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没一会儿马车就……
没一会儿马车就被一群人围住, 凌乱的马蹄声也在马车周围停歇,伴随着不堪入耳的话语一同传进车内二人的耳中。
“哪家的小娘子还不赶紧出来让大伙瞧瞧!”
“是啊!若是长得好看哥几个待会儿也好下手轻点!”说完十几个人同时大笑起来。
马车内孟顽紧紧地攥住云苓的手,她们今天带的人不多, 除去车夫外只有一个护卫, 这群贼人浩浩荡荡近二十人,对上他们可以说是毫无胜算。
“你们要做什么?”护卫率先拔刀杀气腾腾地看向为首之人, “我家娘子乃孟侍郎府上的家眷,你们可看清楚了, 此时退去还可留你一命!”
他将孟珈的名头抬出来企图吓退这群流寇,这群人身材个个魁梧但衣着却很是粗犷, 想必是流窜在各地的土匪, 只是不知他们用了什么办法竟然流窜到了长安附近。
这几人皆是满脸横肉, 眼中闪着凶光, 尽是穷凶极恶之人,衣裳沾满干枯的深色血迹手上应当有不少人命在。
他们如今敌众我寡不能与其硬碰硬,只能尽量避免与他们发生正面冲突。
“哈哈哈哈,咱们找的就是你!别说是一个区区侍郎,就是当朝宰相我们也照杀不误!”那流寇闻言非但没有害怕, 甚至口出狂言。
车内的云苓闻言狠狠在心中啐了一口, “不知死活!”但手中却紧紧将孟顽护在身后,她是会武的, 外头车夫与护卫也都是圣人安排的人,她倒是不惧这群宵小,只是怕刀剑无眼会伤到娘子。
孟顽看出云苓的紧张, 拍了拍她的肩又清了清嗓子,高声道:“此地乃是天子脚下,京畿重地!你们难道要为了一些无关紧的钱财, 搭上九族的性命吗?”
“小娘子身娇体弱,口气倒是不小,我倒有几分期待你是怎么取我们九族的性命!”为首的贼人仰天大笑,骑着马围着马车转了一圈,眼神中尽是志在必得,“而且谁说我们是为了财啊?”
“你们莫要太过猖狂。”云苓出声呛道。
可这话落在这群流寇耳中不仅毫无威慑反倒引得他们哄堂大笑,“还有更猖狂的呢!娘子你们可要试上一试?”
流寇们并未将几人放在眼中,一个车夫外加一个护卫要解决他们不过眨眼的功夫,所以他们不急着解决几人反倒饶有兴致地出言调戏起马车内的小娘子。
云苓听着这几人的□□声怒从心中起,二话不说拔下头上的簪子就朝着说话那人掷去,笑声蓦然停止,随后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
谁也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流寇们皆愣住了,待反应过来眼中凶光毕露,冷喝一声道:
“找死!”
流寇头子也没想到这小娘子出手竟然如此毒辣直接要了他兄弟的一条命。
他拔出腰间佩刀就朝着马车砍去,只是刚到半路就被人拦住,那不起眼的马夫竟也武艺高强,不仅挡住了他这一招,还将他逼得后退几步,这才稳住身形。
他们这才发现自己轻敌了,可为时已晚,一边的护卫已经连伤了他几位兄弟,原来方才那话并不是吓唬他们,这二人皆是高手,动起手来招招致命。
一时间流寇们竟被逼得节节败退。
事发突然他们一时无从防备逐渐落了下风,可缠斗间他们也发现了二人的漏洞,因为护着马车上的人,二人虽招式狠辣却多有顾忌,往往可以一击致命的招式却因马车上的人而大打折扣。
发现这一点的流寇头子对着手下使了一个眼神,更多的人逐渐朝着马车下手,流寇虽武功不及车夫与护卫但胜在人多。如此一来他们二人便多有分心,险些被伤到要害,出招也不及方才干脆。
察觉他们企图的护卫当机立断,狠狠抽了马一鞭子,被抽疼的马嘶鸣一声奋力朝前奔跑。
“云娘子,你护着娘子先进城,城内有金吾卫巡逻,这群草窃之辈不敢进城!”
说完他便与车夫拦住流寇,以防他们追上。
云苓的身手不在他们二人之下,只要他们牵制住大部分的流寇,剩下的在云苓面前成不了什么气候,待进了城娘子也就安全无虞了。
可事实却并未如同他料想的这般顺利,云苓带着孟顽还未到城内,就被流寇头子带着四人给追上了。
她们的马未曾经过训练,根本就抵不过流寇们的马,他们的马虽然不能长时间内保持高速奔跑但因为时常抢劫财物,短时间内快速奔跑追上她们还是轻而易举。
不过好在追上来的人并不多,大部分人马都被牵制住了。
云苓看着外虎视眈眈的流寇,从怀中掏出她一直贴身携带的匕首,塞到孟顽手中,“娘子您拿着它以备不时之需。”
孟顽接过匕首郑重的点了点头,方才云苓已经交代过她会一些拳脚,让自己无需担心她。
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只能尽量顾全自己,免得云苓到时还要分心保护她。
流寇们虽然吃了教训,但如今面对着娇滴滴的小娘子还是松懈了几分,在他们眼中方才能够一簪子杀死他们兄弟不过是叫她们凑巧钻了空子。
不过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说到底也翻不出什么花样。
流寇头子用刀挑开车帘一把就将马车中衣着华丽的小娘子扯了出来,捏着她的脸上下打量。
“果真长了一副好颜色!你早些出来求我,说不定我还能手下留情,让你少受一些罪。”
说着他的大手就要向下探去,还没等碰到就被人用银簪扎在手背,他手一松就将人扔在了地上,捂住流血的手背神情狰狞骂道:“娘的!还是个烈性子!”
说完他翻身下马,捏住她的后颈将人捞起,“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有的是手段让你跪地求饶。”
“这娘们是个烈性子,大哥你可要好好教训教训,让她见识一下你的真功夫。”手下语气轻佻,色眯眯的眼神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几人只顾着言语间调戏,都没注意到马车上灰扑扑不起眼的小人已经悄悄拉起缰绳,趁几人不备之时横冲直撞驾马离开。
流寇们反应过来,正要去追却被他们的头儿拦住,“不过一个婢女罢了,让她多跑一会儿再去追岂不是更有趣些?”说完他就要抱起一边的娘子往自己的怀里按。
“既然大哥得了正经的官家娘子,那个婢女就让给咱们兄弟几个吧!”
“随你们,但要记住不能留活口!”他刚说完就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方才刺伤他手背的银簪正牢牢地插在他的颈间。
是他掉以轻心了,遭了一次暗算仍不以为然,折了一个兄弟后,又把自己也搭了进去。他不甘心的瞪大双眼怨毒地盯着面前的小娘子,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清晰的感受到生命正不断流失,想要开口可那簪子刺得深连带着喉咙也被伤到,一句话都来不及说他便瞪着眼睛倒了下去。
“想要杀了我们,也要问问姑奶奶我同不同意!”说完云苓便将插在他颈间的银簪拔出,鲜血顿时喷涌而出,站在他身前的云苓不可避免的浑身是血,连脸上都被染红了大半。
她方才不杀这人不过是故意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好让娘子有时间逃走,见娘子走远她这才不急不慢的动手。
带着满脸的鲜血,她转头朝着剩下的四人看去,咧开嘴笑得古怪。
赤红色的脸庞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在灰暗的夜色中越发诡谲,剩余的四个流寇皆被吓了一跳。
夕阳已经完全落下,只留半边余晖红得骇人,残阳如血很快就被黑暗吞噬。
孟顽并不会驾车,跌跌撞撞地朝着云苓告诉她的方向驶去。
方才在马车中二人换了衣裳,云苓又将黄土抹到了她的脸上,这才让她逃过一劫,从流寇手中逃脱。
她知晓自己有几斤几两,留在那里只会添乱,倒不如趁机逃走,赶去城内报官还来得及救出云苓,若是她留在那里只怕她与云苓谁都逃不掉。
可这匹老马实在是太不争气了,跑到一半竟然跑不动了,任孟顽如何抽打它的速度都越发缓慢。
孟顽一咬牙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此处离城门不远,她不如跑回去,借助夜色的遮掩还能缩小目标,不易被人察觉。
打定了主意孟顽果断弃车,临走时她用簪子狠狠扎了马屁股几下,让它朝着反方向跑,以防有流寇追来,也好混淆视听。
做完这一切的孟顽使出吃奶的力气朝前跑去。
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声,李翊一时怔住。
这是在逃跑吗?
天色已经大暗,四周并未有灯火,寂静一片唯有孟顽剧烈的喘息声回荡在林中。
伸手不见五指的林中孟顽已经分不清方向,只能凭借直觉拼命的奔跑,连李翊来了都未曾发现。
“昭昭,发生何事了?”
骤然响起的男声将孟顽吓了一跳,一个趔趄险些摔倒,“逃命呢!你看不出来么?”孟顽没好气的喊道。
李翊被吼得一愣,原本他还想再问为何要逃命?云苓和其他人又在哪里?
但见孟顽无暇顾忌这些的模样他也不好再多问,只是迅速出声替孟顽指引方向,“朝右手边跑,这里离南城墙近,明德门就在附近,那里设有武侯铺应当有一百名士兵在此地值守。”
李翊知晓孟顽此刻怕是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了,所以就将方位都换成易于分辨的左右。
他一边替孟顽指路一边思索这批流寇从何而来,他初登基时时局不稳,各地多有动乱,长安周围也流寇四起,但早已被他以雷霆手段镇压,在此后十年间无人再敢作乱。
也许孟顽遇上这批流寇并非偶然,而是有人故意为之,只是会是谁竟然如此痛恨孟顽甚至不惜与流寇勾结,也要取其性命?
孟顽顾不上回应李翊,只一味的朝右跑去,终于在她跑即将出林中时却听到身后有马蹄声传来。
她来不及躲藏就与那人四目相对。
“是你?”那人明显认出了孟顽。
他本是见云苓手段毒辣,招招干净利索一击毙命,心中很是惧怕不敢上前,便偷偷溜走,没想到正巧遇到落单的孟顽。
但想到前不久的教训,他此刻不敢贸然上前,扯紧缰绳后退几步,警惕地看向眼前娇弱的小娘子,生怕她也是一位深藏不露杀人不眨眼的主儿!
孟顽也不与他过多废话,学着云苓掷簪子的手法,也拔下头上的簪子朝他掷去。
乱棍还能打死老师傅呢!她今日出门时戴了如此多的簪子就不信不能把他扎成刺猬。
孟顽勇气可嘉可惜准头不足,这簪子没能伤到他反而扎伤马匹的一只眼睛。
痛苦的嘶鸣声传来,那马如同癫狂一般胡乱颠簸着身上的人,孟顽见状又丢了几个簪子,却都落空了,见状她也不恋战赶紧掉头继续朝明德门跑去。
有些事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她还是赶紧去找人为好。
赵武被发狂的马甩在地上,忍着背上的剧痛他爬起来就追赶,方才这几下他也看明白了,眼前这位小娘子才是真正的手无缚鸡之力。
若是将她抓住回去复命,功劳岂不都是他的,能趁机得主子看重便更妙了。
孟顽听着逐渐靠近的脚步声,边跑边从怀中掏出云苓交给她的匕首,用力攥紧。
她还是那句话,乱棍打死老师傅,况且她手中拿的还是一把真正能伤人的匕首,所以孟顽虽然紧张但不恐惧。
在她被人拽住的第一时间就用手中的匕首朝他胡乱刺去,那人果然被他刺的松开了手。
“别怕!你做的很好。”李翊出声安抚,想要像之前一般控制孟顽的身体,却发现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行。
魂体的李翊眉头紧蹙多次尝试也不行,让他向来稳如泰山的心也不免越发焦急,这是从未出现的情况,他心中乱了片刻,但很快就镇定下来。
眼下当务之急是让孟顽尽快脱险,不是思索这些事的时候,她本就养在深闺又跑了许久怕是用不了多久她的体力便会跟不上。
如此他只能指挥孟顽行动,用匕首朝着赵武的要害刺去,速战速决免得拖下去再生变故。
一寸长一寸强,孟顽的匕首实在太短了,几次都没能刺中,不过好在也没让赵武讨到好,二人竟然打的有来有回。
果然不出李翊所料孟顽的动作逐渐越发吃力,她跑了许久,体力已经跟不上了,握着匕首的手不停地颤抖。
一个没留神就被赵武用刀划伤了手臂,赤红色的血液将衣衫染红。
可孟顽就像是没有知觉一般凭借对活命的渴望不断用匕首朝着赵武刺去。
李翊跟着心中一紧,他切实的感受到孟顽的痛,这痛落在他心上更是强了千倍万倍,他不断尝试控制孟顽的身体,却还是不行。
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孟顽节节败退,身上不断出现新的伤痕。
眼看孟顽被赵武击倒在地,他那把闪着寒光的刀也正悬在孟顽头上,李翊睚眦欲裂,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这个念头的出现险些击垮他,坐拥江山又如何?乾纲独断又如何?
此时此刻他却无法保护自己心爱之人,李翊第一次痛恨自己的无能,连一个小小的流寇都无法替她除掉。
他甚至心死一般地想若是孟顽就此殒命,他也绝不独活,不如随她而去了。
可看着那把刀逐渐逼近,李翊猛然惊醒!
他怎么忍心看着孟顽死去,她还那般年轻,正是人生最好的时候怎么能就此香消玉殒,倒不如他替她死去。
不知是不是他想替孟顽承受死亡的情绪太过强烈,李翊猛地发现他又可以控制孟顽的身体。
发现这点后他的灵魂都止不住的战栗,但他来不及思考太多,在孟顽险些握不住匕首时接过匕首牢牢握住。
在赵武的刀落下来之前干净利落地用力将匕首刺进了赵武的心脏。
看着眼前人缓缓向后倒下,又无力地慢慢将手中的刀松开,“哐当”一声,刀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心也跟着落地在胸腔中剧烈的跳动。
“昭昭别怕,已经没事了。”
李翊出声安抚,刚说完这句话他的灵魂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撕扯,那种灵魂深处传来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一股强大的力量正不断地将他的灵魂从孟顽的身体中拽出。
“轰隆!”
惊雷在天边炸开,孟顽的身体软绵绵地倒下,身上正不断地有淡青色烟雾冒出。
“长离”一声极轻的呼唤在林中响起。
孟顽觉得他正在从自己的身体中消失,她伸手想要攥住,却什么都握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与这股淡青色烟雾一同消逝在天地间——
作者有话说:昨晚没更新今天补上[狗头]
第62章 冯士弘接到孟顽……
冯士弘接到孟顽那边出事的消息时心中一惊, 如今河清海晏、天下太平怎么会有流寇作乱?更何况是在长安这京畿重地出现流寇。
他同李翊一样认为此事定是有人故意而为之,密信被他狠狠地攥在掌心中,转身疾步进了内殿, 曲江池的夜景也是一绝是以长公主等一众人都还未离开, 李翊今日心情好也生几分闲情逸致就留在了此地。
“圣人,六娘子那边出事了!”冯士弘隔着重重帷幔对着榻上的人说道。
可回应他的却是一室寂静, 冯士弘顿了顿再次试探地问道:“圣人?”
冯士弘心中觉得不对劲,早些年圣人长待在军中, 为防敌军夜间突袭,即使是睡梦中也一向警惕, 从未有唤不醒的情况出现。不, 要是以往他站在外头时圣人怕是就该醒了。
今日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自从去年七月起圣人便开始注重休养生息, 天一擦黑就歇下了, 也不让人进去伺候,怕不是那时就不对劲了,莫不是从前在战场上留下的暗伤。
这样一想冯士弘便顾不上其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榻前掀开帷幔。
看着躺在榻上呼吸平稳瞧着似乎并未有什么不妥,可就这样冯士弘也是心惊胆战, 颤抖着手以下犯上地推了推李翊, 仍不见他有反应。
冯士弘腿一软竟然直接跪了下去,圣人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就是一万条命都赔不起。
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笼纱冠掉在地上滚了好几个圈他也顾不上去捡,赶紧去殿外寻周云岩。
“周大人出事了!”冯士弘不敢声张此事,将他拉到一边压低嗓音凑近周云岩耳边低声说道。
周云岩跟在李翊身边的时间也不算短, 从未见过内侍监这副模样,他立刻严肃起来,“大监发生何事了?”
“圣人昏迷不醒, 我怎么叫都无用,您快去将尚药局的奉御陈大人带来,切记不要闹出动静。”
还不等冯士弘说完周云岩就准备离开,刚转身又被冯士弘拦住,“您先别急着走!还有六娘子在回去的路上遇到流寇了,还需派一队金吾卫去救六娘子!”
冯士弘心知圣人将六娘子看的比自己都重要,他此刻也不得不先斩后奏擅自调动金吾卫,否则要是圣人醒来知晓了六娘子出了意外,他还是要再死一次的!
同样周云岩也知晓这点,郑重地点头应下,他先派人去沿路寻找孟顽的踪迹,但这事关娘子清誉他吩咐手下不得声张,免得坏了娘子名节,又亲自前去长安将陈康带来。
金吾卫训练有素,并未发出太大动静,在曲江池上游玩的人对此一无所知。
月色朦胧,灯火阑珊,精巧的宫灯倒映在湖面上,微风吹过悬挂在檐上的宫灯与水中的同时摇曳。
李绥安怏怏不乐地看着中央翩然起舞的舞姬,今日被崔镶拦住听说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话,让她的心情荡然无存,本想去寻孟顽发发牢骚,可她在桃林中找了半天也没见到人。
后又听人说她早早就离开了,心中很是失落,她本就不喜这种场合有孟顽陪着倒也好,可眼下就她一人干什么都觉得索然无味。
就在她神游天外之际,自然忧虑重重地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的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
随后不知想到什么又装作虚弱的模样被自然搀着同寿安长公主请罪,“姑母,我身子不适就先行告退了。”
“可要紧?本宫马上派人去请御医过来!”寿安长公主见一向疼爱的侄女面色惨白一副随时就要晕过去的模样,心中很是担忧。
“不碍事的,让自然去请个大夫便好。”李绥安虚弱地说道。
见她这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寿安长公主也跟着揪心,赶紧吩咐人扶她下去休息。
甫一离开玉霞亭,李绥安方才的苍白病弱通通消失不见,她提着裙摆大步朝前走去,边走边吩咐自然道:“你快去外头请个医术高明的大夫,不可张扬若是人问起就说是我身子不适。”
说完这些李绥安片刻都等不及,急匆匆地朝着孟顽那边赶去。
云苓麻利地杀掉三名流寇,就见一人鬼鬼祟祟正欲骑马离开,她当即骑上一旁的马追了上去。
也是在追赶时,她意外发现了孟府马车的踪迹,想着娘子一个人恐有危险,便舍了那流寇,循着车辙的印记追去。
待追上那马车时才发现,马车中竟空无一人。
打量了车内的情况并无打斗痕迹应当是娘子故意用这马车做的障眼法。
她眉间皱成一个川字,思索片刻,怕娘子会遇上那逃走的流寇,赶紧翻身上马往回赶去。
可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当她见到满地的鲜血还有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时心胆俱裂,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
云苓顾不上痛连滚带爬地来到孟顽身边,伸出手颤巍巍地试探她的鼻息。
突然地上的人睁开眼,琥珀色的双眼在月光的照射下发出幽光,将云苓这个见惯了生死的人都吓了一跳。
“没死呢。”孟顽开口说道。
“娘子!您没事真是太好了,可有伤到哪里?”云苓大悲大喜当即就抱着孟顽哭了起来,她躺在这里的模样真的是太吓人了!
“嘶”
云苓无意间碰到了她受伤的手臂痛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了?是我碰到您的伤口了吗?”云苓赶紧松开孟顽查看起她的伤势,见到她手臂上巴掌长的伤口,云苓的眼泪流的更凶了。
“别哭了,我没事。”孟顽想替云苓擦一下眼泪,却累的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出声安抚她。
“嗯,我这就带您回去。”
云苓擦了擦眼泪,稳稳地将孟顽从地上扶起,一个巧劲就将人送到了马背上,随后她也翻身上马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没有碰到孟顽的伤口一下。
“别回孟府,去找阿宁吧!”想到孟家的那群人,她可不敢保证他们知晓此事会不会落井下石。
云苓自然听孟顽的吩咐,驾马朝曲江池而去。
她们二人不知道的是,在她们走后又来了几位乔装打扮过的金吾卫,两批人就这样生生错过。
赶来的金吾卫没找到孟顽与云苓却遇到了她的护卫与车夫,几人一合计便决定兵分两路一队进城、一队返回曲江池寻找二人的踪迹。
李绥安匆匆赶来,一进门就瞧见孟顽浑身是血,活脱脱就是一个血人的模样,可将她将给吓坏了。
“你有没有事?我已经命自然去找大夫了,你可以挺住啊!”
说完李绥安就伏在孟顽身上呜呜哭了起来,“白日里还好端端的怎么眨眼的功夫就弄成这幅模样?”
“我没事的,这伤就是看着吓人。”孟顽轻松的说道。
她仔仔细细的将孟顽浑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好在并没有什么致命伤,唯有手臂上的这伤严重些,万幸的是也只是皮肉伤没有伤及根本,还早早就止住了血。
检查完李绥安才安心些,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心中很是自责,“都怨我,该陪你一起回去的。”
“这怎么能怪你?要怪也得怪那群胆大包天的流寇!”孟顽忆起那群无恶不作的流寇她就恨得牙痒痒,他们那目无王法的模样想必是没少做这种事。
他们的刀下也不知死了多少无辜之人,今日就让他们痛快的死了实在是太过便宜他们了!
“你说的对,这种人死有余辜!”
两人凑在一起将那流寇骂的体无完肤。
孟顽看着自己的手臂被包成一个粽子就想笑,“这会不太过了?”她举着自己粽子一般的拳头对着李绥安无奈一笑。
“你懂什么?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刀口再深点就要伤到经脉了就该好好护着。”
李绥安原本正在给孟顽手上的擦伤上药,听她这嫌弃语气当即停下动作狠狠瞪了她一眼。
被人瞪了,孟顽也不敢再多说,只能任由李绥安将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涂上药。
边涂她还边叮嘱道:“这伤口不能沾水,你可以小心,还有这药是我特意叮嘱过涂上不会留疤的,这个你可以放心。”
“这里是怎么回事?也是被流寇伤到的吗?”李绥安看着孟顽膝盖上淡淡的淤青疑惑地问道。
“嗯……这也是。”孟顽想到那人只能含含糊糊的敷衍李绥安。
闻言李绥安抬头看了一眼孟顽,直将她看的心里发毛,险些就要托盘而出时,李绥安才收回了目光,并未再多问。
她闻到孟顽膝盖上有淡淡的药草香,应是早就上过药了,她自幼便与各种药材打交道,也算是久病成医,绝对不会闻错。
如果她没猜错这药应当来自宫中,昭昭今日怕是见过圣人了,所以才会急匆匆的离开。
但见她对此讳莫如深应是不想同圣人扯上太多关系,既然她不愿说,自己也无需多问。
给孟顽上完药,李绥安便离开了。
李绥安并未在回宴上,她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昭昭养伤期间不便回府,她让自然去告知寿安长公主,她身子不适不宜颠簸,怕是要在这里多留上几日了,但她与孟顽情谊深厚不舍分开,就让她也一同留下了。
做完这一切,她迎着风立在廊上,看着某处灯火通明的殿宇。
圣人果然在此,李绥安正在纠结要不要将今日之事告知圣人,但转念又想到孟顽闪躲的神情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既然孟顽在自己与圣人之间选择了她,当是更信任自己,那她定然不会出卖好友的。
随后她收回目光,最后看了一眼那雕梁画栋的殿宇转身离开。
清瑶阁内此时正乱作一团。
陈康给李翊把过脉并未不妥,他的身子可以说很是强健可就是怎么叫都叫不醒。
就在这时冯士弘又接到孟顽失踪的消息,他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昏死过去。
好在云苓及时出现,告知他孟顽正和康宁郡主待在一起,只是受了皮外伤并无大碍,这将冯士弘从鬼门关中拽了出来。
想着昏睡不醒的圣人他不能掉以轻心,为防止有心之人生事,他当即封锁消息,清辉阁上上下下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去。
让周云岩保护圣人,他连夜赶回太极宫。
等人一走,孟顽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卸了下来,方才故作轻松的样子不过是在强撑罢了,在李绥安离开的一瞬间她内心深处被压抑许久的悲伤瞬间倾泻而出。
她将头埋在锦被里呜咽出声。
“长离。”
“长离。”
孟顽一声一声不厌其烦的唤着,可终究是无人回应。
她早就知道结果,却还是不放弃的一次又一次的尝试,可安静的四周无疑是一次次证实了她最不愿去面对的结果。
那个一直陪着她的孤魂野鬼真的消失了,她又变回了无依无靠的孟顽。
再没有人会逗她了,也没人会像长辈一般循循善诱,也没人会疼她爱她了。
她把最珍贵的宝贝弄丢了——
作者有话说:俺又来了[狗头叼玫瑰]
第63章 孟顽的伤口愈合……
孟顽的伤口愈合得很快, 不过七日便已结痂,在这七日里陈奉御日日会来查看她伤口恢复得如何,再加之有他专门研制的玉露膏在, 她的伤口已经无大碍了。
几处不明显的伤口已经大好, 连丁点疤都未留下。
就算如此,孟顽还是一日日地消沉下去, 虽然笑着可眼中的情绪却是那样悲伤,如同细雨一般不够激烈却又连绵不绝, 时时刻刻都在。
她时常一个人待在屋内发呆,也不叫人伺候枯坐一整夜。
有天夜里云苓担心孟顽, 想要劝她早些休息, 这样熬下去身子会受不住时, 在门口听到了孟顽自言自语的声音和轻轻的啜泣声, 云苓吓了一大跳,赶紧推门进去,可孟顽矢口否认,只说她听错了。
云苓不认为自己听错了,她自小习武有经过严格的训练与层层选拔才脱颖而出, 怎么可能听错, 更何况孟顽那双湿漉漉的双眼早已暴露一切。
自此之后云苓便夜夜守在孟顽屋外,生怕她出现什么意外。
她本想将这事告知内侍监, 可圣人无故昏迷了七日都不曾醒来,冯士弘正忙着应付那些时不时就来求见的老家伙,圣人七日未上朝也不曾召集臣子议事, 御史台的那帮谏臣有些坐不住了。
这些人都是千年的狐狸成了精,光瞒着这些人冯士弘都有些焦头烂额,实在是分身乏术。
云苓就悄悄将此事告知了李绥安希望她能多劝劝孟顽。
其实不用云苓说, 李绥安也发现了孟顽最近心绪不宁,同她说话时常常走神,她以为是那流寇之事吓到孟顽了,也是想着法子让她忘掉那事。
这不今日一早她就让陆润将琼花和玉狮子接来。
琼花和玉狮子就是当初陆润送来赔罪的狸奴,李绥安的那只乖巧喜静便取名为琼花,孟顽的那只却是名副其实顽皮的很,名字叫做玉狮子也不落了它的威风。
陆润一向听李绥安的话,虽然接两只狸奴这种小事用不上他这位长公主府的二郎君出马,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照做。
只是他不知道是李绥安的叫他来做的主要原因是他性子闹腾,有他插科打诨说不定能让孟顽暂时忘了遇袭这事。
带着两只尺玉霄飞练大摇大摆招摇过市的陆润丝毫不知自己被他敬爱的绥安姐姐当作逗好友开心的工具人了。
“哎!二郎,陆二郎!”
骑在马上的陆润听见有人喊他,张望了一圈也没见到人,他转头看向身边的小厮金玉问道:“是不是有人叫我?”
“回郎君,小的也听见了,确实是有人叫您。”
主仆二人又找了一圈,将路过的人都一一细看了一遍,到底也没找出是何人。
直到他脑袋被人用糕点砸中,他捂住被砸疼的地方抬头望去。
“呆子,我在你上头。”
一座极具异域风情的胡人酒肆,此时二楼的窗户大开一少年抱臂正倚靠在窗边,得意又张扬地冲着陆润挑眉一笑。
不是别人正是陆润臭味相投的好兄弟李元。
“快上来!”他朝着陆润招呼道。
“何事啊?我可还有要事在身呢!”陆润满脸不耐烦地回复。
“你能有什么要事,先上来再说。”
李元的脸上多了几分急切,使劲地招呼陆润上楼,他可不信陆润这个二世祖能有什么正经事,多半是又要去平康坊花天酒地。
陆润翻身下马不情不愿地走上了二楼,一进门就被人给拽了过趴在墙上,他嫌弃地皱眉看向李元,说道:“你叫我上来就是为了听墙角的吗?我可没这闲功夫,我还要去给绥安姐姐送狸奴呢!”
他说完就要转身离开,又被李元眼疾手快地给拦住。
“哎!这听的可不是一般的墙角,你可得给我听仔细了!这可比你送那劳什子的狸奴要紧的多!”李元按着陆润的脑袋逼他将耳朵贴在墙上。
隔壁的交谈声有一搭没一搭地飘进了他的耳中。
“听闻圣人近来身子大不如前正待在曲江池养病呢!这过继之事只怕近在眼前,世子您日后要是成了太子可别忘了提携我们。”
这不是崔镶的声音吗?
陆润抬起头看了一眼李元,对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声张,继续听下去。
被称作世子的回答道:“哎,没影的事情你们别瞎说。”
屋内恭维之声不断,忽又有人问起,这个声音有些许陌生,陆润一时没能听出是谁。
“七郎你七叔不是同同圣人关系亲近,可有听到什么风声。”
“七叔他从不与替这些,但这事由来已久,朝中不少人都知晓也不见圣人说什么,想必也是属意于世子的。”
陆润听在耳中险些被这些人的厚颜无耻给气笑了,且不说圣人身强体健再活个四五十年也没问题,就李景和这脸皮也太厚了!
是宗室中年岁小又聪明的小郎君多的是,哪里用得着他?
当初这流言甚嚣尘上时他还曾与李元打趣过,这话说出去怕是只有傻子才会信。
没想到如今真的有傻子信了,甚至还乐在其中不知天高地厚了!
真是物以类聚,一个傻子又引来了两个傻子,三个傻货凑到一起了。
陆润心中嗤笑,脸上的神情也越发不屑,这几位也各自家中倾注心血精心培养的郎君在长安中也素有才名,居然只有这点本事,怕是连他这个纨绔都比不上吧。
陆润心中厌烦,不愿再听他们的春秋大梦。
“我还要去送狸奴呢,就不陪你偷听这些傻子说话了!”
“哎!等一等你再送也不迟啊!”李元拦住陆润,光他一个人听有什么乐趣,都没人陪他一起骂人。
陆润忙着挣脱开李元拦着他的手,又听到隔壁之人继续说道:“到时候我定要陆家的那两位郎君好看,成日里依仗着圣人的宠信耀武扬威,我定要让他们知道这天下是李家的天下!”
陆润与李元拉扯的动作突然顿住,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要大干一场的情绪。
“你还走吗?”李元问道。
“还走个屁啊!”陆润愤怒地将衣袖撸起,气势汹汹的就要冲出门外,经过金玉时还不忘交代他先将这两只狸奴送过去。
李元屁颠屁颠地跟在陆润身后,自上次打了崔镶一顿后,他就有些手痒,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再打他一顿真是太幸福了!!!
“嘭!”
剧烈的动静将包厢内的三人吓了一跳,纷纷回头看向来人,只见陆润面色不善的叉腰立在门边,见几人回头轻蔑一笑。
“陆润你这是要做什么?”李景和皱眉反问道。
“我能做什么?不过是来看看世子您要怎么让我好看的?”陆润大摇大摆的走到三人身边,一脚踩在空板凳上,居高临下的看向李景和。
李景和被陆润的动作冒犯到,这种处于下位的感受让他心中很是恼怒,尤其是让他产生这种感觉的人还是他一直都看不起的陆润。
“陆润再怎么说我也是郡王世子,你一介白身是不是太过目无尊上了?”李景和将视线落在陆润踩在凳子上的脚上幽幽说道。
“是啊,二郎不过是仗着圣人的宠爱才能嚣张跋扈,若是换了旁人,世子又岂会多看他一眼。”崔镶也早就不满陆润久矣,他去拜见长公主时,陆润总是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让他很是下不来台。
“你还是不要太过嚣张了,别到时候闹的太难看连同世子讲话的资格都没有了!”崔镶想着他与陆润怎么说也是自小就相识的,也不好看着将李景和给得罪了免得到时下场惨淡,他还是提点陆润几分吧。
“平阳王好大的本事,不知本王有没有资格同你说话!”
李元负手从外走进,轻轻扫视了一圈屋内众人。
他在外头听了许久,等的就是这一刻,从前只在戏文中看过的英雄救美,终于被他给体会到了。
“你在外面磨磨唧唧的做什么?”
陆润根本就不知道李元心中所想,一把将他扯到身边。
好好的氛围都被陆润这个呆子给破坏了,李元嫌弃的拍了拍被他扯乱的衣襟,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你是郡王世子,而本王乃是亲王。你有什么资格同本王讲话。”说完又轻蔑的看了一眼李景和。
见李景和憋屈的起身向自己行礼的模样,李元别提有多爽了,原来这就是仗势欺人的感受真的是太爽了!
还得是他祖父与阿耶争气,替他挣来这一品亲王的爵位,不想李景和的阿耶这么大年纪了还要被自己这个小辈压一头,真是无能啊!
李元边想边摇头叹息,无能,真是太无能了。
“你还能得意多久,等我成……”李景和被气急了,险些口不择言好在及时收住,这次没有暴露他的野心。
“等你什么?等你成为太子吗?你也真敢想!圣人如今春秋鼎盛你就算等到半截身子都入土了,怕是也轮不到你!”
陆润嫌弃的上下打量了一番李景和,将他贬低入尘埃仍嫌不够还鄙夷的啧了几声。
“你!”李景和恼怒的站起身来用食指指着陆润。
“陆郎君你不要欺人太甚了!”一直不曾开口的郑持盈在此时突然插嘴。
“圣人已经多日不曾上朝,想必是犯了旧疾,只怕是……”他像是不忍再说下去,摇了摇头又坐了回去。
“你放什么屁呢!”陆润高声说道。
“圣人明明好好的,我们二人还见过圣人呢!”李元跟在陆润身后附和。
“那你们到是谁说是何时见过圣人的?”崔镶不以为意的反问,他七叔英国公乃是天子近臣,事关圣人他虽并未多言,可观他近日事情圣人多半是命不久矣了。
要不然他何至于眼巴巴地来巴结李景和。
“就是打你的那天!”陆润与李元异口同声的说道。
崔镶:“!!!”
原来他那日打他的人就是他们两个,怪不得他找遍所有人都无人敢说出动手之人是何人。
“你们两个到底有没有王法!”他愤怒地高声咆哮。
陆润满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圣人都看了也没说什么,什么王法能比圣人还管用。
“你们若是不信大可和我一起前往曲江池看看圣人到底是不是好端端的在哪儿!”
他此话一出,李景和三人嚣张的气焰顿时消失纷纷踌躇起来。
若是圣人当真完好无损的在那里,他们三人又该作何解释。
崔镶估算了一下日子,陆润动手那日正是七日前,圣人既然瞧见却并未阻拦应当那时便有心无力了,所以七日之后就未曾上过朝了。
他越想越觉得合理,附在李景和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只见李景和的神情逐渐变得坚定。
随后朗声说道:“好!去就去!”
等冯士弘接到消息时,几人已经来到了清辉阁,正在外头求见。
他当即便丢下还在不断劝谏的御史大夫,急匆匆的往清瑶阁赶去。
若是让他们几个知晓了圣人昏迷不醒的消息,这天下怕是要大乱了!
第64章 “周大人您为何……
“周大人您为何不让我们进去?”
周云岩常年习武身材高大, 要比陆润这个未长成的小郎君高上大半个头,为了不在气势上被周云岩压过,陆润掐腰踮脚怒瞪周云岩。
“二郎君不是我不让你们进去, 是圣人不在清辉阁内, 您进去了也瞧不见圣人!”周云岩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既然圣人不在我们几个便先行离开,改日再来给圣人请安吧。”李景和态度谦和地对着周云岩做了一个揖。
他面色温和谦逊, 内心却得意极了,周云岩如此推三阻四不让他们求见圣人, 只怕是和他们猜测一般圣人恐怕病的厉害。
“不行!”陆润皱眉拒绝,若是今日不见到圣人只怕会让李景和越发得意, 将那子虚乌有的流言信以为真。
“周大人你可知道圣人去了哪里?我们几个去请个安就好。”
陆润的坚持让周云岩更加为难, 他哪里知道圣人去了哪里?冯大监又不在他本就笨嘴拙舌, 面对这几位天潢贵胄他实在是应付不来, 只能拱手道:“几位郎君可别为难我了,圣人走时并未说过要去何处,也不曾命人跟随,再说窥探帝踪可是死罪我也不敢多问。”
“圣人当真不在吗?”崔镶问道。
他的语气让周云岩感到几分不适,眉头微皱面色一沉, “崔郎君这是何意?难道我还能诓骗您吗?”
周云岩也是沙场厮杀下来的, 他这一沉脸将这几个连杀鸡都没见过的小郎君给吓得不轻,尤其是崔镶面色都白了几分。
“我不是这个意思, 周大人勿怪!”
崔镶连连拱手道歉,周云岩的面色才缓和了几分。
“郎君们若真心想要求见圣人,不如四处走走指不定在哪儿就能遇上。”周云岩说完也不再理会几人, 面无表情地走到清瑶阁门外尽忠职守地做门神,全当这几人是空气。
见他如此,陆润他们也不好懒在这里, 他对着周云岩回了一礼,决定就照他说的在曲江池附近找上一圈。
“我们就这么走了岂不是让他们得逞了?”李元不甘心地问道。
“谁说我们要走了,今日我一定要见到圣人让他们几个跪地求饶!”
前头的李景和听见大笑起来,“那我们倒要看看你要如何让们几个跪地求饶。”
“你给我等着瞧!”陆润凶狠地对着李景和说道,说完便拽着李元大步走远,他一定要仔仔细细找遍曲江池的每个角落,绝对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他们走后没一会儿冯士弘就匆匆赶回来,见只有金吾卫们值守在清瑶阁并无其他人在,心中还有一些疑惑,不是说陆润带着一众郎君来给圣人请安的吗?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人呢?”冯士弘气都未喘匀就开口问道。
“都走了。”
“这么快就走了?都说了些什么,没露馅儿吧?”冯士弘心都跟着提了起来,周云岩虽然常在御前行走可归根究底还是一个莽夫,可千万别露出马脚叫人瞧出什么才好。
“露什么馅儿?我同他们说圣人不在清瑶阁内让他们四处找找说不定能遇上。”周云岩皱眉看向冯士弘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你已非吴下阿蒙了,竟然还学会扯谎了!”冯士弘似欣慰似无奈地拍了拍周云岩的肩膀。
周云岩却一巴掌将冯士弘的手拍开,“谁扯谎了,我从不打诳语!”
“行了,你又不是和尚!说什么不打诳语,这又没有外人在不用演了!”冯士弘瞧了瞧被拍红的手,这个莽夫下手也太重了吧!
“不和你说了,咱家还是进去瞧瞧圣人。”
“我不是说了圣人不在吗?”
走了一半的冯士弘回头瞪了周云岩一眼,“还演上瘾了!”
见他不信,周云岩也不再多说,等他进去瞧见就真相大白了。到时候吓他一跳,这样想着周云岩已经开始期待冯士弘被吓到的模样了。
冯士弘一边想周云岩这招还挺管用,日后再有人来找他也用这套说辞,让他们自己找去吧!省得他费尽口舌与人掰扯半天。
但终究是纸包不住火,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终归不是长久之计啊!
怀着忧虑的心情,冯士弘郑重地来到榻前想看看圣人何时才能醒来。
当他撩开帷幔看到空无一人的床榻时发出了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
“啊!!!”
周云岩在他外头听见冯士弘的声音险些笑地直不起腰,他还没笑完就见冯士弘一溜烟跑到了他面前,被突然出现的人给吓了一跳,周云岩退后几步拉开距离,随即紧紧抿住嘴,生怕憋不住笑了出来。
冯士弘手指颤抖地指着内室,“圣人呢?”
“我说了圣人不在。”
“圣人醒了!你怎么不和咱家说一声!”冯士弘握住周云岩的肩膀大声质问道。
“我说了,但你说我演。”
冯士弘一愣微微呆滞地看向周云岩,原来他真的没撒谎啊!
李翊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这个梦很长长到他醒来已是七日后。
在知道已经过了七日时,他沉思了许久,这七日也不知道孟顽怎么样?他召了周云岩进来,询问了那日的情况,又问了近日朝中可有大事发生。
周云岩心中奇怪,六娘子遇到流寇那日圣人明明已经昏迷,又怎会知晓此事,疑惑归疑惑他却不敢多问,心中对圣人越发敬佩连昏迷时,也能知晓天下事。他正了正神色事无巨细地禀报了近日发生的大事小事。
听到孟顽无事眼下也正在曲江池养伤时,他就有些坐不住想要亲自去瞧瞧。
起身换了一身常服就要去见见她,他也不叫人跟着,独自一人就走了。
本想去瞧瞧孟顽在做什么,却在半路遇到一只纯白色狸奴,正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脚边。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只尺玉霄飞练正是孟顽养的那只,名唤玉狮子,虽然它与李绥安的那只生得一般无二还都有鸳鸯色的双眼睛,但孟顽这只右眼是蓝色,正好与李绥安养的那只相反,所以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弯腰将脚边的小东西捞起抱在怀中,也不急着去见孟顽了,毕竟她的爱宠在自己手上,用不了多久她就寻来,他便抱着猫在此守株待兔好了。
只是他没等来孟顽就先等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陆润远远的就瞧见一个靛青色的高大身影立在玉霞亭中,怀中还抱着一只调皮的狸奴,看着不停用爪子挠他胸前衣襟的狸奴,他也不恼,反而温柔的摸了摸它的小脑袋。
如今正值初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阳光照在那人的身上美的如同一副画一般。
见到这一幕的陆润与李元险些喜极而泣,李景和却怕极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圣人会竟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陆润心中畅快极了,他就说圣人明明好的很,那日他抱着孟顽大步离开的背影哪里像是病入膏肓的模样,圣人明明就是龙精虎猛!陆润朝着后头的三人得意的挑眉。
“圣人!舅舅!我可算是找到你了!”陆润边嚎边跑一个滑跪来到李翊身边,抱着他的腿将眼泪都擦到李翊的下摆上。
“哭哭啼啼地做什么?”
陆润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将李翊怀中的狸奴吓了一跳,挣扎着要逃走,却被李翊稳稳抱住,摸了摸它的脑袋安抚。低头看了一眼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陆润,他嫌弃将人一脚踹开。
“这不是玉狮子吗?”抬头看见李翊怀中的狸奴,陆润眼中闪过惊讶,这是他送给孟六的谢礼,怎么会在圣人这里,不过几日不见二人就已经暗度陈仓了?
陆润神色古怪的觑了一眼李翊,怪不得七日不上朝,原来是沉迷于温柔乡了。
“你们几个来做什么?”李翊并未理会胡思乱想的陆润,而是将目光放到他身后的几人身上,不悦的皱起眉头。
“参见圣人,圣人金安。”一行人跪了一地。
除去陆润与李元剩下三人险些吓得魂飞魄散,身子不停的颤抖,大脑飞速旋转为自己为何而来找一个理由。
见他们三个被吓成这样,陆润心中冷笑,正要开口替他们回答,就被李景和抢先一步。
“我们几个听闻圣人近来都待在曲江池,就想着一同给你请个安。”李景和一开口就感觉到圣人锐利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不过短短一句话,说完时他后背都已经湿透了。
“是吗?”他们几个心里想什么李翊一清二楚,之前不曾插手不过是日子太过乏味,拿他们打发时间罢了。
“是!”
李景和颤声回道,想到他今日在胡肆中的那番胡言乱语,他想死的心都有了,但现在无论如何他咬死都只能是来请安的!
长安内人人都说圣人看重他,他起初并不信,可日子久了假的也有几分真了,况且他阿耶近些时日也对他越发重视,时常约束他,告诫他今时不同往日他的一言一行都不能出岔子。
这种事情不都证明了那流言或许是真的。
李景和也仗着这事招摇过市一段时间,也不见圣人表态,他便越发安心。
可每每与圣人对上,他总感受到圣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并不温和,那眼神无时无刻不让他难捱。
今日也是这般,压的他连头都不敢抬。
别说他了,崔镶与郑持盈更是神魂不安,他们几人皆是宗室子弟,时常有机会见到圣人。崔镶也在幼时见过几次圣人,光这些就够他吹嘘许久了。
但郑持盈不同今日是他第一次面见圣人。
他跪在最后面大气也不敢喘,虽说圣人属意于李景和为继嗣,可到底并未下旨,他们几人便大放厥词若是其中一句半句传进圣人耳中他们几人怕是要身首异处了。
郑持盈怎么也没想到他第一次见圣人会是这种场面,冷汗沿着脸颊滑落,只能祈祷圣人别和他们几个计较。
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郑持盈?”
李翊的声音沉稳疏朗很是好听,只不过此时落在郑持盈耳中却如同厉鬼索命一般。
“是,臣在。”郑持盈心中诧异,他是靠着祖上得的荫官,根本就连面圣的资格都没有,圣人是如何认出他的?
李翊居高临下的打量着他,想到他从前对孟顽的几番纠缠,眼底浮现杀意,瞧着他瑟瑟发抖的模样,冷冷一笑。
这一笑险些将郑持盈的胆子给吓破,赶紧诚惶诚恐的请罪,陆润见此也抱着看好戏的态度,可李翊却并没有再说什么,反而不耐烦的开口赶人。
“已经请过安了,还待在这里做什么?都退下。”
陆润还有些不情愿,还想再说什么,被李翊一个眼神给止住了,只能悻悻然地行礼告退。
原本李翊是对了郑持盈动了杀心,可见到他那副上不了台面的模样,也歇了这心思,孟顽又不瞎是不会瞧上他的。
况且留着他也好叫孟顽知晓,什么是云泥之别,拥有了最好的谁还会去多看那残次品一眼。
把碍事的人都赶走了,李翊转过身子看向连廊拐角处露出的一片衣角,微微一笑,轻轻给怀中的狸奴顺毛,“怎么每次见你都偷偷摸摸的?”
孟顽原本想等人都走了再悄悄出来带走玉狮子,没想到又被人给发现了,她心中羞恼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慢吞吞地走了出去。
第65章 看着磨磨蹭蹭半……
看着磨磨蹭蹭半天都没挪过来的小娘子, 李翊皱了皱眉,这么多天不见,她竟然也不想他, 他昏睡了七日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来看她, 可她却对他多有疏离,这让李翊心中微微生气, 但更多的却是委屈。
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受他已经多年不曾体会过了,在他心中这种感情是只有弱者才会有的, 他在吃人的宫墙内长大,在尸横遍野一步步强大, 早已摒弃一切弱者会有的情绪。
如今却前功尽弃, 只是因为一个小娘子疏离就再次让他产生这种情绪。
李翊目光灼灼地看向孟顽, 他倒要看看这几步的距离她能磨蹭到什么时候。
“圣人金安。”就算她一步步挪得再慢, 终归还是要面对的。
“你都听见了什么?”李翊面色严肃地看向孟顽,有一搭没一搭给怀中的玉狮子顺毛。
孟顽怔怔地看向李翊,他这是在怀疑她偷听吗?
“我什么都没听到!”她惶恐的摇头,她只是来找玉狮子的可不想掺合进什么政治斗争中。
“是吗?”
“是的!是的!”孟顽点头如捣蒜。
可李翊审视的目光却在她身上巡视半晌,显然是不信她的, 将孟顽看到心中直打鼓。
她心中有些焦急, 多疑是帝王的天性,她不该冒冒失失乱跑的, 竟然让她碰上这种事情,孟顽心中有些后悔,她努力思索着该如何给自己洗脱嫌疑。
“圣人臣女什么都没听见, 臣女是来找它的。”孟顽有些急切地靠近了李翊几步,指了指他怀中的玉狮子。
见自家主人来了,原本还算是安静的玉狮子调皮伸出爪子想要去碰孟顽, 李翊见状也趁机上前一步,让玉狮子的小爪子碰的了孟顽的手,而他也如愿拉近了与孟顽之间的距离。
“没听到也该看到什么吧?”
这话让孟顽逗玉狮子的动作狠狠顿住,她睁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李翊,澄澈的眼底逐渐沁出泪水,难道今日注定难逃一劫了吗?
“看到也要挨罚。”见孟顽要被吓哭了李翊有一瞬间的心软,但想到她这个小混蛋既认不出他又没有因为他消失而伤心,他便狠了狠心,要狠狠地罚她。
见孟顽脸色白了几分,他将怀中的玉狮子塞到她手中,冷冷道:“跟上。”
“哦,好。”
她连忙接过玉狮子,许是好久没有被主人抱,玉狮子一靠近孟顽就欢快的喵喵叫,不断地用脑袋蹭着孟顽。
孟顽心中想着那未知的惩罚难免有些心不在焉,轻轻摸了摸玉狮子便急匆匆地追上前面大步流星的圣人。
李翊是故意不等她的,他想看看孟顽会作何反应,可孟顽只是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眼看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李翊只能无奈的慢下脚步,等着后面的人追上来。
“为什么不说?”
孟顽抬头毫无防备的撞进李翊的眼底,她有些看不懂这位掌握生杀大权的帝王到底在想什么,明明是要她,可为什么还未受罚她就先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心疼。
“说什么?”她不明白李翊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追不上为什么不说?伤口疼为什么不说?”他强硬地从孟顽手中抱过玉狮子。
孟顽下意识地将受伤的手臂往后藏了藏,没想到这么细微之处他都能注意到,“没有疼的。”
玉狮子不重,只是抱它的姿势微微扯到了结痂的伤口,她怕伤口裂开,就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抱住玉狮子,所以伤口并没有被扯到,只是姿势有些别扭。
许是这份别扭让李翊误以为她的伤口在疼。
在李翊要抱走玉狮子时她躲了一下,可李翊哪会轻易被她躲掉,还是稳稳的将玉狮子夺走了。
“欺君可是死罪。”他严肃地瞪了一眼孟顽,接着又道:“那追不上为什么不开口?”
“没……”孟顽还想再否认,可在她看到李翊严肃的神情时又不敢接着说下去了,只好悻悻然地低下了头。
“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都要说出来旁人才能知道。”李翊伸出一只手托住孟顽的下颚逼她抬头看着他。
孟顽下意识地躲闪,回避着他极具侵略性的视线。
“说出来又能有什么用,没有人会在乎。”
孟顽是一个什么事都往心里放的人,因为她知道说了也无用,没有人会去听她的话,也没有人会真心考虑她。
小时候她也是一个活泼开朗爱说话的小娘子,那时有阿娘在她无论说什么阿娘也会温柔微笑注视着她。
阿娘死后她就是一个人,没人在乎她,那时她人小声音也小,很容易就被人忽视,他们或许听到了,也或许没听到,但无论听没听见都无所谓,因为他们不在乎。
不在乎孟顽在说什么,也不在乎孟顽这个人。
一次次被人漠视后她就学会了沉默。
在不爱她的人面前说千言万语也是无用。
从前有人会在乎她,她什么也不说那人也会细心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但现在没有了。
“谁说没用的?说出来朕替你撑腰。”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语气加重了几分,“最重要的是朕在乎。”
李翊很少在孟顽面前自称朕,这次他罕见的自称了朕,以一个帝王的身份为孟顽撑腰。
孟顽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他,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一样,心底也有几分莫名的情绪在翻涌,她还没想清楚这到底是什么,眼泪就先流了下来。
李翊抬手温柔地替孟顽将眼泪拭去,粗糙的指腹抚摸过孟顽的眼睛,脆弱娇嫩的皮肤被他的指腹磨得有些痒,孟顽侧了一下头,躲过他接下来的动作。
“我和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去证明旁人的在乎,而要告诉你,从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大雍便无人敢在你面前说一个不字。”
李翊收回擦眼泪的手,认真地看向她等待着她的回答,可出人意料的是,孟顽抬头小心翼翼地轻声问了一句,“包括您吗?”
闻言李翊哭笑不得,却还是认真的回答道:“包括朕。”
他没想到孟顽会这样大逆不道,有时他真想打开孟顽的脑袋,看看她到底在想什么,但他也只是无奈一笑就许诺了孟顽永远不会向她说一个不。
“那您慢点走,我追不上您。”孟顽试探的说道。
“好。”
二人保持着一臂的距离,一前一后地沿着连廊向前走,午后的太阳将二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六娘子您又来了!”冯士弘给李翊行完礼,一抬头就看见紧随在李翊身后的孟顽,笑容亲切的开口。
“嗯,阿翁别来无恙。”孟顽被冯士弘热情的眼神看的不好意思。
“进来。”
李翊走进清瑶阁中回头却见孟顽仍在外头同冯士弘讲话。
孟顽对冯士弘歉意一笑,紧接着走了进去,可李翊却并未理会她,将玉狮子放下任由它在殿内玩耍,自顾自地看起奏折来,他七日未曾处理,已经在堆的如同小山一般。
她有些被惊住了,原来做皇帝也不是成日享乐无所事事,他居然有如此的政务要处理,如此看来圣人当真勤勉,必是一明君贤主。
“研磨。”
李翊指了指一旁的砚台,显而易见是想让孟顽给他磨墨。
“圣人这是惩罚吗?”孟顽小心地问道。
“觉得太轻了?”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李翊就看了一份奏折,随意的写下几个字便放到一旁。
“不轻,不轻的。”孟顽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觉得轻,万一她说出来,圣人反悔再想别的法子罚她可就得不偿失了,她赶紧拿起朱砂墨开始研磨,又朝李翊笑了笑。
见孟顽笑容如此乖巧他心中也很是受用,就连这又臭又长的奏折也看得津津有味。
这是孟顽第一次见到朱砂墨,好奇的拿在手中颠了颠,出人意料之中它居然不像一般的墨条那样重,倒有几分轻巧。
这墨不仅仅是墨,更象征着无上的皇权,只有皇帝才有权使用朱批,而臣子们只能使用墨批。
孟顽只觉得手中的朱砂墨带着一股好闻的香气,她悄悄看了一眼李翊,见他正专心致志地看着手中的奏折,她便拿起墨条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
“好闻吗?”
“好闻。”
说完孟顽才发现她已经被人发现了,面上又爬上了红晕,捧着手中的朱砂墨不知所措。
“拈来轻、磨来清、嗅来馨、坚如玉、研无声,这便是它的制作标准,只有符合这几条才能送到朕面前。”
李翊并未在意只是用食指轻轻点了点孟顽手中的墨条,向她解释为何这墨会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那这香气是从哪里得来的?”
孟顽水灵灵地大眼求知若渴地看向李翊,这让他怎么能拒绝她的问题。
“不过是加了麝香和龙脑罢了!”李翊淡淡地说着,浑然不觉如此名贵的香料被用在一根小小墨条上是如何的铺张浪费。
“麝香?龙脑?”孟顽都开始怀疑自己听错了。
“嗯,不仅如此还有金箔与珍珠粉这样写出来的字更有宝光。”
孟顽不懂李翊口中的宝光是什么,只觉得眼前这根墨条倒是挺珠光宝气的。
她有些想收回方才夸圣人是明君贤主的话,如此奢靡连批复奏折的墨条都价值连城,不过是多批几本奏折罢了,这都是他应该做的。
知晓了这墨的非同寻常,孟顽研磨的动作都轻了几分。
“太慢了。”李翊用笔杆轻轻敲敲了孟顽的手背。
“臣女不敢用力,怕伤了这墨条。”
“呵,你有什么不敢的。”李翊冷笑一声,锐利的双眼扫过孟顽,将人看的心里直打鼓。
明明胆子大得很,敢听不出他的声音,敢认不出他的字。妄他也手把手教了她半年的字,她竟敢认不出来,还有什么她不敢的,她明明就是胆大包天。
李翊下笔时都带了几分狠厉,几个朱红色的大字落在奏折上杀气腾腾。
收起笔又看了一眼懵懂的孟顽,他生气之余又多了几分无奈,“仔细想想吧!”
孟顽一边研磨一边思考到底是哪里没做好又惹怒了这位天子,方才还信誓旦旦地说为她撑腰,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他就变了脸色果真是喜怒无常。
难道他还在为了方才她无意间听到他们几人说话的事生气?
她仔细的回想着方才的一幕,玉霞亭中除去圣人也就是陆润几人,这几人她都见过,不过是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世家子弟,能有什么事情是听不得的?
孟顽研磨的手一抖,她好像被骗了,这根本是圣人为了罚找的借口罢了!
手背又被人敲了几下,孟顽回过神来低头一看,朱红色的墨水因为她方才的一抖溅的到处都是,甚至连李翊与她的袖口上都被溅到了。
她心中一慌,也顾不上其他,赶紧拿出帕子给李翊擦拭袖口。
“想明白了吗?”李翊按住孟顽的手背,着墨迹早已渗透擦不掉了。
孟顽无缘无故被罚又被指责胆大包天心中更是委屈,小声地开口道:“圣人您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李翊倒觉得有趣,这个小混蛋怎么会突然觉得自己骗她。
他握住孟顽的手臂轻轻一拽,纤细的小娘子就坐到了他的怀中。
冷不丁地被人抱进怀中,孟顽像被烫了一下般,面红耳赤的就要他从怀中退出,“圣人!”她用力的推着眼前人的胸膛,可这哪是她能推得动的,对方纹丝不动反而将她抱的更紧了。
“说说看,我骗你什么了?”他揽住孟顽的腰,强迫她坐在自己腿上。
孟顽如今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如坐针毡,日子一日暖过一日,衣裳也一一日日变薄,她坐在李翊的腿上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他的体温,甚至是那刚劲有力的肌肉。
这每一个认知无不刺激着她的感官,让她的大脑昏昏沉沉。
“您骗我挨罚,你们明明就不是在谈论正事!”孟顽受了无妄之灾,虽然并没有给她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她还是觉得委屈。
“确实,不是在谈论正事。”李翊拿起孟顽挣扎间掉落的手帕在桌案上的手帕,轻柔又仔细地将她手上朱红色的墨点擦去。
“那您为什么罚我。”孟顽不服气地问道。
“我罚你是因为你认不出我。”
李翊抬头看着孟顽,眼地翻涌着炽热的暗火,可更多的确实柔情,一个眼神竟让人生出几分缠绵悱恻的意味。
“什么……什么认不出?”
孟顽被他看的都结巴了,她将从小到大的人一一想了一遍也没想出到底是何时见过圣人,又为何会认不出他。
可她将见过的所有人都过了一遍,也没想起到底何时遇到过圣人。
但有一个答案隐隐在她脑中盘旋,可她一直都不敢想,甚至是刻意回避。
毕竟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第66章 李翊看着沉默的……
李翊看着沉默的孟顽也不催她, 二人就这样亲密无间的坐在一起。
静静等待着她的回答。
一旦有了这个念头就无法忽视,孟顽越回忆就越觉得他们二人像。
讲话时的声音很是相像,就连对她的细微的变化都能洞察到, 这些除了长离, 孟顽想不到第二个人可以做到。
可一个是夜里才会出现的孤魂野鬼,一个是高坐明堂的天子, 这两者如何能混为一谈呢!
任谁听闻都会觉得天方夜谭,荒诞至极吧!
可越不愿相信, 心底深处的那道声音就叫嚣的越发激烈,排除了所有可能好像也只剩下了这一条。
摸了摸怀中小娘子的脑袋, 李翊心中微微叹息, 果然吓到她了, 如此怪异之事她不敢相信也是情有可原。
他不应该操之过急的, 将她逼得太紧反倒会吓到她。
李翊都准备好将人放开时,孟顽却突然抬头望向他。
眼中蓄满了泪水,清澈的眼底变得潮湿氤氲,可让人一眼就看见的不是她的眼泪,而是她眼神中的认真坚定。
“长离, 是你吗?”
孟顽的声音有些发抖, 她不能保证圣人就是长离,可她心底的声音却蛊惑着她叫出这个名字。
“是我, 傻孩子。”
李翊灿然一笑,眉眼也随之舒展开,往日里眼底化不开的冷峻也消散于无, 只剩下化不开的柔情,越发用力的将人抱的更紧。
孟顽眼泪如洪水决堤一般说流就流,晶莹剔透的泪珠大颗大颗的落下, 一滴滴接连不断的滴落在李翊的手背上。
他从前便知孟顽爱哭,可如今当面见到她哭还有些手足无措,只能笨拙的一点一点为她将泪水擦去。
可他擦泪的速度远远比不上孟顽流泪的速度,孟顽也有些嫌弃他的手指粗糙,擦得她脸疼,索性直接将脸埋在他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候在外头的冯士弘听见动静,还以为出事了,刚露出头就被李翊狠狠地瞪了一眼,他讪讪地缩了缩脖子。
见二人姿态亲密想必是圣人做了什么将人给欺负哭了,他可不能这么没眼力见愣头愣脑的进去破坏了二人之间的雅趣。
冯士弘退出去的时候还贴心的为二人关上了门,阻挡住外头一众金吾卫好奇的视线。
孟顽埋在李翊怀中哭了许久,直到她开始不停地抽噎,挣扎着要从他身上下来,却被人稳稳按住。
“哭成这样也不安分。”
“我想再看看您。”孟顽边哭边说,眼下李翊于她而言已经不是高高在上的圣人,而她失而复得的宝贝。
“随你看个够。”替她将脸颊上的眼泪擦掉,李翊含笑道。
孟顽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将人仔细看了一遍后,又目光灼灼地紧盯着他,一眨不眨的看了好半晌。
“可看出什么来。”
李翊任由孟顽将他打量个遍,若是换做旁人定要治他一个大不敬,可换成孟顽他便放任她为所欲为。
“你把圣人给夺舍了?”
本以为她会说出什么感人肺腑的话,没成想竟是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夺舍,李翊一口气憋在心中不上不下。
曲起手指用力敲了一下孟顽的脑袋,让她成日里胡思乱想。
“朕乃天子,为天下王。何人敢夺舍?”
“哦。”
孟顽捂着被敲疼的脑袋,敷衍的应了一声。
可说完之后,她就有些无所适从,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相认时欢喜的情绪退却,眼下心中更多的是迷茫,她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的人,是像往常与长离相处时一般无二,还是将他当做至高无上的天子对待。
孟顽一时间竟进退两难。
她与长离相处时并没有太多顾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便去做,可今时不同往日,他既是圣人与之相处就不能再如同往常那般随心所欲。
看着突然沉默的孟顽,李翊岂会不知她的纠结,从前他也有所顾虑,生怕说出他的真实身份孟顽就会变得束手束脚。
可一直瞒着她终归不是长久之计,总有一天她会知道真相的,与其到那时猝不及防的揭开,倒不如他亲自告诉她,也好让她慢慢适应。
二人的身份使然,天然的在他们之间形成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他会用行动让孟顽逐渐适应,甚至忘记,等日后她成了皇后一切都会消失。
身份差距也就荡然无存了。
“怎么不说话了?”李翊捏了捏孟顽的手,看着她如梦初醒一般就觉得好笑。
孟顽轻轻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独自在殿中玩了一会儿的玉狮子,慢悠悠地走了回来,蹲在二人脚边,直勾勾的看着二人,像是不明白他们是在做什么。
它盯着孟顽的腿看了一会儿,轻轻一个起跳就朝着她的腿去了,却在半空被人拦住。
李翊怕这狸奴没轻没重弄疼孟顽,提着它后颈的肉将它给拦住,看着这小东西在他手里挣扎的小模样和它主人像极了。
轻笑一声,手腕一转将它朝着另一个方向一丢。
“哎,别!”
孟顽怕伤到玉狮子急忙出声,可它身姿很是矫健,很是灵活的落地,还不忘回头瞪一眼李翊,又慢悠悠地走开了。
“怕什么?它可比你有本事。”
“我怎么就没本事了?”孟顽不经逗,她气鼓鼓地看向男人,却只得到对方的嘲笑。
她撇过头去,不再理会这人。
“好了不逗你了,陪我坐一会儿。”李翊抱着孟顽下颌在她脑袋上轻轻蹭了蹭。
“坐在这儿吗?”孟顽并未明说,她其实想说的是要一直坐在他腿上吗?就算这样她的脸颊也早已红透了,受不了对方一言不合就与她亲近的模样。
“对,就坐在这儿,坐在朕腿上。”李翊像是没发现孟顽的羞窘一般,毫无顾忌大喇喇地说道。
与李翊而言孟顽何尝不是他的失而复得,那晚他真的以为就要失去她了,好在一切都是虚惊一场,她完好无损的待在他的怀中。
此刻他才觉得整个人都安定下来,心也被塞得满满的。
孟顽被羞的头也不敢抬,只能深深埋进李翊怀中,她已经如此了那人还不肯放过她,滚烫的手不停在她的小臂上抚摸,又逐渐向上摸过她的大臂。
一寸寸的摸过她结痂的伤口,整个过程她一句话都不敢说,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她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他是如何抚摸那伤口凹凸不平的痂,他指间的温度就算是隔着衣物也能烫到她的心引起阵阵战栗。
“疼吗?”李翊轻声问道。
“早就不疼了。”
孟顽如同小兽一般乖巧地窝在他怀中,摇头时她的发髻时不时扫过他的下颌,让他生出几分痒意,脸上露出淡淡笑意,可随后就被心疼给取代。
“朕问的是他伤你的时候疼吗”
孟顽又摇了摇头,“不记得了,我当时满心都是你消失不见了,根本就顾不上其他。”
李翊将她抱得更紧了,因为她的话又想起那晚的凶险,“谁都没有你重要。”
孟顽抬头看了一眼李翊,只觉得他好不一样,哪个帝王不是让天下人以他为重,事事都要以他为先,他这话说的一点都不像一个皇帝会说的。
“您不介意屈居人后?”孟顽试探的问道,她怕他只是哄自己的,若她真这样做了对方又会翻脸无情。
“朕只要在你心里排第二便好。”李翊看向孟顽的眼神无比真挚。
许是被他的真诚打动了,孟顽心中的担忧消失了许多,竟有心思同李翊说笑,她佯装为难的说道:“这怕是不行。”
李翊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还有谁排在朕前头?”不是他自大,而是同孟顽亲近的人少之又少,孟家那些她名义上的家人根本就不可能排在他前头。
一想到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竟有人让孟顽记在了心上,他的脸色就越发难看,狠狠地瞪了一眼孟顽这个处处留情的小娘子。
孟顽心里憋着笑,掰着手指头开始数了起来,“有阿宁、有绿烟、有云苓,对了还有玉狮子!”
随着她每说一个人名李翊的脸色就黑上一分,直到她说出玉狮子的名字,李翊的脸已经比锅底还要黑了。
不过他还是松了一口气的,最起码没有在孟顽口中听到任何一个郎君的名字,要不然他怕是等不到寿终正寝了,直接就能被她气到殡天。
他捏了捏孟顽的脸颊,语气凶狠地问道:“朕难道还比不上玉狮子那个小畜生?”
孟顽已经憋不住了,环住他的腰,埋在他怀中偷偷笑了起来,圣人真是顶顶好的人,他最生气的居然不是他排的如此靠后,而是玉狮子在他的前头。
这样的圣人有点可爱。
察觉到孟顽难得的主动,李翊身子僵了一瞬,今日一直是他主动,就算孟顽知晓了真相,也不曾主动亲近,眼下竟然主动回抱住了他。
这个发现让李翊心跳都快了几分,怕被孟顽发现他很快掩饰住,若无其事地盯着孟顽看。
“那我给您换一换,您在它前头可好?”对此一无所知的孟顽还在专心研究她的排名。
“在你心里只能是你、朕,不能再有别的人了!”李翊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咬牙切齿地说道。
“可是她们对我也很好呀!”孟顽不怕死的继续说道。
看着孟顽那天真无邪水灵灵的大眼,李翊瞬间丢盔卸甲败下阵来,他认命一般叹了一口气,似无奈似妥协,“那也只能排在朕的后头。”
“好!”
孟顽爽快应下,喜滋滋地窝在他怀里又重新念了一遍排名。
新排名李翊勉强算是接受了,他不再说什么继续看起了那未看完的奏折。
可看着看着他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连在他怀中的孟顽都吓了一跳。
她探出头来悄悄问道:“怎么了?”
“看看吧!”李翊将手中的奏折递给孟顽示意她自己看。
孟顽小心接过认真看了起来,越看她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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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这份奏折是周云……
这份奏折是周云岩递上来的, 那日他与手下仔细检查了那群流寇的尸体,意外发现他们并像往常的流寇一样混乱,反而很是统一。
照常理来说, 流寇大多都是逃户土匪组成, 长期四处逃窜衣着不可能如此完整,他们虽满身血污但衣物却是完好无损连一个补丁都没有。
要知道流寇居无定所四处打家劫舍衣着绝不可能如此完整统一, 可这群流寇却皆统一穿着粗麻短褐头戴毡帽。
这些也确实是流寇惯用的打扮,但绝不可人人都如此打扮, 再加上圣人雷霆手段,举国上下长治久安, 流寇们早已翻不起什么风浪。
是以现在的流寇大多因被官兵围剿长期逃命应当个个面黄肌瘦肤色黝黑才是, 而这些人身材魁梧强悍不说, 简直毫无风餐露宿的痕迹。
携带的行囊也都是空空如也, 连一滴水都没有,这根本就不像是流窜作案的模样,倒像是特意伪装成流寇的样子。
按大雍律流寇是无法使用横刀,他们若是使用横刀大多是通过抢劫缴获,所以是不会人手一把, 他们的主要武器还是以柴刀、锄头、棍棒为主。
如此统一的使用横刀绝非是流寇, 倒像是专门培养的私兵。
“典兵日久,私养勇士, 疑有不臣之心。”李翊眉目冷怒,语气冷冽。
孟顽看着这奏折也觉心惊胆战,心中疑惑也更大, 她抬眸看向李翊不解的问道:“若是他想要谋逆那为何要对我这个无关紧要之人动手?”
抬手摸了摸她那一直蹭着他下颌的小发髻,李翊眉眼中多了几分风流之意,“谁说你是无关紧要之人, 你可是朕的心头肉。”
这人变脸脸比翻书还快,方才还满身威严一眨眼就变得不正经起来,孟顽恼怒地瞪了他一眼,“您正经一些!”
“朕哪里不正经了?”李翊收敛起笑意,身子往后一靠悠哉悠哉地欣赏起孟顽生气的小表情。
从前他都是从铜镜中瞧她,如今不仅面对面人还坐到了他腿上,李翊更加明目张胆地盯着人看个不停,怎么看都觉得不够。
“我同您说正事呢!您说的都是些什么?”孟顽简直要被这人的厚脸皮给惊到了,堂堂天子说话竟如此轻浮。
“朕说的自然也是正事。”李翊捏了捏孟顽的小手,在孟顽震惊的目光中低头亲了亲。
孟顽一瞬间想要立刻从他身上下来,可她的腰被男人的大手紧紧握住,根本逃不开。
她是知晓对方对自己有那方面的心思,可两人都没有直说,如今这一幕着实给了不小的冲击,她挣扎着想要将手抽出,却被人越攥越紧,她一时气急用另一只手直接给了李翊一拳。
“下流!”
见将人给惹恼了李翊赶紧松开手,他轻咳几声道:“情难自禁罢了。”
“这也是正事吗?”孟顽面色绯红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反问道。
“怎么不算,子曰食色性也。昭昭你说这如何不算?”李翊轻声细语,说到最后还带上了几分诱哄之意,让孟顽本就发烫的脸颊更加红了。
她说不过他,也怕他再说出些更羞人的话,只好将头转到一边不去看他。
“好了,朕不逗你了。”大手托住孟顽的后脑勺,强制将人给转了回来,“这些人一次不成定会再出手的,你近些时日不要随意走动。”
李翊心中早有定夺,刺杀孟顽的这批人应当与前几次行刺他的人是一伙的。
只是不知他们为何也要除掉孟顽,他与孟顽共用一体之事乃是偶然,亦是天意,绝非人为可能做成之事。且又极为隐秘,除了他们二人应当绝无外人知晓。
所以那躲藏在暗处的人绝对不知晓他们二人的关系。
这样一来他对孟顽下手的原因也越发扑朔迷离了,孟顽能接触的人极少,此人又是朝中之人,这样一来人选少之又少,他甚至想不到孟顽能接触到的朝中之人会是谁。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我难道要为了他们以后都不出门了?”孟顽扯着李翊袖口闷闷不乐。
“还有另外一个法子,你要不要听?”
“什么法子?”孟顽瞪大眼睛期待地看着他。
“你进宫与朕同住甘露殿如何?”李翊将自己的袖口从孟顽手中救出,再扯下去就要坏了。
“不如何!你这分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孟顽扬起她的拳头就朝着他去了,被他眼疾手快的拦住。
孟顽虽然没多大力气,但架不住她人瘦手也小,捶起人来还是有几分疼的。
“跟谁学的一言不合就动手?”李翊把玩着手中白皙的小手,没忍住又亲了一口。
“那也比您动嘴强!”孟顽抽出手嘲讽道。
闻言李翊却若有所思,盯着孟顽看了许久,直将她看的心底发毛,尤其是注意到他的目光落在她双唇上时,当即警铃大响她用手捂住嘴,只露出一双眼睛嗔怒地看着这他。
“昭昭你也很是伶牙俐齿,要不要比一比?”他微微用力就将孟顽捂住嘴的手给拿了下来。
“你为老不尊!”孟顽听出他的话外之意飞快的说完这话,又换另一只手捂住嘴,这下她的脸更红了几分,连耳朵都红透,她浑身都开始发烫。
伸手捏了捏她红透的耳垂,促狭道:“明明是你想差了,怎么还倒打一耙?”
“强词夺理。”孟顽真的招架不住,她说一句对方有三句等着她,明明他才是那个倒打一耙的人。
她这次真的有些恼了,可不论是动手还是动嘴她都赢不了,心中有些想要破罐子破摔,将手放下直勾勾地盯着李翊。
李翊果真被她蛊惑,低头缓缓向她靠近,眼看二人的距离近在咫尺,孟顽却突然抬头用额头撞过去。
“嘭!”
李翊呆住一般停了下来,孟顽见状得意一笑,脑袋都高傲地仰了起来,“还比吗?”
“当然!”
说完,李翊直接强势的捧起孟顽的脸吻了上去,她的脸很小一只手就可以将它全部覆盖,现在双手捧着倒让李翊的手无处安放。
他一只手转了方向,改成托住孟顽的后脑勺,让她更加贴近自己,也更加不易挣脱。
似乎真的是像他说的要比试一般,他吻得很用力,一步步深入,直到孟顽避无可避,彻底将他接纳。
孟顽起初觉得脸颊一凉,那是他拇指上的扳指,后面的一切她全程晕乎乎,根本就没来得及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李翊才将人放开,可他仍恋恋不舍地吻过她的额头、眉心、脸颊。
“要不要和朕同住甘露殿?”他的声音带着食髓知味的满足,一边吻一边问。
“不要,这太快了。”
就算这样孟顽在听到他问时还是立刻清醒,她没想过这么快,也没想好要不要成亲。
而且和圣人在一起算是成亲吗?
刚刚清醒一点的脑袋又变得晕乎乎,她想到了阿娘,成亲不过几年阿耶就变了心,曾经的海誓山盟都成了过往云烟。
而她要面对的确实比阿耶还要位高权重的天子,一朝不慎她的下场说不定要比阿娘还要惨,她真的能相信他吗?
察觉出孟顽情绪的低落,李翊心中担忧难道是他吓着她了?他停下动作,温柔地回道:“你在外头我不放心。”
“那不如引蛇出洞,以绝后患。”孟顽知晓李翊对自己的关心,可她现在真的不想这么快就进宫,一想到未知的未来她的心底就生出恐惧。
“不准胡来!”
引蛇出洞,用什么引?李翊怎么可能拿孟顽的性命来冒险,他严肃的否定了她的这个想法。
这事绝不像她想的那样简单,对方的目的也是太极宫的那把龙椅,哪是她一个人就能应付来的。
她不愿入宫,他又怎么舍得逼她。
又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你既然不愿,那朕就在你身边多安排些人手,你日后出门都带着云苓,她是朕的人,有她在也好让朕放心。”
“嗯。”
孟顽将脑袋埋在他颈窝中,闷闷地应了一声。
李翊像哄哄小孩一样安抚的拍着她的背,在他一声声轻哄中孟顽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她这几日本就没怎么睡,如今窝在熟悉的怀中,嗅着他身上好闻的雪松气,精神立刻松懈下来。
再醒来时她已经被人抱上了榻,她被锦被包裹的严严实实,如此熟悉的手法孟顽一下就认出来了,她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笑原来前几次也是他。
她刚掀起被子坐起身就瞧见玉狮子正趴在一边玩绣球,外头天色已经黑下去了,宫人们早就点好了灯,许是怕吵醒她,内室只留了一盏灯。
外头灯火通明,可内室却光线昏暗,两相对比倒生出几分温馨之感。
她抱起玩的正开心的玉狮子,见它气恼自己打断了它的玩耍,正朝着她呲牙,孟顽给它顺了顺毛它很快就将它安抚好了。
抱着它慢悠悠地走了出去,刚一走出来她的眼睛还不能适应,微微眯起了眼睛,过了一会儿才慢慢睁大双眼。
缓缓将视线落在正伏案批复奏折的男人身上,灯火在他深邃的眉眼处投下影子,鼻梁高挺,下颌流畅锋利,骨相与皮肉结合的恰到好处,多一分则过硬,少一分则柔。
再加上他常年身居高位沉淀下来威严与沉稳,可以说是兼天地之姿,用日月之明①。
他端坐在那姿貌嶷然,孟顽脑中忽然浮现出一句话,“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②。”
夜色已深,他仍夙夜不怠,孟顽走到他身边轻轻唤了一声。
“圣人。”
“醒了,饿吗?”听见她的声音李翊从奏折中抬起头,揉了揉鼻梁,长时间盯着奏折看双眼有些酸涩。
“不饿,您累吗?”孟顽摇了摇头,白日里她还觉得这些事是他该做的,可当真看到他宵衣旰食的模样,她还是心疼他的。
其实这些对李翊来说都不得什么,早些年他初登基时西北动荡,战事吃紧他也曾几天几夜不合眼,如今不过是几本奏折罢了。
但为了博得孟顽关心,他还是状似疲惫地叹了一口气,“不累。”
“怎么会不累,您又不是铁打的。”孟顽将玉狮子放下凑到李翊身后,轻柔地替他揉肩。
李翊靠着椅背,合上眼神情放松,没一会儿他的手就不老实起来,摸上了孟顽按在他肩头的手,“今晚留下吗?”
他问这话时并未多想,可孟顽误会了他的意思,用力地捏了把他的肩,“不留。”
说完抱起玉狮子就要朝外跑去。
“你误会了,要回去的话朕送你。”李翊起身拉住孟顽,脸上满是笑意看着气鼓鼓的孟顽。
他吩咐人取来他的一件外衣给孟顽披上,还是老样子将人捂得严严实实这才满意。
“走吧!”
揽住孟顽,朝外走去,他本就比孟顽高了不少,孟顽穿他的外衣就如同小孩穿大人的衣服一般。
被人揽着她走的很慢生怕一个不小心踩到衣角,将自己给绊倒。
借着月色她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李翊,见他当真没有别的意思孟顽这才觉得自己误会了他,可她脸皮薄,又不好意思向他低头,她竟想到那处去了实在是太难为情了——
作者有话说:①:出自《后汉书·列传·樊宏阴识列传》
②:出自《世说新语·容止》
第68章 孟顽不开口,李……
孟顽不开口, 李翊也只是静静地陪在他身边,他明白小姑娘脸皮薄,方才闹了这么一个笑话一时羞恼是再寻常不过了, 不再提这件事也免得让她更加不自在。
他不动声色的将孟顽护在身侧, 虽然天气渐暖但夜里还是有些凉,他身材高大往那儿一站就替孟顽挡住了大半凉风。
月华如水, 落在孟顽身上清冷中更添了不少柔美,她低眸垂首望着自己的脚尖出神, 因为这个动作露出洁白的后颈,月光如同一层轻纱笼罩在她身上, 朦朦胧胧中愈发像个玉人。
李翊一时看得入了神, 心中感慨, 当真是月下看美人, 愈觉娇媚。
“圣人,臣女的住处就在前方您不必再送了。”
孟顽突然出声,李翊才回过神,后知后觉发现居然已经到了,心中有些怨这曲江池所在的宜春苑太小, 没走几步就要和人分开。
“嗯, 朕看着你进去。”李翊轻声道。
孟顽因为方才的事情一直不敢抬头看他,听他这样说心中松了一口气, 拱手行了一礼就急匆匆告退。
见她这迫不及待的模样,李翊轻笑一声,这小混蛋就这般着急要离开, 与她相比他心中的这些不舍倒显得他矫情了。
孟顽本想想着赶紧离开免得她一见圣人就想起方才那事,可走了一半她又突然停了下来,转身看向身后之人, 轻轻唤了一声,“圣人。”
李翊见她突然停下立在玉阶上望着自己,月光落在她眼中朦胧了她的眼神莫名让人生出怜惜。
被这双眼看的他心中一紧只以为是发生什么事了,大步走上前。
又在离她一臂距离时停下,既不会冒犯到她,也能观察到她哪里不适,他语气中暗含担忧的问道,“昭昭,怎么了?”
孟顽此刻站的位置比李翊高了三阶,二人一高一低,位置完全掉了个,她到比李翊高出了小半个头,需要换他微微仰头看着她。
“是身上的伤疼了吗?”
李翊轻轻抚上她受伤的手臂借助月光小心翼翼查看。
“不是。”孟顽含笑着摇了摇头。
这是她第二次居高临下俯视这个主宰整个大雍的男人,他好像丝毫不介意仰视她、被她俯视。
在她面前处于低位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
被一位大权在握的帝王仰视这件事极大地满足了孟顽那小小的虚荣心。
孟顽收敛心神,主动握住他的手,柔声道:“圣人,您早些休息,那些奏折若是不急今晚就别看了。”
想到那摞成小山的奏折,孟顽是有些心疼他的,怕他将自己的身子累垮了。近来那些流言她也多有耳闻,虽然知晓他昏迷并不是因为病入膏肓,而是因为神魂归位才昏迷了七日。
但她还是挂念着他的身体,终归不是铁打的不能总是如此。
李翊捏了捏她的手,没想到她突然停住是为了这事,见她这担忧的小模样冷硬的心一下就化成了一滩春水,“都听你的。”
说完他又点了点她小巧精致的鼻头,打趣道:“还没做皇后呢,就开始管起朕来了。”
“您瞎说什么!”
孟顽真的被他话给吓到了,她想过会进宫,但从没想过他会让她为后,以她的家世这是想都不敢想的。
“这怎么是瞎说?昭昭只要你点头,朕这就回去下旨。”李翊眼中划过不满,孟顽是他心爱之人,她若不为后又有何人能做他的皇后。
“您别说了!”
孟顽又脸红了,自从知道圣人就是长离后她脸红的次数数都数不过来了,一和他说正经事他总能扯到这事上。
“你难道不想嫁给朕吗?”李翊用手捧住孟顽的脸让她看着自己,认真严肃地问。
“我不知道。”摇了摇头,她现在心里乱糟糟的,她不知道自己对长离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也不知道做了皇后她会不会步阿娘的后尘。
她现在有些不敢面对他,用力地挣脱开他禁锢,提起裙摆就朝她住的地方跑去。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李翊久久不能收回目光,他隐隐可以猜到孟顽在顾虑什么,她阿娘的事在就像一根针,扎在她心底最深处,一旦某些事牵扯到这根针,孟顽就会试图逃避。
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离开,要让孟顽想通还要再费一些功夫。
孟顽悄悄将窗户开了一条缝隙,看着外头高大的身影孤零零站了好一会儿,心中很是不忍。
她分不清对他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是孤苦无依时他突然的出现,让自己产生的依赖,亦或是日久生情的爱情,她分不清这是什么,但看着他落寞的模样为什么她的心也跟着难受。
“是舍不得你家圣人吗?”
突然响起的女声将孟顽吓了一跳,她猛的转头看去,只见李绥安正坐在桌边不紧不慢的喝茶。
“阿宁你怎么在这里?又怎么知道我和圣人的事?”孟顽面色通红,有些局促地看着李绥安。
她不知道自己和圣人那离奇的相遇,会不会误会自己同她交好是为了攀上圣人,孟顽心一下就慌了,紧张的看向她。
可李绥安却像是早就知道一样,还有心思同她开玩笑。
“我见汝亦怜,何况圣人。去年别院你中毒昏迷我便知晓了。”
孟顽一愣,她竟然如此早就知道了。
见孟顽发呆李绥安赶紧拉着她坐下,“快和我说说你和圣人是怎么认识的?”
李绥安丝毫没有往旁的地方想,她是真的想知道孟顽是何时将圣人给勾走的,要知道自她记事起到如今圣人就是一个孤家寡人,从未见过他对哪位娘子有什么不同。
在她心里也以为这世上应该没有人能让圣人红鸾星动了,可偏偏孟顽就这样横空出世,传出去怕是会惊掉所有人的下巴,就是孟顽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小娘子居然能把那位乾纲独断的圣人给牢牢拿捏住了。
想到方才圣人那模样,连李绥安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人都啧啧称奇。
“就是那样嘛!”孟顽慢吞吞坐下,她也不知该如何向李绥安解释。
“哪样啊?”李绥安好奇的凑近。
“哎呀!好阿宁,你别问了好不好?”孟顽脸都红透了,她又想到男人方才的话,她捂着脸不敢见人。
见孟顽这面红耳赤的样子,李绥安笑的更加灿烂,她不急于一时,明日再问也是一样的,“好好好,我先不问了,你早些休息吧!”
李绥安说先不问了当真就不问,可第二日一早她便来了孟顽的住处,可就算是她来的这么早还是扑了一个空。
看着带着一身雾气从外头回来的孟顽,李绥安双眼一亮迎了上去,“一大早就去见你家圣人了吗?”
“你说什么呢!”孟顽赶紧上去捂李绥安的嘴,可还是晚了一步。
好在身边没有外人,只有云苓和自然在此,她们二人都捂着嘴偷笑,孟顽瞪了两人一眼气鼓鼓的进屋。
李绥安没说错她确实是去见圣人了。
朝中事务多他不便在此久留今日就要班师回朝,再加上朝中都在说他命不久矣,若是再不出现怕是要出乱子。
孟顽是去送他了。
虽然昨夜二人不欢而散,但孟顽知道他要走还是急切地收拾妥当去清瑶阁见他了。
想到他抱着自己磨蹭了好一会儿才舍得起驾回宫,孟顽就有些好笑。
结果一回来就被李绥安抓包,孟顽还是有些尴尬。她也发现了,她不能做坏事一做就会被人给发现。
孟顽的嘴严得很,李绥安缠了她好几天她才问出了事情的原委,只不过孟顽精简过的,她隐去了与圣人共用一体的事,虽然她与阿宁情同姐妹但这事关圣人,还是少一些人知晓为好。
李翊虽然走了,但时不时就会有内侍从宫中来,各种宝物赏赐流水一般送来,他见到什么好东西统统命人送给孟顽,从前他还需要借着旁人的明天,如今可以正大光明他恨不得将整个甘露殿都搬来送给孟顽。
这可就难倒孟顽,这些东西她该怎么带回孟府,又该怎么和别人解释。
孟顽托着腮,看着水中的赤鳞鱼,它的鳞片熠熠生辉,在水中也光彩夺目绚丽极了。
这也是李翊命人送来的,说是让孟顽打发时间瞧着玩的。
“你那臂钏也圣人赐的吧?”
“嗯。”孟顽摸着手臂的臂钏,她伤口的痂已经退掉,留下一道淡粉色的疤痕还没有消失。
这臂钏就是李翊送来那堆东西其中之一,它是用金条盘旋绕成数圈的环形,大小合适刚好可以遮住她那道淡粉色的疤。
要说起来这臂钏李翊早就想将它给孟顽了,从前他也听闻臂钏很受小娘子们的喜爱,尤其是长安中的贵女们。
他本不放在心上,直到元正宴见那领舞的舞姬戴了此物,他才动了心思,想着孟顽或许会喜欢。
特意命人打造了这金镶玉臂钏,如今刚好派上用场。
“今日我也算是见识到什么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你瞧琼花与玉狮子一母同胞如今竟也天差地别!”
李绥安抱着打扮华丽的玉狮子,调笑着开口。
将两只狸奴放在一起一只只在脖子上带来一把暖玉的如意锁,一只不仅带来玉锁还有一个虎头帽戴在脑袋上,身上也穿了一件绣娘特意为它做的小衣。
孟顽看着被李绥安举起来的玉狮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它这个打扮怎么瞧着倒有几分像陆润。
“你瞧它的打扮像不像陆二郎君?”孟顽指着玉狮子问道。
李绥安一愣,将玉狮子转过来面朝自己,仔细一看还当真有几分像,她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你别说这奢华的模样还真有几分像呢!”
“像什么?”陆润吊儿郎当的声音突然响起。
二人纷纷转头看去。
只见和玉狮子如出一辙般打扮的陆润正大摇大摆地走来,随着他的走动身上的各类玉佩香囊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孟顽盯着他的腰部,心想陆二郎君怕是全长安将蹀躞带运用到最极致的人了。
“不像什么!你今日怎么来了?”李绥安憋着笑,赶紧转移话题。
陆润不傻,见她们二人这样定是在谈论他,又见李绥安怀中抱着的玉狮子,越看越觉得它这幅打扮有几分像他,当即恍然大悟,原来她们是在说玉狮子像他!
见陆润瞧出什么了,孟顽赶紧从李绥安手中接过玉狮子,轻咳几声,笑问道:“二郎君今日怎么得闲来此?不用陪你的花魁娘子吗?”
不知哪点戳到了陆润的点,他突然眼睛一亮,连玉狮子的事都不追究了,“我最近发现了一件大事。”说完他眼巴巴地看着孟顽,将孟顽看到心里直打鼓。
她抱紧了怀中的玉狮子,警惕地看着陆润,“二郎君这样看着我作甚?难道这事还与我有关?”
“和你们孟府有关,不知道和你有没有关系?”陆润故作高深地抽出腰间的折扇,轻轻扇了起来。
孟顽与李绥安对视一眼,都是一头雾水,不知道陆润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作者有话说:最近天气降温了,宝宝注意保暖呀[抱抱]
第69章 四月的长安草长……
四月的长安草长莺飞, 百般红紫斗芳菲。
街上行人熙攘,笑语不断,孟顽与李绥安都很少出府闲逛, 见此景象二人脸上都挂着好奇与兴奋。
陆润就不同了, 他成日里浪迹于烟花柳巷对长安各个角落都熟悉的很,他面色寻常大摇大摆的走在前头。
在外为了方便孟顽与李绥安换了一身男子的装扮, 就连云苓与自然也跟着扮成了小厮的模样跟在几人身后。
她们四个好奇的看看这边又瞧瞧那边。
走在前头的陆润一回头却发现人没了,身边只有他的小厮金玉还跟在他身边。
“人呢?她们两个哪去了?”陆润心里一下就慌了, 这两个人一个是他阿娘的命根子,一个是圣人的心尖宠, 哪个他都丢不起!
金玉也满脸迷茫, 明明人就跟在后面怎么一眨眼就没了。
“还看什么!赶紧去找人啊!”陆润用折扇敲了金玉的脑袋一下, 催促他赶紧去找人。
主仆两人原路返回, 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所有人,直到在一处小摊前发现了两人的身影,他心里狠狠地松了一口气,还好没被人给拐走。
“你们两个能不能认真点,咱们是来逛街玩乐的吗?”陆润真的是恨铁不成钢, 这两个人怎么如此不务正业。
听见陆润的声音二人同时将手中的绒花放下, 心虚地相视一笑。
“我们二人难得出来,你体谅一下吧!”李绥安拍了拍陆润的头, 笑容很是慈祥,端足了长辈的架子。
“快走吧!去晚了错过好戏了。”陆润板着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催促两人赶快。
“好啦, 我们不看了。二郎君带路吧!”孟顽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刚刚被她放下的绒花,她还没选好要哪个呢!
经过这一遭陆润将两人看得死死地不让她们再有机会去闲逛,一炷香后, 几人出现在一雅致幽静茶楼中。
陆润安顿好几人后,又带着金玉出去转了一圈,确认好戏还没开场这才放下心。
“等着吧,好戏马上就要开场了。”他大咧咧地翘着二郎腿躺在贵妃塌上,等着接下来的重头戏。
陆润一直不说发生了什么事,来了这茶楼后更是直接闭目养神,吊足了二人的胃口。
可一直等了许久也不见外头有什么动静。
孟顽心中百无聊赖,早知道这样她还不如留在宜春苑看话本子呢!
推开窗户,看着外头车水马龙,孟顽默默数着从她眼前经过了多少人,突然一辆熟悉的马车在她面前缓缓停下。
侍女扶着一位身姿婀娜千娇百媚的小娘子下了马车,走进了一家胭脂铺子,她进去没一会儿,马车旁一位婢女模样的人悄悄朝着这间茶楼走来。
孟顽一愣,这不是孟怡吗?她的脸竟然已经好了。
想到陆润说过今日这出戏和孟家有关,难不成是孟怡要做什么吗?想到这里孟顽瞬间就打起精神来了,见那婢女鬼鬼祟祟应当不是受孟怡的命令来此。
她隐约瞧着像是春月,想到春月、孟怡与李景和错综复杂的关系。孟顽直觉此事应当因李景和而起,许是孟怡发现了二人之间的私情准备下手了。
“二郎君,今日这事和孟怡有关吗?”孟顽望着躺在贵妃榻上昏昏欲睡的陆润。
“你怎么知道的?”陆润一个鲤鱼打挺从榻上坐起,瞪大了双眼看向孟顽,他明明什么都没有说。
孟顽抬手指了指外头停着的马车,“因为我看到她了。”
陆润急匆匆地凑到窗边张望,兴奋地拍了拍窗棂,“好戏就要开始了!”
“你五姐姐才安分了多久。”李绥安喝了一口茶淡淡说道。
她并不关心孟怡要做什么,只要事情别牵扯到昭昭身上就好,所以她是在场反应最平淡的。
孟顽悄悄凑近她耳边悄声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李绥安微微皱眉,她想不懂孟怡到底在折腾什么,郑家再怎么说也是世家大族,她还有什么不满,非要攀那平阳王府的高枝。
平阳王院里莺莺燕燕众多,李景和也不似外表看起来那般端方守礼,哪里比得上家风清正的郑家。
她拍了拍孟顽的手,“不必理会她,咱们就坐着看戏便好。”
孟顽点了点头,正要开口就听到隔壁隐隐约约传出奇怪的声音,她眉头微皱,“什么声音?”
李绥安静静听了一瞬突然脸色大变,这分明就是男女欢好之声,隔壁暧昧的喘息声越来越大,孟顽也听出了不对劲,伴随着东西掉落的声音,隔壁的动静越发激烈。
她们两个都是未出阁的小娘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纷纷面红耳赤手足无措。
想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可隔壁的声音根本无法忽视。
连陆润也愣住了,他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他只以为是二人私会,没想到他们居然如此大胆,连白日宣淫这事都做得出来。
“隔壁该不会是春月吧?”孟顽红着脸小声问道。
陆润机械地点了点头。
那女子是春月,那男子又是何人?
直觉告诉孟顽那男子绝对不会是李景和,孟怡将他当做向上爬的登天梯,绝不会将他拱手相让。
“那里头的男子是何人你知晓吗?”李绥安也有些好奇。
“郑持盈。”
一个意想不到的名字,让两人都愣住了。
孟顽思索了一会儿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孟怡之前便想通过污蔑她与郑持盈有染来解除这门婚约。
怕是这几日她不在府中,孟怡找不到机会下手,才将目标放到了春月身上。
再加上春月又和李景和不清不楚,孟怡今日只要将事情闹大,既可以解除婚约,也绝了春月对李景和的心思。
外头突然吵闹起来,似有娘子的惊呼声,应是他们二人之事被人给发现了。
“咱们要不要去瞧瞧?”陆润双眼冒光兴冲冲问道。
孟顽与李绥安连忙摇头拒绝,她们可不想凑这个热闹,万一看到不该看的长针眼怎么办。
这茶楼中人来人往,想必用不了多久这事就会在长安传开。
郑持盈惊恐地看向厢房外站着的孟怡,又低头看了看躺在他身下的人,愣怔了好久都回不过神来。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他根本就记不起来,他明明是来赴孟怡的约,独自在厢房中等了许久也不见孟怡出现。
随着时间的推移只觉身子越发燥热,他烦躁不已,走到窗边推开窗,想着吹吹风能让他冷静下来。
可窗户一开炉中燃烧着的香被风一吹,甜腻的香气瞬间弥漫在空气中让他愈发呼吸不畅,燥热难捱。
就在他意识极度模糊时,厢房的门被人推开,一位年轻的小娘子走了进来,他还以为是孟怡一伸手就将人抱在了怀中,不顾身下的反抗将人压在身下。
反正孟怡早晚都要是他的人,这一天总会发生,他根本就没多想,哪成想这一次的大意竟然酿成大祸。
门外人头攒动,他与未婚妻的婢女衣衫不整滚在一处的模样被人看的清清楚楚。
这家茶楼在长安中很是出名,不少达官贵人都爱来此处吟诗作对。在场已有不少朝中之人都瞧见了这一幕,郑持盈今日就算是长了一万张嘴也说不清了。
他连忙将怀中人推开,想要张嘴解释,就被孟怡迎面扇了一个耳光。
“二郎你怎么能如此待我?你若是对婚约不满,同两家长辈说明从此各自嫁娶,互不相干。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来羞辱我,羞辱我们孟家?”
孟怡捂着脸哭的可怜,在场的人无不心生怜悯,出声指责郑持盈与春月无耻。
春月跌跌撞撞地跪倒在孟怡面前,扯住她裙摆求饶,“娘子!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奴婢是被迫的您一定要相信奴婢!”
“够了,我不想听你解释!我这就回府将今日之事禀明阿耶解了你我二人的婚约。”孟怡厉声呵斥,指着郑持盈的手不停的发抖。
说完她捂着脸扭头朝外跑去,中途不小心将桌案撞倒,上头的茶壶、香炉等纷纷滚落在地,撒出的茶水渐渐将烧尽的香灰浸湿。
望着孟怡的背影郑持盈彻底慌了,他慌忙穿好衣裳就要追出去,却被春月给拦住,“郑郎君您不能走,您走了奴婢怎么办?娘子那里已经容不下奴婢了!”
郑持盈看了一眼外头消失不见的孟怡,又看了一眼哭得楚楚可怜的春月,想到她已经成了自己的人,他也无法将她弃之不顾,只能一狠心没有追出去。
弯腰将地上的春月打横抱起,忽视议论纷纷的众人走出茶楼。
外头的陆润看到啧啧称奇,不枉这郑持盈自诩君子,当真是怜香惜玉呀!
见主角都散了他继续待在这里也没意思,这难得一见的一幕他可要和大家好好说说,争取让今日没能瞧见的人也都知晓,最好全长安的人都不落下。
没办法,谁让他就是这么乐于助人呢!
孟怡其实并没有离开茶楼,她避开众人去了走廊尽头的一间厢房。
那里头正端坐着一位俊美的郎君,只是他此刻怒目圆睁,愤怒极了的模样生生破坏了那份俊美,倒显得格外狰狞。
“你今日叫我来就是为了看这个?你别以为这样就能逼我娶你!”
李景和用力掐住孟怡的脖子,不顾她的挣扎手掌不断收缩。
可孟怡却丝毫不怕反而大笑起来,只是呼吸不畅她没笑多久就止不住的咳嗽起来。
李景和见她这癫狂的模样反倒冷静下来,缓缓松开了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一脚将一旁的绣墩踢翻,发出巨大的声响,他有些后悔招惹孟怡了,原本见她出身不高又娇媚可爱,还当她是一个任人拿捏的玩物,今日却被她反将一军,他如何能不气。
“咳咳,世子您别生气嘛!我这么做还不是因为爱您,见不得您同旁人亲近。”
孟怡捂着被掐红的脖子大口大口喘息,等呼吸通畅后柔声细语说着,她看向李景和的眼中仿佛能滴出水来。
“别说这些没用的!”李景和负手立在一旁不耐烦的打断她。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世子夫人的位置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坐的!”
“我做不得旁人也别想做!”孟怡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恶狠狠的瞪着李景和。
“您如果不想今日这一幕再发生一次,最好就不要让我发现有其他人的存在。”
“你在威胁我!”
孟怡低头一笑,“世子说笑了,这怎么能算威胁。”说道这里她顿了顿,脸上的笑容也愈加灿烂,“真正的威胁应该是这些。”
她从袖中掏出一沓纸扬了出去。
真要感谢李景和从前轻视她,对她也不加防备,竟让她抓到了这么大的把柄。
纸上详细记录了李景和是如何利用平阳王府的权力诱骗百姓,勾结刑部侍郎插手案件诉讼进而敲诈勒索。
收钱即可颠倒黑白,或拖延不审或轻罪重判恐吓暗示被告行贿。
“你从哪得来的?”李景和将手中的纸撕碎恨不得立刻杀死孟怡,他这事做的极为隐秘,因畏惧圣人他也不敢做的太过,只敢在需要银两时这样做。
可就是这为数不多的几次竟然都被孟怡给知晓了。
“这还要多谢世子您对我不设防,我跟在您身边这么久了,有什么是我不知道。”孟怡走到李景和身边,食指在他胸口打圈。
李景和一把将她的手给攥着,低头凑近她,冷声说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我既然敢来就不怕您杀我,您应该也知道我兄长那未过门妻子的阿耶正是御史台的陈大人,他为人最是刚正不阿。”
“我今日来这茶楼就带来春月一个婢女,您猜猜我另外两个婢女哪去了?”
孟怡挑眉一笑,笑容魅惑至极。
“你当真是好心机,是我小看你了!”李景和攥着孟怡的手,用力将她甩开。
“那世子您到底要不要娶我呢?”孟怡随手拿起散落在地上的纸,朝着他扬了扬。
“等着!”李景和撂下这句话便怒气冲冲地大步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孟怡知道此事成了。
她畅快地仰头大笑,李景和想甩开我你做梦吧!
从今往后她就是平阳王府的世子夫人,甚至是未来的太子妃也说不定!
孟顽,等我成了世子夫人第一个就要让你好看!她狠狠地攥紧双手,眼前仿佛已经浮现出孟顽跪在她脚边求饶的一幕。
想到这孟怡觉得她今日破釜沉舟当真是赌对了。
第70章 二合一
陆润绘声绘色地讲了外面发生的事, 孟顽听得聚精会神,连连感叹孟怡当真豁得出去,连未婚夫都能拱手相让, 要是最后不能如愿嫁进王府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想这些做什么?反正她怎么闹都闹不到咱们头顶上。”李绥安不喜孟怡小小年纪就满腹算计, 对她的事也不上心,听过之后就抛诸脑后了。
“不过你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事?”李绥安狐疑的目光落在陆润身上, 他平日里游手好闲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我当然没这么大的本事!这事要说起来也是巧合。”陆润扇着折扇,一个翻身从对面跨坐到李绥安身边。
“你身上都是什么味儿?”
他刚一坐下, 孟顽和李绥安同时捂住鼻子后仰,想要离他远一点。
“怎么了吗?”陆润扯起自己的衣襟闻了闻, 一股刺鼻的香粉味直冲脑门, 将他自己都呛得不行, 刚才光顾着凑热闹怎么都没注意这些。
“咳咳咳, 应该是在隔壁看热闹时不小心沾上的。”陆润咳了几声,手中的扇子扇得更快了,仿佛这样就能将香味吹走一般。
可他越扇香气就越浓,孟顽赶紧出声阻止,“二郎君, 别扇了, 这香味都飘得满屋子都是……”说到此处她突然顿住,微微睁大双眼, 震惊地看向陆润。
“昭昭怎么了?”李绥安见她表情不对,赶紧关切地看向孟顽。
“郑持盈怎么说也是世家子弟,光天化日之下怎么会无缘无故做出这种事情?”孟顽讷讷回道。
“你的意思是这香有问题?”李绥安迅速反应过来, 面色不善地看向陆润。
孟顽点点头,“我是有这方面的怀疑,但二郎君看起来并无不妥, 问题应该不是在这香上。”
陆润也跟着点头,很是赞同,“我站在外头并未靠近,而且我现在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说到后面他不自觉地脸红,声音越来越小。
他虽说常常混在平康坊,可他只看不动,连手都不曾拉过,他只是单纯喜欢看舞姬跳舞罢了,初次碰到这事还有些抹不开脸。
见他这羞涩的模样,孟顽与李绥安对视一眼面色都浮现出古怪的神情。
“你只在外头站了一会儿就沾了如此浓烈的香气,说不定这香就是一个幌子,为了掩盖原本的香气。”孟顽悄悄凑到窗边深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头脑都清醒了不少。
“嗯,这也不无可能。”李绥安点点头,也跟着挪了过来。
“还是说说你是怎么发现这事的吧。”孟顽一边将窗户开的更大一边说道。
“我派人跟着李景和想抓住他的把柄狠狠教训他一顿,结果发现他和你那五姐姐不清不楚。”
“顺藤摸瓜找到了孟府,原本是看这事说不定和你有关,我就准备去亲自去瞧瞧是怎么回事,结果好巧不巧被圣人安排在孟府的人发现了。”
说到这里陆润后怕地挠了挠头,还好他在长安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要不然怕是要小命不保。
“所以这事是圣人告诉你的?”李绥安听到这个双眼一亮,病弱的小脸都多了几分鲜活。
“嗯嗯,圣人怕你待在曲江池无聊,让我讲给你听,权当是解闷了。但我想着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嘛!哪有亲自来看有趣,你说是不是?”
孟顽被这姐弟俩看得面色一红,尤其是李绥安那眼中的亮光让人想忽视都难。
她难为情地将头转到一边,装作看风景的模样。
“什么是不是的,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面对她们两人的打趣孟顽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本就脸皮薄根本无法应对这种场面。
“哎!别急着走啊!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我再带你们去一个好地方。”
陆润突然神神秘秘地笑了起来。
李绥安还有些犹豫,但她确实难得有机会出门,就如此回去心中确实有点不舍。
最终在陆润的坚持下,几人还是跟着他走出了茶楼。
毕竟都是十几岁,正是爱玩的年纪,三人一拍即合决定今日痛痛快快玩上一场。
她们几个主子倒是兴致盎然,可急坏了跟着的自然与云苓,生怕他们遇到什么危险,小心翼翼地护在她们身边。
尤其是在见到陆润竟然将人带到平康坊时,云苓的心狠狠一跳,她都能想象到圣人知晓后发怒的场景了,她悄悄在自然耳边叮嘱了几句,转身朝着人群外走去,片刻后才又折返回来,前面的人都不曾发现她曾消失不见。
陆润到了平康坊就像是耗子进了米缸,不少娘子郎君同他打招呼,他都游刃有余的一一回应,显然一副老手模样。
孟顽已经被眼前的灯红酒绿给迷了眼,夜幕低垂、华灯初上,酒肆吆喝声不断长街之上人流如水,平康坊的热闹闻名遐迩她早就想想来瞧瞧了。
火树星桥,灯火辉煌,一座座重楼高阁笙歌彻夜不息。
她蓦地想起曾和长离说过想来平康坊,不久之后就传出圣人亲自下令抄了平康坊中最负盛名的几座青楼楚馆。
如今她算是明白了那人分明是以权谋私,为了不让她来平康坊,连这种法子也能使出来。
只是那时听说平康坊已经门可罗雀,怎么不过短短几月又恢复了夜宴不断歌舞不绝的景象。
三人都生得好,尤其是孟顽与李绥安扮做郎君模样,更显得清丽俊俏。
玉冠将李绥安的墨发束起,打眼看去分明就是一位玉貌清扬的小郎君,俊逸清冷脸上又带着几分病气,如同谪仙人般清俊无双。
而孟顽天生一双灵动杏眼,就算换了男装也不如李绥安清俊英气,反倒目若秋水、唇若涂丹,清丽之余又多了几分明艳,倒像是一位年岁不大雌雄莫辨的小郎君。
她不曾来过这里,琥珀色的双眼在灯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好奇的四处张望,惹得人心生怜爱,她一进平康坊内就引得众人侧目。
若是她独自一人前来想必已经有不少人将她给团团围住,可如今她身边站了陆润,平康坊中的人便不敢轻举妄动。
孟顽他们或许不认识,但陆润的大名在这里可以说是如雷贯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能和陆二郎君走在一起的人,出身定也不凡,不是皇亲国戚也是簪缨世家,都不是他们能够招惹的人。
所以他们也只敢看看饱饱眼福,不敢真的上前去做什么。
陆润熟门熟路的将人带到北里中最负盛名的倚月斋中。
他甫一进门一位美艳娘子便迎了上来,微微一笑便动人心魄,不同于她们常见的美,那是一种妩媚风流之感,连孟顽都看呆了,陆润反倒自然的同她打招呼,显然已经见怪不怪了。
“楚娘子别来无恙啊!”
“二郎好些日子没了来,妾还当你要改邪归正了呢!”楚娘笑容妩媚同陆润说笑,美眸一转就看到他身后面生的二人,问道:“这二位是?”
陆润扫了一眼二人,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是我族中兄弟,他们二人读书都要读傻了,我今日带他们出来见见世面。”
楚娘沉吟片刻心中就有了计较,不敢怠慢二人,连忙招呼人将几人迎进去。
龟公将人引到陆润常坐也是视野最好的一间厢房中,后又命人端上玲珑牡丹鲊、玉露团、樱桃毕罗等精致小食,显然对陆润的喜好一清二楚。
孟顽好奇的看着倚月斋前厅中的一红笺纸墙,它位于前厅主通道旁,凡是进入倚月斋的人必会经过其。
“阿宁这是什么?”孟顽戳了戳李绥安小声问道。
“杉木为板朱漆上色,应当是红笺纸墙,供人题诗的。”李绥安凑近孟顽耳边向她解释,“春闱刚结束不久,想必有不少文人墨客题诗。”
春闱后新科进士必留名雁塔、夜宿平康,即兴题诗也是常有发生,在平康坊内屡见不鲜,甚至不少舞姬乐姬以收纳进士诗稿为荣。
“阿宁你懂的真多。”听了李绥安的解释孟顽毫不吝啬夸赞,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虽然在这种事上被夸赞有些不光彩,但看着孟顽清澈的双眼李绥安还是没忍住嘴角上翘。
“这算什么。”李绥安拿起一个玉露团喂到孟顽嘴边,看着她双颊一鼓一鼓地将玉露团吃完,简直可爱极了。
两人吃的正欢时龟公领着几位娘子走了进来,孟顽抬头望去,见龟公手上还捧着一托盘,上面放的竟然是纸墨笔砚。
她心中有些不解,这是要做什么?
还不等她出声,龟公就将东西放在了陆润面前,“二郎君,我们店主说了您好久没来,之前欠下的几篇还请今日也一并补上吧!”
说完这人也不管陆润是何反应,拱手行了一礼后退下了。
“这是要做什么?”孟顽与李绥安好奇的凑过来。
“自然是写曲子。”陆润拿起笔,看一眼候在一旁的诸位乐姬,随意挥了挥手,说道:“按老规矩来。”
乐姬们齐刷刷弯腰行礼,随后悦耳的音乐响起。
孟顽弯腰去看陆润,本以为他是随口一说,没成想他当真会,而且字迹潇洒飘逸很是好看。
陆润流连于平康坊并不是寻花问柳,而是因为他痴迷音律但寿安长公主却觉得他不学无术,不许他府中与乐姬厮混在一起。
所以他只能来平康坊了,如今长安时兴的几首曲子都出自他的手,不过几首曲子于他而言不过信手拈来。
她想到自己那练了许久才算得上端正的字,心中有些气馁,她居然连陆润这个二世祖都比不过,果然是凤子龙孙即便作为纨绔也是有过人之处。
越想她越郁闷,连耳边婉转悠扬之音都听不见了,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攥紧拳头决定回去之后她要发愤图强。
可刚入喉她就被呛到了,这根本就不是茶水,而是酒,辛辣的液体呛得她眼泪直流,李绥安见状赶紧给她拍背,“没事吧?”
孟顽摇了摇头,舔舔唇回味了一下方才那酒的味道,嗯,还挺好喝的!
“哎呀!怨我忘记说今日不饮酒了,他们送上来的应当是西域葡萄酒。”陆润撂下笔一拍脑门,他怎么将如此重要给忘了。
“二郎君您怎么如此粗心。”云苓拍了拍孟顽的背,又起身去命人送一壶茶进来,经过陆润时还不忘谴责地扫了他一眼。
“还好娘子您没喝。”自然也不赞同的看着陆润,李绥安身子弱饮不了酒,若一不小心喝了就不好了。
孟顽摆手“无碍的,这酒还挺好喝的。”说着她又端起来喝了一口,甜甜的,真的很好喝!
她眼睛都亮了。
但她还不忘给李绥安倒上一盏茶,叮嘱道:“阿宁你喝这个,别喝错了。”
看着孟顽红扑扑的小脸,李绥安心中担忧,“昭昭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啊!”孟顽微微皱眉,不明白阿宁为何这样问,她只是觉得脸颊有些发烫。
陆润也跟着凑过来,见她这模样倒真有几分像醉酒,他竖起食指在他眼前乱晃,“孟六这是几?”
“一。”
随着孟顽的回答一同到来的还有她的拳头,她直接给了陆润一拳,她又不是傻子。
捂着被捶痛的胸口,陆润可以确定她没醉还有力气打人,厉害得很!
“绥安姐姐,你看她这样子哪里像是醉了?我看应当是她脸皮薄上脸了!”陆润一说话胸口还疼,他一边揉着一边说道。
“当真没事吗?”
话是这么个理,可李绥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要说哪里怪她又说不出来,毕竟一问一答,孟顽头脑都是清醒的。
孟顽又给自己添了一杯,这葡萄酒色泽艳丽,味道甘甜怪不得文人墨客聚会都要饮酒赋诗,借酒消愁。
喝完手中这杯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她也要借酒消愁!
一想到陆润的字都比她苦练了半年的还要俊秀飘逸,她心里就愁,又抿了一口杯中的酒,好喝!
可她还是愁,果然借酒消愁愁更愁。
那再喝一杯吧!
不知不觉她就将一整壶葡萄酒给喝完了,还想再喝就被李绥安给拦住,“不能再喝了,再喝下去你如何回去?”
“可是外头都宵禁了,我不喝也不能回去了呀。”孟顽顶着一张红扑扑的小脸,歪着头看向李绥安。
李绥安一时无语,她这样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
陆润悄悄伸长脖子说道:“就是没醉!说完又怕再被孟顽给捶,赶紧缩回去。
孟顽瞪了他一眼,又见李绥安不说话,孟顽还当她生气了,拉着她的手晃了晃,“好阿宁,我不喝就是。”说着她余光扫到一旁弹奏的乐姬,冲李绥安一笑,“我给你弹琵琶听,你别生气。”
说完她就起身朝着弹琵琶的乐姬走去,同她说了一声,就坐在她原本的位置上拿起琵琶弹了起来。
李绥安无奈叹息一声,到底是没看懂孟顽到底醉没醉,若说没醉这事换做往常她绝对不会做,可若是醉了,她又头脑清醒口齿伶俐,走路时也四平八稳,不见虚浮。
算了,算了,随她去吧!
孟顽的琵琶虽然在音准上略有欠缺,不及一些大家娴熟,但她对每首曲子都有独特的理解,在尾音处巧妙地处理让原本司空见惯的曲子也变得不同寻常。
她弹奏的曲子感情似乎更加强烈,比起技巧指法,孟顽投入进去的感情让其愈加缠绵动人。
坐着的几人都听得入神了,谁也没有注意到李翊的到来。
直到眼前的光线被遮住,孟顽诧异地抬头望去,眼中闪过惊喜。
飞快地将琵琶放下,她站起身张开双臂毫无顾忌地抱住了来人遒劲有力的腰身。
“您怎么来了?”
孟顽从来都是内敛被动的,亲密动作一般都是他主动,今日她难得的主动倒让李翊很是惊讶。
低头看向她时,闻到淡淡的酒香,他立刻反应过来,这是醉酒了?
难怪这般反常。
“当然是来抓人的。”摸了摸孟顽红彤彤的脸颊,软软的,还有一些烫,看来喝了不少。
李绥安见圣人驾临,赶紧起身行礼,反倒是陆润不急不忙,缓缓起将主座留给李翊。
他本想将孟顽直接带走,可她明显玩野了,根本无法收心,直接拉住他的手坐下来。
陆润知晓在外头圣人不会大张旗鼓,他就不像平常那般称呼圣人,而是熟稔的唤了一声舅舅。
见此李绥安也跟着改了称呼,“叔父。”
听到二人对李翊的称呼,孟顽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不知在想什么,看着这个,瞧瞧那个,最后她决定跟阿宁一个称呼,她也对着李翊喊了一声,“叔父。”
李翊脸色瞬间就黑了,声音都冷了下来,“不许乱喊。”
“我才没乱喊!”孟顽大逆不道地顶撞回去。
她才没乱喊,她与阿宁情同姐妹,那阿宁的叔父也是她的叔父,这怎么能是乱喊呢?
孟顽这话一出在场的人心都提了起来,虽然知晓圣人疼爱孟顽,可她如此目无尊上之举难保不会惹恼圣人,李绥安担忧地看向孟顽,思索该如何替她解围。
“我是你叔父吗?你就跟着乱喊。”
出人意料的是李翊并未动怒,像是习以为常一般亲昵又自然地敲了敲孟顽的脑袋。
孟顽想了想,他确实不是她的叔父。
那她应当怎么称呼他?孟顽一时犯了难,心中又开始发愁,正准备再喝一杯时,一只大手将她的手拦住,将酒杯从她手中给截胡了。
“想明白了才能喝?”说完他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含笑看着孟顽。
在场几人反应各异,李绥安根本就不敢抬头看二人,只能将头一直低着,可陆润却不同他放肆惯了,大咧咧地盯着二人看。
他也好奇,像圣人这般铁石心肠的人动情时会是什么样子。
今日一见,竟与寻常男子并无不同,想来就算是这天下之主、九五至尊也不过是肉体凡胎,终归逃不过一个情字。
陆润心中感慨万千,他觉得自己像是参悟了什么,灵魂都升华了。
但孟顽就犯难了,她确实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李翊,若还是像之前一样喊他长离,她总觉得不妥,为尊者讳,直呼圣人名讳是重罪,这是天下都要避讳的。
可除了这个她也想不到该怎么称呼他。
而且他用的可是她的杯子!!!
孟顽板着脸,她觉得这人就是再给她挖坑,故意不让她喝酒。
红彤彤的小脸就算板起来在李翊面前也毫无威慑力,今日她又是一副小郎君的打扮倒让李翊觉得很是特别,一直盯着她看个不停。
“这就生气了?”
顾忌着有外人在场,他不好将人直接揽进怀中,压下心中的蠢蠢欲动,悄悄将手伸到桌下,借着桌子的遮挡牵住孟顽的手。
可他仍嫌不够,觉得在场的人碍事,直接将其他人给赶了出去。
等人都走了,只余他们二人,李翊才满意。
喝醉了的孟顽虽然头脑依然清晰,可胆子也比清醒时大多了,见人都退了出去,她更加无所顾忌。“这是我的杯子。”孟顽指着李翊手边的杯子严肃地说道。
李翊神情错愕,原来是嫌弃他,想明白后他也学着孟顽板起脸,表情臭臭地回看,“嫌弃朕?”尾音微微上扬,极具压迫。
他毕竟做惯帝王,就算是佯装发怒,也让人心惊胆战很是吓人,日积月累沉淀下来的威严,不是他们这些少男少女们能承受得来的。
可孟顽却不怕,她的潜意识中就知道面前这人是不会舍得伤她的,最重要的是这人手一直不老实,把她手当成面团一般捏来捏去。
她根本就不怕他!
毫无顾忌地点了点头,视线却一直落在二人交握的手上。
其实她还想让人松手,他掌心的温度太高,烧的她浑身发热。
可她又不敢说,她怕再说下去,这人会真的生气。
听见孟顽直言不讳,李翊心中气急,脸色更臭了,靠近孟顽耳边勾唇一笑,恶意威胁说道:“嫌弃朕,小心朕亲你。”
他是说笑故意吓孟顽,可对方却当了真。
“流氓!”
似曾相识的场面,李翊想到上次就是这样被捶了一拳,这次他早有防备,率先按住了她的双手。
他的手掌很大,可以将孟顽的两只手轻松包在掌心,并且挣脱不得。
“还有更流氓的,昭昭你要试试吗?”他一用力就将人抱到了怀中,自从回来后李翊就想天天将孟顽抱进怀中,最好能将人变小天天揣在心口,走到哪里就将人带到哪里。
孟顽觉得他坏极了,就知道欺负她,就在她准备示弱,酝酿眼泪时,外头传来喧哗声。
李景和被孟怡给威胁心中愤怒至极,却又只能咬牙应下,他心中憋闷,这口气发不出去,就算喝了不少酒也还是怒火中烧。
他被小厮扶着跌跌撞撞来到倚月斋,却被人告知最好的那一间包厢已经有人了。
压抑了一日的怒气瞬间爆发,他一把推开传话的龟公,怒喝道:“知道我是谁吗?里头的人又是谁?给我提鞋都不配!把人给我叫出来!”
两边的人龟公都得罪不起,只能跪在李景和脚边求饶,“世子,您息怒,里头的人是陆二郎君,您瞧这净莲还空着,视野也是一绝要不……”
话还未说完,李景和身边的小厮就朝着他的心窝狠狠踹了一脚,“要不什么?我们世子身份何等尊贵,你们胆大包天居然敢让世子将就!信不信今日就抄了你们这倚月斋?”
一小厮都飞扬跋扈,可见李景和平日里是何等嚣张,龟公被踹的狠了,立刻就倒地口吐鲜血,可他却不敢得罪李景和不顾心口的疼,赶紧跪地求饶。
“世子息怒,世子息怒!”他位卑言轻,除了求饶别无他法。
四周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可无一人出言劝阻,他们都畏惧李景和只敢远远瞧着,生怕引火上身。
“他陆润算什么东西!让他给我滚出来!”
李景和早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不管不顾地在前厅高声咒骂陆润。
“世子这是怎么了?是哪个不长眼的惹您动怒了?”
楚娘撩开珠帘,笑容娇媚从里头走出,“您来了我这儿依月斋也是蓬荜生辉!,”
“发生何事?让世子如此动怒?”楚娘看着还跪在地上吐血的龟公呵斥道。
“娘子息怒,是世子瞧上了陆二郎君的包厢隐兰,奴无能得罪了世子。”
他赶紧挪动双腿朝着楚娘叩首,边叩首一边口吐鲜血,楚娘看得直皱眉,啐了一口,“没用的东西还不赶紧滚下去!”
又转头对着李景和温柔一笑,嗓音轻柔悦耳,“世子您看开门做生意最讲究就是先来后到,倚月斋内还有一间包厢绝不输那间隐兰。”
李景和满脸厌烦,眉头紧蹙反手甩了楚娘一耳光,看着楚娘嘴角渗出的鲜血他烦躁的心反而愉悦了几分。
“他陆润也配排在本世子前头!你又是什么东西也敢在本世子面前聒噪!”他钳住楚娘的下巴,恶声恶气,“你莫不是忘了大雍是姓李的!”
楚娘还没从那突如其来的一巴掌中回过神来,就被人捏住下巴,下颌骨痛的仿佛要被捏碎,她眼中闪过恐惧。
声音愈发恭敬,“世子息怒,妾这就派人去同陆二郎君知会一声。”
楚娘心中怕极了,李景和方才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死人一般,她恍惚间觉得李景和是想杀死她的。
她现在只能将希望放在陆润身上,希望他不要计较,否则今日她倚月斋怕是要不复存在了。
“世子您先上座。”楚娘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见到众人对他畏惧的模样,李景和很是受用,撩起衣袍大马金刀坐下等着陆润让出隐兰。
传话的人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在楚娘耳边说了几句,她面色一喜。
原来陆润早已换了一间包厢,眼下隐兰中正是陆润带来的一位小郎君在。
楚娘决定亲自去劝说,那小郎君瞧着就是一位好说话的主儿,应当不会为难她。
“郎君,楚娘有一事相求。”楚娘恭敬的候在外头,毕竟有求于人,她将姿态放得很低。
“进来吧!”悦耳的声音自内传出。
楚娘的求见,适时地打破了孟顽与李翊之间暧昧的氛围,被人打断与孟顽独处李翊脸色有些不太好。
所以在孟顽挣扎要从他怀中退出时抱得更紧。
楚娘也没想到一进来就看到这样一副场景。
隔着云母屏风她隐隐约约瞧见两个人影抱在一起,她分明记得说是只有一位小郎君在此,另外这人是何时来的?
更让她震惊的是二人竟然如此亲密无间,她也知晓男子间有龙阳之好,她今日第一次瞧见也很是震惊。
但想到那位小郎君雌雄莫辨的容貌,这事也不算太过意外。
眼下更重要的是求她将隐兰让出。
她毕恭毕敬的开口,“郎君,平阳王世子瞧中了您这间包厢,不知您能否割爱?”
孟顽秀眉皱在一起,不过一间包厢让给他也无妨,但难办的是眼下不仅她一人在这儿,圣人在此,是绝对没有让圣人相让的道理。
“不让,让他去别的地方!”孟顽果断拒绝。
李翊见她如此维护自己,心情大好也不计较她方才嫌弃他的事,在她脸上亲了几口,惹得孟顽一阵躲闪。
楚娘在外头瞧见二人如此脸上一红,又怕这位郎君年纪小不知李景和是何人,劝慰道:“郎君,平阳王世子可不是咱们能招惹的,您还是不要斗气。”
这话孟顽听着格外不中听,什么叫不是她能招惹的,她身边坐着的才是最惹不起的人好吧!
“说不让就是不让,无需再说。”
孟顽面色也沉了下来,李景和算什么?凭什么让圣人将包厢让给他。
他们能让,他也要敢接受才是!
“滚出去!”
李翊能让楚娘进来不过是看在孟顽的面子上,眼下她将孟顽给惹恼了他也无需顾忌什么。
低沉的嗓音冰冷无比,明明已是暮春可楚娘却冷得发抖,身上渗出冷汗,腿一软差点跪下,简单的三个字带给她的恐惧丝毫不输方才被李景和钳住下巴。
她呆在原地一时忘了反应,屏风后头传出酒杯与桌面接触的一声轻响,楚娘一个激灵回过神,“是,妾这就退下。”
楚娘惊魂未定从隐兰中退出。
她心中很是煎熬,隐兰这位男子只怕来头不小,可长安中的达官贵人就没有她没见过的,这位到底是谁?
来不及多想,她就回到了前厅,看着气焰嚣张的李景和,楚娘恨不得眼前一黑当场昏死过去。
可是不行,她身子好得很,根本就不会晕过去。
她只能硬着头皮,跪在地上,“世子,里头那位贵人不愿让出隐兰,今夜您的一切花销皆算到妾头上,您看可好?”
“你觉得呢?”
李景和一脚踩在楚娘头上,将她的头按在脚下碾压,这种肆意玩弄别人的感觉畅快极了,他享受着把人当做蝼蚁一般踩在脚下的感觉。
楚娘一声都不敢吭,仍有自己被人踩在脚下。
“什么低贱的人也能被称作贵人了!既然他不愿意,我今日就叫他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
他像是踢脏东西一般,将楚娘狠狠踢开,大步流星朝着隐兰走去。
他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胆大包天也敢同他争抢。
李翊不喜身边人多,今日出宫明面上也只带了冯士弘与周云岩,冯士弘被李翊一同赶了出去而周云岩则在外头等着。
是以李景和带着小厮一路畅通无阻,大摇大摆的来到了隐兰门外。
他一脚将门给踹开。
“是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敢跟本世子争抢!”
孟顽好不容易让李翊同意她再喝一点葡萄酒,刚抿了一口,门就被人踹开,吓得她直接被呛住不断咳嗽。
听着李景和傲慢的声音,李翊眼中杀气浮动,手的动作却温柔极了,轻轻给孟顽拍背“好点了吗?”
孟顽被呛得说不出话,她眼泪不停地流出,只能边咳边摇头。
她现在一点都不好,呼吸都不畅了。
李景和见屏风里头两人将他视若无物,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如此,只能他轻视旁人,若是有人敢不把他放在眼里他一定会让那人生不如死。
隔着屏风他隐隐约约可以瞧出是两个男子的模样,姿势很是亲密。心中冷笑怪不得不敢出来原来是两个断袖,躲在这里偷~情。
“你们两个现在现在跪下求饶,说不定本世子发发善心饶你们两个一命。”
“滚!”
李翊耐心早已耗尽,孟顽不停咳嗽他根本无暇理会李景和在狗叫什么。
此刻的李景和早就被酒精麻痹了大脑,听不出李翊的声音,脑中什么也不想,只想让里头这个让他丢脸的人跪在他脚边求饶。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让本世子滚!”
对着身后的小厮使了一个眼色,对方立刻心领神会,撸起袖子就将身边精巧秀丽的花瓶摔在地上。
他一边摔一边污言秽语的不停咒骂。
孟顽的咳嗽好不容易止住,就听见这不堪入耳的话,好看的眉头紧紧皱着。
李翊随手将茶杯掷出去,当即将那小厮砸得头破血流。
小厮抱着头哀嚎出声,鲜血流进眼中,眼前鲜红一片。
李景和没想到这两人不仅不怕他还敢动手,瞬间暴怒。狠狠踹了不停哀嚎的小厮,“没用的东西!”
“我倒要看看您是何方神圣,竟敢打伤我的人!”他咬牙切齿的说道。
他原本想看这二人,屁滚尿流地爬出来跪地求饶的模样,可他们却根本不受影响,安安稳稳坐在里头,反倒衬的他像个疯狗。
心中盘算着两人见到他时该是何等诚惶诚恐,后悔万分的模样,到时他们求饶也没用了!
李景和拂开轻纱做成的帷幔,一步步朝着屏风走去。
他神情倨傲眼神不屑,看屏风后的人如同看蝼蚁一般。
可在他绕过云母屏风,看清后头的人时,脸上血色全无瞬间惨白。
倨傲的神情来不及收回,脸上又浮现恐惧,两种不同情绪堆积在他脸上,让他原本俊朗的脸庞变得滑稽又可笑。
他膝盖一软,不顾满地的狼藉直接跪了下去,碎瓷片割伤他的膝盖,鲜血瞬间流了一地。
因为恐惧他已经感受不到疼痛。
“世子您怎么了?”小厮不明所以地出声问道,他不明白方才还嚣张至极的世子怎么突然就给里头的人跪下了。
“闭嘴!还不拜见圣人!”他压低嗓音,对着这蠢得升天的小厮低吼。
孟顽已经止住了咳嗽,只是方才咳得很眼睛和鼻头都红红的,瞧着可怜极了。
也让李翊心疼坏了,一直不停的替她拍背。
她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李景和,再想想他方才狂妄的模样,竟有些好笑。
“圣人,这是不是战国策中说得前倨后恭?世子好大的威风!”
孟顽决定体验一下狐假虎威的感觉。
轻飘飘的声音如同钝刀子一般凌迟着李景和的心,任他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这里头的人竟然会是圣人。
他现在恨不得回去一巴掌拍死自己。
“臣不知圣人在此,请圣人恕罪!”
“若是换了旁人世子就可以随意欺辱了吗?”欺软怕硬之人,孟顽一向不耻。
想着他方才闹出这般大的动静,如若真换了一位无权无势之人岂不是要被他欺辱致死。
孟顽心中愤愤不平,愤怒的瞪他。
察觉出她的愤怒,李翊拍了拍她的脑袋,“别为了不值当的人生气,你不喜欢拖出去杀了便是。”
李翊说的轻飘飘,仿佛是在说一件最平常的小事,他甚至还随手将孟顽歪掉的玉簪扶正。
跪在地上的李景和瞬间瘫软,不停的磕头求饶,“圣人饶命啊!圣人饶命!”
他身后的小厮见状也跟着求饶,连世子都说杀就杀,他怕是更没法活命了!
看着不断求饶的两人,孟顽轻轻在李翊耳边说了一句话。
她可不想她五姐姐的愿望就这样落空,李景和要死,也要等到她五姐姐成了世子夫人那天才行,要不然不是白忙活了!
“你想玩,就随你。”李翊并不在乎李景和是否会多活几天,只要孟顽开口他就会同意。
扫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二人,冷声道:“滚出去。”
李景和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
圣人这是放过他了?
但他不敢问,在李翊越发冰冷的视线中,连连谢恩,连滚带爬的退了出去。
他二人走后,孟顽瞥见他们跪着的地方出现一滩液体,和鲜血混在一起,空气中似有难闻的气味。
她嫌弃的皱了皱眉,“圣人,我不想玩了,咱们走吧!”
“好。”
李翊也看见这摊液体,他也不愿在这污秽之地多留——
作者有话说:超肥的一章,请享用~[亲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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