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第六十一章 一更
下午,俞锡臣就买回来一些家具, 身后还跟着几个人搬东西, 简陋的双人床、四脚木桌以及两条板凳。
俞锡臣让人直接搬到屋子里去,大门在屋子右边,桌子放在门口这里, 床则放在左侧里面靠墙。
之前也不知道这家人怎么住的, 就一间小屋子, 里面连个房间都没有。
弄好后, 跟陈玉娇打了个招呼,俞锡臣就又出去了。
来来回回跑了七八趟,又添了一些必须用品,烧饭的炉子、 锅、铲子、扫把、痰盂……
一直忙到天黑, 人才歇了口气, 陈玉娇看他一副腿软的模样, 忍不住心疼道:“你明天再忙吧, 又不是今天必须给弄好,还有一两天才开学呢。”
也不知道他这么急急慌慌的干嘛?
俞锡臣抿了抿嘴, 最后精疲力尽的点点头,嫌自己身上脏,没坐到床上去,而是在门口板凳上坐下,还没喘两口气, 又从口袋里掏出本子和笔, 开始算今天的花费和哪些东西还没买。
陈玉娇坐到他旁边, 然后趴在桌子上看。
本子上整整齐齐列出今天采买好的东西,旁边还有一堆奇怪的符号,这个她在狗剩作业上看过,是这个朝代特有的计算方式,很方便,就是密密麻麻看得人头晕眼花。
俞锡臣见她过来了,一边算一边神色认真道:“我算了一下,我们今天花了八十多块钱,加上前两天的花销和路费,近一百块钱,而我们来的时候身上总共就四百六十八块,所以现在只有三百块多钱。”
“明天我们差不多还需要花费二十多块的样子,每月房子的租金五块,电费三毛,水费三毛,煤一块,这么一算,能勉强够用四年,但别忘了,我们平时还有吃喝的花销。”
转过头来看陈玉娇,“等孩子出生还有更大的消耗,这些钱可能最多用一年半。”
陈玉娇越听越焦急,最后愁眉苦脸问:“那怎么办啊?”
这些钱如果放在乡下,以陈妈精打细算的本事,别说一年,十年都够用了。
但这城里,好像哪里都要用钱,连水都不放过,真是抠抠巴巴的,也不知道谁管的这事。
摸了摸肚子,突然抬起头看俞锡臣,脑子发热道:“要不,我回去吧?”
少了她应该能少花费一点。
但这话一说出来就有点后悔了,要她离开俞锡臣,心里忍不住有些难受。
俞锡臣看了她一眼,“傻了吧?都进城了还回去,你这么一回去,孩子以后可就难了。”
他今天出去买东西,也随口打听了一番,现在城里抓盲流抓得紧,一旦发现外来人口,直接抓住关起来,陈玉娇如果现在回去,孩子肯定没办法给弄成城里户口,到明年她再来读书时,孩子只能扔在乡下,等他们毕业分配了工作,恐怕一直没办法带在身边。
做父母的,哪能这么干?
吐了口气,伸手摸她肚子,“熬一熬吧,现在苦一点没什么,以后肯定就好了。”
陈玉娇看着他点点头,随即脸上露出笑,“等我事情下来了,也就可以挣钱了。”
“反正我俩吃不了多少,肯定够用的。”
“你别操心了。”
俞锡臣听了笑,捏了捏她手,轻轻嗯了一声。
……
第二天一早,俞锡臣又出去采买,一上午的功夫,家里基本的生活用品都添好了。
中午两人去国营饭店吃,点了两大碗水饺,实打实的,陈玉娇吃了大半碗就吃不下去了,然后直接将剩下的一个个夹到俞锡臣碗里。
见他抬起头看自己,陈玉娇想都不想,立马摆出一副贤惠的模样,“你这两天辛苦坏了,多吃点,我不怎么饿的。”
说完还摸了摸肚子,“孩子也吃饱了。”
俞锡臣没说什么,抿了抿嘴,然后低下头继续吃。
只是心里有些热乎乎的发胀。
最后不仅都吃完了,连汤都喝的一滴不剩。
吃好后两人没直接回去,而是一起去了居委会办暂住证。
居委会就在附近的街道上,隔着两条巷子的距离,小小的一间砖瓦房,墙上还有白漆刷着“为人民服务”等字眼。
俞锡臣带她进去时,里面只有一个中年男人在,人正捧着饭盒吃饭。
察觉到有人进来,抬起头看,觉得脸生,忍不住皱了皱眉问:“有事?”
放下筷子,拿起旁边的搪瓷缸喝水。
俞锡臣淡定的走了进去,然后掏出口袋里的介绍信和证明,连他的大学通知书也带来了。
温和笑道:“我来办一个临时户口,我是今年的师大学生,这是我妻子,她是师大的职工,但她因为即将生产的原因,工作暂时没办法交接,所以为了避免麻烦,我想给她办一个临时户口。”
陈玉娇站在一旁顺势点点头,怕让人多想,也学着俞锡臣的样子,脸上一派淡定从容。
补充道:“工作已经下来了,但准备生完孩子后再去上班。”
其实俞锡臣今早去送礼,那人说差不多可以给她安排个活儿,但要过一段时间,最近开学,学校领导会查的比较严。
所以他便想着等孩子生下来后再去安排事,最近这些日子在家里好好待产就行了。
中年男人在陈玉娇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在她肚子上停留了两秒,沉默了一下,最后伸出手道:“把东西拿给我看看。”
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现在能读大学的,都是家里关系硬的,小夫妻俩谈吐举止大方,看样子出身不凡。
所以也没想着为难。
俞锡臣走过去递给他。
那人接了过去,把饭盒盖子盖上,然后仔细翻看手里的证明和介绍信。
最后抬起头问:“办多长时间的,我们这里最长三个月,超过这个时间就不行了。”
俞锡臣思索片刻,“那就三个月吧,等她上班后我就提前过来注销。”
中年男人听了点点头,但还是认真地嘱咐,“可别延期,上面查得紧。”
说话间,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黄色的临时户口簿,其实就是一张纸,开了九十天的申报户口证明。
盖了章,又拿出“暂住人口登记部”出来让俞锡臣填写相关信息内容。
好了后,才将临时户口递过来,“最好哪儿都别去,我们经常要查。”
“好。”俞锡臣点头。
两人从居委会出来,俞锡臣摸了摸手里的临时户口,心里真正松了口气。
然后笑着对陈玉娇道:“又办好了一件事,再把孩子的事忙完就可以了。”
但他心里也知道,这个是最难的,他在这边举目无亲,要想找到路子还真得费一番功夫。
而他也不想再给徐家婶子那个亲戚添麻烦了,这事只能靠他自己想办法。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运气好,就在俞锡臣一边忙着开学一边为孩子户口绞尽脑汁时,他外公给他来信了。
其实他正准备联系一下外公以前的部下,户口在公安局办,他外公很多部下从军队退出来后,都去了公安局工作,所以觉得可能有路子。
而幸运的是,他外公在信里就提到,如果要是有难处,就去找省里公安局的张局长,那是他老战友的儿子,当初也在他手下当过兵,后来受伤调到了这里,还是他给安排的。
其实俞锡臣也猜到了,当初他外公将他安排到了这里,肯定是这边有人,可惜他外公当初被带走的太匆忙,两人连最后告别都没有。
俞锡臣收到这封信,不可为不激动,拿着信封的手都颤抖起来。
他已经一年多都没联系上外公了,当初他外公突然被抓,他都不知道去哪儿找人,后来他大伯一家也被下放,而他则是被外公的属下告知,外公让他毕业后就去下乡插队,地方都给选好了。
后来因为中间出了漏子,整整等到十月多份才顺利来到这边。
一点一滴,历历在目,这些事情仿佛还是昨天发生的,脑子里每个细节都尤为清晰。
他知道上面一直有人关注着他,所以也懒得遮掩,每个月都会写信给外公寄过去,虽然知道外公看到的机会不大,但心里还是存了希望。
看着信纸上熟悉的字体,心里汹涌澎湃,上面只交代了几句让他好好照顾自己,还有多疼媳妇的话,但没提到孩子的事,他结婚和陈玉娇怀孕的事早就在信里说了,如果没猜错,外公看到的应该还是去年寄过去的信。
心里有些微微苦涩,尤其是最后两行字体潦草凌乱,仿佛是匆忙之间写下来的。
不过也明白,他外公现在的处境应该有些好转,至少能联系上,这就够了。
心里顿时放下了一块儿大石。
陈玉娇就坐在他旁边,见他一脸激动的模样,也凑过去看。
粗粗扫了一眼,心里就明白了几分。
他跟她说过他外公的事,是个有勇有谋的睿智老人,换做她那个朝代,这可是个保家卫国的将军,是受人爱戴的大英雄。
虽然不太明白他家里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也猜到他心里不好受。
不管怎么说,她男人其实也差不多才弱冠之龄,在她那里,这时候只需要为科举奋进就够了,但他,不仅要操心自己的事业,还要操心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几乎整个家庭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
这样想,觉得他其实也需要人依靠的。
俞锡臣偏过头来看她,然后紧紧握住陈玉娇的手,“外公没事就好了,孩子的事也不用太担心。”
接下来他只需要一步步按着自己原本的计划走就够了,想到这里,整个人都如释重负起来。
陈玉娇也抬头看他,向来温润柔和的眉眼,此刻却带了些凌厉张扬。
忍不住一愣,随即似有所悟,垂眼看着包裹住自己的大手,修长白净,却又骨节分明,正如他这个人一般,或许表面看着挺温和谦让的,但实际却并不是一个无欲无求的人。
☆、第62章第六十二章 二更
两天后,就是俞锡臣开学的时候了。
早上天没亮, 两人就在床上醒过来了, 然后睁着眼看头顶的蚊帐,这还是从家里带来的,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年了, 很多地方破了洞用针线缝着, 看着有些丑。
不过这东西虽然防蚊虫, 但是也不怎么透气, 不过现在九月份了,早晚比较凉快,还能受得了。
俞锡臣掀开帐子看窗户那里,见外面天还是黑的, 便又把帐子给放下了, 扭过头来看陈玉娇, 见她也是醒的, 忍不住好笑。
他可不觉得她这是认床,每晚比他睡得香多了, 他还没睡着呢,她都已经打着小呼噜了,想到在陈家时,每天不管他起多早,她一副熟睡的样子, 现在来看, 十有**是装的。
觉得里面有些闷热, 拿起旁边的扇子扇风,他也不想起来,陈家那时候要上工,没办法偷懒,现在也想学着陈玉娇,好好躺一会儿。
陈玉娇往他旁边凑了凑,圆鼓鼓的肚子夹在两人中间,小家伙应该是醒的,活泼的在里面闹腾,俞锡臣侧过身来对着她,然后伸手轻轻摸了摸,脸上挂着温和的笑。
还抬起脸来对陈玉娇道:“过几天我找个时间带你去趟医院检查一下。”
以前在乡下时没那个条件,医疗点的那些人小病会治,但稍微厉害点的就不太拿手了,这次都说孩子健康。
他总觉得心里有些不靠谱。
陈玉娇也摸了摸肚子,一脸骄傲道:“我发现这孩子特别懂事,以前在家里的时候爱折腾我,每天在肚子里跟打架似的,现在到了这边,尤其是这几天,可能是知道我们忙,都安安静静的。”
偶尔踹一脚,仿佛跟她说自己好好的,不用担心。
她想起自己堂姐以前怀孕时候的样子,尤其是大堂姐,那真是吃什么吐什么,大伯母去看了后回来直哭,心疼大堂姐受苦了。
可她怀孕了啥感觉都没有,就是肚子沉了点,能吃能睡,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俞锡臣听了笑,一脸满足道:“安安真乖。”
安安是他们给孩子取得名,按着俞家族谱,这孩子应该是“承”字辈,所以想着不管男孩女孩都叫俞承安,只希望他能够平平安安一辈子。
陈玉娇也没反对,只要不是叫什么狗蛋,她都能接受。
挺了挺肚子,对着孩子笑道:“乖宝,踢一个给爸爸看。”
不过,陈玉娇还是习惯喊乖宝,以前她爹爹就是这么喊她的,大了后都一直改不了口,她娘亲还经常说他,说她又不是小孩子了哪还能这样?
不过她倒是觉得没什么,她本来就是宝嘛!
肚子里的小家伙可能似有所感,居然真的在肚皮上踹出了一个小脚丫印,引得俞锡臣笑弯了眉眼。
轻轻拿手去摸,只与小脚丫隔着层肚皮的距离相碰。
在小脚丫收回去时,还有些舍不得的不愿挪开,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好像只是平平常常的触碰,但又好像是多了些别的。
每次都带给他不同的体会和感触。
忍不住抬起眼皮看陈玉娇,人正垂着眼望着肚皮里的孩子,脸上笑得灿烂。
哪怕如今怀了孕,从她脸上也丝毫看不出多少风霜与成熟,似乎还像当初结婚时那般娇娇俏俏,活泼灵动的像个孩子。
俞锡臣心里突然有些感慨,要不是有她一直在身边陪着,他恐怕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不管遇到什么事,心情都不差。
……
早上,两人没出去吃,昨天俞锡臣从外面买了煤和米回来,起床后,就在院子里生起了炉子,陈玉娇则在旁边洗漱。
水还是昨天晚上接的,出门往前走,巷子那里有个空旷的地方,左边是公共厕所,右边就是一个水槽。
每天早中晚会各有一个时辰来水,这就需要他们去排队接了,这边住了十几户人家,去的晚了还不一定能接的到,有的人不讲理,接了一盆又一盆。
要是等到最后,水会特别小。
陈玉娇对这事格外积极,经过这两天的观察,心里差不多摸准时间了,每天不等人喊,她就催促着俞锡臣赶紧去。
生怕他们去晚了吃大亏。
洗好后便蹲在一旁看他忙活儿。
俞锡臣弄了半天终于把煤球给点着了了,一边弄还一边嘴里说着话,“北方那里也烧煤,为了方便,我们经常会封火,就是让火不灭,中午做完饭要封到下午,晚上睡觉还会封一宿。”
“这可是个技术活儿,如果弄不好,不是烧没了就是给灭了。”
他就记得他爸本事不到家,十有**都给弄灭了,每次都让她妈嫌弃的要死。
“我们那里冬天冷,睡得不是木板床,而是炕,也就是泥糊的床,中间是空的,里面烧着煤,开始烧的时候烫得人睡不着,跟烙饼一样翻来覆去,但后半夜就不行了,躺在炕上面,后背是热的,但胸口是凉的。”
“我们家里条件还算不错,不缺煤用,有的人家里穷,就像以前我的一个同学,就一双鞋,大冬天的怕鞋子被雪给弄湿的,直接光着脚跑到学校里来,到了班上才穿上鞋子,家里别说煤了,连被子都不够用。”
陈玉娇听到这些,忍不住好奇他以前的生活是怎么样的。
北方她也住过,可没听说过什么炕,不过他说的这些倒是和侯府的壁炉、火墙有些相似,用两块筒瓦相扣,做成管道包在墙的内侧,与灶相连通,哪怕是在冬季,屋子里也是暖和和的。
还有金、银丝炭……烧起来一点气味都没有,后来京都还盛行一种带着香味的梅花炭,用火盆装着放在屋子里,待久了身上还弥漫着一股香味。
不过看他笨手笨脚的模样,忍不住撇撇嘴道:“你可拉倒吧,点个火都要这么久,还在我面前显摆。”
她都不想说他。
真当她没见过世面呢?
想当初她在南方诗会大放异彩,在京都花灯节拔的头筹时,他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俞锡臣听了,没好气的抬头看了她一眼。
张了张口,突然说不出反驳的话。
最后死要面子的丢下一句,“我跟你说不通。”
埋起头直接拿用嘴吹,怕又灭了。
陈玉娇见状,以为是他吹的不够,也凑过去鼓起嘴吹。
早上吃的是粥,俞锡臣吃完后就收拾了些东西准备去学校,走时还有些不放心,“你一个在家可以吧?”
想了想又道:“周围家里应该有人,要是有什么事就把脸皮放厚点找他们帮忙,我回来就上门去道谢。”
陈玉娇摆摆手,“我可以的,你放心去吧。”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记得中午给我带饭。”
可别把她给忘了。
俞锡臣听了笑,“嗯。”
俞锡臣一走,陈玉娇就回了屋里。
她倒没觉得有什么,当初不管是在陈府还是在侯府,她也是这么过来的,没事的时候就待在院子里,刺刺绣,发发呆,一天就过去了。
而且她现在有好多事要操心,首先孩子衣服还没做好,都快生了,她得赶紧加把劲儿。
不止孩子,她还想着给俞锡臣外公做件衣服,怎么说她都是孙媳妇,结了婚总得孝顺一下长辈。
她那个朝代,结婚第二天早上都是要送上自己绣的东西,表示孝顺贤惠。
要是让她娘亲知道她什么也不做,肯定要戳着她脑袋说一大通道理。
如今她也不弄什么虚的了,做身衣服就挺好的。
不过,就在陈玉娇专心致志做着针线活儿时,屋子外面突然传来了吵嚷声。
☆、第63章第六孙十小三章 一更
陈玉娇下意识停下手中的活儿,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有些听不大清楚, 还好奇的出了门站到院子里去。
“那是我闺女,我闺女是省城的人呀。”
“你们别抓她,我外孙子还小呢。”
“妈, 妈……”
……
声音是从前面传来的, 吵吵嚷嚷, 里面还夹杂着孩子的哭声。
陈玉娇觉得不对劲儿, 想了想,将院子里门开了条缝,然后伸出半个头往外瞅。
巷子是直的,一眼就看到顶前面有户人家门口围着不少人, 拉拉扯扯, 其中有穿着类似军装的人, 和周志军那身军绿色的衣服有点像, 但又有些出入,不过也知道这些人不好惹。
几个人不顾那家人的阻拦, 愣是将一个妇女给扒拉出来绑住,连孩子都不放过。
整个巷子里顿时哀嚎不断。
人一走,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老婆子瘫在地上哭,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哭声戛然而止, 猛地从地上爬起来, 不顾身上脏不脏, 直接就朝这边奔过来。
陈玉娇吓了一跳,赶紧把头缩了回去,但门没关紧,从门缝里看到那婆子快步从门口穿过,直直往后头奔去。
紧接着就传来破口大骂,声音响亮尖锐,用词更是污秽不堪。
揉了揉耳朵,再次伸出头去看,哪知刚好与对门的人四目相对。
对面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妇人,人也怀着孕,不过没她的肚子大,应该只有四五个月份的样子。
妇人看到她时也是一愣,随即笑了笑,“前几天听到动静了,一直没看到人,你是刘家的亲戚还是?”
这么问其实是差不多也猜到是怎么回事,只不过没明说而已。
陈玉娇腼腆的点了点头,简单解释道:“对,这家人是我男人的堂叔,我男人在这边读书,我刚好也过来工作,所以便暂时借住在这里。”
然后不经意转来话题问:“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眼睛看向还在吵嚷不停的巷子后面,意思不言而喻。
妇人听了陈玉娇这么解释倒是松了口气,原以为也是什么盲流,本还想着不多打交道便是,所以这几天在院子里听到动静没敢出去打招呼。
不过现在看她这么正大光明的样子,还有这番说辞,心里便有了数。
脸上的笑容加深,摸了摸肚子为她解惑道:“这两家人有些矛盾。”
见陈玉娇一脸好奇的看着她,顿了顿,也不隐瞒,压低声音指着后头说道:“那个骂人的老婆子有个女儿,如今是盲流,她女婿在六九年的时候被打成了那个,送去劳改。”
说到这里还用手指了指地下,一副不敢明说的样子,紧接着又道:“女儿此前也被错划成了坏分子,所以她女儿和几个年幼的外孙被赶到了女婿在北方农村的老家,户口也一起迁到当地,变成了农村户口。”
“她闺女可是初中毕业,从小在这边长大,哪能干得了农活?根本养不起自己和孩子,所以偷跑回来了,这已经是第三次被抓了。”
陈玉娇听了奇怪,“那她干嘛要去骂别人?”
“那家人举报的呗,不过也怪不了那家人。”
妇女可能是平时没人说话憋的难受,一时兴起跟陈玉娇说起了这事,“别看我们这里人不多,事情倒不少,后头那家人姓展,家里两个儿子,大儿子小时候烧坏了脑子,出去干不了事,必须得让人养着,好在小儿子不错,人不仅长得俊俏,还会读书,是我们这边唯一一个念了大学的,毕业后被分配到我们这附近的高中去当老师。”
“骂人那家的小儿子当时正好是他学生,那小儿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上课跑去当□□,展家儿子看在邻居的份上想劝劝他,哪知道那孩子居然带着同学来针对展老师,愣是把人给害的丢了工作不说,还差点精神失常。”
“严重到自己切掉了自己的三根手指……”
说到这里,妇人自己都不敢再往下说,觉得害怕。
“反正他们一家子现在特别惨,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
陈玉娇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这里面还有么多的事,扭过头看向后面的巷子,觉得这还真是一笔孽账。
“那骂人老婆子的儿子呢,现在怎么样了?”
妇女一听,忍不住撇了撇嘴,“能怎么样,人家现在好着呢,在运输厂开车,明年就要娶媳妇了。”
“害得展家日子过不下去,现在又害得他亲姐倒霉吃苦,他倒是越过越好。”
要不是他当初作恶,展家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惨,他姐也不会落到三番五次被抓,一个弱女子带着三个孩子在外面,想想都知道有多难。
想到这里,她一个外人都有些看不下去。
陈玉娇听了不说话,忍不住有些可怜这个展家人。
妇女看着陈玉娇笑了笑,“你这肚子是要生了吧?看着挺大的。”
多看了两眼陈玉娇的肚子,脸上有些羡慕,“你这肚子尖尖的,应该是个男孩,恭喜。”
说完摸了摸自己肚子,叹了口气难受道:“他们都说我这肚子里的是女孩,都有点不想生了。”
“……”
陈玉娇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就被她后面这句话给弄懵了。
忍不住小声道:“女孩也很好,乖乖巧巧的。”
怕她难受,笑着安慰道:“我还想要女孩呢。”
陈妈也说她肚子里的是男孩,当时听了还有些不大高兴。
她就想生一个跟她一样好看的闺女。
妇女听了,脸上笑意突然淡了些,没再说话了,可能是觉得陈玉娇因为怀了男孩才这么说,要是也怀了女孩不定怎么难受呢。
陈玉娇:“……”
偷偷看了眼她的神色,不敢再说什么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便各自回了屋。
虽然能说得上话,但也知道,可能脾性不大相投,无法深交。
陈玉娇无所谓,她向来就是合得来就处,合不来就远些,对这种事并不勉强。
俞锡臣是中午回来的,手里拿着搪瓷缸,屋后的吵嚷声这时候不仅没停,反而变本加厉。
进了屋子后忍不住问:“出了什么事?”
陈玉娇接过他手里的搪瓷缸,筷子都洗好放在桌子上了,就等着他回来,揭开盖直接开吃,听了这话,便将上午听来的事说给他听,“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人,害的别人这么倒霉,他反倒日子越过越红火。”
“老天爷真不开眼!”
俞锡臣听了没说话,摇了摇头,“这种事多了去了。”
他父母不就是这样吗,被害得命都没了,也没见那些人有什么报应。
也就在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道撕心裂肺的尖叫,随之而来的便是阵阵嘈杂。
好像是出事了。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俞锡臣立马对陈玉娇道:“你在这儿吃饭,我去看看。”
说完便起身要出去看。
陈玉娇皱眉,“你自个儿小心点。”
“嗯。”
俞锡臣一走,陈玉娇也没心思吃了,直接捧起搪瓷缸去了院子里门口。
可能是因为刚下工,巷子里人渐多,很多都跑过来凑热闹。
陈玉娇往巷子后面看了两眼,全都是人,看不见到底发生了什么,正好奇着,没想到对门的那个妇人就过来了,一脸神神秘秘道:“你知道吗?刚才展家那大儿子看到肖家老婆子打他妈,受了刺激,直接跑进屋拿了菜刀出来砍人,将肖家老婆子砍掉了三根手指。”
“好可怕,这也真是报应,他弟弟因肖家自己折磨自己,没了三根手指,没想到哥哥却给报了仇。”
陈玉娇听了目瞪口呆,没想到还有这种事,忍不住问:“那展家小儿子呢?”
“刚回来。”
又给陈玉娇解释道:“展老师现在在他爸厂里当学徒,也就是个临时工,挣得少,勉强能养活自己,其实以他的本事哪至于如此?”
“但没办法,他手残了,只能做不重要的活儿,那些文职是适合他,可他当初被肖家那个儿子安了坏分子的名头,谁还敢让他做那些好工作?”
“你都不知道,我刚才去看了,回来后看到整个家闹成这样,整个人都沉默下来,看着真可怜。”
陈玉娇抿了抿嘴,“是挺可怜的。”
外面吵闹不休,不一会儿又听说派出所里的人也来了,俞锡臣是在巷子安静下来后回来的,脸上神色有些复杂。
回了屋子对陈玉娇道:“闹得有点大,恐怕不能善了。”
随即摇了摇头,感慨道:“也是可惜了。”
不知道说的是谁。
“怎么了?”陈玉娇从床上坐起来问。
她正准备午睡,还想着他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
俞锡臣走过去坐到她旁边,“这些事与我们无关,还是别管了。”
“今天事情不小,下午或晚上恐怕有人过来查户口,你做好准备。”
然后解释道:“下午我必须得去趟学校,今天开学虽然没什么事,但正是表现自己的时候,我要想在学校站稳脚跟,得多参加参加活动,在领导面前混个脸熟。”
“要是有人过来问,你也别慌,问什么就答什么,不行就说我在学校里,有事可以等我回来解释。”
“嗯。”
俞锡臣料得不错,下午他刚走没多久就有人过来询问,但不是来查户口的,而是问今天巷子里发生的事。
陈玉娇倒是没隐瞒什么,问什么答什么,一个字都没敢隐瞒。
从办了临时户口后,俞锡臣就教她,要是碰到上门来查问的,不用藏着掖着,全都据实以告,要是哪里出了纰漏很容易出事,说实话就是最好的办法。
导致她现在看到这些人就觉得必须得说大实话。
别说自己看到了什么,连上午对门妇女说的那些话也全都给讲了。
就怕把她也给抓了。
派出所人面面相觑,看着十分配合的陈玉娇,还是第一次碰到像她这样都不用问就跟倒豆子似的的老实人。
不过倒是难得有些松了口气,这巷子一通问下来,没一个敢说真话的,几乎都说不知道、没看见。
没想到还能遇到一个实在人。
立马将陈玉娇的话录了口供,走之前还忍不住表扬了她一番,“陈同志身上有种真诚善良、直爽大气的高贵品质。”
陈玉娇一听,眨了眨眼,难得红了脸。
不自觉的抬头挺胸,略带谦虚道:“还好,其实我一直都是这样的!”
☆、第64章第六错十午四章 二更
俞锡臣下午回来的比较晚,手里还有从食堂打回来的饭菜。
他们学校的伙食不错, 不说味道怎么样, 但至少管饱。
除了饭菜,还有一罐从供销社买的麦乳精,虽然钱要省着花, 但该吃的还是要吃, 尤其是她现在怀着孕, 这些都不能少。
陈玉娇一边吃就一边跟他说了下午的事, 最后眼睛亮晶晶道:“那些人还夸我了,说我真诚善良、直爽大气。”
这八个字她记得特别清楚,不同于陈妈平时那种干巴巴的夸赞,这些人说得可是要真心实意的多, 用的词都好听了些。
“我其实都没说什么, 就按你说的实话实说, 我可什么都没隐瞒。”
说完看着俞锡臣乐, 觉得自己这次怪长脸的。
俞锡臣好笑的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确实做的不错。”
也没觉得她实话实说有什么不对,中午他也在外面打听了一番,巷子后面的那展家人其实不错,一家子都踏实厚道,虽然大儿子心智不全, 但也不害人, 反而还知道帮家里干活, 小儿子就更别说了,能干有出息,一家子本来挺有盼头的,偏偏现在弄成了这样,让他心里有些唏嘘。
仿佛看到了他自己,明明有一个完整的家,偏偏遭遇了那些事。
“如果大家都沉默,都不敢站出来说话,这国家也要完了。”
“你这样就很好,事情我们不做评判,把我们看到的听到的说出来,剩下的一切交给那些民警就够了。”
有些话要少说,但有些话却可以说,如果肖家婆子一口咬住不放,恐怕展家有的亏要吃,就他中午的观察来看,展家人一个个死气沉沉的,仿佛早已万念俱灰了一般。
他丝毫不怀疑,哪怕派出所将他们关起来,他们也不知道去反抗辩驳。
他虽然不喜欢惹麻烦,但如果是警察都上门问了,也没必要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
“什么意思啊?”陈玉娇懵懵的看着他问。
不太明白自己不过说了实话,怎么就让他有了这么深的感触?
都有些听不大懂。
俞锡臣给她倒了杯水,然后摇了摇头。
晚上,两人用煤炉子烧了两锅热水洗澡,洗好后,陈玉娇给自己冲了一碗麦乳精喝,俞锡臣则用剩下的洗澡水洗衣服。
陈玉娇端着碗去了院子里,将剩下的小半碗递到他嘴边,“快喝。”
这是在陈家就养成的习惯,每次总会给他留一点。
毕竟是他买的,要是就她一个人喝说不过去。
好歹得让他知道自己心里有他,这样他下次肯定买得更心甘情愿了。
陈玉娇觉得自己真聪明。
俞锡臣也不客气,停下了手中的活,低下头就将碗里剩下的给喝光了。
然后又重新埋头洗衣服,还时不时的踢踢腿,怕被蚊子给咬了。
陈玉娇拿碗在旁边装清水的盆里舀了水晃两下,算作洗干净了。
然后噔噔噔的去了厨房里放下碗,又转身去了屋子里拿了蒲扇出来给俞锡臣扇风。
站在他身后,拿扇子在他头顶处扇,看着他后背的衬衣鼓鼓的,甚至露出白嫩嫩的皮肤,忍不住笑得开心。
俞锡臣也笑,不明白她怎么那么有劲儿。
衣服洗好后便直接晾晒在院子里,从墙那里牵了一条绳,另一头系在窗户的木杆子上,这就是简陋的晾衣绳了。
两人弄好后直接回了屋,没有关灯,而是先在蚊帐里找有没有蚊子,别半夜被蚊子给咬醒了。
虽然白天蚊帐也是关的,但有时候一不注意就飞进去了一只。
陈玉娇眼睛尖,最会找了,蚊子藏在哪里她都能看见。
每次发现一只就立马戳俞锡臣,让他赶紧去拍,但俞锡臣做这种事的时候反应慢,十次有八次都拍不准。
看得陈玉娇气得想掐人,最后干脆自己来。
挺着个大肚子,在床上走来走去,灵活的不行。
俞锡臣抿了抿嘴,伸出手在她身后虚虚扶着,怕她不注意摔了自己。
又拍掉一只蚊子,陈玉娇得意了看了眼俞锡臣,然后在整个蚊帐里巡视一圈,没发现其他的了,便下去找水洗手。
“慢点。”俞锡臣不放心。
陈玉娇语气嫌弃,“知道啦。”
懒得出去,直接倒了桌子上搪瓷缸里的水糊弄两下,回到床上躺好,正准备关灯睡觉。
灯用一根绳牵着,放在床头这边,开和关只要拉一下就够了。
陈玉娇觉得好玩,每天必须要她来开关才行,要是俞锡臣帮忙做了,她还跟他急,非得自己还要来一遍。
哪知就在她准备将线拉上时,院子外突然传来了砰砰砰的声响。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仔细去听,就知道自己是没听错。
俞锡臣沉吟片刻,“应该是来查户口的。”
“开门,查户口。”
果然,外面“哐哐哐”声音不止,有力的敲门声还伴随着一阵叫嚷。
俞锡臣扭头对她说:“把衣服穿好,我去开门。”
“你等会儿把箱子里的证件拿出来。”
“好。”
陈玉娇忙坐起来穿好衣服,下了床,边扣上纽扣边去箱子里拿出那些东西。
刚转过身来,俞锡臣就带着人进来了,是居委会的人和民警。
“户口本和临时户口都拿出来。”居委会的人说道。
俞锡臣走过去翻出黄色的巴掌大纸张,陈玉娇有两个,一手农村户口簿,一手临时户口簿。
“是夫妻吗?”民警打量着问。
“是。”俞锡臣和陈玉娇同时点头。
又问:“暂住多久?什么时候到期?”
陈玉娇看着人认真道:“暂住九十天,十一月份到期。”
俞锡臣跟着补充,“十一月二十五号到期。”
那些人点了点头,又问了几句,最后嘱咐道:“快要到中秋节了,这段时间查得紧,别乱跑。”
“好。”俞锡臣忙应道。
几个人来的匆忙,走的也匆忙。
俞锡臣见几个人转身就要出门,忙跟了上去,待人走远了还道:“辛苦您了。”
声音在巷子里回旋。
俞锡臣回来后陈玉娇眼巴巴的看着他,然后伸出手给他看,“手心都出汗了,刚才我都紧张的不怎么敢说话。”
想到白天巷子前面被抓的那户人家闺女,生怕自己也被抓了。
“不会。”俞锡臣安慰道,顺便还将她手放在自己身上蹭了蹭。
又拿过她手里的户口本,小心翼翼收好放回了箱子里。
……
第二天,俞锡臣又去了学校,开学前一个礼拜其实课业并不紧张,尤其是这时候,学生参差不齐,还并不怎么服管教。
若是将过去的那一套出来,很多学生会直接找机会反抗,尊师重道仿佛都是一种玩笑。
但不管怎么说,这对俞锡臣来说,也是一个机会。
一个让他脱颖而出的机会。
不过这一切虽然没和陈玉娇直接提,但她也并不是没有感觉,尤其是星期六,俞锡臣直接带着她去了趟张家,也就是他外公老战友家里。
张家离市中心不远,就在城区南关十字路的公安局家属院。
俞锡臣从供销社买了一网兜子苹果和一罐麦乳精,礼不算轻了。
在门口值班室打了个招呼,便有人帮忙呼叫了一声,随即没过多久,就见一个精神抖擞的老者从里面出来。
一看到俞锡臣便激动道:“是小臣吧?”
☆、第65章第六十五章 户8口9 3
张爷爷将俞锡臣和陈玉娇带回了家。
张家如今只有五口人,大儿子大儿媳妇以及两个孙子, 老伴是前几年没的, 他刚退休不久,如今没事就在家属院这边跟人下下棋,帮忙带孙子。
以前两个孩子平时接送和饭菜都是他来负责的。
如今看到俞锡臣过来, 激动的都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前几年江家还没遭难时, 他每年都要去帝都看一次俞锡臣外公, 他们是过命交情的兄弟, 虽然天南地北隔得远,但这份兄弟情一如当年那样深厚。
所以在之后听到江和恩出了事,都无法置信,别人不了解老江, 他可是一清二楚, 这么一个清清白白的好人, 怎么会被扣上那些名声
想当年他在战场上英勇杀敌, 鬼子可是听到他名字都害怕。
为这个国家不知道做了多少事
可是他离帝都远,想打听都打听不到什么。
现在看到俞锡臣, 心里是真的放下了一块儿石头,一回到家便迫不及待问他外公的情况,“老江没事吧”
“怎么一直联系不上”
俞锡臣笑了笑,“让张爷爷跟着操心了。”
说完便从口袋里掏出外公寄过来的信,直接递了过去, “前几天我收到了我外公的信, 虽然还不知道他如今怎么样, 但能联系上,说明情况比以前好多了。”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原来张爷爷在这儿,外公被抓的匆忙,我连最后一个招呼都没来得及打。”
他对这个张爷爷倒是挺熟悉的,小时候每年过年,外公家都会来不少战友拜访,这位张爷爷更是勤快,几乎每年都来,还经常给他讲过去打仗时候的乐事。
张爷爷接过信去看,越看眼睛越发湿润,尤其是最后两段潦草的字体,便猜到这是匆忙写出来的。
以他对老江的理解,他这人向来要求高,不管做什么都要认认真真,更别说会写这么潦草的字迹了。
但听了俞锡臣那些话,心里也稍微有些安慰,松了口气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然后又抬起头看他身边的陈玉娇,脸上笑容难掩,“没想到小臣都结婚了。”
他还准备把侄孙女介绍给这孩子认识呢,这小子他也算是看着长大的,聪明又能干,假以时日,不比他爷爷差。
不过看着陈玉娇圆鼓鼓的肚子,脸上又堆起褶子笑得开怀,“老江家这也算是有后了。”
老江准确来说就一个闺女,也就是俞锡臣他妈,当初日子苦,哪里敢多生孩子
后来虽然领养了两个战友的孩子,但那两个孩子当时年纪都不小,长大后不太亲热。
而且那俩孩子也在前几年事件中没了,忍不住唏嘘不已。
俞锡臣侧过头来看了眼陈玉娇,脸上挂起笑来,“嗯,也是托了张爷爷的福。”
“当初要是没有张叔叔的帮衬,我恐怕也不能在这边好好过日子。”
现在想想,张叔叔应该是知道他在这边的,但可能是因为其他原因,没敢声张。
张爷爷听了这话,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立马露出气急的样子,“这个混球,我还让他打听你外公的事儿,他居然跟我说啥都没打听到,瞒着我到现在,要不是你过来我都不知道呢。”
不过说是这么说,但也知道儿子肯定有自己的道理,算起来老江还是他恩师,他儿子能力不说怎么样,但对老江却是格外尊重的。
俞锡臣听了笑,聊了几句后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跟他说起这次过来的事,脸色认真道“我过来是想找张叔叔的,孩子户口的问题一直找不到路子,刚好外公来了这封信,我便想着过来问问。”
然后解释说“我也是靠了人帮助如今才有机会回到城里读书,以后肯定是不想再回去了,我媳妇也是,明年她也会过来读书,所以担心孩子以后没办法跟在我们身边。”
张爷爷一听,自然知道俞锡臣话里的意思,他虽然退休好几年了,但对国家这几年发展的状况也多少有些了解。
想都没想就道“这事你张叔叔回来我就跟他说。”
说到这里便抬起头来看客厅里的闹钟,“你张叔叔快下班了,要不你等他回来说”
“中午就在这儿吃吧,张爷爷给你炒肉吃。”
俞锡臣看着张爷爷一脸期待的模样,犹豫着点了点头道“那就麻烦张爷爷了。”
他本来就想着这事要自己来说,借着别人的口,总觉得有些不太放心。
哪怕这人是张爷爷也一样。
张叔叔是十一点半多回来的,两个孙子如今大了,一个读高中,一个读初中,他们学校有食堂,所以中午不回来吃。
平时只有他们爷俩。
回到家时,看到坐在客厅里啃苹果的陈玉娇,忍不住一愣,但再看到端着菜从厨房出来的俞锡臣时,就反应过来了,脸上挂起温和的笑,点点头,看样子似乎早就猜到了有这一天。
“张叔叔。”俞锡臣颇为激动的喊了一声。
陈玉娇听了,下意识扭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平时向来温和安静的人,很少会有这么情绪外露的样子。
不确定他现在是装的,还是真如此激动。
张叔叔在门口换了鞋子,走过来拍了拍俞锡臣肩膀,脸上神色有些欣慰。
点点头道“不错,还算有点本事。”
原本想着今年给他弄个路子当兵,没想到他自己给自己寻了个出路,读大学也不错,安排好了,不比当兵差。
俞锡臣听了,脸上真正有了些触动,这句话的口吻有点像他父母,如果他爸妈还在,看到他这样,应该也会这么说。
低下头点了点,谦虚道“也有运气成分在里面。”
张叔叔听了笑。
中午吃饭的时候,俞锡臣又将这事重新提了一遍,“户口的事我也不知道要不要这么急,孩子快要出生了,我今天下午就准备带娇娇去趟医院。”
“昨天我们住的巷子里还发生了一件事,是一家人闺女被当成盲流抓了,女婿好像出了事,女儿户口便被迁到女婿的农村老家。”
“我越想越怕,所以想过来问问。”
话没说满,也是怕张家难做人。
但里面意思是表达清楚了,就是想找路子给孩子安排城里户口。
张叔叔吃了一口饭,听了这话,脸上笑容加深,自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是觉得这孩子现在越来越不得了了,说话做事圆滑的很。
自己的事情不怎么提,反倒是说些其他的琐事,但又与他的事分不开联系,一张一弛,也让人心里听得舒服。
忍不住感慨,要是换做他那俩个儿子,知道两家人关系近,肯定直接大喇喇的要,哪还懂这些弯弯道道。
而这些,也是他当了这么多年官渐渐摸索起来的,没想到这孩子小小年纪,也有这份功力。
有些赞叹的看了眼俞锡臣,也不为难人,直接点头应了下来。“这事不用如此着急。”
“户口的事我今天下午就给你安排一下,等孩子出生了,你再过来一趟,顺便给带上医院的出生证明。”
“别的不说,省城的户口倒是可以的。”
说到这里,转而看向俞锡臣道“所以你现在的就是省城,争取毕业后留在这里,不过,这个恐怕要看你自己了。”
说这话也是想激励他一下,到时候如何,他肯定还是要再出手的。
俞锡臣也不知道听懂了他的意思没有,脸上笑得诚恳,点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他确实是这样想的,他并不喜欢求人,但如今形势不允许,只能硬着头皮做这些事。
如果可以,他更想靠自己的本事。
旁边张爷爷听了笑,“你这孩子越来越优秀了。”
俞锡臣抿着嘴笑,眼里多了些无奈。
吃完饭,张叔叔没多久就要走了,人一走,俞锡臣带着陈玉娇也起身准备离开,“今天难得有空,所以准备下午去趟医院。”
“哪天有空再过来打扰,只盼您到时候别嫌弃我们烦就行了。”
张爷爷原本还准备挽留的话也说不出口了,最后只得笑了笑,“那行,老头子我就盼着你过来烦我了。”
说完还从口袋里掏出红包给俞锡臣,“拿着,我包给你媳妇肚子里的孩子,不是给你的,别跟我客气。”
红包用信封装着,鼓鼓的,看着就有分量。
陈玉娇扭过头来看俞锡臣,不知道要不要收。
俞锡臣笑了笑点头,“拿着吧,是张爷爷的一番心意。”
然后抬起头对张爷爷道“自家人,我也就不客气了。”
陈玉娇大大方方接了过来,认认真真道“谢谢张爷爷。”
张爷爷听了笑,似乎很满意俞锡臣的识趣。
然后又看着陈玉娇,对俞锡臣道“这女娃真不错,漂亮又懂事。”
“你们俩站在一起般配。”
陈玉娇一听,脸红了红。
等从家属院出来后还忍不住偷笑,扭过头看俞锡臣得意问“我真得那么好”
漂亮又懂事,前几天也有人夸她了,怎么谁见了她都要夸上一两句
俞锡臣听了忍不住好笑的看了她一眼,牵起她的手一本正经道“可不是。”
“我就没见过比你更好的媳妇了,还是我运气好。”
陈玉娇一听,羞答答的嗔了他一眼,“我哪有那么好”
怎么可能把所有人都比下去
不过想到他后面一句话,又认可的点了点头,得意的看了他一眼,“不过你确实运气好,不然怎么能遇到我”
就是可怜了她,跑到这么个穷地方来给他当媳妇。
俞锡臣听着她这毫不谦虚的话,忍不住抿起嘴笑。
怎么都当妈了,脸皮还这么厚
两人直接去了省城医院,挂号,排队。
等了近一个小时,检查过后,又等了近一个小时候的结果,哪知将得出来的结果拿去给医生看时,医生直接让他们赶紧住院,语气冲道“真是糊涂,你这都快生了,怎么还不知道呢”
☆、第66章住院
“怀孕周期是280天,从你最后一次经期开始算, 刚好是这几天, 而且根据刚才的检测结果,你现在就是第四十周了,一般来说生产提前和错后两周属正常范围之类, 但你自己身体的变化没有反应吗”
俞锡臣、陈玉娇“”
面面相觑了一下, 他们也去医疗点看过, 每次医生只用听诊器在陈玉娇身上戳几下, 然后就说孩子挺健康的,回去让她多吃点好的,至于什么时候生产,他们也问过了, 说几月份发现怀孕的, 加上九个月就行了, 这么一来, 他们自然就以为是十月多份了。
而且乡下生产也不管这些,日子有前有后的, 差不多过了九个月份的样子就开始注意了,直到生产的时候再去医疗点叫医生,有时候医生不在,就去找接生婆,队里年纪大的妇女不少懂这个。
所以从没觉得生产是个大问题, 弄得俞锡臣和陈玉娇对这事也不怎么太紧张。
但现在陈妈陈大嫂他们不在身边, 又听医生这么说, 顿时慌了。
医生看着陈玉娇和俞锡臣一脸懵懵的看着她,猜到这小两口恐怕对这事还真不大清楚。
忍不住问陈玉娇道“临产两周左右子宫会下降,下腹部有坠胀之感,你有没有这种感觉”
陈玉娇听了赶紧点头。
她有的,这几天就一直觉得肚子坠坠的,不疼,就是有点难受,还以为是肚子太大了的原因。
“身上腰酸腿痛,还会压迫膀胱,你有没有老是想上厕所”
陈玉娇又赶紧点头。
她孕期反应不怎么大,还以为是现在补回来了呢。
昨晚还跟俞锡臣抱怨,这孩子还以为是个乖的,没想到都在后面。
医生“”
都这么多反应了,怎么现在才过来
一开始这小两口来的时候还轻轻松松说检查一下孩子怎么样,说最近有点不乖,她一看那肚子就觉得不对劲儿,虽说孩子七个月基本就长好了,八、九月份在长脂肪,但她当了这么多年的妇产科医生,还是能看出区别的。
所以赶紧让他们去做几项检查。
果然,这两口子怎么这么心大
陈玉娇抬起头小心翼翼问“医生,我是不是这几天就要生了”
倒不是害怕,陈妈以前说过,生孩子不疼的,刺溜一下就出来了。
就是,她现在还没做好准备,原以为还有一个月的样子才见面,哪知道就这几天了。
顿时吓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扭过头可怜巴巴的看俞锡臣,俞锡臣抿了抿嘴,两只手握拳放在膝盖上,说不紧张是假的,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事,又没个长辈在身边可以问。
怎么突然就要生了呢
抬起头看医生,颤着声音问“那那现在该怎么办”
医生看了他们两眼,没好气道“自然是待产了,先去办住院,顺便多带几套衣服和孩子用的东西,这些你们准备了吧”
“要是没有,就去供销社买,还有住院需要户口,别忘了带”
吩咐了一大通,俞锡臣一字不落的听了下来,最后还仔细问了一些事。
听完后便带着陈玉娇出了门,下了楼将她安排在走廊座椅上,“你在这儿等着我,我回去拿东西过来,你别怕,万事有我在呢。”
担心她一个人在这儿害怕,又安慰道“我一会儿就过来,晚上给你买好吃的。”
陈玉娇抬头看他,“我不怕的。”
还反过来安慰他道“这是好事,我们可以和孩子见面了。”
感觉他比自己还紧张。
俞锡臣听了这话,忍不住吐了口气。
想想也是这个道理,笑了笑,轻轻嗯了一声。
走了两步,又不放心的回过头嘱咐了两句,最后快步离开医院。
没等多久,俞锡臣就过来了,带了大包小包,陈玉娇平时的东西都是他收拾的,所以要带什么东西甚至比她知道的还多。
除了临时户口外,还有平时她给孩子做的小衣服、尿布、被子,连盆都给装拿来了。
热的满头大汗,脸红通通的,一过来,立马把东西往陈玉娇身边一放,喘了口气,“你再坐一会儿,我先去办住院。”
弯下身,从蛇皮袋里翻出临时户口和证明,转身又急急慌慌跑到前面那里去交费。
过了一会儿,一边拿着单子看一边走过来,“走,我们去后面的住院部。”
抬起衣袖擦了擦滴进眼里的汗水,重新背起蛇皮袋,另一只手拿了装了盆的袋子。
袋子可能有些重,人还往后踉跄了几步。
陈玉娇看见了伸手想帮他拎小袋子,俞锡臣直接躲了过去,笑了笑,“没事,不重。”
然后又细心道“这边有阶梯,“你自己注意点。”
陈玉娇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没说话。
也不知道心里什么感觉,就是有些复杂,来到这个朝代,她不止一次觉得老天爷待她太薄,没有富裕的生活,没有丫鬟侍从,吃不好穿不好,每天都在过苦日子,虽然不停安慰自己能好好活着就已经是最好的事了,不能再奢求其他。
但心里的怨气还是时不时冒出来。
只是在嫁给俞锡臣这件事上,却让她不止一次庆幸自己能够遇到他,她也不傻,如果是在她那个朝代,根本不可能遇到这么好的相公。
没有三妻四妾的争斗,没有夫尊妻卑下的三从四德,他虽然平时说的不多,但做的却很多,什么好的都紧着她,哪怕他们现在穷成这样,也舍得买麦乳精给她吃。
日子虽然没有以往那般锦衣玉食,却也体会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和乐趣。
伸手抓住俞锡臣的衣角,然后偏过头也对着他浅笑。
两人去了后面的住院部,俞锡臣再次看了眼单子确认,“在四楼六号房,我们过去。”
上阶梯的时候又小心翼翼嘱咐道“我们走慢点。”
大概是知道陈玉娇要生了,所以下意识细致起来,总觉得她现在跟瓷娃娃一样,得格外注意点。
两人慢慢上了四楼,找到六号房间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有人在了,三个床位都有人,两个躺着孕妇,还有一个是中年男人。
看着俞锡臣带着陈玉娇进来时,男人有些不好意思的从里面床位起了身,还把压得有些塌的被子扯了扯。
中间那个老实巴交的孕妇看了有些拘束道“他就躺了一会儿,没睡多久。”
俞锡臣还没说话,门口床位的孕妇听了,忍不住轻笑了下,“都躺一晚上加一上午了,这还叫躺一会儿”
“”旁边的人顿时不说话了。
气氛突然有些尴尬。
俞锡臣没做声,领着陈玉娇进去,然后对陈玉娇道“你站会儿,我给重新弄一下。”
将袋子放到地上,从里面拿了一床发旧的被单床垫出来,虽然来的匆忙,但该带的还是都带了。
尤其是这些东西,总觉得医院人多杂乱,有些还是要讲究一下。
俞锡臣弯腰铺着被子,先前那个男人有些不自在的坐到一开始说话的孕妇床上,倒是后来开口的孕妇看着陈玉娇的肚子道“你这肚子挺大的。”
然后又补充问“是个男孩吧”
陈玉娇这次也不说其他了,点点头道“应该是吧,大家都这么说。”
“不过女孩也无所谓,我俩都喜欢。”
俞锡臣适时抬起头笑了笑。
那个孕妇也笑,“我这一胎应该也是个男孩,挺活泼的。”
还感叹道“男孩好一点,女孩子还是太吃亏了。”
旁边那对面相老实的夫妻听了,脸色有些难看,男人坐不下去了,拿了热水瓶出去,那个老实巴交的女人莫名其妙冒出了一句,“有时候看着像男孩,生出来就不一定了。”
“”
陈玉娇抿了抿嘴,偷偷看俞锡臣。
心里也猜到在他们没来之前,这两个人恐怕有些矛盾。
俞锡臣刚好铺好床,扶着她坐到床上,捏了捏她手,“你坐着,我去给你打点水过来。”
转身又拿了杯子和盆出去。
他一出去,隔壁两个孕妇又说话了,“生女孩又怎么样我自己就是女的,难不成还不喜欢了”
“又不是某些人,生了一个又一个。”
老实巴交的妇女抿了抿嘴,也不示弱,“谁说我就是生女孩了医生都没说呢,你比医生还厉害”
“再说,我生不生女孩关你什么事”
“当然不关我的事,但这里是病房,你们夫妻俩天天烦来烦去的,这可关我的事了。”
“我烦什么了”
“你烦什么你自己不知道你男人一天到晚待在这儿也就算了,还一点都不懂避嫌,我都洗澡了怎么还在这儿不走,晚上睡觉连衣服都不穿。”
“你睡你的就是了,又没让你看,而且最后不是出去了吗”
“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声音越说越大,似乎要吵起来。
刚好这时候俞锡臣和那男人进来了。
两人对话也同时戛然而止。
陈玉娇坐在床上,床位有点高,脚都挨不到地,两条腿腾空的甩了甩。
手摸着肚子,低着头不太想管这两人的破事,看到俞锡臣进来,立马眨巴眨巴眼睛看他。
俞锡臣似乎猜到了什么,冷冷看了眼旁边两个妇女,将杯子放到旁边柜子上。
盆放在地上,然后将里面浸湿的毛巾扭干,也没让陈玉娇动手,直接拿起来就擦她脸、脖子和手,反反复复,仿佛她身上有什么脏东西一样。
不过,力道可能没掌握好,有些重,陈玉娇下意识把脸往旁边挪了挪。
“别动,多擦擦。”
陈玉娇鼓了鼓脸,抬起头看他, “你也擦擦,身上都是汗。”
说完还用手指在他胳膊刮了一下,发现一层汗,立马又偷偷在他衣服上蹭了蹭。
见他看了过来,还抬起脸对着他笑。
俞锡臣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
也就是这时候,旁边的那个老实男人突然走过来,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搓了搓手,然后指着盆讨好问,“那个,等会儿能借你的盆用一下吗”
☆、第67章要生了
俞锡臣和陈玉娇都为之一愣,大概是没想到会有人这么直接过来借东西。
毕竟大家都不怎么熟悉。
陈玉娇反应贼快, 直接虎着脸霸道说“不借。”
口气难得硬气起来, 与刚才表现的事不关己完全不一样。
这是她的盆,除了俞锡臣,谁都不能用
俞锡臣也沉着脸看了男人一眼, “不好意思, 我们盆不太够用。”
连理由都懒得想了, 直接敷衍说道。
他们俩虽然看着年轻, 但并不是多么好欺负的人。
男人一听这话,脸上顿时有些拘束和尴尬,苦笑了一下,随即沉默的低下头, 缩手缩脚的回到自己妻子的床位坐下。
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
倒是这时候门口床位的孕妇夹枪带棒补充道“你们的东西可都得收拾好, 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有些人就是眼皮子浅, 不借他会自己拿。”
“前几天我还丢了条毛巾,这几天我都不敢在这里晒东西了, 都让我婆婆拿回家去。”
似乎就喜欢看这对夫妻受挫。
俞锡臣一听这话,手下的动作顿了顿,然后没做声,端着盆又出去了一趟。
陈玉娇被俞锡臣伺候了一番,感觉身上清清爽爽的许多, 直接坐到床上半躺着。
垂着眼玩自己肚子, 不太想掺和这些事。
这两人给她的感觉都不怎么好, 一个只是外表看着面善,还有一个是有点看不起人,说话看人都有点高高在上的样子。
另一边自觉好心的孕妇见陈玉娇他们不理会自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直接扭过身不做声。
觉得自己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了。
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各自埋着头顾着自己。
俞锡臣忙活儿个不停,洗好盆和毛巾,将东西全都整理放在了陈玉娇的床位旁边,抬头看了看外面有些暗的天色,然后又拿了钱准备去趟供销社和国营饭店,“我去给你买点吃的,你在这儿乖乖躺着,我马上就回来陪你。”
今天张爷爷给的红包刚好救急,有不少钱和票子,正好用在这时候。
他太了解陈玉娇的脾性,做事喜欢拖沓,不是做不好,就是喜欢等到最后了才肯下功夫,原本以为还有一个月,加把劲儿自然能将孩子用的东西弄完,毕竟她针线活儿确实厉害。
可偏偏现在提前了,顿时让人措手不及,衣服勉勉强强做了一套,以前菜花、铁栓他们用剩下的小衣服也都没改,破了的地方还是破的。
这么个不操心的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现在也不好催她,想了想,最多费点钱便就是了。
陈玉娇看着俞锡臣一下午都没歇,忍不住有些心疼,伸手拽了拽他衣袖,可怜巴巴道“多买点包子,我有点饿了。”
说完还摸了摸肚子,一副自己饿坏了的模样。
她也不傻,猜准了他肯定会买好的给她,但自己可能就随便糊弄两下,所以想着让他多买点一起吃。
俞锡臣听了笑,点点头往外去。
似乎对于她的小算盘一目了然。
人一走,门口床位的孕妇忍不住翻过身来看陈玉娇,打量了她几眼,最后挑了挑眉问“你男人好像年纪不大吧看着好像比你小几岁。”
虽然人看着沉稳,但面相最多也就二十岁的模样。
这个时候女大男小的夫妻还真是不常见。
陈玉娇听了这话,心里莫名有些不大舒服,比她小怎么了
女大三,抱金砖呢
冷冷淡淡的嗯了一声,“他今年刚二十。”
不过她也不是有气就受着的人,立马炫耀的补充道“是师大的学生。”
她发现,自己只要提俞锡臣是大学生,其他人的目光立马就变了。
果不其然,旁边两个孕妇听了这话后脸上都诧异了下,随即看着陈玉娇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大学生啊,那真是了不起。”
床门口旁边的妇女沉默了一下,说不出来话了,现在大学生毕业就包分配,吃的是国家饭,工资稳定,哪里都能吃得开。
这小两口子,一进来就背着个破蛇皮袋,穿着虽然干净,但不算多好,以为又是一对穷酸夫妻,居然是大学生
陈玉娇听了,脸上故作矜持了笑了笑,摸了摸肚子,随即便开口道“还好吧,不过他这人确实挺有本事的,不管多难的事,只要一到他手里都不是问题。”
“而且他这人脑子好使,别人要想很久才明白的事,他几乎扫一眼就知道了。”
门口那个孕妇听了心里酸不溜丢,“那确实挺厉害的,不过我男人也不差,他是厂里的技术工,有啥毛病都喜欢叫他去修,所以他待在家里的时间少,哪怕我怀孕了也没办法陪着我”
说到这里,还没来得及得意一会儿,中间床位看着老实巴交的妇女突然笑了,阴阳怪气道“再忙也不至于天天看不到人影,就偶尔傍晚过来一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走亲戚呢。”
说完就低下头,似乎就是不经意提了一嘴。
门口床位的孕妇一听,脸色立马黑了,“我男人是技术工,天天忙上忙下的,哪像你家的这位,不知道的还以为怀孕的是他呢。”
“我男人心疼我。”
“心疼你还是偷懒,你自己心里清楚。”
陈玉娇“”
看着说不到几句话就吵起来的两人,最后默默的翻了个身,不想跟这两家子凑在一起。
不过,刚躺一会儿,肚子突然发紧起来,下腹更是坠坠胀胀的难受,但这种感觉是断断续续的,让她误以为是肚子里的孩子不喜欢听人吵架,故意闹腾,正准备扭过头来让她们说话小声一点,哪知道底下就一湿。
陈玉娇浑身不自在,脸更是热得烫人,以为自己是尿床了,又羞又急,眼睛都跟着发红了。
刚好这时候俞锡臣回来,走过来,见陈玉娇脸色有些不对劲儿,立马变了脸色。
“怎么了”小心翼翼问。
他是淋着雨回来的,刚才外面突然下起了小雨,幸好他回来的早,就淋了一会儿,身上染了些潮气。
陈玉娇不好意思说,半张脸埋在枕头里摇了摇。
肚子还是一阵一阵的难受,甚至中间停歇的时间越来越短了。
最后皱眉看着俞锡臣,咬了咬唇,哼哼唧唧道“怎么办我有点疼。”
“是不是要生了”
俞锡臣抿了抿嘴,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和汗珠,安慰她道“没事,我去叫医生。”
倏然抬起头,黑着脸对依旧争吵不休的旁边两床人突然提高嗓子道“再吵给我滚出去”
声音大的几乎让人耳聋,骇得两床人同时吓了一跳。
门口床位的孕妇随后反应过来,出声想说话,哪知道一对上俞锡臣犀利凌厉的眼神,顿时说不出来了。
咽了咽口水,移开视线装作没看见。
俞锡臣也不管他们,冷冷看了她们一眼,然后直接转身出去找医生。
人一走,中间老实巴交的孕妇便忍不住看自己男人,心里有些窝火。
怎么谁家男人都比他好
人家年纪轻轻就是大学生,还对妻子各种体贴,反倒是他,依旧把她当成下人使唤。
想到肚子里的孩子,心里又凉了几分。
没过一会儿,俞锡臣就带着医生护士过来了,医生走到陈玉娇床位那里,一掀开被子,立马判断出来道“羊水破了,孩子要出来了,赶紧准备一下。”
转身又吩咐护士,“将人带去分娩室。”
陈玉娇手紧紧抓着被角,还怕自己会惹了笑话,没想到竟然是要生了。
怎么这么快
晕晕乎乎间,被人带着去了分娩室。
俞锡臣陪在一旁,一直到分娩室门口才被拦住。
眉头皱的紧紧的,一副不放心的模样。
陈玉娇看着外面的他,可怜兮兮道“你给我留几个包子。”
这时候还不忘惦记吃的。
俞锡臣原本还紧张不已的心情,顿时因为她这句话哭笑不得,最后认真看着她笑,“我不吃,等你出来一起吃。”
“好好的,在里面听医生的话。”
说到这里时,声音还打起了哆嗦。
☆、第68章第六十八章 一更
陈玉娇心里一直信着陈妈那句话, “生孩子不痛, 刺溜一下就出来了”,以为就跟家里母鸡下蛋一样, 心里还怪期待的,想着赶紧生完就可以看到孩子了。
哪知道一开始的疼就让她受不了, 先是开宫口的时候,腰酸痛无比, 整个小腹那一圈, 仿佛是砧板上的肉,不停被剁碎。
这还是产前阵痛。
陈玉娇哪经历过这么痛的时候
平时被门夹了, 都要拿给俞锡臣看, 让他揉了揉才舒坦, 如今这个跟拿刀捅她一样, 眼泪不要钱似的, 一直往外冒。
医生看不下去了,“还没到时候呢,现在省着点力气。”
陈玉娇“”
瘪了瘪嘴, 顿时哭的更凶了。
最后小心翼翼道“我不想生了,好痛。”
医生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说什么傻话, 都要出来了。”
大概是看陈玉娇第一次经历这些,难得好心道“生孩子都是这样, 你体质还算比较好了, 孕期反应不多, 应该很快就会出来。”
她当了这么多年的妇产科医生,有的妇女生孩子要一两天,有的半个小时就出来了,每个人体质不一样,不过在她看来,还是要受点苦才好,生太快了对身体容易造成更大的伤害。
陈玉娇不想说话了,咬着手呜呜哭。
憋了半天又难受了,“我想要我男人。”
“我太痛了。”
嘴里哭唧唧的喊着,感觉没有俞锡臣在一旁哄着,她熬不过去。
医生看她这娇滴滴的样子,忍不住好笑,接生了这么多孕妇,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娇气的。
不过看她这样子也知道是个命好的,恐怕平时没少被疼着宠着。
“你男人就在外面等着,跑不了。”
“行了,留点力气吧,孩子生出来就好了,一家三口美美满满的,看着就高兴。”
陈玉娇哭个不停,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话说到她心里去了,原本还有些因为怕疼不想生的心思转而渐渐消散。
俞锡臣父母都不在了,他家里就他一个独子,总得给他留个后吧
而且,这是她和俞锡臣的孩子
俞锡臣那么喜欢她,对她那么好,她也想给他生孩子的。
就是
“太疼了太疼了”
陈玉娇哭唧唧个不停,最后疼得没办法对着外面喊“阿臣”
“疼死我了,俞锡臣”
俞锡臣在产房外面焦急的踱着步子,听着里面哭喊声,心都揪到了一起。
额头布满汗,时不时擦两下,右手握成拳头放在嘴边,这是他每次太紧张才会做的动作。
外面的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甚至还电闪雷鸣起来,轰隆隆不止。
最后走到窗口旁看着外面已经黑下来了的天色,再看外面暴雨连连,心里突然一阵后怕。
要是他下午没带陈玉娇过来,现在光他一个人恐怕还真没那个本事把她弄到医院来。
医院距离他们那巷子不近,走得快都要半个多小时。
更别说还有一大堆其他的东西,下午从家里带过来的东西几乎让他筋疲力尽,但他知道,现在在产房里的陈玉娇才是真的痛。
看着外面时不时青白交加的夜幕,心里忍不住祈祷让她少受点苦。
能够遇到陈玉娇他觉得是自己的幸运,世上有千千万万对夫妻,有人是人生难得一知己,就像他父母那样,两人惺惺相惜,既是伴侣又是朋友。有人是一见钟情,如他外公外婆那样,从第一次见面后就互相喜欢上对方。
他和陈玉娇好像都不是这样,他们俩个能在一起,其中感觉掺杂了很多的因缘巧合,如果他当初没有下乡,如果他没有被人叫到生产队后山塘边,如果一开始周志军没有受伤,后来也没有好,如果周志军没有和胡小云在一起很多,甚至只要其中一个点变了,他们俩都不可能走到一起。
他不太懂什么是爱情,也不懂书中那些关于感情诗句的描写,可能和他本来就比较冷漠的心境有关,对谁都很难有深刻的牵绊,不过陈玉娇好像又有些特殊,不知道为什么,跟她在一起,就是忍不住想对她好,不想让她受一点委屈。
原以为自己对她没有多少复杂的情绪,只是现在听着产房里不断的哭喊声,心里突然钝钝的难受,几乎喘不过来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雨好像又大了一些,砸在窗户上,发出砰砰砰的声音,还迸溅出巨大的水花。
俞锡臣静不下心来,听着里面陈玉娇断断续续的哭声,脑子里已经想象出她此刻是什么样的状态,平时一点苦都不能吃的人,这下是真的受罪了。
人在走廊里走来走去,最后蹲在门口垂着头听。
直到产房里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哭声,俞锡臣才怔愣着抬起头来。
有些不敢置信,听了好一会儿才醒过神。
猛地站起身,可能是蹲久了的缘故,两条腿发麻,眼前更是突然一黑。
赶紧伸出手扶住墙,在原地站了好久,眼前渐渐恢复清明,刚好这时候产房门也开了。
护士先推着陈玉娇出来,人已经睡着了,但闭着的眼睛却是红通通的肿着,也不知道掉了多少眼泪。
俞锡臣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她似乎有所感觉,眉头皱了皱,但没睁开。
轻轻捏了一下,摸了摸她头,俯下身小声安慰道“乖,好好睡一觉,孩子我看着。”
陈玉娇没有反应,但脸上的表情似乎放轻松了些。
孩子就放在她旁边,见他望了过去,旁边护士笑着道“是个男孩,很健康。”
一出来就扯着嗓子哭,都不用她们拍屁股,声音又响又亮,听着耳朵都快聋了,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这么会哭
俞锡臣笑着点点头,低头看旁边的小家伙,脸很小,感觉就他拳头大,红通通的,紧紧闭着眼睛,伸出手想摸一下孩子,但又怕伤到他,手伸到半空中又停住,没敢再动了。
护士看见了笑,“没事,你也可以抱抱。”
俞锡臣抿了抿嘴不敢动。
这时候差不多是半夜了,几个护士将陈玉娇推回到病房时,旁边两床的孕妇已经睡下了,除了门口床位上还多了个男人外。
原本那个看着老实的男人也在,居然就躺在陈玉娇的床上。
可能是他们动作比较轻,都没醒。
几个护士看见了,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俞锡臣脸色一黑,走过去看着睡熟没起来的人,直接将人拎起来往地上一扔。
如果是一开始他们没用这个床位也就算了,但现在他们不过中途离开一会儿,就跑到他们床上睡着是怎么回事
现在床上铺着的都是他从家里带过来的干净被单,这男人不知道几天没洗澡了,想想都让人恶心。
男人突然被人扔到地上,也不装老实了,扯着嗓子便破口大骂,“谁打老子去你娘的狗胆。”
俞锡臣沉着脸,然后直接对护士道“你们先等一会儿,我重新换床被单。”
忍着气弯腰从蛇皮袋里翻出另一床破旧的被单,他听说产妇最重要的就是经常换洗,保持干净,不知道要住多久,所以便想着多带一点,这个也就是随手塞进来的,没想到现在就能用上。
不过看着蛇皮袋明显被动过的样子,抿了抿嘴,眼底神色深了深。
护士点了点头,“没事。”
心里对俞锡臣高看了两眼。
老实男人见是俞锡臣他们回来了,也不觉得尴尬,依旧骂骂咧咧个不停,然后直接躺到中间床位孕妇旁边,还使劲儿挤了挤。
也不顾自己媳妇有没有怀孕。
旁边两床孕妇被吵醒了,门口床位那个孕妇还坐起身来看,见陈玉娇生了,好奇伸长脖子瞅,似乎想到了什么,立马告状,“哎,你们当时一走,他们就立马过去翻你们东西。”
“可能以为你们要生很久,刚才就睡你们那个床呢。”
说完还嘀嘀咕咕道“我就叫你们看着点,偏不信,这下好了吧,不知道丢了多少东西。”
她男人也醒了,坐起来扯了扯她衣服,想让她少说一点。
女人根本不怕,“干嘛不说明明就是这样嘛。”
这两个人一看就是贪便宜贪惯了,可能大家都看他们一副老实样儿,虽然生气,但也最后不了了之了,所以现在才这么不要脸。
尤其是当初一来,又是借这个借那个,不借还自己拿着用,她男人也是傻,什么都给了,后来要都要不回来,还是她自己直接从他们手里夺了回来。
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两口子。
俞锡臣这次没有不做声了,轻轻嗯了一声,“没事,我叔叔是派出所的,被偷了直接喊他过来抓人就是。”
然后垂着头继续收拾床上的被子。
弄好后,跟护士几个一起将陈玉娇合力抬到床上。
忙了一下,晚饭也没吃,身上没什么力气,所以他一个人都不敢抱,怕把人摔了。
给陈玉娇细心盖上被子,然后又将孩子放到盆里,盆里放着小被子小毯子,小小的一个人睡在上面刚刚好。
中间床位上的那对夫妻在门口孕妇告状后,原本还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似乎并不怎么怕,但听了俞锡臣轻描淡写的那句话后,顿时脸色就变了。
派出所可是惹不起的
偷偷看俞锡臣脸色,见他脸色平静,看不出什么,心里也不确定这是真话还是假话。
门口孕妇听了,点点头,然后看着旁边那对孕妇忍不住笑,“有些人就是蠢,还以为你们年轻又没长辈在身边觉得好欺负,也不想想你可是大学生呢。”
怎么可能一点关系都没有
现在大学可不是谁都有本事去的。
☆、第69章第六十九章 二更
陈玉娇是第二天上午醒来的, 可能是昨天哭的太厉害了, 两只眼睛又红又肿,睁开看人时还有些可怜。
醒来就开始跟俞锡臣委屈了, 瘪了瘪嘴,哑着嗓子道“昨天可疼了。”
说话声音都比平时沙了些。
俞锡臣陪了她一夜, 就早上时候微微眯了一会儿,这会儿看到她醒了, 才真正松了口气, 走过去握住她的手,“我知道, 不疼了, 以后都不疼了。”
“我们要这一个孩子就够了。”
说到孩子, 陈玉娇才想起来还有这个小家伙, 昨天一生完, 她就睡着了,根本没来得及看他一眼。
顿时推着他要看孩子,“我要看看。”
俞锡臣转过身去旁边椅子上将盆端过来, 红色的搪瓷盆里,小家伙用被子裹着,两只小手还捏成拳头放在脸颊旁边。
睡得格外香甜。
陈玉娇手足无措, 跟俞锡臣一样,手虽然伸出去了, 但根本不敢碰。
细细看了两眼, 然后抬起头眼巴巴看着俞锡臣道“应该长得不像二哥吧”
她看不大出来, 红通通的小脸,五官挤在一块儿,虽然不是多好看,但总觉得没二哥那么丑。
俞锡臣没好气看了她一眼,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小家伙的手,“没有,护士说还没长开,过几天就好了。”
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嫌弃陈二哥
然后略带自豪道“孩子很健康,等你好了我们就能回家了。”
总觉得在这里待着不放心,他都不敢走远。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儿也不敢跟她说,怕她小脾气上来又把自己气得要死。
陈玉娇听了笑,不过在护士过来时她就笑不出来了。
还以为是询问情况的,哪知道人一过来就掀开被子按她腹部。
陈玉娇顿时疼的大叫,有种昨天恶梦重现的感觉,尤其是腹部一抽一抽的缩紧。
俞锡臣就站在她旁边,拉住她的手,绷紧脸道“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乖,等会儿给你买好吃的。”
陈玉娇想哭,不过底下突然有种有来月事的感觉,立马道“别按了,我都流血了。”
护士看了她一眼,“那是淤血,按出来有好处,你忍着点。”
“你这还是顺产呢,要好一点,有的要做手术,那按着才叫疼。”
按了好一会儿,护士才走,陈玉娇躺在床上抽泣,俞锡臣抿紧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轻轻拍了拍她,“没事了,就知道你最厉害了。”
“中午我给你买饭时顺便写封信跟妈他们说一声,让他们过来住几天。”
陈玉娇听了噘嘴,“妈骗人,还说生孩子很轻松,我都痛死了。”
手轻轻放在肚子上,看着自己还没消下去的胖肚子,都快哭了。
俞锡臣摸了摸她头,“嗯,你辛苦了。”
又安慰道“不怕,过几天就好了。”
哄了一会儿,见她情绪平稳了一些,便拿着搪瓷缸出去接热水,准备回来给她冲了一点麦乳精喝。
哪知道刚出了门,中间床位那个老实男人就跟了出来。
医院里有专门热水供应的区域,跟水龙头一样,往左转是热水,右转是冷水。
每层楼只有一个,所以每次接水都要等很久。
老实男人手里也拿着暖水瓶,等在一旁,想了好久,然后看着俞锡臣笑得讨好,“恭喜啊,听说你生了个儿子。”
“生儿子好,可以传宗接代呢,我也想生儿子,可惜我媳妇不争气,老是生女儿。”
俞锡臣听了不做声,刚好轮到他了,走过去扭动水龙头,接了半大搪瓷缸的热水,起身后冷冷看了他一眼,突然轻笑了下,“说句实在话,昨天晚上我撕了你的心都有了。”
“警告你,别来惹我,我脾气不是多好,有时候做出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老实男人脸色僵了僵,觉得俞锡臣可能是故意吓他。
勉强挤出笑来,“大家都住在一个病房,妻子都怀了孕,体谅一下嘛。”
俞锡臣危险的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直接走人了。
回到病房时,陈玉娇正坐在床上一眼不错的看着孩子,俞锡臣走过去给她冲了一杯麦乳精。
吹了吹,陈玉娇边喝边小声道“刚才那两个孕妇又吵起来了,可能是动了胎气,都转进产房了。”
然后还抬起头感慨一句,“安静多了。”
俞锡臣听了笑,见她额前碎发掉下来,帮她撩到后面去,“别管她们。”
“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嗯,”
陈玉娇点点头,“刚才护士还过来跟我说,生产后要下床多走动,下午等我身体恢复了些力气,你扶着我走走。”
“好。”
这时候老实男人也回来了,看到自己媳妇不在床上,忍不住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了,也没着急,而是直接走到中间床位上躺下。
似乎并不怎么担心。
陈玉娇垂着眼喝麦乳精,然后时不时看两眼孩子和俞锡臣。
不过那个男人并没有躺多久,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跑到门口床位旁,直接熟练的从床底下翻出一个大包裹上来。
陈玉娇抬起头看俞锡臣,虽说她也不怎么喜欢门口床位的那个孕妇,但她人没什么问题,还好几次提醒了他们。
那孕妇跟婆婆关系不怎么好,所以婆婆不怎么过来,她男人又忙,只有每天晚上过来照顾她,也是个坚强的,白天有事就自己弄,弄不了就找护士,不哭不闹的。
俞锡臣抿了抿嘴,偏过头对她说“你看着点孩子。”
直接起身,大步朝男人走了过去,老实男人听到动静,偏过头来看。
俞锡臣还没走近,就直接一拳头挥了过去。
只要一想到昨天他不在这儿,这人就是这么乱翻他们东西的,就忍不住窝了一肚子的火。
有些人可以讲理,但有些人他都懒得动嘴,尤其是绷了两天的精神,根本没那个心思再去对付谁。
男人被一拳头打的直接摔倒在地上,然后立马哇哇大叫。
陈玉娇也被俞锡臣这举动给吓到了,怎么都没想到平时沉稳谦和的他,还有这么冲动干脆的时候。
不过也没阻止,主要还是看俞锡臣压着人打,没吃亏,所以就觉得没必要阻止了,她也不傻,俞锡臣能这么生气,肯定是这人哪里惹怒了他,而随便想想都知道,肯定是昨晚她生孩子的时候,这人趁他们不在做了什么事,或许也就是这样乱翻他们的东西。
咬了咬唇,还觉得俞锡臣打的好。
轻轻将旁边凳子上的盆抱起来,拿床上的大被子虚虚盖着,怕吵到了孩子。
那老实男人不是愿意被揍的人,反应过来后也试图打俞锡臣,但俞锡臣长得比他高,平时吃的比他好,又干过不少农活,所以力气要大很多。
用力扣住他的手,然后直接提起人就往外走。
怕在病房里闹事吵到了陈玉娇和孩子。
陈玉娇不放心的嘱咐,“你自己小心一点。”
“嗯。”俞锡臣应了一声,然后直接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等他再次回来时,手里已经拎着从外面买回来的午饭。
医院旁边就是国营饭店,他特意找人做了适合产妇吃的饭菜,味道比较清淡。
陈玉娇看到他还忍不住看向他身后,好奇问“人呢”
还以为一直打到现在呢。
俞锡臣走过来坐到她旁边,饭放到小桌子上,“可能是不敢进来吧。”
拿了她的那一份出来递给她,“先吃点。”
昨天给她买的包子也被偷了,他都没舍得吃,对于这种人,他觉得打一顿才是最管用的。
反正他现在心里轻松了许多。
陈玉娇从他手里接过碗筷,看到他手背上的青紫,忍不住抬起头看他脸,见神色轻松,也就没说什么了。
咬了咬唇,随即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笑,凑过去小声夸他,“你刚才那样子,真是威风。”
看得她心里热乎乎的,就是觉得这样的他更俊俏了。
俞锡臣听了抿嘴笑,似乎有些不大好意思,转身去看盆里的孩子,掀开小被子,见孩子尿了,忙从蛇皮袋里拿了早就准备好的尿布给孩子换上。
手法有些僵硬,但还是勉勉强强做好了。
昨晚那个老实男人只拿了吃的,大概也是怕把人给惹怒了没敢多拿,这种人可能是小便宜占多了,也知道别人底线在哪儿,所以也有眼色。
但大概是没想到他并不是个好惹的人,甚至有时候他心眼还没陈玉娇大。
旁边两床上的孕妇生的时间有点久,尤其是门口床位那个,一直生到第二天早上。
中间那个老实巴交的孕妇还好,半夜就回来了。
生了一男一女,不过生男孩的是中间床位的那个,反倒是一开始以为自己生儿子的门口床位孕妇生了个女儿。
那个老实巴交的孕妇一醒来,顿时不得了了,抱着儿子咯咯笑不停,仿佛捡了个金元宝一样。
她那个被打的丈夫也笑,可能有些怕俞锡臣,见俞锡臣望了过来,赶紧放低了一点声音。
不过门口床位的孕妇醒过来后也没什么不高兴的,面对老实巴交的孕妇的炫耀,轻笑了下,“有什么了不起的,儿子长大了还得给他讨媳妇,要是讨了个厉害儿媳妇,还有的头疼了,而且我这是头胎,又不是不准生了。”
然后一脸嫌弃的看了眼那两个人,“看你们这德行,就知道这孩子长大是什么样子了。”
“你骂谁呢”
大概是生了儿子,老实巴交的孕妇突然硬气起来。
门口床位的孕妇冷笑了下,“我骂谁你不知道”
“别给我横,趁我不在乱翻我的东西,当真我是好欺负的反正我记得你们俩,回头等我出去看我怎么跟我大伯告状”
“我大伯在省里当官。”
那对老实夫妻一脸怀疑的看了她一眼,但也不说话了。
因为生产,门口床位孕妇的丈夫今天没走,留下来陪着她,前前后后伺候着。
她下午睡醒的时候陈玉娇就跟她说了这事,俞锡臣那架可不是白打的,总得让人知道吧。
门口床位的孕妇一听,脸立马气得难看,直接撒气打自己男人,“她们都有人陪,你都不陪我。”
“早知道当初我就听我妈的话了,干嘛嫁给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还和家里闹翻了,你都不管我”
那男人低着头让她打,等她打完了还笑了笑,“先不打了,不然伤口又得疼,等好了我再让你打。”
然后抬起她的手揉了揉,哄了一会儿,又转身去忙女儿。
对于得了个女儿好像并没有不高兴,抱在怀里都舍不得放下。
看得那个孕妇又骂了好一会儿。
不过听着这些牢骚话,陈玉娇也差不多猜到这两人是怎么回事了,相比较于她和俞锡臣是父母不在身边,他们俩可能是家里人不太同意。
想想,还挺难得的。
☆、第70章第七十章 三更
晚上吃完饭,俞锡臣又给孩子换了尿布, 陈玉娇还没奶水, 这两天只能委屈小家伙喝麦乳精和米汤了,米汤是俞锡臣从国营饭店弄来的,餐餐往那儿跑, 都混脸熟了。
吃完饭, 俞锡臣扶着陈玉娇在床旁边走动, 半搂半抱着, 每走一步都停一下,好让她缓一缓。
陈玉娇已经好受多了,至少比起昨晚,她觉得自己现在这点疼都不算什么。
小家伙就放在陈玉娇的那张病床上, 刚洗完澡, 身上穿着小衣服, 手晃了晃, 眼睛也睁开来了,但护士说现在还看不见太远的东西。
所以陈玉娇和俞锡臣一有空就凑在他眼前, 好歹得认识亲爸亲妈吧。
不过小家伙爱睡觉,今天大部分时间都是睡着的。
也就刚才饿的时候醒来了一次。
旁边床位的两个孕妇也下来走动,尤其是中间床位那个,走了几步就要看眼儿子,生怕丢了似的。
陈玉娇忍不住凑到俞锡臣耳边问:“我们什么时候能出院啊?”
“不想在这里待了。”
尤其是这对夫妻, 看到什么都想要, 她一拿出东西就问是什么, 然后又一脸无奈说太贵了,买不起。
就是想让他们白送。
俞锡臣捏了捏她胳膊,“快了,晚上我问医生了,说明天再检查一下,没问题的话后天就可以直接出院。”
“回去就好了,我明天给孩子买个婴儿床,家里就我们三个,安安静静的。”
陈玉娇听了笑,她也喜欢这样。
而且在家里就不用那么拘束了,亲亲也不会被人说什么。
想到这里,眼睛亮晶晶的。
俞锡臣看她这样子,忍不住抿嘴笑了笑。
似乎猜到了她小脑袋里在想什么。
走的差不多了,扶着陈玉娇回到了床上坐好,然后又拿了盆出去打水让陈玉娇擦擦,水温度刚好,擦了脸、脖子和手。
又将毛巾重新浸湿拧干,递给陈玉娇,“自己来擦下。”
然后绕到她前面将被子举起来挡住别人视线。
可以说是无微不至了。
陈玉娇看着他笑,然后拿了毛巾轻轻擦拭自己的身体。
弄好后,俞锡臣又去打热水过来给她泡脚,陈玉娇现在弯腰都不行,全都是他一手伺候。
等陈玉娇全都洗好了,他才端了盆出去洗,回来后小家伙都已经睡着了。
孩子放在墙和床之间的空隙中,还是在盆里,总觉得这样才是安全的。
床有点小,陈玉娇睡在了对着墙的那一侧,他则在后面抱住她。
这样有种将她和孩子护在里面的感觉。
其他两床人还没睡,说话声不停。
陈玉娇轻轻翻了个身对着他,手放在他胸前,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说着悄悄话道:“我跟你说个事。”
“怎么了?”
看着她突然认真了的脸色,俞锡臣忍不住奇怪,挑了挑眉,也小声问她。
陈玉娇往上挤了挤,凑到他脸颊旁,还用手偷偷遮住嘴,“你今天晚上出去买饭的时候,有个护士进来了,我没见过她,脸生,跑过来问了我一大通事儿,奇奇怪怪的。”
“我感觉不对劲儿,没怎么回她,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心神不宁。”
她这人可能是从小就养成的习惯,看人先记脸,尤其是有时候只见过一次就必须记住身份和样貌,不然下次看到人认不得就丢人了,哪怕让丫鬟提醒也不好,万一让人看见了尴尬。
所以对看到过的护士脑子里都有个印象,尤其是这人感觉鬼鬼祟祟的,总觉得有些不大靠谱。
俞锡臣听了,立马问出关键,“问了什么?是你的事还是孩子的事?”
陈玉娇眨了眨眼,思考着回他,“是孩子的事,问孩子有没有拉屎,会不会哭?有没有发烧什么的,好多呢。”
“隔壁那个孕妇听了还不大高兴,可能是觉得护士只关心我俩孩子,炫耀说她儿子特别健康。”
“不过那护士有点奇怪,大概是看我不怎么热络,转而又和旁边那个孕妇聊了起来。”
俞锡臣听了这些话,忍不住皱起眉头。
“没问门口床位的那个吗?”
“没。”陈玉娇轻轻摇头。
“一来就问我,好像认得我似的。”
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儿,所以才说出来给他听。
俞锡臣抿了抿嘴,轻轻拍了拍她后背,安慰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照常过来问一下,明天检查过后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越过陈玉娇的肩膀看向里面的孩子,小家伙正躺在盆里睡得熟。
但心里却留了神,觉得这并不是什么正常的事。
省会医院人多,医生护士都忙不过来,每次过来的都是急急慌慌的,这些问题再简单不过,一般都是过来检查时顺口问一下,并不会特意跑过来问这些。
陈玉娇不太懂这个朝代的事,还以为真的像俞锡臣说的那样,顿时心里松了口气。
笑了笑,“那就好,肯定是我想多了。”
说完还打了个哈欠。
俞锡臣拍了拍她后背,“没事,你先睡,我在这儿看着。”
“嗯。”陈玉娇轻轻应了一声,然后直接翻过身背对着他。
俞锡臣将人揽在怀里,听着她渐渐平稳的呼吸,视线落在里面的孩子身上。
然后闭上眼睛休息,但在身后的声音渐渐消失,房间的灯被关了时,却直接睁开了眼睛。
看着昏暗的病房,并没有再次闭上眼睛休息。
房间里静悄悄的一片。
也不知过了多久,走廊那里也渐渐安静下来,没有任何脚步声,但病房的门却突然被人开了一道缝。
轻轻的,“吱呀”一声。
门不算新了,尤其是门轴那里都生了锈,开关时会有声音。
那人似乎知道这个,所以是将动作放轻,门声虽然小,但在静谧的房间里还是挺清晰的,至少听在俞锡臣的耳朵里是清清楚楚。
俞锡臣似乎早就猜到了这一幕,脸色微沉,并没有心思与人周旋,而是直接转过头突然问:“谁?”
声音淡定从容,并没有一丝睡意,仿佛一直都是醒的。
外面的人刚试图将门开大一点,就听到这声问,似乎吓了一跳,赶紧将门关上。
随即走廊里传来咚咚咚的急促脚步声,渐行渐远。
俞锡臣胸口扑通扑通直跳。
咽了咽口水,多看了两眼门,确定是没人了才转过头来将陈玉娇抱紧。
似乎也被吓到了。
第二天上午,陈玉娇一检查完,俞锡臣就带着她办了离开医院的手续。
陈玉娇有些奇怪,“我们明天回去也行,医生说还有检查报告呢,明天才能出来。”
“这么急做什么?”
“没事,明天我过来拿,医生说什么我听着,回来就照办,家里环境好,我觉得更适合你和孩子休息。”
“听我的,医院病人多,儿子还小,容易被传染了。”
陈玉娇听了这话,觉得也有点道理,“那好吧。”
不过还是觉得他有点着急了。
俞锡臣扛起蛇皮袋,另一只手拎着菜篮,里面放着儿子,这是他早上买饭时在附近供销社买的,就是想着可以方便带孩子回去。
陈玉娇走在他旁边,身上用洗过的干净床单披着,俞锡臣也不知道从哪儿听说的,说孕妇不能直接吹风,所以非要她这么裹着。
好在看不到脸,心里松了口气。
伸手挽住他胳膊,慢慢走着。
……
第二天上午,俞锡臣安顿好陈玉娇和孩子后,立马去了学校请一天假,然后才去医院拿检查报告,顺便准备要一份孩子的出生证明,好给张叔叔送过去。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刚进医院,就在门口那里碰到了门口床位的那个孕妇和她男人。
看到他,那孕妇立马一脸庆幸的看着他,然后迫不及待道:“你们昨天幸好走了,你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等他问就直接道:“隔壁那对夫妻的儿子好像被人换了,还换成了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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