露出里面的心脏——

    心脏已经变成一颗完整的黑晶石模样。

    他已经变不回去了。

    意识模糊间，他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庞奔跑着靠近，九尾上还带着血渍，摔了一跤也不停下。

    “大哥！大哥！”

    她还叫大哥呢。

    脸都被划花了。

    剧痛席卷全身，辐射的反噬终于发生了。

    布莱恩痛苦地吐出带着内脏碎片的鲜血。

    那人终于跌跌撞撞跑到了他身边，刚才还斗得你死我活的，现在居然也会落泪。

    米努尔抓住布莱恩扭曲变形的手，即便知道布莱恩最终的下场，但是

    幼年时她们也这样牵着手，看着母亲离开的战舰。

    那时米努尔好像说了什么说，剧痛中他有点想不起来了。

    直到米努尔举起尖刀扎向他的心脏，让他从痛苦中解脱。

    他想起来了。

    米努尔说：“哥哥，这里是我的家，我永远不会离开。”

    第47章

    树网球在梧桐树林间快速滚动,球内伸出几道藤蔓将四人缠住，固定住腰身同时往脑后垫了柔软的数层花朵，这下减震抗摔都有。

    由桑野和杜沅精神体生成的树网球精神力充沛, 源源不断地涌出。

    伤势最重的阿索·门特呼吸逐渐平稳, 得亏S级哨兵的身体素质强悍, 否则这种贯穿伤早就当场要了命。

    但是伤口愈合极慢，尤其是腹部的贯穿伤。

    尽管辐射源消失了, 但是辐射留下的影响还在，还好蛊雕被她及时收回精神图景内，精神体完好, 就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因为作战服破损的缘故，伤口冻结, 流血止住了不少, 却也因为如此, 阿索·门特在短短时间内被冻嘴唇乌青。

    树网球滚动中没有人顾得上，等球滚到地势平坦的地方时, 桑野透过缝隙, 勉强观察到她们身后巨大的动静已经消失了。

    树网球散开，目之所及一片白茫茫, 对雪山并不了解的桑野, 不知道她们现在所在何处, 她望向失温的阿索·门特，心念一动的瞬间, 梧桐树再度拔地而起, 密密麻麻严严实实挡住了前后左右的空间，只留下足够透气的孔洞。

    形成了一个暂时的树屋。

    在密闭的空间里，温度迅速上升, 但是远远不够。

    桑野从储物戒中掏掏捡捡，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凤凰木，这是凤凰一族的伴生树，燃烧后的温度极高，能在短时间内升腾整个树屋的温度。

    掏出便携作战包里的火枪，引燃凤凰木后，树屋内终于蔓延起热气。

    桑野小心的将凤凰木圈在一个范围内，防止燃烧起来把这栖身之所都烧毁。

    克硫给阿索·门特换上新的作战服，挽回流失的体温。

    杜沅坐到了一旁，温柔地替她梳理精神，她的身边的雪地里盛开无数朵杜若花。

    杜沅精神等级A接近S，正常来说，梳理一个S级哨兵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阿索·门特不让她进入。她眼神里只有放不下的警惕、但是没有攻击性，像是多年的防备。

    杜沅有些无奈：“上将，让我进去梳理一下，你会恢复地更快。”

    阿索·门特还是不为所动。

    联想到初登陆黑塔星时，苏墨对她说过有关阿索·门特的过往，桑野大概能猜到是为什么。

    而且哪怕是在雪山基地休息时，阿索·门特连她亲生母亲的精神梳理都拒绝了。

    克硫显得有些无奈，只能给阿索·门特喂下一些精神回复剂，寄希望于精神体快速恢复后发挥作用。

    但是阿索·门特并不排斥带有精神力的美食，大概是这种灌输精神力的方式不用进入她的精神图景，因此让她感到安全。

    桑野储物戒中一直随身带着便携式的餐具、厨具，以备不时之需，分量不大，但是可以供三五人饱餐。

    眼下也不是能精心烹饪的时候。

    桑野没有继续可惜原先储存的、凝聚了十方坞灵气的高汤，要说什么时候该用，就得是现在这种时候。

    而且幸好这次出发前，她为了防止在外面露营，事先准备了很多食材，洗净甚至焯过一遍水，省去了现在很多步骤。

    番茄、洋葱、土豆切丁，猪油润锅后翻炒，直到将番茄炒成沙状粘稠，加入高汤加热，直至整锅汤变成浓稠的红色，泛着阵阵酸香。

    桑野这次用的番茄品种是某个师姐洞天内的“合成物”，那位师姐的洞天如果放到星际时代会被形容成大型农作物实验室，她热爱将一切植物杂交，通过洞天的奇妙力量得到成品。

    当然失败的占大多数，洞天再神奇也违背不了生物的底层逻辑，一切都得有迹可循。

    这个番茄便是师姐将普通番茄和芒果杂交过后的品种，个头有芒果那么大，泛着轻微的芒果香气。

    比普通番茄更甜，甚至不用再加番茄酱増味；但是远没有芒果甜过头的冲劲，用来做番茄牛腩汤刚刚好。

    番茄汁熬好后继续加入高汤，加入焯过水的牛腩，一起炖煮。

    克硫在雪山时，也吃到过定期送来的物资。但亲眼所见总是更让人惊讶。

    有高汤和番茄汁的调味，这道菜完全不需要再加任何调味品，只需要最后再撒一把香菜和葱花。

    剩下的功夫就交给时间和火焰炖煮出惊喜。

    牛羊肉都是最能在短时间内快速提升精神力的“大肉”，对人恢复精力和血气很有好处。虽然这两样同时都是“发物”，但是凭哨兵的体制，一定扛得住，这一点桑野从不担心。

    主食可以快速做一个蟹柳虾仁滑蛋拌饭。

    蟹柳也是桑野还在基地时做出来的半成品，还没来得及做上一道菜就被征招到了雪山。

    蟹柳虽然名字里含“蟹”，但实际上一点蟹肉都没有，这是用鳕鱼的肉模拟蟹肉紧致弹牙的口感，编织而成的。

    吃法也是多种多样：下进汤中、做成炸串、蒸鸡蛋

    锅热加一小块猪油化开，全程都用小火，将蛋液倒进锅中。

    滑蛋的技巧就在于“滑上”，蛋液冒泡、中间成型时立刻把周边蛋液滑向中心，这样煎出来的鸡蛋，比普通鸡蛋更嫩、仿佛还能吃到糖心。

    在这中间可以加入撕成长条的蟹柳和大块虾仁，这两只需要略煎一会就能做熟。

    桑野手艺好，煎出来的滑蛋甚至能形成一整张，盖在雪白喷香的米饭上。再撒上一点黑芝麻和黑胡椒，鲜香美味。

    趁着桑野在做饭的功夫，杜沅已经把克硫中将薅了过来梳理精神，她乐在其中。

    “哎呀，你这个精神图景，乱的跟八宝粥似的。”杜沅一边摆正精神图景中各样物品的位置，一边忍不住吐槽，如同母亲一般。

    克硫中将容颜姣好的脸上浮起红晕，像是有点不好意思：“你别看呀。”

    基地哨兵对向导的态度大多都是谦和恭敬有礼的，哪怕是桑野最“臭名昭著”的那段时间，没有一个哨兵找过她麻烦。

    而大多数向导，态度称不上傲慢，但也足够居高临下。

    分配什么向导到各军中是不容哨兵们挑选的，但是能得到杜沅这样像母亲般温和的向导，她们也着实幸运。

    被梳理得晕乎乎的克硫想着，难怪雪山基地闹了这么大一出。

    精神图景和精神体的给恢复带来的效应非常明显，克硫身上伤口以极快的速度愈合，辐射的副作用涤荡一空，浑身上下再次充满了精力。

    杜沅得意洋洋地对着在场第四人展示自己的成果，阿索·门特移开了眼睛，还是拒绝了她的好意，宁可让伤口持续流血，硬撑着强行自己恢复。

    杜沅有些不开心的瘪了瘪嘴。

    克硫拿起信号弹，扒开粗壮的藤蔓，朝树屋外谨慎了看了眼，然后对着天空接连放了十次。

    信号弹特有的红色闪光在雪山上空炸开，带着尖锐的爆炸声。

    这可以引来救援，当然也可以引来敌人。

    就看哪方先到。

    现在情况未明，她们也不可能一直待在原地；宁可赌一把。

    只要阿索·门特恢复得差不多，即便布莱恩追上来，她们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做这个决定是阿索·门特和克硫多年来的默契，她们并没有通知在场其她两人；从军级上来说，也用不着通知。

    但是面对刚刚救了自己的杜沅，克硫莫名觉得有些抬不起来头。

    但是树屋中两人都面色平和，笑容和煦。

    桑野只是朝外看了一眼，便又回头专心煎第十二个蟹柳虾仁滑蛋，这道菜大锅反而做不起来。

    而杜沅更是持之以恒地朝阿索·门特探出精神触角，试图往里钻。

    但她毕竟和阿索·门特直接有着绝对的精神等级差，何况阿索·门特现在还意识清醒。

    等桑野宣布可以开饭时，阿索·门特居然有些如释重负的放松神情。

    没有条件讲究了，桑野直接将整个锅端到了地上，四人围坐。

    掀开锅盖的一刹那，杜沅发出夸张的惊叹声：“哇塞哇塞，桑桑厨艺又进步啦，我都要流口水了。”

    杜沅向来不吝啬给予情绪反馈，她面对戎橙的焦炭排骨都能面不改色地夸她这次没烧成灰。

    但是桑野的厨艺确实值得夸赞。

    在只有便携式燃气的情况下，桑野用木柴和燃气将牛腩炖地入味三分，完美融合了番茄的酸甜口感，汤汁浓稠，每一块牛腩肉上都沁满了番茄汁，牛腩软烂，恨不得入口即化，肉上带着的牛筋极有嚼劲。

    汤底用了高汤，鲜美无比，撒上一把葱花香菜，喝一口汤，甚至能感觉到味蕾在欢欣雀跃。

    滑蛋、虾仁、蟹柳几乎是同时入口，和一大口米饭一起拒绝，鱼肉的鲜、滑蛋的嫩、虾仁的脆同时在口中爆开。

    浇上番茄牛腩汤，把米饭泡进汤中，等每一粒米饭都吸满汁水后舀起一勺，体验堪称完美的浓郁番茄口感，非常下饭。

    这顿饭吃得人浑身发热。

    而阿索·门特那边的情况明显好了不少。

    桑野的精神力不需要得到她的同意就钻进了精神图景和四肢百骸，不断修复着伤口，将辐射驱逐。

    原本焦躁不安的蛊雕也慢慢平静下来。

    她腹部的贯穿伤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生、愈合。

    直到她吃完饭卷起袖口，桑野这才赫然注意到她的手腕差点被连根切断！仅仅连着一层薄薄的皮肉，但是硬生生全长了出来。

    S级的差距不仅体现在精神力的多少上，更体现在对每一丝精神力的运用上。阿索·门特无疑是佼佼者。

    她恢复得远比克硫更快、更迅猛。

    要是早点接受杜沅的精神梳理，只怕这会都能带着她们冲出雪原了。

    但是每个人都有弱点，阿索·门特怕是这些年来都没接受过任何向导的精神梳理。

    桑野默默想着。

    这时，树屋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足以让粗心的人忽略。

    阿索·门特和克硫瞬间进入备战状态，身躯紧绷。

    树屋外，两只小手轻轻拽开挡着的藤蔓，一只冻的发红的小脸出现在孔隙中。

    是个和乌嘉柠差不多大的小女孩。

    第48章

    小女孩并不怕人,相反她大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树屋里的四人，脆生生开口：“你们是基地的人吗？怎么会来这里？”

    从她身上，桑野感受到了被严重辐射过的精神迹象。

    树屋打开, 露出小女孩的全身。

    她穿着雪山族的传统服饰,胸口挂着圆形的骨头装饰,和之前见过的雪山族人一样。

    小女孩走了进来，有些戒备但不是很多,不远不近地看着她们。

    很快她的目光便被散发着热气和香气的锅吸引走了，圆圆的眼睛一下就睁得更大。

    “这是什么？”雪山族小孩当然没见过这种稀罕物。

    树屋内四人对视一眼，桑野率先开口：“你要进来一起吃吗？”

    小女孩没有拒绝。她似乎对基地没有恶意。

    桑野给她盛了满满一碗番茄牛腩汤,小女孩带着满脸不可思议喝下一口——

    下一秒，她发出惊叹声：“这是什么！居然这么好吃！基地原来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吗？”

    第一批来到黑塔星的人类历史太过久远早就不可考证, 根据帝国科学院推测很有可能是人类探索宇宙时误打误撞坠毁的一拨人。他们携带了技术和知识, 其中就包括营养液的制作。

    黑塔星被矿脉覆盖, 地表不见任何动植物。所以黑塔星各部族也是依靠营养液为生。

    小女孩无师自通学会泡饭，滑蛋浸到番茄汤汁里再塞进嘴巴, 圆圆的眼睛立刻满足的眯起, 像是吃到美食的猫咪一般心满意足的发出呼噜声。

    “难怪族长老想着把基地赶走，上次还到基地里面搜刮。”小孩没那么多城府,只说自己想说的, “原来你们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充满精神力的食物让她感到很舒服, 被辐射过的精神体也沐浴在精神力之下。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小女孩边吃边看着杜沅。

    杜沅对她没有什么印象，被雪山部族抓住的那些天里,她接触的大多都是族长、大祭司之类的贵族们, “平民”在贵族们眼里，不值得她花费宝贵的精神力。

    “我想起来了。”小女孩眼睛一亮，“米努尔姐姐那天带着一个人离开了部落,那个人是你吧！我记得的，你穿着一身特别好看的裙子，像云一样。”

    杜沅对此并没有太多回忆，雪山族群生活在最温暖的火山内部，地形复杂，当天她只顾着匆匆赶路，一出聚居地就被塞进小型战舰里，根本顾不上观察四周。

    “你们很多人都看到了吗？”桑野抓住了关键点，“但是你们族长好像不知道一样。”

    克莱恩一直是怀疑，直到不久前才确认。

    “不会有人告诉他的。”小孩回答，“我们族里没有人喜欢他，他让很多族人变异了，每天流血、特别痛苦。是米努尔姐姐一直给我们送药品和精神补剂，我们才能活下来。”

    布莱恩只在乎实力强悍的“贵族们”，但是米努尔看到了被殃及无辜的雪山族普通人。没有人会告发她。

    小女孩说着，还给在场四个大人展示了一下她变异的手臂，皮肤像是感染一般生出了黑色僵硬的鳞片。

    “我当时都疼死了，这个是从里面长出来的，把我手臂全割破了。”回想起当时的痛苦，小女孩瘪了瘪嘴，“听说族长出去了，又是去跟基地打仗了，我希望他永远别回来。”

    孩子不知道资源斗争和人心险恶，但是她能直观感受到生活的好坏。

    “之前基地来采矿的大哥哥大姐姐，看到了我还会送我一大堆营养液，还会陪我玩。我记得有个大姐姐，脸上有个很长的疤，别人喊她上将，每次见到我，还给我新衣服。”小女孩回忆着，“族长，还不如外人对我们好。”

    阿索·门特看了看她身上穿着的，衣服模拟了雪山部落风格，但是材质全是外界带来的，不仔细看确实察觉不出来。

    “她有一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女儿。”阿索·门特第一次说话，算是解答了小女孩的疑惑。

    新生命是难得的。

    等级越高的哨兵和向导，越难生育后代。在这一点上，现代科学技术无法进行任何干预。

    乌唤声和穆桉在一起四五十年也才得到一个乌嘉柠。

    阿索·门特花了更久。

    “你叫什么呀？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杜沅温和地询问。

    “我叫凯西，”小女孩脆生生地回答，“刚才族里出去的那些人回来了，貌似族长出事了；我妈妈让我先躲出来，因为他们每次不开心就会拿我们出气，觉得是我们没用，害得他没有战斗力强的属下可以用。”

    凯西皱了皱眉：“但是我没看见族长回来呀，回来的都是他身边的人，他们受伤好严重。”

    “他死了。”一道男声轻轻在门口响起。

    在场的都是高等级精神力，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到他的靠近。

    林长离弯下腰看着树屋里的几人，“你们还挺悠闲。”

    他一身干净轻松地出现在门口，长腿一跨就走了进来，施施然坐下。

    “布莱恩死了？”阿索·门特皱眉，“你杀的他吗？”

    “那倒不全是，你捅穿他的心脏后，有人做完了剩下的事。”林长离没有解释太多，只是从从容容和阿索·门特交换了眼神。

    阿索·门特瞬间心领神会。

    “后面就要交给你了，”林长离抱走赖在锅旁边的凯西，给自己盛了一碗，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后面雪山族，应该不会再是威胁了。”

    阿索·门特真正放松下来，背部倚着梧桐树根，闭上双眼。

    “凯西，等下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回基地？”只是没过多久，她便重新直起身，微笑着看向小女孩。

    凯西自从刚才听到布莱恩死了的消息，眼睛就睁得大大的。

    但是并没有她拒绝的余地，阿索·门特不是为了跟她商量。

    “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只是你跟我们回去，有人才能有理由找上门来。”阿索摸了摸她温暖的小脑瓜。

    作为向导，桑野已经圆满完成了她这次的任务。

    阿索·门特看向她的眼神也终于卸去了防备和敌意。

    *

    在那个可怕的男人离开后，米努尔看着布莱恩的身体一点点灰白、变成粉末消散在茫茫雪原中，最后只剩下一颗变成黑晶石的心脏。

    她捧着这颗心脏回到了雪山族，当初追随着布莱恩的人都在辐射的痛苦中死去。

    如果有高等级向导在，也许还能保住性命。

    但是米努尔清楚地知道，不能让他们继续活着，否则雪山族没有未来可言。

    所以她选择了冷眼旁观，也不允许任何人送上宝贵的精神回复剂。

    布莱恩死后，她是前任族人唯一留下的血脉，无可争议地顺位继承。这些曾经有话语权的大贵族们现在一个个都变成了活死人，自然没有人会反抗她的命令。

    米努尔把那颗失去生命迹象的心脏埋在了雪瀑布的山洞里，随着雪梨原的爆破和飞雪，那里终将被掩埋，雪瀑布也会消失。

    就在那里看着天空吧，看着母亲当年消失的位置。

    米努尔也望向天空，她会好好活着，也许未来有一天，能够再次和母亲相遇。

    所有阻碍都已消失，属于她的未来正在展开。

    *

    在她们的交谈中，桑野才得知是林长离炸毁了雪梨原。

    阿索·门特当时下令炸毁雪山时，还需要回到基地调动数架战舰联合才能完成。

    但是林长离一个人就做到了。

    雪梨原，这个被奉为雪山族圣地，实则汇聚海量辐射矿脉、危险无比，令帝国战舰都举步维艰的地方。

    就这样消失在地图上。

    而他神色平静、精神状态稳定，丝毫没有战斗过的迹象。

    连阿索·门特都没忍住打量了会。

    精神恢复剂对她们高等级哨兵来说，只能起到一个聊胜于无的作用。真正的精神梳理还得看向导。

    之前镇压雪山叛乱时，从乌唤声传回来的汇报，他的精神状态已经降到了低点。

    炸毁雪梨原所要花费的精神力可远超当时的叛乱。

    如果说叛乱是小行星，那么雪梨原便是浩瀚星系。

    当时林长离状态已经差到对付叛乱都快暴动的程度，是怎么撑起这次行动的？

    他是在哪里得到精神梳理的？

    林长离神色淡淡，这对他来说像是完成了起床穿衣的常规举动，无需大惊小怪。

    反而是饶有兴致地捏了捏垂下的梧桐枝叶，观察这片被梧桐树搭建起来的小屋。

    难以言喻又不容抗拒的精神力冲荡在体内，引起小凤凰的欢呼。精神力修复着被小凤凰烧的看不出来原景的精神图景，虽然收效甚微，但是小凤凰特别有兴致地盯着那片正生长出来的草地。

    来到黑塔星之前，很多人包括林长离自己都警告过桑野，他的狂暴凶悍和危险性。

    但是每次他一接近，都会奇怪的平静下来。

    桑野对此并非无知无觉，她甚至有一个模糊的猜测，但是在没得到真正印证前，她不能确认。

    第49章

    因为雪梨原的消失, 导致磁场暴乱，雪山经历了长达一周的磁暴。

    所有战舰停在分基地内，所有哨兵撤回基地, 等待磁暴过去。

    这期间她们每天都等待着桑野的投喂,以至于桑野做大锅饭做到神志不清。

    要知道, 之前桑野在十方坞酒楼做大厨时，做的最多的是宴席, 而不是负责几百人的饮食。

    而且！杜沅已经完全适应了她的向导身份，甩手不当大厨，表现得完全不会厨艺, 仿佛桑野一身厨艺不是她传授的一般。

    更可气的是，杜沅不仅不帮忙, 还会对桑野做出来的菜指指点点。

    一会是糖色有点炒过了, 进口不是微甜感, 反而会吃下去后泛一点点酸；一会又是小笼包子皮厚了，没有做到薄如蝉翼的效果。

    桑野一个头两个大, 一个个像是饿虎转世只等她投喂, 她现在哪有时间精益求精。

    最终在桑野“你再挑刺我就天天清蒸麻萝卜下面条给你吃”的威胁下，杜沅带着委屈的眼神闭了嘴。

    “哎呀哎呀,女大不听话了,师傅的话都不听了。”杜沅一边摇头离开,一边随手就把凯西薅过来梳理。

    在她一日七八九次的梳理下，凯西手臂的变异早已退化。只是她有些偏瘦了, 杜沅总是感到有些可惜。

    现在回想起胖胖的林腾远, 再看看星际人吃的这些东西，桑野觉得大概也不是饮食问题，而是他太久没锻炼, 肌肉松弛就变成了肥肉。

    其实不只是杜沅，待在分基地无所事事的一周里，其她几名向导都是有事没事抓一个人过来梳理一下，除了穆桉。他一直以乌唤声为主，加上他本身精神体受过重创，也没有人会刻意为难他。

    连那日米努尔落下的两名变异雪山族人也不例外。

    别说在基地了，就是在帝国军中任职时，哨兵们也没被这样频繁的梳理过。

    加上又有桑野精神力美食的加持，哨兵们率先修好了厨房，然后才是宿舍。

    一周内，他们将雪山分基地全翻新了一遍，还抽空检查了一番矿脉设备。

    磁暴停歇的那天，米努尔带着凯西的母亲出现在基地门口。

    当时基地救援到来时，阿索·门特留在原地的昭示不可谓不扎眼——树屋里的雪地上，削干的木头挂着阿索·门特的施舍尔弯刀和凯西胸口的骨头装饰。

    凯西母亲是个温柔敏./感的女性，她年纪不大，没有经历过太多事情。看到弯刀和骨头的瞬间痛哭出声，以为凯西遭遇不测。

    但是米努尔看出这不过是一个提示，布莱恩死后，以阿索·门特为人的刚强骄傲，倒也不至于要通过杀害一个小孩子向雪山示威。

    所以她只带了凯西母亲一人，便再次来到了基地。

    再看到两名雪山族俘虏都好好活着、精神饱满时，米努尔明白她没有做错决定。

    现在的基地恢复了往日的模样，数架大型战舰停在前场、后院，冷光铮铮、寒意凛然，哨兵们各司其职，有条不紊。

    米努尔从执行官办公室出来时，神色和姿态都很轻松。

    阿索·门特痛快答应了她提出来的合作协议，并表示米努尔可以把战俘和凯西一起带回去。

    她们这才转到后院，接正在后院和哨兵们打闹的凯西一起回去。

    凯西母亲和女儿拥抱在一起，互诉分别一周的思念。

    桑野和杜沅坐在屋檐下，身边是温暖的火炉，上面架着几大壶烤奶和脆脆的曲奇小饼。

    作为杜沅的救命恩人，米努尔被她们盛情邀请。

    这次做的是杜若花烤奶，来自杜沅精神体的显形，被桑野薅花瓣时，精神体还不爽地拍了她几下。

    杜若花清神醒脑，配合牛奶的醇香，喝下去只觉得浑身暖洋洋又通畅。

    桑野目光落到跟着米努尔出现的九尾雪狐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带着心照不宣，问米努尔：“所以当时，落到基地手里，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吗？你是不是可以预测未来？”

    米努尔顿了顿，笑了一下：“瞒不过你们向导吗？这都能察觉？”

    她嚼了一口巧克力味的曲奇，巧克力特有的微苦味散去后便是浓浓黄油的甜脆。

    “其实也不能算是预知，只是一种直觉，”米努尔解释道，“会在某些时候，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做，但是我并不能知道事情会如何发展。”

    “那你，知道布莱恩会死吗？”

    米努尔望向天空，愣了一会，她摇摇头、复又点点头：“知道也不知道，只是他必须死。雪山族那么多人，不是人人都能抗住黑晶石，难道要这么多普通人变成他野心下的垫脚石么？”

    米努尔看向救过她族人的桑野：“谢谢你那天救了他们。”

    桑野一笑，接受了她的道谢。

    “从那个人出现在雪山的那天起，我就有种强烈的直觉，我可以借助基地，杀掉布莱恩。”米努尔意有所指，她偷偷指着在廊下另一端赏雪的林长离，“布莱恩力量和雪梨原息息相关，只有毁掉雪梨原，才能打败布莱恩。”

    “但是我做不到。”米努尔有些自嘲。 “虽然同父同母，但是布莱恩继承了父亲的黑晶石精神体，他又比我早出生很多年，比我强大也比我有优势。连雪山都站在他那边。”

    在精神体漫长的成长过程中，如果不借助外力，都是随着年龄而强大，直到触及主人精神力的天花板。

    “但是你赢了。”桑野和她碰了下杯子。

    “是啊，我赢了。”米努尔笑，“我赢了。”

    重复着重复着，她低头，轻轻擦去沁出来的一点点泪花。

    “我和基地重新签了协议，我们会协助基地开采黑晶石，成为帝国附属，但是保留自治权。基地会给予我们报酬、资源、和先进的技术，包括精神回复剂等等。”米努尔神采奕奕。

    雪山部族一直死守着黑晶石，为了矿产和不可战胜的帝国斗争，他们的矿产不是用来研发科技、也不是用来经商贸易，反而是异化精神体。同时他们也错误估计力量悬殊差距，错过了太多发展的机会。

    “你们执行官说，你做的食物，是可以售卖的是吗？”米努尔有些不好意思地询问。

    得到桑特肯定的答复后，她眼神一亮：“刚才执行官说，只要得到你的同意，每次往雪山运送物资的时候，可以给我们雪山族送上；价格从我们的开采中扣除，她会对应折算给你。”

    没想到阿索·门特不声不响给自己招揽了一门生意。

    米努尔提出这点也是无可奈何，雪山族被辐射最深的大贵族们在她的“视而不见”下都死了。

    但是剩下依然有很多被辐射过的平民，而雪山族没有一个向导。

    “雪山族现在被辐射影响最深，完全无法自愈的大概还有两千多人，我们所需的量也不用太多，最简单那种就可以了。”米努尔和桑野埋头计算着。

    敲定了最终的数量后，桑野爽快答应了这门生意。

    毕竟她身上还有沉重的负债和刑期压着。能赚一点是一点。

    “还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也许是并肩作战过，让米努尔对桑野心生依赖，她示意桑野靠近。

    “我和布莱恩，其实一直想和母亲再见一面。”米努尔打开胸口的装饰骨头，像桑野展示，这里面藏着一张年代久远的照片。

    上面是她、布莱恩和一名年轻女性的合影。

    那名年轻女性眉目大气舒展，神色端严。只是桑野仿佛在哪里见过，她似乎有些眼熟。

    “旧王室其实不是一个家族的人，她们彼此之间甚至都没有血缘关系，只是逃亡路上相聚在了一起。”宛如说起什么稀松平常的事一般，米努尔说出了这个秘闻，“她们从始至终都一直在一起。当初和黑塔星各部族联姻也是无奈之举，其实别看我们说得数量多，真正联姻的，也就两个人。一个是我的母亲，另一个和潮海的人鱼结合了。但是听说他们俩感情还不错，还有过那位大人返回黑塔星探望的小道消息。”

    “我母亲叫乌今越，”米努尔眼神亮晶晶，“要是你们有一天见到她，帮我说一声我很想她。”这便是米努尔想拜托的事。

    走廊另一边烤火的林长离缓慢转过头，看着米努尔娇小的脸，从第一次见面就感到熟悉的面庞。

    听到这个姓的时候，桑野脑袋嗡的一声。

    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巧的事吗？

    后院门打开，乌唤声带着几名哨兵检修战舰返回。

    看到廊下几人时，她礼貌点了点头，“战舰准备就绪，我们可以启程返回基地。”

    乌唤声没受伤的半边脸上，长着和米努尔分外相似的狐狸眼。

    送走了米努尔，桑野死死捏着杜沅的手，在她耳边轻声说：“师傅，刚才听到的，千万不要说出去。”

    杜沅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

    回到独属休息室，桑野打开了终端。

    战舰搭建起的联络网可以登录星网，不少哨兵在这段磁暴期间刷星网视频。

    她搜索输入了关键词——“乌今越”。

    星网上什么也没搜到，于是桑野转入军方内网。

    几个圈圈刷新过后，军方内网跳出来的词条倒映在桑野眸中。

    这是一个野心勃勃又精力旺盛的传奇女性。

    乌今越，向导，伽玛帝国现役元帅， G5/G6/G7军团团长，明阳星执行官。指挥17580纪元远征战争，开拓仙马星系、拓合星系、厄歌星系、芜元星系等多个远征星系。

    家族谱系：

    流亡星系、母不存、父不存

    女：乌象溪、乌象川、乌象涧

    孙：乌唤声、乌唤音

    这是由她繁衍出的庞大家族，生生不息数百年。

    并不需要看到最后，桑野视线定格在出现在屏幕上的照片上。

    前不久，她刚看到一模一样的脸，映在米努尔胸口的老照片上。

    一开始黑塔星并不是用来安置精神暴动哨兵的，最初这颗星球只是帝国扩张路上一块小石头，无足轻重。

    直到黑晶石被科学家发现科技军工用处，这才启动了开采计划。原住民和帝国的冲突也由此展开。

    黑塔星旧王室成员在黑塔星时报复原住民，而后驾驶着帝国赠与的战舰和巨额财富离开，把原住民丢给帝国制裁，但是她们并没有继续在星系间流浪。

    她们中至少有一人，选择了从军，建立家族和势力，再也不可能有人能强迫她们做任何事，更遑论限制人身自由。

    乌今越不可能不知道黑塔星的发展变化，也不会不知道黑塔星原住民的现状，更何况乌唤声也在这里。

    但是她一次都没有回过头——

    作者有话说：雪山篇结束，下面开潮海篇，写写小人鱼和海鲜美食。

    请老婆们点点收藏呀[求你了]

    第50章

    回到黑塔星总基地的那天, 雪山区难得的停止了下雪。

    是一个归家的好天气。

    雪山基地之后的任务再没有了布防这一项，未来将集中力量进行矿产开采。

    因此只留下了50人小队保证日常运转，3月一换岗。

    其余人全部撤回主基地。

    单人战舰飞回机腹中, 哨兵们整装待发。

    桑野在留驻雪山基地的哨兵依依不舍的目光中, 做了塞满一仓库的食材, 然后毫不留恋地跟在阿索·门特身后，准备登机。

    林长离站在不远处,抬头仰望着什么。

    桑野好奇地跟着望去，什么也没看到。

    低头的瞬间却和林长离再次对上目光。

    两人互相眨巴眨巴。

    “你想看？”林长离突然问道。

    “？”想看什么？桑野满脑门问号，她发现她是真的很难和林长离对话。

    林长离没有动作, 只是微微凝缩精神力。

    天边略过一道火光，云层被染上火焰的色彩, 层层叠叠, 绚烂耀眼。

    清亮的鸣叫声响彻云端, 一道巨大的阴影瞬间奔出现在云层上方，向基地奔袭而来。

    它的尾羽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烈焰,身披金光。

    两辈子加起来, 这还是桑野第一次见到凤凰。

    凤凰一族居于隐山，九霄之巅。与外界少有来往。久而久之变成了神话般的存在。

    杜沅倒是见过凤凰, 她还给桑野带回来了一套刀具。

    那是因为她年轻时的奇遇, 她不知从哪儿捡回来一枚快破壳的凤凰蛋。年轻暴躁的凤女大怒, 差点引火烧毁整个十方坞。

    这才相识。

    桑野瞪大双眼，眼睁睁看着这只庞然大物降落在停机坪,散发着灼热气息。

    这灼热是真的灼烧, 基地地表温度瞬间升高，像是被加热一般。

    不少哨兵一边震惊地看着美丽强大震撼的精神体，一边快速朝机舱内跑去,避开高温。

    切身感受着温度的桑野：“ ”

    凤凰亲昵的低头看向她，尖锐似弯钩的金喙、足有桑野脑袋大的碰了碰桑野僵住的脸。

    好在喙部凉凉的。

    它张了张喙，像是要开口说话一般。

    “闭嘴，”林长离重重拍了一下它展开炫耀的翅翼，“太大了，缩回去。”

    凤凰有些不服地看着他，但还是乖乖缩小，变成了可以待在桑野肩头的大小。

    是的，待在桑野肩头。

    桑野人都麻了，这是闹哪样？而且你觉得变小了有降温很多吗？

    小凤凰只是把热度降到了桑野尚且能接受的程度。

    林长离垂眸，看着努力偏头想躲开小凤凰亲热的桑野，笑了一下，然后略过原地表情各异看着这一幕的众人，率先登机。

    桑野再次满头问号，大哥你这就不管了？

    小凤凰收到精神图景里，林长离传来警告他别说话的消息，不然下次再也不可能放它出来。

    虽然不服，但小凤凰还是识相地闭上了嘴，只用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润润的看着桑野。

    桑野落在登机的最后，但这是一个好机会，可以印证她心中的猜想。

    她朝小凤凰悄悄探出一缕精神力，像是泥牛入海一般瞬间消失不见，小凤凰看着她的目光愈发柔和。

    大眼瞪小眼一会后，桑野率先放弃。回头看了看待了半个月不到的基地，恍如隔世。

    和留守哨兵们挥手道别后，正式踏上了归家的旅途。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把那个改造后不再冷冰冰的西小楼当成了家。

    *

    夏娃将基地调成了万里无云的晴朗天气。

    踏入基地范围的一刹那，阳光笼罩，消融战舰上的薄薄积雪，水光熠熠，折射温暖的光芒。

    桑野恍惚间有种再世为人的错觉。

    再一看身旁的杜沅，她面上有着同样复杂的神色。

    作为向导，桑野并不担心她在基地未来的待遇，而且她还是自由身。

    当杜沅听到桑野刑期时，同样眼前一黑。

    桑野更关心这次会给她减刑多少，但是这次的申请将由阿索·门特来写，并不能确定这位难以讨好的执行官是什么想法。

    正在胡思乱想间，战舰依次降落。

    机场上姜思礼长身玉立，黑色长发被战舰降落产生气流引动，无序飞舞。他今天戴着一副流苏半框眼镜，一身黑色西装，迎接凯旋归来的执行官。

    “哎呀，真帅。”透着舷窗，索菲亚女士发出满意的赞叹。

    在场谁说这话都不合适，只有她。

    阿索·门特听见了，但是没有做任何反应，她的思绪仿佛飘得很远。

    倒是林长离突然捉摸不透的笑了一下，没发出任何声音。

    “欢迎各位凯旋归来。”姜思礼一如既往温和，他的肩上雾气渐起，一条体长三四米的墨玉色黑蛇出现，他的头高高昂起，开心得摇了摇长尾，发出叮铃作响。

    电光火石间，桑野偷偷将目光移向阿索·门特袖口绣着的小猪鼻蛇。

    她好像又发现了什么。

    “索菲亚阁下，这次出行一切都还好么？”姜思礼和众人一起向基地内走去，熟稔的问候着。

    索菲亚笑着回应了几句。

    “殿下这次的精神看起来好了很多。”

    被点名问候到，林长离神色轻松，“比之前是好多了。”

    “看来我们的新向导非同一般。”言语间顺带夸赞了一番桑野。 “而且我们还多了一位新同伴。”

    杜沅大大方方和他打了个招呼。

    直到姜思礼脚步落到最后，和阿索·门特并肩走着。

    阳光穿过户外长廊，微风拂过。

    “受伤严重吗？”姜思礼低声询问，比问所有人都小声。

    阿索·门特似乎思索了一下，给了一个姜思礼从未想过的答案，至少从没从她口中听到的：“挺严重的，差点以为回不来了。”

    姜思礼低下眉眼，被精神体特性影响的缘故，其实他看起来还不如身边的阿索·门特健硕，颇有些楚楚可怜的观感。

    阿索·门特却突然笑了，难得的明朗：“我那时在想，要是死在雪山了，好像也只有你有能力、也愿意来给我收尸了。”

    走在前面的几人好像都默契地加快了步伐。桑野抱着小凤凰几乎快狂奔起来，死腿快走。

    其余人都在某个岔路突然分开，各自回到管理区域。只有桑野和林长离走在直直前往西小楼的长廊上。

    阿索·门特轻轻拍了拍胸口：“也只有你知道我把夏琳放在哪了。”

    姜思礼目光哀愁。

    “我这次在雪山，见到了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孩，和乌嘉柠差不多大，倒是让我想起了夏琳小时候。”阿索·门特很少有“多愁善感”的时刻，“也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那时候聚少离多，夏琳就在我俩的军团之间来回。她和那个小姑娘一样勇敢，天不怕地不怕。才七岁就自己开着战舰跨过几个星系去找你。”

    勇敢无畏的夏琳死在十五岁、跟随阿索·门特远征途中。

    “我母亲倒是经常跟我说，我要是再有一个孩子，就不会一直陷在这件事里走不出来。”阿索·门特思索着，“我之前理解不了，另一个孩子也代替不了夏琳。但现在想想，也并不是要代替的意思。”

    她突然转头看向姜思礼，姜思礼猛得一顿。

    阿索·门特挑眉，突然笑了起来，真心实意。

    蛊雕和腾蛇的尾巴在二人身后悄悄缠在了一起。

    *

    “慢点，你听到了她也不可能把你灭口。”林长离悠哉悠哉走在狂奔的桑野师徒二人身后。 “我还在呢。”

    但是桑野才不管，一直快到西小楼时她才停下。

    小凤凰抖了抖被晃乱的羽毛，长喙给自己梳理了一番。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林长离很快就追上了她，神色戏谑，笑容顽劣，“再说了，他们本来就是合法夫妻。”

    看到桑野神情时，他有些欠揍地装模作样：“原来你不知道。”

    神经。桑野翻了个白眼。

    她趁小凤凰不注意，把一直赖在怀里的精神体扔回去给林长离。

    杜沅一直笑眯眯地跟在他俩旁边。

    基地暂时对杜沅还没有安排，她的身份也是一大问题，但是黑塔星从来不缺来历不明的人，作为向导，她一定能被妥善安置。

    当然也要看杜沅的意愿。

    在那之前，她先和桑野住在一起，戎橙也会过来团聚。

    原本属于林长离的西小楼，在莫名其妙间变成了桑野的家。

    杜沅在十方坞时就自由散漫惯了，向来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时不时出去惹点麻烦、捡个孩子回来。

    来到黑塔星也改变不了本性，此刻她眨巴着眼睛，问道：“我们今天晚上吃啥？”

    “吃蛋糕呀。”林长离插话，“做柠檬味的，酸酸甜甜。”

    “谁拿这个当主食呀？这是点心。晚餐可是一日三餐，要吃点正经的东西。要我说，我们晚上就该吃顿火锅，好日子就适合做火锅！”杜沅立刻反驳，“而且一定要吃辣锅！”

    桑野走在两人旁边，翻了个白眼：“两位有谁要亲自动手做吗？别光点菜啊。”

    两人立刻闭嘴，可怜巴巴，像是被桑野欺负了一般。

    桑野才懒得搭理这两个活宝，因为她的终端上收到了来自帝国法院的信息和银行的入账通知——

    作者有话说：我200收藏了！感谢小天使们！ [哈哈大笑][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