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长安郊外,一处……
长安郊外, 一处雕梁画栋的别院内,其中装饰穷极奢华宛若天工。
精巧秀雅的八角亭,上覆七彩琉璃瓦, 融化的积雪沿着飞檐滴落, 今日艳阳高照,暖融融的阳光照在汉白玉的地面上, 宛若一层金箔铺在地上。
一面容白皙,眉宇间满是病气的小娘子立在亭中, 身后的婢女一脸担忧的看向她。
随后一阵寒风吹过,婢女上前一步替她紧了紧大氅。
李绥安今日难得有力气下床走动, 自入了冬, 她这幅身子也越发不争气, 病了好几场, 正巧今日天气不错,她便带着婢女自然在别院中走走。
“娘子近日心情不错。”
自然替李绥安拢紧大氅,见李绥安面色比往日瞧着要好上几分,她心中也跟着开心。
“嗯,今日天朗气清, 我瞧着也欢喜。”
“是吗?可奴婢瞧着娘子像是因为几日后的赏雪宴欢喜。”自然从小就跟在李绥安身边照顾她, 对她的心思是再清楚不过了。
闻言李绥安轻轻戳了戳自然的脑袋,“低声些, 莫要让姑母听见。”
“哦!”
自然捂着被戳的脑袋,应了一声。
提到这个,自然也搞不懂寿安长公主到底是怎么想的。
长安城中无人不晓长公主爱设宴邀请各府的小娘子, 长安盛传长公主设宴是为了膝下的二位郎君相看。
实则不然,长公主设宴全是为了她们郡主李绥安。
李绥安是睿王独女,本该金尊玉贵的长大, 可其父睿王自幼体弱,在她三岁时便撒手人寰,只留下她们孤儿寡母,李绥安肖似其父,就连这自幼体弱的毛病也像极了睿王。
睿王妃待睿王一片深情,自睿王死后,王妃也跟着一病不起,不过短短两年,李绥安便接连失去阿耶阿娘,寿安长公主见其可怜便带到身边抚养。
五岁的李绥安没了爷娘,性格越发沉闷,不爱言语,再加上患有心疾被长公主拘在府中,便越发不爱出门。
为让李绥安不要整日闷在屋中,寿安长公主日日变着花样设宴,各种赏花宴便罢了,就连这赏雨、赏雪的宴会也是丛出不穷。
一眨眼李绥安如今都年满十六了。
可这么多年下来,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唯有这次不同,这赏雪宴是李绥安亲自向长公主求来的。
但郡主难得主动结交好友,寿安长公主却又不满。
上次赏菊宴,寿安长公主便有些恼孟顽,初闻李绥安要设宴邀请她,当即大怒,无论如何也不愿应允。
但见自己疼爱到大的侄女,满脸祈求,她又不忍心拒绝,最后二人各退一步,她同意李绥安邀孟顽进府,但这次不能只请孟顽一人。
如此一来李绥安原本只打算邀孟顽一人,就变成了邀长安各府小娘子赏雪了。
尽管如此,李绥安还是欣喜的,这么多年,孟顽是第一个她愿意主动结交的小娘子。
自然跟在李绥安身边这么久也是第一次见她愿意主动同人结交。
虽然孟顽看起来不像那些为了巴结寿安长公主才同她们娘子交好的闺秀一般虚伪,可她也很好奇李绥安为何会如此主动同她结交,这样不像她平日里的作风。
“或许是因为她是一个有趣的人,同她一起每一天应该都会很美好。”
李绥安也不知为何,见到孟顽的第一面便想同说话,她身上那股纯然之气是李绥安从未见过的。
“可这知人知面不知心,您只不过见过她一面,又怎么确保她不会像旁人一样别有居心呢?”
自然揉了揉脑袋,有些不解的看向李绥安。
“这或许便是人们常说的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罢!”
“我总觉得她是一个很好的人。”
寒风吹过李绥安的面颊,颈间的毛茸茸的白狐毛不断随风飘荡,苍白病弱的面容染上点点笑意,反倒削减她身上的几分病气,更多了几分缥缈的仙气。
“绥安姐姐,今日这么冷的天怎么反倒是出门了?”
娇俏的女声在身后响起,自然的眉头立刻揪起,背对着来人翻了一个白眼,小声嘀咕了一句,“怎么偏碰到这个搅家精!”
“自然,不得无礼。”李绥安轻声嗔怪了一句。
自然撇了撇嘴,不情不愿的别过头去。
来者正是借住在公主府中的陆雨朦,她的身世与李绥安很是相似,其母是驸马之妹,同样年幼失去双亲,被驸马陆黎安接进府中抚养长大,与李绥安有异曲同工之处。
寿安与驸马感情甚笃,连带着爱屋及乌对陆雨朦也格外疼爱,只是比之李绥安还是要差上几分。
此时身披桃红色披风的陆雨朦娇娇俏俏的立在不远处,正笑意盈盈的看向李绥安。
“今日难得的好天气,我便出来走走。”李绥安微微一笑同陆雨朦说道。
“既然如此,妹妹便不打扰姐姐了,舅舅与舅母正等着我呢!”陆雨朦俏皮地眨了眨眼,嘴角微微勾起露出唇边两个浅浅的梨涡。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又回过头佯装不解的问道:“绥安姐姐今日瞧着精神不错,舅母怎么没有唤你一同去前厅,崔家郎君正同舅母说话呢!”
说完她又突然,捂住嘴,像是察觉到自己的失言,露出懊恼的神情,“绥安姐姐莫要多想,舅母定是担心你的身子弱,又是寒冬腊月不忍心叫你折腾。”
“嗯,雨朦妹妹放宽心,我不会多想的,都是你还是快些去吧!莫要叫姑母久等。”李绥安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可没有得到她想要的反应,陆雨朦心中很是不满,又接着说道:“可若我一个人去是不是不太妥,再加上还有崔家的郎君在场,这要是传出去,我该如何是好?”
说完她便用绣帕捂住脸,一副娇羞懊恼的模样。
见她如此作态,自然实在是忍不住,又悄悄翻了一个白眼,这陆家娘子就爱在郡主面前显摆,明知郡主身体不好不能出门,还常常来炫耀她今日去了哪里,昨日又去郊外打马球。
每每她来总会说个不停,自然觉得她烦人的紧,说这些不就是故意激她们郡主吗!
若不是她们郡主体弱不宜外出走动,这些宴请哪里轮能到她一个驸马的远亲,在那耀武扬威。
今日也不出意外,一见到陆雨朦自然便收起脸上的笑意,板着脸朝她福了福身。
“既然陆娘子有所顾虑,不如奴婢前去回禀公主,就说您染了风寒,不便前去,如何?”
自然装作思考的样子,歪着头看向陆雨朦,好意劝道,闻言陆雨朦动作僵了一瞬,也顾不上在李绥安面前显摆了,推了推一侧的金簪,无奈一笑,道:
“还是罢了,我自幼得舅母垂怜,被精心教养长大,如果不是舅母我怕是无缘得见这锦绣堆积的长安,又怎么好拂了舅母的面子。”
“就不劳烦绥安姐姐了。”言毕便行了一礼,匆匆朝着前厅赶去。
望着陆雨朦的背影,自然撇了撇嘴,嫌弃的“嘁!”了一声。
“娘子,这崔郎君分明是公主为您挑选的夫婿,您都没见几次面,怎么到是与陆家娘子时常相见。”
自然心中诧异,这崔家郎君是她们郡主有婚约的,公主不召郡主前去,反倒是让陆雨朦这个表小姐前去,实在是令人费解。
李绥安也同样不解,除去定下婚约时同崔家的郎君见过一面,之后虽然听闻他多次上门,但姑母从未唤她去前厅相见,反倒是陆雨朦常常伴在身边,与崔家郎君接触的次数也比她多上许多。
“走,自然。咱们也去瞧瞧。”
平日李绥安久在病中,无暇顾及外事,一月里大半日子都是在卧床修养,至于陆雨朦与崔家郎君时常见面这事,她不是没有听闻,只是当时她身子弱,根本分不出心思来多想这事。
如今看来,这陆雨朦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隔屏暗香份,鎏金香炉中燃着上好的沉水香,烟雾袅袅,香气悠远,前厅两侧各放着类银似雪的白瓷长颈胆瓶,细碎的阳光越过半卷的斑竹帘落在上面,釉色更莹白如雪。
寿安长公主酷爱白瓷,不仅茶盏选用上好的白瓷,入目所及的所有瓷器都是白瓷制成。
侍女小心地将手中的花口茶盏放置在一清俊文雅的郎君面前,此茶盏也是出自邢窑白瓷,胎极薄,可迎光透影。
“色白而茶色丹。”
“您府上的东西无一不精妙,就连这茶也是极好的!”崔镶浅饮了一口茶,笑着称赞。
“还是七郎识货,我的那两个儿子就是两个暴殄天物的主儿,再好的茶也品不出个所以然。”寿安越看崔七郎越是喜欢,眼神中都是看小辈的慈爱。
崔镶出身清河崔氏,钟鸣鼎食之家悉心培养的郎君,言行谈吐自是无可挑剔,若是论辈分他还要叫英国公一声七叔。
说来也巧,他与英国公一样排行第七,自小又爱黏在崔真身边,这一来二去,不仅时常在寿安长公主面前露脸,就连圣人也对他很是眼熟。
也就是这缘分,所以在给李绥安择婿时寿安长公主一下子就想到了崔家七郎崔镶。
崔氏是百年大族,历经三朝仍是屹立不倒,虽说当今圣上继位后大力削弱氏族,重用寒门。这五姓七望也不似从前风光,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百年大族的底蕴仍不是这些寒门可以与之相较的。
更何况,这崔家还有一位圣眷正浓的英国公,且家风清正,有三十而无子方可纳妾的家规,绥安身子弱,嫁到崔家她也能放心。
第32章 寿安与崔镶相谈……
寿安与崔镶相谈甚欢, 可越投缘她就越瞧着吊儿锒铛坐在一边的陆润碍眼,同是家中幼子,这二人怎么就一个天一个地。
难不成当真是她将二郎给宠坏了?寿安长公主不免开始自我怀疑。
陆润是个坐不住的性子, 在这陪着自己阿娘坐了许久, 他的心思早就到天边了,撑着脑袋, 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打量着崔镶。
他常年和长安中的纨绔子弟混迹在一起,早就练就了一副火眼金睛, 打眼一瞧他就知晓这崔镶并不像表面这般纯良无害。
若是绥安姐姐当真要嫁给他,怕是有苦头吃了!
想到这陆润便来气, 他阿娘这人哪哪都好, 唯一的缺点便是眼神不好, 容易识人不清, 他多次说过这个崔镶恐非良配,可她非不信,为此也挨了不少打。
陆润有些羡慕自己大哥今日不在府中,也不用同崔镶这个虚伪的男人待在一处,嫌弃的看了一眼将阿娘哄得眉开眼笑的崔镶, 陆润嫌弃的撇过头去。
这一转头就瞧见, 一身粉衣的陆雨朦翩然而至。
呦!绥安姐姐的救星来了。
陆润登时一喜,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起身时太过用力,不慎将椅子带倒,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 惊的众人纷纷转头瞧他。
被许多双眼神注视着,他就是脸皮再厚也不免羞愧,挠了挠脑袋, 讪讪一笑,“失礼了!失礼了!”
说着还不忘将椅子扶起重新坐下。
“让七郎看笑话了。”寿安长公主笑着同崔镶解释,转头看向陆润时又换了另一副面孔,“都多大了,成日里还没个正行,快去外面瞧瞧阿宁怎么还没来!”
“是”
陆润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不情不愿的退了出去。
他才不要让绥安姐姐同崔镶这个虚伪至极的家伙成亲,现在他就要去拦住绥安姐姐,让她不要来前厅了。
这般想着陆润如同一阵风一般跑了出去,经过陆雨朦时险些将她撞倒。
看着身后踉跄几步才站稳的陆雨朦,陆润得意的笑了。
没错!他就是故意的,谁叫陆雨朦总是欺负他的绥安姐姐。
原本远远瞧见一小娘子朝这边走来,寿安长公主还当是李绥安,可待人走近了她才发现是认错了人,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几分。
“舅母妆安,绥安姐姐身子不适,所以才命我代她前来,还望舅母勿怪。”说着陆雨朦将身子伏的更低。
这套说辞寿安长公主听了不下数次,即便她再迟钝也能瞧出了其中端倪。
她自幼长在宫闱,哪里会看不出陆雨朦的这点小心思,若是别的事念在她是驸马之妹唯一的血脉,她或许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事关李绥安,那也是她弟弟唯一的血脉,绝不会让人伤她分毫。
可毕竟有外人在场,她终究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神色冷淡的让其落座。
即便是冬日里寿安长公主的别院仍是生机勃勃,花木被工匠精心养护,即便树叶掉落也别有一番风味。
安静的院中突然被一阵凌乱的脚步给打断,一红衣少年从远处跑来,眉眼灼灼、衣袂翻飞,散落在肩头的长发随风荡漾。
陆润大步流星穿过垂花门,脚下未消融的雪随着他的脚步散落在四周,路过的地方只留下一串脚印。
穿过九曲连廊,李绥安的身影猝不及防的闯入陆润眼中。
急促的脚步逐渐放缓,陆润笑意盈盈的看向来人。
暖融融的阳光落在李绥安身上,往日苍白无血气的小脸,这一路走来也变得红润,雪白的狐狸毛围在颈间,更衬得她冰清玉洁,美眸轻抬,在看到那飞奔而来的少年时,露出无奈的笑意。
“绥安姐姐!”
隔着老远,陆润便忍不住朝着李绥安挥手。
“二郎,这么着急做什么?”
寒冬腊月,陆润额间竟然沁出了汗,李绥安快走几步,来到陆润身前自然地拿出帕子,替他将汗水一一拭去。
“我急着去找你呢。”陆润接过李绥安手中的帕子,随意的抹了一把脸,将手中的帕子认真叠好揣进怀中放好,极其自然的牵住李绥安的手,向前走去。
看着身侧已经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少年郎,李绥安忽然有些惆怅,从前那个爱跟在自己身后的小跟屁虫不知不觉已经长大了。
“咱们这是要去哪儿?”李绥安眼看着陆润又将她带回了方才的八角亭,心中不免有些无奈,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地。
陆润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嗯”他也不知道要带着李绥安去哪里,他方才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绥安姐姐见崔镶那个讨厌的人。
但当他带着李绥安漫无目的走了出来,又不敢直说不想让她见崔镶,毕竟那是她的未婚夫婿,他没有立场阻止他们见面。
“你身子一向不好,今日怎么出来了,还是快些回去吧!”陆润一时想不出什么借口,就只能催着李绥安快些回去,免得在外面碰上崔镶。
“二郎君您这样着急催着我们娘子回去,莫不是同陆家娘子是一伙的吧!”
闻言,自然一撇嘴非常不满意陆润的做法,直接将他划为陆雨朦那一伙的,她上前一步,将李绥安一直被陆润攥着的手给抽了出来,站在李绥安身前,阻挡住陆润的视线。
陆润瞬间暴跳如雷,“我怎么会和她是一伙的?绥安姐姐可是我的表姐,我自然同绥安姐姐更亲近一些。”
“这可难说!”自然双手环胸,警惕的扫了一眼陆润,又接着说道:“毕竟那位也是二郎君的表姐。”
“您要是瞧她可怜,一时心软想要撮合她与崔家郎君,也不是难事。”
“你!”
陆润被自然的话狠狠噎住,一时间竟然想不出反驳的话,虽然是想撮合崔镶与陆雨朦,但绝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陆润被气得脸色铁青用手指着自然,半天也想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好了,你们两个就别拌嘴了。”
这两个人从小就斗嘴,如今长大了也不消停,李绥安将自然拉到身后,无奈的拍了拍她的脑袋。
知晓自然是为她好,怕她被人给欺负了去,可陆润同她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他的为人还是信得过的,绝不会做出这种事。
可陆润见状还当是李绥安向着他,得意朝着自然挑眉,只不过下一瞬李绥安就转头看向他,脸上神情还来不及收回,得意的神情明晃晃的挂在脸上。
“你如今也大了,整日里还没个正形!应当改日让姑母去圣人面前给你求一个差事。”
陆润一听这话,立刻就老实了,安安分分的站好,“绥安姐姐手下留情,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他可不想像阿兄一样,日日忙的脚不沾地,这纨绔子弟他还没做够呢!
说着脑袋无力的垂了下去,看来绥安姐姐还是同以前一样,从不偏私。
“你呀!真应该改改你这吊儿郎当的性子了。”李绥安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陆润的脑袋。
“给我老实交代,今日找我到底所为何事?”正了正神色,李绥安认真的看向陆润,她并不信陆润方才那番说辞,他今日急匆匆的来寻她定有其他的事情。
“这”不想让她同崔镶见面这话,陆润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看看天,又低头看脚下,忽然灵机一动,他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借口,圣人有一处皇庄离别院不远,里面养了好几匹骏马。
“听闻过几日,要在别院办赏雪宴。”
李绥安不置可否的点了头,“是有这回事,你可不准将主意打到我的赏雪宴上,否则别说是姑母,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我最听绥安姐姐的话,当然是不会这样做的。只是”
“只是什么?”以李绥安对陆润的了解,他只要露出这幅神情定没好事,李绥安立刻警惕起来。
陆润凑到李绥安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却让李绥安脸色大变,厉声制止道:“不行,你休想我替你打掩护!”
“你若是敢这样做,我一个饶不了你!”李绥安很少生气,本就患有心疾,她的情绪不能有太大的起伏,所以她平日里对很多事情都是淡淡的。
但陆润方才的话,也确实将她给惹恼了,眼看李绥安的脸色越发苍白,陆润也吓得慌了手脚,赶紧扶着她坐下。
“绥安姐姐,你可别吓我。”陆润吓得声音都在发颤。
自然在一边急得不行,催着陆润快去传御医,陆润呆呆地应了一声,赶紧起身,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一只白皙的玉手揪住袖口,一道削弱的声音传来,“我没事。”
李绥安只是方才被陆润的话给吓到了,一时情绪起伏过大,缓过来后就无碍了。
“你差点吓死我。”陆润见李绥安没事,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方才心思都在李绥安身上,现在静下来才发觉他的后背已经被汗给浸透了,此时冷不丁被北风一吹,他直接打了一个寒颤。
见陆润衣裳都湿了,李绥安生怕他着凉,催促他赶紧回去换一身衣裳,但陆润还是放心不下她,定要先将她给送回去才好。
李绥安拗不过他只能点头同意。
将李绥安送回她的院中,陆润慢悠悠的在院子闲逛,心中思索方才同李绥安说的事,他并不是一时兴起,圣人的那几匹骏马他早就想试一试了。
无奈一直没寻到机会,过几日的赏雪宴人又多,就算没有绥安姐姐打掩护,只要他小心必定不会让人发现的。
打定了主意,陆润脚步越发轻快,哼着小曲朝前厅走去。
还没走出多远,他就瞧见驸马陆黎安神色匆忙的从外面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面生的官员。
只是他并未当回事,这半年来,他阿耶一直如此,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那个官员想必又是一个想要走捷径,通过公主府青云直上的人。
陆润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继续哼着小曲儿朝前厅走去。
第33章 三日前,长安又……
三日前, 长安又接连下了几场大雪,为寿安长公主的赏雪宴增了不少美景,原本积雪消融李绥安还担心这赏雪宴会无雪可赏, 好在天时地利, 几场大雪一下长安城宛若披了一身白衣,与往日的繁华相比更多了几分静谧。
孟府的马车一早就出发, 踏着晨雾一路驶向寿安公主别院。
公主别院位置自是极佳,坐北朝南、山川环绕, 一年四季风景都是极好的,听闻后山上有一处温泉, 寿安长公求了圣人, 将这温泉水引入别院, 是以别院中的花木花期也比别处的开的久。
“那后面的那座别院呢?”
如同白瓷一般细腻柔润的手撩开车帘, 指向寿安长公主别院后的另一座别院。
孟顽怎么看都觉得,后面那座别院更加威严华贵,且位置也要好上几分,这座院子地势更高,不必担心因为临近弥川河低洼受潮, 视野也更加开阔。
明显寿安长公主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特意垫高地基以此防涝防潮,只是虽垫高了地基也并未超过后面那座别院, 因此效果也不甚明显。
见孟顽不解的神情,云苓笑了笑,“因为那是圣人的皇庄, 即便是寿安长公主恐怕也不敢高过圣人。”
“圣人爱养一些珍奇异兽,这里面便是圣人饲养的骏马,后山宽阔, 圣人时常与英国公、程将军来此打猎。”
闻言,孟顽不免咂舌,这便是站在权力巅峰的滋味,就连饲养的马都能压人一头,这压得还是颇得圣心的寿安长公主。
不过云苓是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连圣人时常来打猎都知晓。
赤裸裸的眼神落在云苓身上,看的她心里直发毛,“娘子,是奴婢脸上有什么?”
云苓摸了摸脸颊并没有什么,一转头便看到绿烟也直勾勾的看着她,这就让她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绿烟你怎么也如此看着我?”
揽住云苓的胳膊,绿烟向前逼近,呲着牙装作凶狠的模样,恶狠狠的说道:“老实交代,你是从哪知道这么多的?”
“这自打知晓了要陪娘子娘子赴宴,我便悄悄去打听了一些消息,就怕到时候不懂规矩娘子面上也无光。”云苓一脸惭愧的说道。
“好你个云苓!竟背着我偷偷做功课!”
绿烟扑到云苓身上,二人瞬间嬉闹成一团,孟顽无奈一笑,明明之前瞧着云苓很是稳重,怎么现在绿烟接触久了也变得跳脱起来。
她们这边吵吵闹闹气氛愉悦,孟怡那边同样心潮彭拜,自从慈济寺一别,她与李景和已经多日未见了,算算日子恐有一月有余。
偏偏又逢年关将至,朝中事务繁忙,不仅是李景和就连孟晖也也是忙的脚不沾地。
好在昨日李景和命人递了消息,今日他也会来,一想到李景和,孟怡便羞红了脸。
想到今日便能相见,孟怡心中便如小鹿乱撞,一路上都无法静心,马车停稳的一瞬间,孟怡的整颗心跳动的更加激烈。
趁着婢女将她扶下马车时,孟怡悄悄抬头扫了一眼四周众人,并没有看见心心念念的那人,眉目轻垂掩饰住心中的失落。
收拾好心中的情绪,待走下马车站稳时她又是娇俏温柔的小娘子。
与孟怡的娇羞期待不同,孟顽反倒是有些忐忑,她本就不善与人打交道,与长安中的贵女也无甚交情,连一个相熟的人都没有。
再加上之前赏菊宴的事,诸位贵女待孟顽也存有成见,唯一熟悉的孟怡又指望不上,她早早地就将孟顽撇下和一些相熟的贵女攀谈起来。
但比起上次,今日的赏雪宴她虽忐忑但也比上次从容了几分。
既无人搭理,她也乐得自在,长公主的别院比之公主府少了几分奢华,反倒多了几分清雅,琉璃瓦在积雪的覆盖下若隐若现,阳光落在其上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青石板蒲城的路上积雪被清扫干净,院中红梅朵朵欺霜傲雪,北风吹过,花瓣随风飘落不显凄凉萧瑟,反倒满园芳菲。
“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点缀琼枝腻。”①
清亮动听的女声念起诗来,更是婉转动人,孟顽循声望去,只见一裹着白狐大氅,面色苍白的少女眼中含着笑意,站在不远处,微风吹起她的衣摆,飘飘乎如羽化而登仙。
“敢问娘子是何人?”
孟顽拱手,微躬身,有些疑惑的问道。
娘子们大多都在前头热闹,这里没有炭火,娘子们不愿多待,这位娘子瞧着身体欠佳,怎会在此处?
“我家娘子乃是康宁郡主。”自然回答道。
“六娘子别来无恙。”李绥安温柔一笑看向懵懵的孟顽,眼中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闻言孟顽一愣,不解对方为何认识自己,她不过是一小官之女,郡主为何会留意到自己,“郡主娘娘如何认得臣女?”
李绥安微微勾唇一笑,这一笑如天地回春、冰雪消融,病弱之气也被削弱了几分。
她这一笑,也让孟顽瞧出几分熟悉,略一思索她便记起了起来,李绥安就是那日赏菊宴坐在寿安长公主身旁的那位小娘子,也是赏菊宴上唯一一位向她露出过善意的人。
见孟顽恍然大悟的模样,李绥安便知晓她定是记起自己了,面上的笑容越发温柔。
“记起来吗?”
“嗯!原来您竟是是郡主,难怪会坐在长公主身侧!”孟顽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李绥安贵为郡主都记着她,可她却记不得人家。
“郡主怎会在此?此处风大,郡主还是早些进屋,莫要着凉。”
李绥安抬手折了一支红梅拿在手心中把玩,不紧不慢的说道:“我是特意来寻你的。”
“寻我?”
她与郡主只有一面之缘,郡主为何要特意来寻她,甚至不顾自己的身子。
“既然郡主已经寻到我了,咱们不如进去说话。”
孟顽自己的身体也算不上康健,自小受尽苦楚,也就比李绥安这个先天患有心疾的人强上几分。
两个体弱之人,偏偏要站在寒风中,孟顽是不愿进去和她们打交道,可李绥安不同,以她的身份,除去寿安长公主在场之人无人敢越过她去。
李绥安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本就是为了寻孟顽才来这里的,如今找到了人在哪里说话都是一样的。
孟顽跟在李绥安身后走进花厅,寿安公主似乎极喜爱开阔的布置格局,这处花厅瞧着要比孟府的大上一些,也更加敞亮,临水而建、四面开窗,因窗户开得大,光线也是极好。
定睛一瞧,这湖水也别有洞天,四周冰雪弥漫,可这湖水却未曾结冰,反而清澈见底,隐隐有白气四散。
“这是温泉水?”孟顽轻轻呢喃。
李绥安侧头看了一眼落后自己半步的孟顽,回答道:“正是温泉水,我常在此养病,姑母怜惜我,特意将温泉水引了进来。”
“长公主果然疼爱郡主,待您极好。”孟顽点了点头,附和了一句。
可李绥安却蹙起了眉头,孟顽见状还以为是她说错了话,可仔细想了想似乎并未说错什么。
还没等孟顽想明白,李绥安便率先开口:“叫郡主未免太过生分了,你唤我阿宁便好。”
见孟顽迟疑,李绥安又接着说道:“你可有什么小字,你唤我阿宁,我也应当唤你小字才对,要不然我就吃亏了。”
此话一出,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被拉近了几分,孟顽沉吟片刻,轻声说道:“昭昭,我小字昭昭。”
“但能坚志义,白日甚昭昭。”②
“昭昭你果然人如其名。”李绥安见孟顽第一面便觉得她为人纯善直率,有着长安中没有的灵动之气,是个钟灵毓秀的小娘子。
莫名被人夸奖,孟顽立刻羞得涨红了脸,低着头不停抠着手指。
李绥安比孟顽年长一岁,瞧着她就如同瞧自己妹妹一般,可惜她自小没有妹妹只有陆润这个调皮捣蛋的弟弟,如今遇见孟顽心中便很是喜爱。
但想到陆润,李绥安皱了皱眉,他今日怎么如此安静,依照往常来说他应当是最是吵闹的那个,今日怎么转了性。
有了孟顽在身边,她也无暇去想陆润,牵住孟顽的手寻了一处人少的地方坐下。
刚一坐下,孟顽便觉得有许多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心中很是不自在,她转头看向那道最灼热的视线,不是别人正是孟怡。
匆匆一瞥,孟顽便收回来视线,孟怡会这样也是意料之中,她心高气傲,最是看不惯别人压她一头,尤其这人还是她一直瞧不上的自己。
摩挲着手中的白玉茶盏,孟顽神色淡淡,并不在乎孟怡心中如何想,只是今日回去她怕是又要在府中折腾一番,心中不免有些疲惫。
杨玉静与孟怡交好,二人时常待在一起,她敏锐的瞧出孟怡神色不对,转头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秀眉紧紧地皱在一起,“她怎么和康宁郡主待在一处?”杨玉静压低声音,附在孟怡耳边问道。
“我也不知。”孟怡轻轻摇了摇头,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流露出悲伤,说道:“还是六妹妹厉害,不像我嘴笨,连二郎最近待我也”
说着说着眼中便湿润起来,怕被人瞧见孟怡连忙用帕子轻轻擦了擦眼角,这泫然欲泣的模样好不可怜。
提起郑持盈,杨玉静便想到上次赏菊宴的事,这孟顽果真好手段,不仅勾的郑持盈为她不理孟怡,如今就连康宁郡主也同她更为亲近。
“怡儿,你且放心,今日我定要让她好看!”
上次孟顽当众嘲笑,让杨玉静丢尽了脸面,之后的宴会还有贵女用这事打趣她,这口气她如何也咽不下,今日她定要出来这口气。
孟怡在杨玉静看不见的角落,轻轻一笑,真是个傻子,她这招在杨玉静面前屡试不爽,不论用了多少次,她还是会上当。
从小到大杨玉静不知为孟怡出过多少头,却从来不觉得自己是被孟怡当枪使,她还以为这个自小柔弱的表妹是个软柿子呢!——
作者有话说:①: 出自《渔家傲·雪里已知春信至》宋·李清照
②:出自《寄迁客》唐·张祜
第34章 侧头看了一眼义……
侧头看了一眼义愤填膺的杨玉静, 孟怡就知道这人上钩了,可惜她手段不够,并不能彻底除掉孟顽, 只不过是一些伤筋动骨的小事, 还远远不够。
余光瞥见桌案上的一碟赤小豆糯米糍,心中略一计较, 便想到了一个一箭双雕的好计谋。
用力攥攥了手中的帕子,她还需要再添一把火。
“也不知六妹妹和郡主说了什么, 竟如此开心,郡主这般清冷的人也愿意同她说笑。”
孟怡低头瞧着手中的热茶, 眼底有悲伤闪过, 娇艳的小脸白了几分, 声音轻轻地说道:“要说起来, 六妹妹与我都不曾如此亲近。”
说完又强颜欢笑,这更让杨玉静以为是孟顽不屑于同自家姐妹打交道,只一味的攀附权贵。
先是郑持盈,后是康宁郡主,孟顽当真好手段!
一个生母不详的野种, 想凭借这些压过家中正经娘子, 真是痴心妄想。
杨家子嗣众多,单单是杨玉静这一辈就有兄妹十二人, 她是家中三娘,上有姐姐兄长,下有弟弟妹妹不这上不下的位置, 便使得她很容易就被人给忽视,又有一个嘴甜讨喜的庶妹在,她如不是嫡女, 又有阿娘疼爱,只怕早就被人给比了下去。
“她们这种人的人小心思我最了解不过,同我家中那位一样,惯会阿谀奉承!”
杨玉静狠狠地瞪了一眼孟顽的背影,见她与李绥安相谈甚欢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恨恨地咬紧了后槽牙。
她不是没想过同李绥安交好,毕竟她也是出身五姓七望,从小便出入寿安长公主府,与李绥安也见过不少面,可不论她用尽手段对方总是淡淡的,日子久了她也就歇了同李绥安交好的心思。
可她费尽心思都巴结不到的人,却轻而易举的就被孟顽给的得到了,她与孟怡一样都咽不下这口气。
“好了,许是她同郡主投缘,咱们还是安心吃糕点罢!”
孟怡笑意盈盈的将一块赤小豆制成的糯米糍夹到杨玉静面前的玉蝶中,轻声细语的劝慰。
“偏生你心大,都要被人骑到头上了还一门心思只想着吃。”杨玉静无奈的用手戳了戳孟怡的脑袋。
“这糯米糍甜而不腻,很是好吃,你快些尝尝。”孟怡轻轻咬了一口手中的糯米糍,忽然想到一事又凑到杨玉静耳边轻声说道:“我从前在书上瞧过,这赤小豆不能与鲤鱼同食,好在本朝有禁令不得捕食鲤鱼,咱们可以放心的吃这糍粑。”
“不得同食”杨玉静低头打量着手中的赤小豆糯米糍,眼中有暗芒闪过,将手中的糯米糍放下,装作不经意的问道:“若是2不慎误食会如何呢?”
“轻则消人水分,重则抽搐晕厥罢。”
孟怡勾唇一笑,轻声回答道。
“昏厥”杨玉静神色不明轻声呢喃。
今日宴请寿安长公主不曾出席,因此在场之中身份最为贵重的便是李绥安。
廊下内侍唱和:“吉时到!开宴!”诸位娘子整顿衣裳,纷纷入席。
奇楠沉香木制成的小案依次排列,奇楠木色如琥珀、香如甜蜜,其香经久不散,如此珍贵的木材竟被寿安长公主制成桌案,由此可见公主府何其奢华。
长公主不在,这主位便由李绥安来坐,她挽着孟顽的胳膊径直朝着主位走去。
猜到李绥安想做什么。孟顽瞬间不自在起来,按照规矩以她的身份是无法坐在主位下首的,如此打眼的位置,她可不敢坐。
轻轻拽了拽李绥安的衣袖,不赞同的朝着她摇了摇头,“郡主,这不合规矩。”
李绥安知晓孟顽的顾虑,她转头看向自然,“自然,这别院之中除去姑母,谁最尊贵?”对方立刻心领神会,清了清嗓子,垂眸躬身回答道:“是郡主您!”
得到满意的回复李绥安勾唇一笑,挑眉看向孟顽,神情颇为得意。
“听见没?在别院中谁敢不听我的吩咐!”
清冷如谪仙一般的康宁郡主露出这副气势汹汹的神情,孟顽直接看得愣住,这样的李绥安反倒更为鲜活,似乎她原本就该是这副模样。
回过神孟顽笑了笑,轻快的回答道:“是臣女遵命!”
一坐下便有十几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孟顽不自在的挪了挪身体,想要来躲开这些目光。
她还不习惯被这么多人注视,许多不认识她的小娘子已经交头接耳,同身旁的人小声谈论起来,这让她有些后悔答应李绥安坐到她身边了。
李绥安安抚的拍了拍孟顽的肩,“你总要习惯的。”
孟顽有些疑惑李绥安这话是何意,可还不等她问出口,李绥安就转头对身后的婢女吩咐了一句。
随后婢女们双手捧着缠枝纹玉壶鱼贯而入,精致佳肴纷纷被端上,舞悦之声适时响起,胡姬踏着音律翩然而至,宴会正式开始。
见此孟顽只能将疑惑压下,专注的看向起舞的胡姬,轻盈的纱罗随着胡姬的旋转飘荡,腰间银铃叮当作响,随着激扬的音律胡姬旋转的速度也随之加快,孟顽完全被吸引了,无暇顾忌李绥安方才那话是何意思了。
众人都这精彩的胡炫舞给吸引了,无人再注意李绥安身侧的孟顽,这也让她松了一口气,更加放松起来,看着眼前的各色佳肴一一品尝,左手边的这碟赤小豆糯米糍粑已经被她吃了大半。
可吃多了难免有些腻,孟顽端起手边的鱼汤喝了一口,鲜香入味,鱼肉软烂醇香,很是好喝。
李绥安看着孟顽捧着鱼汤喝个不停,眉头微微蹙起,心中有些疑惑,她不记得今日有这道菜,朝着自然招了招手,“去问问这道菜是什么时候加上的?”玉手指了指案上的鱼汤。
“诺。”
自然应下,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歌舞上时,悄悄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便返了回来,弯腰在李绥安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只见她的眉头微微蹙起,不悦的皱起眉头,“这来路不明的东西,没查清楚就敢端上来,厨房管事的是谁?公主府怕是容不下他这尊大佛!”
李绥安只觉心脏一阵痛,深深呼出一口浊气,压下心中这股怒意,吩咐又自然道:“待宴会散了,命人将这事禀告姑母!”
“是郡主。”自然急忙应下又赶紧给李绥安递了一杯茶。
饮下一口茶后李绥安便平复下来了,侧头便要提醒孟顽莫要再用这鱼汤,就见孟顽呼吸急促面色潮红,心中略有担忧,问:“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她轻轻摇了摇头,“没事,许是屋内太热,有些闷。”
饮下鱼汤没多久,她便觉得胸口发闷,呼吸有些急促,周边的景物也开始旋转,脑袋重的有些抬不起来。
“我陪你出去走走透透气!”说着李绥安便率先起身。
被绿烟扶着起身,只是她脑袋昏沉只能亦步亦趋的跟在李绥安的身后,一旁的云苓一脸担忧,可此刻在寿安长公主的别院,她没法子往外传消息,只能紧紧盯着孟顽生怕她出事。
孟顽的脑袋里面早就一团浆糊,就连随着李绥安来到了别院后山都发现,此处有一水榭,建在弥川河之上,耳边潺潺水声传来,此处地势较低,寒风吹不进来,也不似别处那般寒冷。
站在此处确实有心旷神怡之感,就连孟顽都觉得脑中清醒了片刻。
“此地是我无意间发现的,我常待在别院中养病难免无聊,闲逛时无意间来此地,这才发现后山中还有如此宝地。”
“确实是好地方,来到这里便觉心旷神怡。”孟顽点点头很是认同李绥安。
此处云雾缭绕,天空一碧如洗,抬头望去四周的山高耸入云,很是雄伟壮阔。既有清雅秀气的景致,又有高山磅礴瑰丽,当真是一处仙境。
“此地冬暖夏凉。等明年开春,邀你来泛舟。”
“嗯”
孟顽刚要应下,便听到远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几人转头循声望去。
初听到马蹄声,李绥安当即便想到了陆润,莫非他当真如此不懂事,竟偷偷溜进了皇庄,将圣人的御马放了出来?
李绥安越想越觉得定是陆润,难怪他今日如此安静。
二人远远的便瞧见,一红衣少年歪歪扭扭的骑在马上,那马性子烈,明显不愿被背上的少年骑。
这马通体雪白,唯有额前有一黑色旋毛,状如美人垂落的一滴泪,故得名“的卢”。
的卢马神骏,奔跑时如腾云驾雾,又高大健壮是常人难以驯服的。
此时它高高昂着头,奋力的甩着马蹄想将身上的少年给甩下,少年紧紧握住缰绳,随着的卢马的奔跑起起伏伏。
他被颠的胃中翻江倒海,可他不敢松手,这是圣人养的马,他私自骑了出来若是可以完好无损的还回去便罢了,如今他无法驯服此马,松了手定是有去无回,到时圣人怪罪下来,他必死无疑。
陆润现在肠子都悔青了,早知当初他就听绥安姐姐的话了。
“陆润!”
远远地他似乎听见了绥安姐姐在唤自己,莫非是他太过后悔产生幻听了?
可这声音自远处接二连三的传来,他这才确定就是李绥安在唤他,心中咯噔一下,这下他当真完蛋了!
他攥紧缰绳想要驯服这马,可的卢马也是个倔脾气的,根本不听陆润的使唤,又听闻有声音自远处传来,它猛地一个起跳,调转了方向,直冲李绥安而去。
陆润见状便知大事不妙,高声喝道:“吁——”
缰绳越勒越紧,直至双手皮开肉绽,的卢马仍不减速,马蹄飞驰声如鼓点一般,一声声敲在众人心间。
所到之处积雪翻飞,陆润已经顾不上掌心的疼,只想赶紧将马停住,若是伤到绥安姐姐,他就是死一万次都不够赔的。
他匆匆抬头朝着李绥安与孟顽的方向去,喊道:“快闪开!绥安姐姐,快躲开!”
李绥安早就被吓得僵在原地动弹不得,连声音都听不到了,五感失了四感,她只能看见那匹直冲她而来的的卢马。
原本头脑昏沉的孟顽见此场景瞬间清醒,她也被吓得面色惨白,心跳也停了一瞬,额间冒出冷汗,双手紧紧握住衣摆止不住地颤抖。
绿烟同云苓扶住孟顽就要往一边躲闪,可孟顽却猛地朝李绥安身前扑去。
她来不及思考什么,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李绥安身子弱,若是被这马伤到定会危及性命,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用自己的身体挡在李绥安身前。
全然忘记了自己也是一个弱女子,同样受不了这马的撞击。
陆润见一面生的小娘子挡在李绥安身前,心中也松了一口气,只要不伤到绥安姐姐便好。
他再次收紧缰绳,用力的调转方向,尽量避开李绥安,让的卢朝着孟顽的方向奔去。
“娘子!”
绿烟同云苓见到这一幕无不惊慌,心都提到嗓子里了,尤其是云苓,圣人特意命自己照顾好娘子,可若是孟顽出了什么事,她就是万死也难逃其咎。
第35章 的卢马的速度极……
的卢马的速度极快, 不过眨眼间便来到了几人身前,孟顽死死的将李绥安护在身下,尽管自己害怕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可她也没想过松开。
云苓与绿烟想要上前将孟顽给扯开, 可这马显然已经发狂了,不管不顾的四处冲撞, 绿烟一个不慎便被它给撞倒在地,肋骨处传来钝痛, 像是要断掉一般,一口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在见到血的瞬间, 她便晕了过去。
“绿烟——”
孟顽与云苓同时出声, 孟顽想去扶绿烟, 可李绥安被吓得紧紧攥住她的手臂,一时脱不开身,只能焦急的吩咐云苓去将绿烟扶起。
云苓一时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几人的注意力都在绿烟身上, 不过几息的卢马已经来到孟顽身前。
马蹄腾空, 弯月形的马蹄铁紧紧镶在马蹄底部,阳光照在上面, 发出刺眼的寒光,孟顽此刻避无所避,只能眼睁睁看着冷硬的马蹄落在她的面上。
她闭上眼紧紧护住身下的李绥安, 等待着马蹄的落下。
“扑通!”
的卢马发出痛苦的嘶鸣,四周的惊呼声此起彼伏,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耳边是更为急促的马蹄声,一声高过一声。
李绥安呆呆地看着倒地不起的的卢马,这是圣人亲自养的御马,何人如此大胆,敢射杀御马?
心底隐隐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可她又不敢想,若当真是圣人,那陆润今日恐怕是凶多吉少。
孟顽抬起头循着声音望去,原本狂躁的的卢马倒在一边,陆润被摔得不轻,正捂着屁股呲牙咧嘴的从地上站起。高大的男子骑在马上,逆着光朝她奔来,她看不清马上之人,却觉得莫名的熟悉。
“长离,是你吗?”见的卢马已经倒地不起,孟顽脑中的紧绷的那根弦,终于得以放松,说完这句话她嘭地倒了下去。
在离孟顽不远的位置停下,李翊翻身从马上跃下,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孟顽身边半蹲下,看见面容苍白,双眸紧闭的孟顽,他杀人的心都有了,双臂一用力便将人给抱进怀中。
“昭昭,我来迟了。”李翊眼中露出疼惜。
冯士弘见孟顽昏迷不醒的模样,心里也是吓了一跳,高声道:“命尚药局的奉御陈大人前来,快些!莫要耽搁了!”
众人见到李翊,也顾不上身上的伤,纷纷跪地行礼,“陛下圣安。”
冷冷的扫了一眼跪成一片的众人,眼底杀意翻涌,但他已无暇责罚他们,怀中的孟顽才是重中之重,抱起她便朝着不远处的皇庄走去。
只是路过陆润这个罪魁祸首时,李翊停了下来。
看向他的眼神冷冽极了,双眸幽深狠厉暗色翻涌,映出无尽的杀意,抬脚便朝着陆润心口踢去,这一脚他用了十成的力,丝毫不曾留情。
“混账东西!”
陆润倒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可他片刻也不敢耽搁,连忙从地上爬起跪好,从小他便听的不少人谈论圣人狠厉,可他却从不这样觉得,时至今日他才发现从前的自己当真是愚蠢至极。
“舅舅我知错了!”陆润知晓自己闯了祸,只能祈求李翊念在他阿娘的份上,轻点罚他。
“滚过来!”呵斥声在头顶响起,陆润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也顾不上心口的抽疼。
圣人弃马而行,他们也不敢骑马,跟随圣人一同来的金吾卫也纷纷下马,一行十几人浩浩荡荡的朝着皇庄走去。
眼见离皇庄还有一段距离,冯士弘担心陛下累到,走上前道:“圣人还是上马吧?此处离皇庄还有一段距离。”
李翊一言不发冷冷的扫了一眼冯士弘,随后越过他径直朝前走去。
这一眼可将冯士弘看的心肝直颤,不过片刻他便知晓圣人为何不骑马了,这孟娘子昏迷不醒,若是要骑马就需有人扶着。
不成想圣人醋劲如此之大,这孟娘子旁人是休想碰一下。
想明白后冯士弘才发现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圣人不觉辛苦甘之如饴,他不该随意插嘴的。
到了皇庄,李翊脚步不停,直奔主殿,一脚将殿门踹开。
动作轻柔地将孟顽放在榻上,大手留恋地拂过她的脸庞,眼中的心疼压都压不住,也不知道方才那马有没有伤到她,“云苓,进来伺候!”李翊朝着门外高声吩咐道。
候在殿外的云苓听见这声音,浑身一颤,心立刻提了起来,她哭丧着脸,朝冯士弘投去求救的目光,“阿翁!”
“云苓娘子,快些去罢!莫要让圣人等急了。”
冯士弘苦笑一下,他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对于云苓他也爱莫能助啊。
见状,云苓只得小心翼翼的进入殿内,她现在开始羡慕起绿烟来了,比起面对圣人,她更愿意自己是被那马一脚踢晕。
“圣人有何吩咐?”云苓跪伏在地,心中忐忑不安。
“去看看你家娘子身上可有受伤?”
李翊从榻上起身,将位置让给云苓,背过身去,并不去看榻上是何情境。
“是!”
云苓心中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为了这事,她悄悄觑了一眼李翊的背影,原本她以为圣人宠爱娘子与旁人并无不同,如今看来圣人待娘子绝非一般的宠爱。
此时此刻,圣人何等身份,仍顾全娘子清誉,可见其何等的爱重娘子。
云苓心中也替娘子高兴,有此情意也不算辜负了娘子这般好的人。
这般想着她手下的动作也越发小心轻柔。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李翊心中一动,有些后悔没有去外间,左手下意识的去摸拇指上的板子却摸了个空,他这才想起看见那畜生要伤孟顽时,他情急之下便将扳指给丢了出去。
李翊功力深厚,一个白玉扳指便取了这个畜生的性命。
没了扳指他索性一甩手坐到了一旁。
殿外,冯士弘竖着耳朵听了半晌,也没听见什么动静,心中便放下了大半,云苓应该不会事情。
“阿翁!”
冷不丁身后传来一声,将冯士弘吓了一跳,他理了理丝毫不曾凌乱的衣襟,面上带着疏远温和的笑。
怎么就将这几尊大佛给忘了!
“郡主同二郎君怎么来了?”
“阿翁,圣人可在里头?”李绥安小心的问道。
陆润自知犯了错,一声不敢多吭,垂着头跟在李绥安身后。
“这……只怕圣人现在无暇顾及二位了,郡主您身子弱,还是别在外头待着了,早些回去罢!”
陆润这次犯了大错,即便是冯士弘也不敢保证圣人是否会饶过他,“二郎君,今日这事只怕不好收场!”
换句话说,陆润也是冯士弘看着长大的,看他这幅惨兮兮的模样,他也于心不忍,开口提点了几句。
“阿翁可否在圣人面前为某多求求情?”陆润拱手行了一礼,恭敬的说道。
他这一礼可将冯士弘吓得不轻,赶紧侧身回避,“使不得,二郎君这可使不得!”
若是寻常的私骑御马便罢了,但此事事关孟顽,他也不敢随意多嘴,若是里头那位有个三长两短,不但陆润会受罚,只怕他们这群伺候的也难逃一劫。
“阿翁……”李绥安还想再说些什么,便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陈康气喘吁吁的被金吾卫从马上提了下来,他如今年事已高哪受得了这番折腾。
“将军还请慢些,我这把老骨头可禁不起这番折腾!”陈康颤巍巍的被金吾卫扯着向前走去。
冯士弘远远的便听见了此话,也顾不得李绥安与陆润二人,毕竟里头那位才是重中之重,他急忙迎上去,催促道:“慢不得!慢不得!陈大人快随奴进去!”
侧身对着李绥安、陆润歉意一笑,“奴才失陪了。”
随后赶紧将陈康给迎了进去。
殿内,云苓正替孟顽整理好衣衫,又掖了掖被角,退后三步,说道:“回圣人,娘子身上并未其他外伤。”
闻言李翊松了一口气,可瞧着榻上昏迷不醒的人,他又忧从心中起,挥了挥手便让云苓退下。
退下时云苓正巧碰上入内的冯士弘与尚药局的奉御陈康入内,她悄悄对冯士弘递了一个眼神,示意孟顽并无大碍,让他安心。
冯士弘几不可查的点了点头,便引着陈康入内。
此地圣人久不曾来,虽日日着人打扫但仍少了一些活气,今日圣人仓促驾临,打了庄子上的奴婢一个措手不及,主殿的地龙燃上不久,殿内也不算温暖,久未住人的寒气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驱散的。
冯士弘立在外间,通传道:“禀圣人,尚药局奉御陈大人到了。”
陈康喘着粗气侯在屏风外等着圣人传召,隔着绢帛他隐隐约约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侧身坐在榻上,他身下的榻上微微鼓起一个小山丘。
那高大的男子瞧着似乎是圣人,只是圣人无碍为何传召于他。尚药局历来都是只侍奉帝后,可惜圣人后宫无人,他们这尚药局便独独侍奉圣人一人便可。
究竟是何人能让圣人命尚药局的人来侍奉,陈康忽然想到三月前他从乔装打扮去到孟府上为一位小娘子诊治,莫非里头的就是那位孟府的小娘子。
许是他盯着看到太久了,一道极具威压的视线落在身上,只将他看的冷汗涔涔,陈康顿觉失礼,一撩衣袍便跪在了大理石铺成的地面上。
光滑平整的地面上,映出陈康惶恐的面容。
第36章 “进来!” ……
“进来!”
沉稳的声音中隐隐带着几分威严与不悦, 陈康从地上爬起来,却将头埋得更深,不敢再多看。
越过紫檀木制成的金银平脱花鸟屏风, 里头的情形便一览无余, 可此刻的陈康碍于天子威仪根本不敢多瞧一眼。
“微臣拜见陛下……”
行礼的动作做到一半,便被李翊不耐烦的挥手打断, “不必顾及这些繁文缛节,快来给瞧瞧她。”
“是!”
陈康何时见过圣人如此情急的模样, 对榻上到底是何人更好奇了几分,但圣人在此他也不敢放肆, 只能将这好奇压在心底, 只不过他心中已经隐隐有个猜测。
心中明白此事他不宜多问, 可圣人御及多年身边始终空无一人, 他也免不了跟着一块着急,如今圣人身边忽然出现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叫他如何不好奇呢!
也因着这份猜测,让他心中的窥探欲更深,想要确认一下是否如同他猜测的那般。
脑中风起云涌,但他面上不显分毫, 在尚药局为官多年, 这点本事他还是有的。
榻上的人面朝内侧躺,又被被包裹的严丝合缝, 除了一个圆滚滚的后脑勺陈康什么也瞧不见。
心中微微失望。
他跪在榻前,伸手想要为孟顽诊脉,刚一伸出手便听到头顶传来一声斥责:“你要做什么?”
陈可被被问的一愣, 不解的看向李翊道:“回圣人,微臣要替这位娘子号一下脉才能知晓娘子身子有何不适?”
揉了揉酸涩的眉心,李翊这次发现自己有多离谱, 这也算是关心则乱,竟忘了有把脉这一回事,挥了挥手,“继续。”
“等等!”
手还碰上孟顽的衣角,便又被李翊打断了,这下陈康也有些无奈,但谁叫人家是天子,他也奈何不了,只得悻悻然的收回刚伸出去的手,在心中幽幽叹了一口气。
照圣人这幅模样,这脉不知几时才能号上。
李翊不去管陈康心中的弯弯绕绕,只是如视珍宝的轻轻将榻上的小娘子翻过身来,昏睡中的孟顽无知无觉,任由李翊动作,可李翊很是克制,只是轻柔的扶住她的双肩,让她仰卧在榻上。
又将孟顽的手从锦被中捞出,正要为她挽起衣袖忽然想起来还有第三人在场,他转头对着陈康吩咐道:“将头转过去。”
“是、是、是。”陈康这下彻底无语了,不过是诊个脉摆了,圣人也太过谨慎小心些,他这把年纪都可以做这位娘子的祖父了。
罢了,陷入爱情中的男人就是如此无理取闹。
将袖子挽起后,李翊又寻了一块帕子盖在欺霜赛雪的手腕上,这才放下心来,命陈康转回来。
刚触到孟顽的脉搏,陈康的眉头便促了起来,他的神色立刻严肃起来,“圣人可否换娘子的另一只手。”
李翊面色一冷,冷声道:“转过去等着!”
原本晴朗的天空转瞬便飘起了雪花,洁白无瑕的雪瞬间落满了整个长安,别院中不知哪个小娘子惊呼一声,大家纷纷起身,朝外看去,果然外头已经白茫茫一片。
有人提议去院子里瞧瞧,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便去了外头。
人群中孟怡拽了拽杨玉静的衣袖,悄悄说道:“表姐,我有些怕冷就不去,你们去瞧吧!”
杨玉静本想留下陪孟怡一起,可她却很是愧疚的说不愿因为自己耽误表姐赏雪,孟怡三言两语就让杨玉静改了念头,再加上杨玉静本就是小孩心性,心中也很是想去便同意下来,临走时还不忘吩咐连枝好生照看孟怡,便提着裙摆快步追了出去。
院中的小娘子们无不惊叹这场美轮美奂的大雪,也无人注意到孟怡带着侍女悄悄溜了出去,李景和安排的早早就在垂花门处候着了,一见到孟怡他急忙出声:“五娘子!”
“五娘子妆安,随小的走吧!”元茂是李景和的贴身小厮,打小就跟在他身边。
“这就来。”
孟怡被连枝扶着疾步朝着元茂走去。
路上元茂同孟怡解释了为何李景和没来,反到是让他来,李景和原是借着拜见长公主的名头来的,眼下正同寿安长公主说话呢!
“世子心中惦记着娘子您,怕您等的久了,这才吩咐小的将您带来此处。”
元茂将孟怡领进一处八角亭中,此处早就点燃好了炉子,又有帷幔遮挡风雪,既可赏院中雪景又可取暖。
“这地方收拾成这样,也难为你们世子了。”孟怡打量了一圈亭中景物,面上染上红晕,这毕竟是在长公主府中,他怎么能如此明目张胆。
“娘子说笑了,世子说过为您了再难的事也得做!”元茂躬了躬身子,面上带着笑。
“听他胡说!”孟怡别过脸去,很是羞恼,可心中却是甜滋滋的,他堂堂世子,能为自己做到这步,实在太过难得。
元茂跟着笑了笑,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眼中的笑却不达眼底,“娘子在此稍等片刻,世子那边离不得人,小的还得回去复命!您多担待。”
“你快去罢,还是世子的事重要。”孟怡的一颗心早就拴在李景和的身上了,此刻一听便忍不住催促元茂快些去回去。
“是,那小的这就退下了。”元茂边说,边背着身子向后退,直到退到亭外他方转过身去,阔步离开。
正厅之中,李景和正坐在寿安长公主下首,元茂回来时,恰巧对上李景和的视线,他朝着李景和点了点头,二人对此事心照不宣。
“阿娘交代的东西我都已经交给姑母了,就不再多打扰姑母了!”说着李景和就要起身告辞。
“急什么,姑母也有好些时日没见过你了,再多陪姑母说说话!”作为长辈寿安很是慈爱,宗室中的孩子她瞧着个个都讨人喜欢。
她本身就这样的性子,身为先帝长女,她对待弟弟妹妹们也都是挑不出错的,即便那时还是落魄皇子的圣人,寿安长公主也是真心实意的待他,不曾因为先帝冷落就落井下石,反倒给了那时的圣人很多帮助。
因此圣人登基后,寿安长公主非但没有失势反倒更上一层楼,宗室中无人出其左右。
如今年纪大了,更是慈爱了,要不然也不会将李绥安养在膝下十余年,不过她的慈爱仅限于李氏皇亲,其余之人要想入她的眼比登天还难。
“姑母都发话了,小侄怎好推辞。”李景和笑着应道。
他虽称呼寿安长公主为姑母,却和寿安隔着一房,他的祖父是世宗之子,与先帝乃是手足,圣人与先帝的关系水深火热,那时谁也没想到最后继承大统的会是圣人,到了如今他们平阳王府与圣人的关系倒是平平。
如今若是能攀上寿安长公主也不失为一桩美事,李景和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只是二人没说几句话,外头便有人急冲冲的跑来。
“公主大事不好!二郎君跑去私骑御马,那……那马现在已经断了气!”
什么?
寿安长公主猛的站了起来,满头的珠钗随着她的动作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
“那个逆子现在何处!”她虽气愤,倒并不惊慌,以她在圣人面前的分量润儿是不会有大碍,只是这逆子太过顽劣,应当趁着这个好生教导一番。
“二郎君正在……正在圣人面前跪着呢!”小厮支支吾吾好半天才说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寿安一手拍在桌面,就连上面的茶盏都跟着晃动,“圣人驾临,本宫怎么不知道?”
“奴才也不知,是郡主传回来的话,眼下郡主同二郎君都在后山的”他直接腿一软跪倒在地。
此时寿安仍不觉得今日之事有什么不同,她略一思索便带着人赶去了皇庄。
李景和一向看陆家兄弟不顺眼,明明不过是公主之子,又无爵位在身,却过得比他这个世子还要风光。
今日陆润闯了祸他怎么能放过这个看笑话的机会,李景和上前几步装作关切的模样说道:“姑母,侄儿陪您一同前往,若是圣人责怪二郎我也好替二郎多求求情。”
“好孩子,那个孽障要是有能你的几分我便知足了!”寿安看向李景和的眼神越发慈爱,心中对陆润也越发恨铁不成钢,长安中的儿郎哪个同他这般纨绔!
外头风雪弥漫,叫人看不清前路,寿安长公主也顾不上这些,命人套了马车便朝着皇庄赶去。
在上马之前,元茂悄悄叫住了李景和,“世子,那位还在等着您呢!”
李景和的眉头紧锁,一时想不起元茂说的是何人,直到看到元茂用口型说了一个孟字,他这才恍若大悟。
不过一个小娘子,失约一次也无妨,况且孟怡如今已经非他不嫁,这种小事根本算不上什么。
“你去同她说,圣人驾临本世子要前去接驾,让她莫要再等了!”
说完李景和也不管元茂听没听清楚一夹马腹便朝着皇庄方向追去。
元茂看向李景和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像孟怡这般的娘子没有十个也有七八个了,他为李景和处理起这些事情早就熟门熟路了。
想起今日八角亭中孟怡娇羞的模样,元茂便一阵惋惜,多好的小娘子,若是遇上旁人必定和和美美,但谁让她运气不好偏偏遇到了他们世子。
第37章 大雪封山,满天……
大雪封山, 满天飞雪让人睁不开双眼,此处乃是夹道,大雪全都涌了进来, 马车的轮子陷入雪中, 沾着雪越滚越大,车辙由浅浅一道逐渐变宽, 路上的积雪被马车拖走大半。
寿安长公主端坐在车中,只觉这马车越走越慢, 她心中越发恼火,撩开车帘, 疾言厉色催促道:“都在这儿愣着做甚?还不快去将雪给清理了。”
眼看这雪越下越厚, 侍卫们也担心再耗下去会寸步难行, 便纷纷下马清雪, 他们片刻不敢耽误,生怕误了要事。
皇庄主殿内。
陈康大气都不敢喘,被圣人如此看着他把脉的手都不自觉的轻轻颤抖,自他提议要再把一次后,圣人整个人都更冷了, 殿内地龙越烧越热, 可陈康的心却如如坠冰窟,他都这把年纪了还要受此大罪真是不该啊!
“如何了?”
就在陈康感叹自己的命苦时, 李翊开口了。
孟顽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这要如何回禀却难倒了他,这脉相明显便是中毒,可这位小娘子是圣人捧着手掌心的人, 身边自有人照顾饮食起居,这毒怕是送不到娘子口中。
再者这事还发生在长公主的宴席上,这下毒之人到底是冲谁来的, 便有些扑朔迷离了。
一个弄不好这就是要掉脑袋的大罪!
陈康斟酌了许久才谨慎的回道:“娘子并不大碍,待微臣开个方子,娘子喝几日便可痊愈,只是这病因有些棘手,不知圣人可否知晓娘子今日都吃过什么?”
此话一出,李翊立刻明白过来,是有人在吃食中动了手脚,孟顽多半是被人暗害了,他肃着脸向外唤了一声:“冯士弘!”
门外的冯士弘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以他对圣人的了解一听声音便知道这是圣人怒极时的反应,他已经多年不曾见过圣人如此动怒的模样了!
他身子一颤,毕恭毕敬的应了一声:“奴才在,圣人有何吩咐?”
“去!给朕查一查今日六娘子在宴会上都用过什么?”李翊负手立在榻前,看着上面昏迷不醒的小娘子心中悔恨交加,是他没有保护好昭昭,居然让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寻到机会对她下手。
不管此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如今伤到孟顽他便休想好过!
李翊在心中暗暗发誓,从今以后绝不会让这事发生第二次!
闻言,冯士弘急忙领命,可云苓却突然开口,“回圣人,奴婢知道娘子今日都用了什么?”
“说!”李翊连看都没看云苓,今日发生这种事他难免迁怒于云苓,他将其安排在孟顽的身边便是让她照顾好孟顽,如今却连孟顽中毒都不知晓,李翊不敢想今日要是他没来孟顽该如何是好。
“是。”
云苓跪俯在地上,一五一十的将今日孟顽吃了什么用了什么讲了出来,只是在讲到鱼汤时,陈康突然出声打断了她。
“鱼汤?”
“你可知是什么鱼制成的汤?”在听到鱼汤时陈康敏锐的发现了其中的一点,娘子吃了赤小豆制成的糯米糍,此物与鲤鱼相克,不能同时而食,若是这鱼汤乃鲤鱼制成,娘子昏迷必定和其有关!
“奴婢不知。”云苓将头埋得更低了,额间的冷汗不断流下,近几日她与娘子越发亲近,处事上不如之前小心谨慎,今日宴会大意疏于防范,竟然让贼人钻了空子。
又逢圣人在场,她犯了大错只怕一顿罚是免不了的。
李翊的目光落在云苓身上好一会儿,那眼神如同刀子一般,云苓觉得她此刻像是正在被人凌迟一般,她从未觉得时间居然可以如此漫长难熬,不知过了多久,只听上方的人,冷声说道:“冯士弘派人去查,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你!拿着这方子,先去给你家娘子煎药!”
李翊方才有一瞬间想将云苓仗杀,可看到孟顽的瞬间他就恢复了理智,此刻孟顽昏迷不醒,两个婢女一个受伤,若是另一个又没了,恐怕无人照顾她,加之云苓服侍她也有一段日子了,骤然消失她定会伤心的。
他不愿让孟顽伤心,便只能放过云苓,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待这件事过去,云苓还是要受责罚的。
“奴才遵命。”
二人异口同声的应道。
冯士弘心知今日必不可轻易敷衍过去,可不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六娘子她居然被人下毒了,只怕寿安长公主那边也不好交代,想到门口那两位,冯士弘不禁替他们捏了一把汗。
果不其然,一出门他便看到陆润正跪在殿外,一动不动,风雪落了满身,若不仔细瞧还以为是是谁在殿外堆了一个雪人。
“哎呦!二郎君您怎么跪在这里了,快起来!”冯士弘小跑着就要将陆润扶起来。
“阿翁我知错,您就让我在这跪着向陛下请罪吧!”
这么冷的天,陆润直挺挺的跪在地上,比他以往都要认真,经此一遭他的性子怕是会收敛很多。
他起先虽后怕,但心中也同寿安长公主想的一般,并不过多担忧,毕竟他是圣人的亲外甥,只不过骑了一匹御马,又吓晕一个家世平平的小娘子,这事可大可小,但以阿娘的面子,陆润并不以为李翊会将他罚的很重。
至于他为何会跪在这里,还是因为李绥安的一席话。
的卢马发疯时旁人或许没注意,但李绥安却看的真真切切,圣人对孟顽非同一般。
那般关切的眼神,只怕是孟顽的阿耶与阿娘也不一定会如此紧张的看她,何况那情急之下的真情流露,圣人多半是有意与孟顽。
而今陆润伤了孟顽,以今日圣人对孟顽的重视程度,他若不先请罪,只怕会更加惹恼圣人。
可此事事关圣人,李绥安也不便多言,她想要提点陆润,只能模棱两可的劝解一番,但好在陆润虽不懂其中深意,仍是乖乖听话的跪下。
冯士弘见陆润劝不动,便将目光转到李绥安的身上。
李绥安的脸色很不好,她本就体弱今日又受了惊吓,那脸色比雪还要白上几分。
“郡主,您身子弱,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她轻轻摇了摇头,谢过冯士弘的好意。
眼见两人都劝不动,冯士弘只好放弃,他还有要事处理,不便在此过多耽搁,朝着二人行了一礼便匆匆离去。
今日多亏了孟顽舍身相救,如今恩人正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她怎好回去休息。
思及此事,李绥安也是有些恼,明明早就告诫过陆润切勿去打那御马的主意,可他非但不听,如今闯下这般祸事,不仅害得孟顽昏迷不醒,还连累了自己。
可念在姑母的养育之恩上,她也不能弃陆润于不顾,只能陪着他一同候在殿外,又提点了他几句。
只愿圣人能手下留情,莫让她在姑母面前难做。
李绥安一言不发的立在殿外。
陆润想要开口同李绥安说话,却被她一个眼神给逼了回去。
其实到了如今他仍不觉得自己犯了大错,不过是个小官之女,其父亲这样的官吏长安之中一抓一大把,他是为了避开绥安姐姐才朝着她去的。
她能替绥安姐姐挡住这一击,也是她的福气,毕竟一个小官之女与绥安姐姐孰轻孰重他还是分的清的。
一瞧他这幅模样李绥安便知他还不知此事的严重,还有心思同她说话。
“安分一些,圣人还在殿中不可放肆!”李绥安怒气未消,语气也算不上好。
陆润闻言心中一片委屈,绥安姐姐怎能为了一个只见过几面的小娘子便同自己置气,她就这般喜欢孟家那个六娘子么!
此时的陆润还不知道,不仅是李绥安一个人喜欢孟顽,他们李家就没有不喜欢她的。
心中憋着委屈,陆润也不再多话,垂着头一声不吭的跪在外面。
李绥安在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陆润还是孩子心性,多亏她早早便让自然给姑母递去了消息,只愿姑母能早一些来,有寿安长公主在她也不必时时刻刻盯住陆润。
可外头满天大雪,只怕长公主一时半会儿是来不了了!
李绥安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心中很是疲惫,既担忧孟顽的安危,又惧怕圣人的怒火,即使她表现的再镇定心中却很是忐忑。
天色逐渐暗了下去,黑压压一片,仿佛要将这世界给吞灭,大殿之中点起灯,宫人人们鱼贯而出纷纷忙碌起来,李绥安仍同陆润侯在殿外。
冯士弘小跑着回来复命时,见两人还在外面,无奈的摇了摇头,匆匆行了一礼便入了大殿。
大殿之中只有圣人与刘娘子二人,从冯士弘的角度看去圣人正坐在榻上柔情似水的看着昏睡的人,眼中的爱怜已经藏都藏不住了。
匆匆一眼他便赶紧低下了头,这不是他能看的。
“回圣人,查出来了,那鱼汤是鲤鱼所做!”细听之下冯士弘的声音隐隐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本朝禁食鲤鱼,因“鲤”与“李”同音,与圣人的姓同音,为彰显皇室尊严自开国以来便颁布法令禁止捕食鲤鱼,而到如今“鲤鱼”同陛下名讳极为相似,这鲤鱼便更吃不得了。
但此禁令在民间却难以施行,鲤鱼肉质鲜美,一些山高水远的地方仍有人会食用。
好在圣人不计较这些,只要不是太过明目张胆,圣人都不会抓着不放。
可如今这人犯到了圣人面前,只怕是难逃一死。
“鲤鱼?公主别院哪里来的鲤鱼?”
李翊面色不改,眼神却越发的狠厉,寿安长公主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这鲤鱼定是从外面带进来了,可带进来是一回事,将它做成鱼汤送到孟顽面前又是另一回事,若是普通人恐无法做成此事。
如今看来这事到底是冲着孟顽来的,还是挑衅皇室还需细想一番。
第38章 面对李翊的质问……
面对李翊的质问众人纷纷低头不敢言语, 生怕一个不小心便引火上身,小命不保。
寿安长公主与圣人关系亲近,应当不是公主府之人所做, 但若是外头的人, 他又是如何进出别院甚至买通厨房,让人将鲤鱼汤端到了宴会上。
冯士弘心中隐隐有个猜测, 此事必定是别院之人所做,且在公主府中地位不低, 只是不知圣人心中是何计较,这些他不敢直说。
就连冯士弘都能猜测到的事情, 更何况睥睨群臣, 将朝局玩弄于股掌的李翊。
烛火跳动, 光影浮动, 昏黄的光线落在李翊面上,让他本就莫测的神情更具压迫感,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脚下跪成一片的人,不带丝毫起伏的说道:“去查!动静别太大,如有人敢乱说, 格杀勿论。”
话音落一块令牌咕噜噜落在冯士弘眼前, “奴才遵旨!”
他双手捡起令牌,小心的收进怀中放好, 领了命快步朝外走去。
李翊摆了摆手,让剩下的人也跟着退下,一群人乱哄哄的吵的他心烦, 都不曾仔细的看看孟顽。
榻上的人双目紧闭,面色惨白,连呼吸都是轻轻的, 李翊瞧着越发的心痛,又想起今日他匆忙赶来见到那一幕,心中更是一紧,不敢想若是他再慢半步
这样想着,他不免后悔,今日临行前魏州刺史递了奏折前来,他想着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看完了折子再来寻孟顽也不晚,但偏偏就是一会儿的功夫,险些让孟顽受伤。
他不仅恼怒陆润的莽撞无礼,也迁怒自己,看着昏睡中仍是难受的孟顽,心中悔恨交织。
李翊立在榻前,久久的注视着榻上的小娘子,眼底翻涌的情绪让人看不透。
云苓捧着汤药进殿时,瞧见的便是这样的一副场景,她愣了片刻,赶紧理了理心神,小心翼翼的跪在殿中,“圣人,药已熬好,奴婢服侍娘子用下。”
“药放下,你退下罢!”李翊指了指身旁的一张小案。
“奴婢遵命。”
云苓将熬好的汤药放下,便躬身退了下去。
李翊坐在榻上,长臂一捞就将昏睡中的人抱到了怀中,又替怀中之人掖了掖被角免得她受凉。
这一切都做好,他才满意,端起一旁的汤药,指腹轻轻碰了碰白玉碗壁,见温度有些烫,轻轻舀起一勺,凑近唇边轻轻吹了吹,待温度适中,才喂到孟顽唇边。
眼看走至殿,云苓心中放心不下,圣人万金之躯何时做过这侍奉汤药之事,再加上娘子又在昏迷中,这药怕是不好喂。
这般想着,她便有些担忧的转头朝殿内望去。
高大的男子紧紧地拥住怀中的人,视若珍宝般将手中的汤药喂到她的口中,生怕一个不小心烫到她。
云苓自幼便进宫,何时见过圣人如此柔情似水的模样,匆匆瞧了一眼便赶紧转过头,从殿内退了出去,心中感叹道:“当真是万千宠爱。”
其实云苓的担忧并不是多余的,李翊确实不会伺候人,尤其是孟顽还在昏睡中,要将这汤药喂下更是难上加难。
孟顽牙关紧闭,这药根本就喂不进去,李翊额上都开始渗出细汗。
如果是旁人他大可掰开嘴灌进去,可怀中之人是他小心翼翼视若珍宝般的存在,太轻他怕药喂不进去,太重则又怕伤到她。
一时进退两难,费了好半天才将药喂进去。
可还是有不少深褐色的药汁沿着她白皙的下颚缓缓流下,李翊略带慌乱的看着汤药流了一身,一时半会儿也寻不到帕子,他只能用衣袖轻轻替孟顽擦去污渍。
他今日穿的是一件玄色圆领袍,瞧着不打眼,但细看之下便能看出它的非比寻常,袖口的暗纹精致雍容,此刻也染上深褐色的药汁多了一些暗色。
脸上的药汁还好,可孟顽挣扎间衣领上滴上许多,李翊看着穿着脏兮兮里衣的孟顽,心中很是无奈。
这皇庄久不住人,他即便是来,也多半是瞧瞧那些御马很少留宿,只怕是连他的衣物都没有几件,更别说是闺阁女子的衣服首饰。
轻手轻脚的将孟顽放下,昏睡中的她一离开这个温暖宽阔的怀抱,便开始挣扎,她的手紧紧攥住李翊的袖口不愿松开。
小脸依恋的在他胸口蹭了蹭,这一下彻底的让他心软的一塌糊涂,揪在他袖口的手,仿佛是攥住了他的心,整颗心颤抖不停,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本想唤冯士弘进来,刚要开口便想到自己将他派去查别院鲤鱼一事去了。
无法李翊只能狠了狠心,轻轻将孟顽攥着他衣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安置在榻上起身离开。
不一会儿,李翊便又折回,只是手中多了一件白色的里衣,这是他从前留着这里的,如今也算是派上用场了。
重新将榻上的小娘子连人带被抱到怀中。
一切都准备就绪,可李翊却突然不动了,他目光沉沉的看向怀中之人,最后还是将人给放回到榻上。
雪越下越大,北风与白雪鏖战漫天飞扬,外头白茫茫一片,唯有殿中传出的烛光,方可感受到片刻的温暖。
云苓从殿中退了出来,便去看了一眼受伤的绿烟,沾了孟顽的光,这大雪封路也没有旁的御医在,绿烟这个小婢女才有机会被陈康诊治,这要是放在以前,怕是想都不敢想!
好在绿烟的伤没有伤及根本,看着严重但并未有内伤,都是一些皮肉外伤。
如此待娘子醒来,她也好交代,否则被娘子见到绿烟伤的如此严重怕是会伤心自责的。
见绿烟无事云苓也放下心来,替绿烟掖好被角,又往炉子中添了一些炭火,让它烧的更旺一些,云苓才急匆匆的赶回去。
一想到殿外的那两个人,云苓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康宁郡主是知晓她是娘子身边的婢女,这事该怎么圆过去可就难倒她了。
圣人那边明显是不打算现在向娘子坦白身份的,但她若是不去,冯公公又有要事在身,圣人同娘子身边便无人伺候了。
云苓边走边想,没一会儿便走到了殿外。
果然不出所料,李绥安在她返回的瞬间便注意到了她,审视的目光落在云苓的身上。
脊背挺拔,步履沉稳,望向她时不卑不亢的行了一个礼,李绥安观云苓行礼的姿态心中也有了定断。
方才在宴会上她不曾注意孟顽身边的婢女,又遇御马发疯,她便更无暇顾及旁人,直到见到圣人待孟顽非比寻常,她才在心中有了计较。
在外头站着的时间,她便在心中思索今日之事,见了云苓便知她应当大内之人。
云苓心知瞒不过李绥安,索性也不再遮掩,康宁郡主虽然病弱,但在长安之中素有贤名,让她知晓日后娘子在长安的一众贵女中也也能多个助力。
就在她们二人对峙时,殿门被人从内打开,暖黄色的烛光从内泄出,散落在无暇的雪地上。
李翊逆着光立在殿门内,锋利如刀的目光扫视过二人。
李绥安与云苓同时跪伏在地,“圣人万安!”
“你随我进来。”他并未理会其余的人,指了指云苓示意她随自己一同进来。
“是,奴婢遵命!”云苓虽不解圣人为何找她,但也不敢抗命,低着头毕恭毕敬的进入了殿内。
看着殿门在眼前合上,李绥安并未多说什么,在侍女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绥安姐姐,圣人这是还在怪我吗?”陆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绥安幽幽叹了一口气,看圣人对孟顽的重视,陆润怕是在劫难逃,“你这次怕是闯下大祸了!”
这话若是早些说,陆润或许不会信,可方才李翊一个眼神都不曾给他时,他这才知晓自己这才是真的惹恼了圣人。
“绥安姐姐,我阿娘呢?你可有将此事告知阿娘?”此刻他才真的慌乱起来,只求圣人能看在阿娘的面子上轻些罚他。
此刻的陆润仍心存侥幸,却不知金吾卫已经将别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冯士弘一行人骑马行至半路,便遇到了被大雪困在半路的寿安长公主与平阳王世子李景和,他翻身下马,朝着寿安长公主与李景和行了一礼。
“长公主怎么在此处?”
“冯公公这是去哪?”
二人异口同声的说道,冯士弘对寿安长公主为何会在此心知肚明,见她神情便知是为了陆润一事而来,想着那凭空出现的鲤鱼,冯士弘便想试探一番。
“刚接到御令,奴才正要去别院走一遭呢!”
闻言,寿安长公主正了正神色,她只以为冯士弘是为了陆润一事走这一遭,温和一笑,“公公可是为了本宫府中那个不争气的二郎,润儿自小顽劣,待此事过后本宫定要好好管教!”
见寿安长公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应当的是不知别院中出现鲤鱼一事,冯士弘瞧了一眼寿安长公主身后的李景和,也不便多说,只能笑呵呵的回道:
“今日之事险些伤到康宁郡主,多亏了孟家的六娘子舍身相救,真是苦了这位娘子到如今还躺在榻上昏迷不醒,就连婢女都受了重伤。好在那御马也被圣人就地正法,此事亏了圣人及时赶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寿安长公主没想到此事竟然如此严重,竟然险些闹出人命,“竟如此严重?那依公公之见,圣人那边本宫该如何是好?”
冯士弘无奈的摇了摇头,“今日之事伤到了圣人心爱之物,那御马备受圣人爱重,时不时便要去瞧几眼,生怕它受了委屈,今日这番景象只怕圣人那边不会轻易放下,公主还是早做打算!”
冯士弘话里有话,可寿安长公主并不了解内情,听不出其中的门道,只是郑重的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公公下山可是为了此事?”
“等公主您见了圣人便知晓了!”思及圣人吩咐,这事不好声张,他便留下模棱两可的一句话。
说完冯士弘便行礼告退,利落的飞身上马,临走时他还不忘留下一队金吾卫护送寿安长公主,毕竟圣人还在上头等着呢!
一直不曾开过口的李景和,望着冯士弘离开的背影,只觉此事并非他所说的那般简单,看来跟着寿安长公主一同前来是他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作者有话说:非常抱歉让大家久等了,出去旅游了一个周,没想到给我把心玩野了,回来后根本无心码字,再加上数据太拉了,榜单字数也没有写完被关进小黑屋了,我直接放飞自我了,在这里和一直等更新的宝宝道歉[求你了][求你了]
第39章 云苓一头雾水地……
云苓一头雾水地跟着李翊进了内殿。
“给你家娘子换一身衣裳。”
李翊指了指放在一边的素白色的寝衣, “切记动作轻一些,别将她弄疼了。”
说完便转身去了外间。
云苓嘴角的笑意怎么压都压不住,圣人爱重娘子, 时时刻刻地注意着男女大防, 云苓不觉得李翊此举是不想与孟顽亲近,反而更是爱重。
要知道外头略微有些权势的郎君都随心所欲惯了, 若是瞧上那个小娘子都不会如圣人一般顾虑如此之多,哪个不是想要一亲芳泽。
可难得就是圣人的这份心, 他是当真爱重孟顽,事事以她为重, 今日此情景也不曾趁人之危。
小心翼翼的为孟顽换下被药汁浸湿的里衣, 又轻手轻脚的替她换上新的寝衣。
云苓看着手中的寝衣突然顿住, 这寝衣瞧着像是圣人的, 上头的暗纹都是气势磅礴的龙纹,穿在娘子身上怕是有些逾越。
但又想到这是圣人的命令,娘子传来也无妨,这份殊荣是圣人心甘情愿给的。
换完寝衣后云苓便退了出去,李翊在云苓走后便走了进来, 轻轻坐在榻上看着昏迷中也不安分的小娘子。
他一坐下孟顽像是感受到什么似的, 立刻就靠了过去。
昏睡中的孟顽正深陷一个个扑朔迷离的梦魇中。
梦中如同现实一般她初回孟府便被杨氏处处针对,可却没了长离的陪伴, 她在府中更是举步维艰。
又不知为何与郑持盈扯上了关系,哪怕她事事躲避却总能碰上他,为此她不知受了多少责罚。
直到某日, 英国公府上设宴,她与孟怡皆在其中,席间她没饮几杯便不胜酒力头昏脑涨。
向英国公说明后便被婢女扶着去厢房歇息, 她迷迷糊糊的睡了许久,再醒来却天翻地覆。
身边多了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睡在身侧,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孟怡的未婚夫婿郑持盈,还不等她理清发生了何事,厢房的门便被人推开。
孟怡正带着一群娘子夫人站在门外,不等孟顽开口,孟怡就率先给她按上了一顶勾引嫡姐夫婿的帽子,无论她怎么解释都无法为自己洗脱嫌疑。
这日过后她名声尽毁人人喊打,以她的身份郑家不会同意她进门为妻,即便是做妾也是妄想。
她本想削发为尼远离这红尘之事,可这时郑家却突然松了口愿纳她为妾,孟珈与杨氏不愿得罪郑家,不顾孟顽的反抗,用一顶小轿送进了郑府。
而孟怡却在此时得了平阳王世子的青眼,不久便要成为世子夫人了。
在郑府的日子可以说是苦不堪言,她本就与郑持盈没有感情,又被婆母刁难,请安侍疾从未落下,可卢氏始终不喜。
在郑持盈娶妻前,孟顽被禁足在院中,连着几日都无人理会,她也悄悄准备趁机逃出郑府。
终于,在一个雨天让她找到了机会,孟顽悄悄的从后门逃了出去。
她漫无目的地跑在街上,骤雨模糊了视线,让她看不清前面的路。
也没注意到身后的一队人马正朝着她逼近,战马的嘶鸣自耳边响起,孟顽猛然后退跌倒在地,连日来不曾进食她终是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昏迷前她闻到了一阵熟悉的雪松气,随后便落入了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之中。
李翊紧紧抱着在梦中不停流泪的的孟顽,见她泪流不断心中也很是怜惜,擦泪的速度赶不上她流泪的速度。
不知道她梦到了什么竟然如此伤心。
如同抱孩子一般将人揽进怀中,轻声细语的低声安抚,许是他的安抚起了作用,怀中的小娘子停止了哭泣,安安静静的靠在他的怀中。
昏黄的烛光将二人的影子拉长,内殿一片静谧只有李翊低声轻哄的声音,外头风雪交加,而此处却温暖如春。
别院内灯火通明,可院中的娘子们却没了兴致,面上都多了几分焦急,自打李绥安同孟顽离席以后许久不曾出现。
眼看这雪越下越大,别院中群龙无首,别说李绥安就连寿安长公主也不见踪影,她们不免心中惴惴不安。
杨玉静紧紧地攥住孟怡的手,若说慌乱只怕在场之人无人比得过她,眼下这情形就算她再迟钝无知也知晓其中必是出了乱子。
只是不知与孟顽有没有关系,杨玉静有些后悔方才的一时冲动,这是在长公主的别院中万一孟顽有个好歹,要是真查起来她一定是瞒不住的。
孟怡察觉出杨玉静的不安,在她耳边悄声问了一句,可杨玉静只是摇了摇头不曾多言。
不是杨玉静不想说,而是她怕万一孟顽无事她这边就先自乱阵脚,若是露出马脚被有心之人察觉出来就不好了,所以就连孟怡她也不敢轻易告诉。
还不等孟怡再开口,外头就突然乱了起来。
阵阵火光伴随着哒哒的马蹄声从外头传来,火把的光被白雪反射的越发耀眼,远远望去别院火光弥漫。
水榭这边都是一些小娘子哪里见过这阵仗,不过瞬间便喧闹起来。
本就做贼心虚的杨玉静身子更是止不住的颤抖,孟怡安抚般地拍了拍她的手,“表姐莫怕,这是公主别院无人敢乱来。”
可孟怡越这样说杨玉静抖得越发厉害,是啊!
这是长公主别院再傻的贼人也不敢来此作乱。可她担心的便是这个,既不是贼人那必定就是官府之人,那他们为何而来?杨玉静是越想越心惊。
见她这副模样孟怡便猜出几分她的担忧,但她并不认为孟顽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让金吾卫出动。
就算此事因孟顽而起但要是真的查起来,也与她无关,所以她心中很是不以为然。
正院内亮如白昼,驸马陆黎安匆匆赶来,如今整个别院都被金吾卫团团围住,要知道金吾卫是天子亲卫,主要负责天子出行护卫与重大案件缉捕之事。
此时,冯士弘带着一众金吾卫来势汹汹,就算是驸马陆黎安也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阵仗。
寿安长公主与李绥安不在,也只有陆黎安这个没有一官半职的驸马出来主持大局。
“奉圣谕而来,驸马勿怪!”冯士弘朝着神色匆忙的陆黎安见礼,脸上是一贯的温和浅笑。
“公公言重了,只是不知圣人这是何意?别院之中还有宴席未散,如此怕是会惊扰娇客。”陆黎安此前一直待在前院与几个古交饮酒对诗,对发生了何事一无所知。
“驸马多虑了。”
话音一落,院门便被人推开,陆黎安口中的娇客们正被金吾卫领了进来。
“公公这是”
今日来的都是朝中重臣的子女,随便一个都是家中的掌上明珠,陆黎安看着眼前的景象一时间也不知圣人是何用意,如此大的阵仗,不知道还以为别院中有人行谋逆之事呢。
冯士弘并未理会陆黎安,而是望着周云岩问道:“人都到齐了?”
“回公公还有一人未到。”周云岩抱拳回道,目光却落在后方的陆黎安身上,冯士弘闻言也转头看去。
陆黎安心中一惊,圣人耳目遍布朝野就连他府中有多少人都一清二楚,那若是其他的事恐怕也瞒不过。
他心中有了计较,赶紧转身对着身后的婢女吩咐道:“去后院将表小姐请来!”
侍女领了命便急匆匆地离开,陆黎安笑着向冯士弘解释,“某这外甥女几日前犯了错,眼下正在自己院中禁足呢!”
冯士弘笑意盈盈的点了点头,“无妨,速速将表小姐请来便好。”语气平淡,但却特意加重了请字。
陆黎安笑着附和了几句,二人便将视线转到院中的一众贵女身上。
“驸马可知今日宴会上有道菜肴乃是鲤鱼所制?”锐利的视线在众人身上一一扫光。
话落院内便响起阵阵惊呼。
杨玉静整个人抖如筛糠,悄悄往孟怡身后躲了躲,可即使隐在人群中也很是显眼,冯士弘一眼便瞧见了她,抬手一指,“你上前来!”
见冯士弘指向她,杨玉静直接腿一软跪倒在地。
如此情况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两名金吾卫走上前去,将瘫软在地的杨玉静从地上拖起,带到了冯士弘与陆黎安面前跪下。
“看来这位娘子应是知道内情。”
平淡温和的语气落在杨玉静的耳中却比她身下的雪还要比冷,她冷的直打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可冯士弘只是笑了笑,“无妨,既然娘子不愿说,那就只能随咱家去北司走一趟了,那里有的是好东西让您开口。”
说完冯士弘便对着身侧的人挥了挥手,那人刚要上前,杨玉静便开了口,将事情一五一十的交代了。
原是她看不惯孟顽同康宁郡主李绥安交好,便偷偷让人从外头寻了一条鲤鱼送进来,又去求了陆雨朦,这才成功将鲤鱼送进了别院厨房。
冯士弘也没想到,这事居然还和陆雨蒙有牵扯,略带歉意的开口:“驸马,您看这表小姐也要一同随咱家走一趟了。”
话都说到这地步了,陆黎安也不敢拒绝,只能吩咐人赶紧去催催。
躲在人群中的孟怡见状悄悄松了一口气,还好这事没有牵扯到她身上,她向杨玉静透露此事时就想过会被人发现,只是没想到竟然如此之快,甚至还惊动了圣人,这就出乎了她的意料。
不过万幸杨玉静这个傻子没有攀咬自己,如今圣人都知晓了此事杨玉静只怕是难逃一死,也不枉费她的一番谋划,虽然不知道孟顽如何,但是能除掉杨玉静也是好事一桩——
作者有话说:来晚了
第40章 本以为会是一件……
本以为会是一件棘手的差事, 没成想如此轻易就找到了主谋,杨家这位娘子也当真是个拎不清的,就为了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嫉妒心, 就敢在长公主的别院惹事, 连鲤鱼都弄了出来。
冯士弘将杨玉静连同匆忙赶来的陆雨朦一起带走,可一直沉默的陆黎安却突然开口喊住了他:“公公, 可否让某一同面圣?”
视线在陆黎安身上停留片刻,不紧不慢的说道:“这是自然, 此事牵扯到长公主驸马自当一同前往。”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复又说道:“算算时辰,长公主也应当到。”
陆黎安眼中闪过微光, 他还不知道陆润惹的祸, 闻言还当是陆雨朦做的事被寿安长公主知晓了, 心中思索对策, 好哄住公主。
他们走后,院中的小娘子们却还不能离开,不仅是因为外头大雪封山进出不便,更是因为此事还未真正了结她们还不能走。
陆黎安这个主人自然是要负责安顿好她们,他吩咐人收拾好屋子安排她们住进去, 又派人去知会各府。
此时风雪小了几分, 但他们一行人还是折腾了许久才赶到皇庄。
主殿外立着几道身影,陆黎安远远瞧着觉得有几分眼熟, 想到冯士弘曾说过寿安长公主早已赶了过来,可另外二人他瞧着倒有几分像陆润与李绥安。
今日这事只怕并不简单,连寿安都外头站着, 想来事情不仅仅是鲤鱼一事这般简单,其中只怕还有隐情。
陆黎安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丝毫不显, 别院中的人和事他早已安排妥当,即便是圣人也寻不出半分错处,如此这般他便放心许多。
“黎安,你怎么来了?”寿安长公主见到陆黎安很是诧异,她走时匆忙并未知会陆黎安,今日之事他一概不知,如今出现在这怕是别院也出了乱子。
陆黎安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将别院之事一一道来,寿安侧头看向冯士弘,对方只是浅浅一笑,她这才明白方才在山路上为何会遇到他,原是去别院中拿人的。
既然已在半路相遇为何不直接言明,难道圣人疑心这事是她所为,寿安越想越是笃定,再联系上陆润做的事,圣人怎么能不生疑,寿安想起陆润这个逆子便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跪在一边的陆润被自家阿娘狠狠地瞪了,心中很是莫名其妙,他已经认错了,阿娘方才也骂过了怎么又突然发难。
“长公主怎么还在外头?”冯士弘疑惑的看向寿安长公主,转头就板着脸斥责道:“你们这些奴才怎么做的?还不进去通传一声!”
一个小太监苦着脸来到冯士弘身边,为难的说道:“阿翁,不是奴才不去通传,是圣人不愿见呐!”
寿安长公主作为天子长姐颇得敬重,便是圣人也愿给三分薄面,她从未受到冷落,如今这样心中也很不是滋味。
但想到今日这一连串的事情,她也不敢心生怨怼,生怕圣人当她是居功自傲、窃弄权威,只能老老实实的在站在外头等着圣人传召。
冯士弘眼珠子一转便猜出圣人为何不见寿安长公主的原因,一是因二郎君之事迁怒,再者嘛就是不想旁人打扰他与六娘子独处罢了。
算了算时辰,冯士弘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这事今日终归是要了结,如今人都到齐了圣人也该见一见了,他安抚完众人后接着转身入了大殿。
果然不出他所料,隔着屏风他一眼就瞧见圣人坐在榻上低头望着六娘子的身影,如此情形他也不敢再往前走了,只能待在原地,试探的开口询问:“禀圣人,人都到齐了,您可要见一见?”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见里头的人出声,冯士弘觉得再等一会儿他一直弯着的腰都要断了时,里头的人先是不紧不慢的给孟顽掖了掖被子,才起身走了出来。
见李翊出来冯士弘腰弯的更低了,“圣人。”
“让他们都去停云斋等着。”
冯士弘得了令便带着一群人朝着停云斋而去,陆润跪了得有两个时辰,好不容易可以起来,双腿早已没了知觉根本使不上劲,只能被宫人搀起来,又抬到了停云斋。
本以为到了停云斋他可以喘息片刻,可屁股刚挨上椅子,紧接着寿安长公主一个眼刀便飞了过来,他可不敢这个时候忤逆他阿娘,两腿一软又跪了下去。
在场的就属寿安长公主地位最高她不曾坐下,剩下的人就更加不敢了,她冷冷的扫过同样跪在地上的杨玉静与陆雨朦,今日这事大多是她们两个引起的。
尤其是陆雨朦,因着前几日崔镶上门之事她便对陆雨朦心生不满,找了个由头罚了她禁足没想到她还有这番本事,在禁足中竟然能惹是生非,从前是她小瞧了她。
“瞧瞧你们几个做的好事!”来的路上寿安长公主便憋着一口气,如今才得空发泄出来,可又顾忌着李景和在场,她也不能太过,让人看了笑话。
现在也不是责骂他们的时候,如何求得圣人宽恕才是当务之急,不等她想出办法便听见外头有内侍高声唱和:“陛下驾到!”
在众人的跪拜声中,李翊施施然走了进来,也不叫他们起身,径直坐到主位上。
杨玉静怎么也没想到她只不过是想给孟顽点教训居然会闯出如此大的祸,她想让阿耶阿娘救救她,可根本无法将消息递出去,纵然如今心中万般后悔也无可奈何。
她不该侥幸的以为只是一条鲤鱼一定不会被人发现,也不该明知朝中有禁令禁食鲤鱼仍是肆意妄为,如今面对圣人她早已吓破了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将额头紧紧的贴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
比起孤立无援的杨玉静,陆润与陆雨朦反倒显得有恃无恐,陆润有长公主护着终归是与性命无碍,而陆雨朦则将视线落到了陆黎安身上,后者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切勿多言。
“你们有什么要说的?”李翊居高临下,将他们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来的路上他已经听冯士弘讲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对杨玉静是有些印象,上次在长公主府上也是她带头针对孟顽,不过看她样子多半是被孟怡挑唆,要说起来这事也是全是因孟怡而起。
和这件事有关的一个都别想跑了,李翊下意识就要转动拇指上玉扳指,刚一动就摸了个空,索性便罢了。
抬手指了指杨玉静,“说,你为何要这么做?”
杨玉静一愣,没想到圣人会越过长公主直接朝她发难,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结结巴巴的说了半天大多是为自己脱罪的说辞。
李翊听得烦不胜烦,冷峻的双眉皱起,在眉心蹙成一个川字,面上很是不耐。
见状冯士弘及时开口打断:“杨娘子!莫要说些没用的,您只需讲清楚前因后果便罢了!”
话语中的威胁显而易见,即便杨玉静再傻也听得出来,她连忙止住了抽泣,断断续续的将事情的原委讲了出来。
陆雨朦见杨玉静话语中提到自己便有些坐不住了,频频朝着陆黎安看去,可对方始终一副稳如泰山的模样。
寿安公主也同样如此,毕竟这事与她公主府无关,只要陆润不曾被牵扯进来便好,只是这个陆雨朦怕是不能再留在府中了。
陆雨朦她为何会帮杨玉静寿安长公主怎么会不知,只是之前她怎么就没瞧出这个丫头竟然如此恶毒,竟然为了陷害阿宁将不顾整个公主府。
今日过后,若是圣人留她一命便将早早打发了,省的日后再做出此等不仁不义之事!
见杨玉静将该说的事就交代了,李翊也不想和他们多费口舌,算了算时辰他马上就要去到孟顽那边了,此事不宜再拖。
“太常少卿之女杨玉静忤逆圣意,犯大不敬之罪,杖责一百,不必奏闻。”
话落四周鸦雀无声,杨玉静直接瘫倒在地,她一个弱女子如何受得了如此大刑,她四肢着地朝着寿安长公主爬去,祈求公主可以为自己求求情。
杨玉静不懂,但寿安长公主却是知晓这“不必奏闻”四个字是何意,这是陛下授意行刑者如是下手没个轻重失手将人打死也是无碍的。
若是数目少些,她或许可以侥幸存活,可这一百廷杖下去,杨玉静必死无疑。
“长公主,求您帮我向圣人求求情!公主我算是您看着长大的,求您怜惜”杨玉静跪趴在寿安长公主脚下,拽住她的裙摆不断祈求。
寿安长公主听在耳中也很是不是滋味,她是想替杨玉静求情的,可李翊却不给她这个机会。
李翊本就心生烦闷,灵魂深处神魂俱裂的疼痛他用力克制住,不让自己面上出现异常。
如果此时倒下,怕是会出乱子。
视线若刀锋般扫过众人,在寿安长公主、李景和与陆黎安停留片刻,之前行刺之事的主谋还未抓到,身为帝王他的防备心从未卸下,在场的人都是他怀疑的对象。
若是有人趁机生乱,主殿之中昏迷不醒的孟顽该如何是好,他是坚决不允许有丝毫危险靠近孟顽。
为此他强打起精神,将剩下的人一同处理了。
李翊面色沉静,除了紧皱着的眉头从神色上看不出任何的异常。
他指了指陆雨朦和陆润开口道:“你们两个杖责七十,陆润禁足三月,无召不得外出。寿安管教不力罚俸半年,与驸马一同禁足一月。”
打陆润多少对他来说都是无所谓的,他一向爱玩要是让他禁足这相当于要了他的半条命。
“舅舅!”
陆润哀嚎,想要打亲情牌让李翊心软,可他的声音吵的李翊头痛欲裂,“八十!”冰冷的两个字彻底止住了陆润的哀嚎。
“陆润!休要胡闹!”寿安长公主跪地领旨,又制止了陆润的嚎叫,“这逆子被臣宠坏了,日后定好好管教”
李翊早已无心再看这出闹剧,他现在脑袋痛的要炸了,只想赶紧将这些给处理了,他烦躁的挥了挥手打断寿安的话,边走便吩咐道:“至于孟家的那个同样禁足三月,在此期间每日掌嘴五十,冯士弘你亲自派人去办。”
“奴才遵旨!”
冯士弘的声音自身后远远地传来。
原本见杨玉静被人带走孟怡心中也很是紧张,可是过去了许久也不见传召她,便将心给放回了肚子里。
眼看入了夜她正准备歇下,房门却被人粗暴的从外推开,几个女官模样的人正站在外头,气势汹汹的看着她——
作者有话说:写这章的时候有些纠结,皇帝的姐姐到底要自称什么,妹妹可以自称“臣妹”,但“臣姐”这个词总感觉怪怪的,去问了D老师它告诉我可以自称“臣妾”,我直接一个达咩,最后还是选了一个“臣”[无奈][无奈][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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