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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贺兰诀与廖敏之 15-20

15-20

    第15章


    周三体育课练的是排球, 虎哥做完示范后,分小组练习发球和传球。


    女生们都愿意和顾超一个组,但只有贺兰诀和况淼淼理解一个捷径, 只要有廖敏之在, 再找顾超,那就很容易。


    贺兰诀的球类运动都很菜, 除了羽毛球被吊打,排球也一塌糊涂, 顾超身上多少有点运动天赋在,实在忍不住下场,和廖敏之两个人手把手轮流教她,还有况淼淼帮忙捡球回传。


    全班女生都投来了歆羡的目光。


    班上这么些女生,贺兰诀口碑好, 待遇也特别好。


    “兰诀, 球来了你躲什么呀?”


    “我怕球砸我啊!”


    “球追你跑, 球跑你也跑,这能玩得来?”顾超忍不住顶她, 来势汹汹,“接球。”


    “你轻点——”天知道排球飞过来的时候手有多疼, 贺兰诀往况淼淼身边凑, “淼淼你救救我。”


    况淼淼有那么点大姐大的风范, 护犊子似的把人护住:“别怕, 我来接。”


    练习结束, 两个女生去小卖部买水,顾超和廖敏之坐在球场台阶上晒太阳。


    顾超懒洋洋摊开两条长腿, 仰着上半身, 问身边人:“中午一起吃饭?我妈托人给我送了点家乡菜过来。”


    “不去。”廖敏之拒绝。


    “没别的事。”顾超嘿嘿笑, “你是不是怕何雨濛在?这回真没有。”


    廖敏之脸色没什么表情。


    “少揽事。”他半边侧脸浸在光里,迎着太阳,眼睛微眯,神色似乎有点冷,“这跟你没关系。”


    “也不是我想管,她主动找我,我觉得这事你俩说开了就好。再说了,人是我动手揍的。揍了人家男朋友,多少有些对不住她,她夹在中间也挺为难的。不过你一直冷脸对着人家,没聊两句就走,是不是也不太好。”


    “早说开了。”廖敏之皱了下眉头,喉音翻滚,“没什么好说的。”


    顾超看了他一眼:“前两天我听况淼淼说,何雨濛和贺兰诀交上朋友了,你说女生也真是奇怪,八竿子打不着的几个人,说几句话就能凑在一起。她俩聊什么我可不知道,以后可别冤枉我。”


    廖敏之听完他说话,脸色明显木了一会,眼睛垂着,长睫挡住眼神。


    顾超咂了下唇,推廖敏之的胳膊,有些似笑非笑的神色:“这俩都是你同桌。贺兰诀人还不错,就是傻了点,我也没那个意思,有机会你劝劝她吧,别对我有什么想法。”


    “关我什么事。”廖敏之脸色微冷,咬字很重,“你们俩的事情。”


    顾超捶了把他的肩膀:“不够意思。”


    贺兰诀和况淼淼抱着水回来,分了几瓶给操场的同学,马上就到下课的点,廖敏之和顾超两人并肩往外走,又招手喊了几个同学,况淼淼也在其中,一帮人慢悠悠往校门去,等着放学铃响出学校。


    今天赵玲不在家,去了乡下探亲,贺兰诀的爷爷奶奶十几年前就已经去世,老家那边只剩乡下一间摇摇欲坠的老房子,还有几家亲戚,贺元青出差忙碌,亲戚间的走动全靠赵玲。


    老妈不在,午饭自然在外解决,贺兰诀约了唐棠一起吃午饭,等到唐棠下课,两人一起去了租书屋。


    学校外的小吃店乌泱乌泱的都是人,租书屋倒是很清净,老板板着脸,噼里啪啦盯着电脑屏幕敲键盘,眼里丝毫没有贺兰诀和唐棠,两人攀着楼梯偷偷溜上了租书屋的阁楼。


    阁楼放的都是老板的私人藏书,还有小沙发和小茶几,贺兰诀对这里熟门熟路,在位子上盘腿坐下来。


    没多久,老板在下面敲楼梯:“你俩又躲在楼上吃东西?我怎么闻到了辣椒面的味道。”


    “没有。”贺兰诀往下探头,“老板,你小说写完了?”


    “没。”老板瓮声瓮气,“我这思路刚好,被你俩一搅合。”


    “老板你饿啦,要不要吃东西。”唐棠递过去一根烤面筋,“最后一根了,吃完顺便把垃圾扔下。”


    “臭丫头,指挥起我干活了。”


    “老板,你到底什么时候能火啊?”贺兰诀,“你给我的独家签名都褪色了,我也没等到你的书出版啊。”


    “你问我,我问谁去?”


    老板主职是租书屋,副职是个业余网文写手,名字还带着“文豪”两字,手边有套翻烂的《诛仙》,成天嘀咕修仙渡劫打怪,平生志愿是一举成名之后,把这租书屋关门大吉,拿着天价稿酬挥霍余生。


    但贺兰诀从初中开始光顾此地,看着桌上的键盘磨花了一副又一副,文豪大哥依旧一贫如洗-


    吃完东西,老板又闷头盯着电脑敲键盘,贺兰诀和唐棠窝在沙发里,说起了悄悄话。


    “你怎么想的呢?”


    “我不知道。”


    “你会不会对他关注太多了?”唐棠问,“兰诀,你不会是喜欢他吧。”


    “没有啊。”贺兰诀幽幽道,“只是朋友而已……而且他情况比较特殊嘛。学校不许谈恋爱,我也从来没想过这些。”


    “那他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贺兰诀抠自己的指甲,皱着眉头,“可能以前是比较好的朋友吧。”


    “你什么也不知道,在中间搅合什么呀,你可以拒绝她。”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呀。”


    “你总是要学会拒绝人的。”


    贺兰诀叹了口气:“不管是异性还是同性,我们都有那种很在乎、也很关心的朋友不是吗,我觉得……他们两个都有事放在心里,也许真的要好好聊聊。”


    “你可想好了哦,到时候别两头不讨好。”


    “我知道,我有分寸的。”-


    周六学校有教职工活动,下午的课全改成了自习,学校还特意早放了小半天。


    元旦将至,旁边的市民广场已经开始搭舞台挂灯笼,这几天温度略有回升,阳光正好,有不少学生结伴去市民广场闲逛。


    贺兰诀提议一起去逛逛,顾超下午本来有篮球赛,被一左一右两个女生扯着烦了半天,最后把球赛推了,喊上了一群小伙伴,一行□□人,男生女生都有,一起去逛市民广场。


    廖敏之也在,本来早收拾了书包要走,贺兰诀拽着他的衣袖不肯松手,最后一起拖出来。


    大部队在前面走,贺兰诀和廖敏之在后面慢腾腾地跟着,都是上坡路,她时不时回头看着他,抿唇笑了笑。


    广场人不少,有各种文娱活动,还有杂七杂八的小摊,旁边还有个小型游乐园,小朋友和高中生混在一起玩碰碰车。


    顾超和况淼淼人脉广达,时不时跟人打招呼,混进人群就不见身影。


    贺兰诀扭头:“他们都去玩了,我们去前面逛逛吗?”


    廖敏之点点头:“好。”


    两人并肩走。一边顺着人流往前,一边打量路边的小摊,走到花坛一角,贺兰诀说想上洗手间,朝廖敏之挥挥手,一溜烟小跑,背影消失在拐角。


    她溜得太快,廖敏之没有分辨出临走前她说的那几句话,还是站在原地等。


    几分钟后,有几个女生结伴从市民广场的另一头逛过来,其中一个女生往这边多望了两眼,眼神欣喜,施施然打招呼:“廖敏之,好巧。”


    廖敏之的活动地点很少,能找他好好聊一聊的机会,除了教室,真的不多。


    何雨濛微笑着站在他面前,乖巧背手而立:“你一个人吗?还是跟顾超一起?”


    廖敏之轻轻皱了下眉头,打量着她,平静温和地回应:“一个人。”


    贺兰诀买了根烤肠,坐在台阶上,看学轮滑的小孩子在空地上练习。


    她心底多少有点闷闷不乐,却还不明白这种情绪的来源。


    人群里穿过一个高中女生,五官明艳,长发披肩,穿奶呼呼的毛衣外套,羊皮小靴,一双美腿笔直逆天,在旁人打量的目光里自如路过。


    旁边有对老大爷在下棋,女生余光瞟见个人,顿住脚步,扭头问观棋的男生:“看见李潇意了吗?”


    男生面容清秀,眉眼青涩,看人的时候目光似有闪躲,指了一个方向:“他们往那边走了。”


    她抬脚要走,想起什么,又停住,笑吟吟问:“你冷不冷啊?穿这么少,小心感冒哦。”


    男生微愣,旋即摇头。


    这人只穿了件校服,内里只有一件T恤和连帽衫,身形单薄得承受不住冬天的温度。


    “刚才拍照的时候我眯眼睛,你帮我挡着光,谢谢啦。”


    她露出个灿烂微笑:“你跟李潇意同班对不对?叫什么名字呀?”


    他涩涩地抿着唇,好几秒后才低声吐露:“我是周正。”


    “霜霜——”不远处有人喊。


    女生的视线放远。


    这名字轻飘飘落在风里-


    吃完烤肠,贺兰诀没往花坛那块走,绕了个大圈,去找况淼淼。


    况淼淼和不认识的女生站在一处聊天,顾超他们几个坐在小摊前打气球,其余同学玩游戏的,吃炸串的,贺兰诀逛了一圈,坐在长廊看人放风筝。


    市民广场上有座玻璃屋,每块玻璃夹层都镶着彩灯,等到晚上,这座玻璃屋就变成了炫光宫殿,变幻着五颜六色的光芒,贺兰诀看见一帮小孩子在玻璃屋里吹肥皂泡泡,跟着进去看了会。


    满屋子的彩色泡泡,碰着玻璃也不碎,颤颤巍巍站在四壁,玻璃屋里的泡泡越来越多,大大小小,流光溢彩,手轻轻一戳,消失在指尖。


    小孩子们玩腻了,又呼啦啦跑出去,不知谁落下一瓶泡泡水,滚在角落。


    贺兰诀捡起来,坐在长凳上,呼呼地吹起来。


    有人走进来,安安静静坐在她对面的长凳上。


    贺兰诀看见来人,心头猛地释然,咧嘴冲他笑。


    笑容明媚灿烂,足以打动人心。


    廖敏之坐着没动。


    “你怎么来啦?”


    她举起沾着肥皂水的手柄,对着他的方向,挑挑眉,噘着嘴,轻轻呼了口气。


    一串一串,滚动着艳丽色泽的泡泡呼之欲出,在半空兴高采烈飞舞,而后雀跃在他的衣袖、肩头、头发,脸颊。


    贺兰诀笑得很开心。


    廖敏之垂着眼帘,一声不吭看着圆溜溜的泡泡挨近他,在他的手背停留了一瞬,色彩晃过,转瞬消失,水雾顷刻弥散空中。


    也有落在他脸颊上的,沾着他平静的神色,悄然迸裂。


    贺兰诀看他神色无动于衷,眼神也有些凝滞,并不像好好说话的模样,悄悄抿了下唇,低着头,又抬眼偷偷觑他,眼神鬼精鬼怪,又问了一遍:“你怎么来啦?”


    “贺兰诀。”


    他声音回荡在玻璃屋里,会有嗡嗡的模糊回音。


    “欸。”


    她眨眨眼,装作一副无辜模样看着他。


    他褪去掩饰,目光沉沉,直接开口:“别多管闲事,收起你无聊的好奇心,这样只会显得你很蠢。”


    廖敏之的目光落在她面容上,目光依旧认真、平静、专注,却是尖锐的、直白的、冷凝的。


    像线条锐利的寒刃。


    哪里有温柔宁静、真挚诚恳的存在。


    贺兰诀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开心的神色全然转化不过来,僵硬着凝结在脸上,某一瞬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接收到的词汇。


    从来没有人,用这种音调和态度对她说过“蠢”这个词。


    不是开玩笑,是正经的批判和指责。


    “我希望你能听懂。”他直视着她,平静道,“愚蠢、浅薄、讨厌。”


    贺兰诀声音仿佛被扼住,眼睛睁得大大的,瞳仁冻在眼眶里,愕然看着他,两腮滚烫如火。


    “我,我……我没有……”


    他看着她的神色,直接皱起了眉,目光冷漠又厌烦。


    “收起你的,自以为是和泛滥的同情心,离我远一点。”


    她身体颤抖,胸膛回荡着自己沉重剧烈的心跳,头脑木然又深觉羞耻:“可是,我们,我们……是朋友……”


    “并不是。我不想和你做朋友。”他声音钝重冷硬,语调生涩,“要朋友,找顾超,别来烦我。我已经,忍耐你们很久了。”


    贺兰诀僵硬如石像,脸色煞白,眼睁睁看着他,难堪得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第一次,我跟你说话。我说,不要理会我,别跟我说话。”他面容平静,眼睛灼亮,却带尖刺,“你听不明白吗?意思是,离我远一点。”


    离他远一点。


    少女紧紧咬着自己的唇,眼睛努力瞪着,眼眶一圈已经发红,闪着莹莹光亮,定定又无措地看着他。


    玻璃屋里空荡荡的,夕阳西沉,玻璃墙之外,一片模糊黯淡。


    两人静视了那么一瞬。


    廖敏之垂下眼,再起身,眼神已然温和又安静,绕过她,轻轻地走出了屋子。


    贺兰诀默默坐着,好半晌才回过神,低头,捏了捏自己的手指——肥皂瓶里的溶液漏在她手上,挥之不去的黏腻潮湿。


    第16章


    贺兰诀抱着唐棠在租书屋里大哭一场。


    当时的贺兰诀被那几句话刺得脑袋爆炸, 羞愧欲死,半个反驳的字都吐不出来。


    事后再回想,不仅是委屈难堪, 还有满腔的话没有一吐为快, 堵在心里发酵得几乎爆炸。


    她打小脾气乖巧,从小到大还算招人喜欢, 就算是她老妈训得再惨,也从没用那种语气、那种词汇。


    女孩子脸皮薄, 还是在很要面子的年龄。


    敲键盘的老板听见阁楼断断续续的哽咽,体贴又八卦递过来一包面巾纸:“被哪个臭小子欺负了?哥替你去揍他。”


    唐棠忿忿不平:“这人真有病。平时表现这么好,背后嘴巴这么刻薄,心理扭曲,变态!”


    “你对他多好啊, 又是帮忙又是照顾, 他不懂感激, 还出口伤人,心肠恶毒。”


    “市民广场那么多人, 大家都往那儿跑,遇见谁都有可能, 跟你也没关系, 一点错都没有。”


    “怪不得他没朋友, 说不定何雨濛也是受过他的羞辱, 咱不受这个气, 让他滚,以后离他越远越好。”


    贺兰诀哭完了, 肩膀还一抽一抽的, 神色倒恢复了平静, 她枕在唐棠肩上,泪水冲洗过的眸子很亮,闷闷又倔强地睁着。


    周一返校。


    贺兰诀踏进教室,同学们各忙各的,廖敏之一如既往坐在位子上,低首垂眼,认真翻书。


    她慢吞吞整理桌椅,早读、写作业,从头到尾,眼神都没往旁边瞟——丽嘉过。


    早读课后交作业,贺兰诀把收上来的作业一摞摞搁在桌子一角,廖敏之轻轻掀起眼皮,落下个眼神,拿出自己的作业本,放在最上面。


    两个人都坐着,她脸色木然,无精打采,他倒是平和淡定,半点无暇。


    “贺兰诀,今天英语课的会话讨论,主题定了没有。”


    每周的英语课有Pre-reading discussion,前后桌一起,四人一组,贺兰诀英语好,向来都是她来起头,廖敏之通常不开口,但范代菁要求他做口语记录。


    “没呢。”


    “你脸色有点不好,是不是生病了?眼皮怎么肿了。”


    “没睡好。”贺兰诀垂着眼睛,“讨论什么?要么你来吧。”


    高灵点头:“也行。”


    她找廖敏之:“廖敏之,你来做记录一下。”


    廖敏之柔和点头:“好。”


    四个人坐在一起,高灵和曹清蓉先发言,廖敏之照例握着笔,注视着说话的人。轮到贺兰诀,她看见他的目光,平静又轻飘飘地落在自己脸上,蓦然皱眉,转身:“你们说吧,我不参加了。”


    两人桌子挨着,书也摞在一起,课照常要上,两人的书本、试卷,纸笔总有越界的时候,贺兰诀板着脸,把自己的桌子往旁边挪——划清界限,谁也别碰着谁,老死不相往来。


    身边人没动作,倒是直接开口,语气不急不缓,不冷不热:“你去找范老师,换座位。”


    贺兰诀冷脸,直接把手中的笔一摔,刺刺拉拉踢开椅子往外走,一口气下到二楼英语办公室。


    范代菁不在。


    旁边的老师说是开会去了,马上回来。


    贺兰诀站在走廊上等。


    当然要换,谁稀罕跟他同桌,冷心冷肺,不可理喻,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谁也碍不着谁的眼。


    穿堂冷风嗖刮过来,又刮过去。


    凭什么她换?她跟周边同学处得好好的,谁给谁添堵,谁看谁不爽,当然要他滚。


    他不是嫌她愚蠢又讨厌,忍受到了极致么。受不了就早说,受不了自己去找范姐。


    自己坐在那装什么温良贤淑。


    贺兰诀拗着脸,昂着下巴,又蹬蹬蹬地回到了教室,“啪”地在椅子上坐,把桌子一拽,拖出了一条十厘米的天堑鸿沟。


    比同桌关系更严峻的是月考的脚步。


    月底安排在十二月底,考完了直接放元旦。


    家里母女关系还没缓和过来,贺兰诀知道,这回考试成绩要是不好,她真要被老妈扫地出门。


    况淼淼找贺兰诀去打羽毛球,贺兰诀摇头:“最近都不行。”


    “去体育馆,我们约了场地,那边有暖气,不冷。”况淼淼拍她的肩膀,“你跟廖敏之一起,让他教你。”


    “真的不行。我要复习,上次考试太差了。”


    贺兰诀不肯去,况淼淼主动去约廖敏之,廖敏之也是摇头,说了个不字。


    “你俩怎么了?”况淼淼转向贺兰诀,“我怎么觉得你俩有点怪怪的。”


    “没什么事,忙着做题呢。”贺兰诀把一连串练习册摊在桌子上,“你看我这乱糟糟的。”


    “好吧,过两天就是圣诞节,要不要一起玩?放松一下。”


    “不去了,等月考完再说吧。”


    不知道是不是心情郁卒的原因,这次的考试格外的有紧迫感和压力,贺兰诀很难得有足够的自觉,分分钟扑在学习上,寒冬的早上她实在起不来,赵玲就给她准备面包、煎饺蛋饼一类,装在塑料袋里,路上十五分钟也够贺兰诀把早饭吃完。


    冬天的凄风苦雨又肆虐起来,贺兰诀翻出了个旧的MP4,下载了些英语听力,走路的时候戴着耳机,可以做几道听力题。


    早上从家里出来,她其实还没睡醒,满眼泪花打着哈欠走在路上。


    她把伞架在肩膀,腾手咬手中的馅饼,正想横穿马路进学校,身边掠过一辆自行车,拐弯要驶进车棚。


    两人差点撞在一处。


    贺兰诀哎了一声跳开。


    手里的牛肉馅饼滚在地上,在污水里溅起一点雨花。


    车子急刹住。


    骑车人的雨披歪在肩头,前额的黑发湿成一络络。


    贺兰诀看清眼前人,他眉睫鼻梁嘴唇上都沾着细密的水珠,五官清透,线条隽秀。


    两人的目光都盯着地上的馅饼。


    馅饼上的牙印是贺兰诀啃出来的,弧度优美,里头的牛肉酱洇在水里泛起了油花。


    贺兰诀若无其事地把馅饼捡起来,扔进了垃圾桶,进了学校。


    十分钟后,廖敏之也带着一身寒气从外头进来,将一袋椰蓉面包放在贺兰诀桌上。


    这意思很明显,补偿她的馅饼。


    贺兰诀心里冷笑,从桌上抓起一只水笔,用笔尖把面包拨开,仿佛上头沾着十四世纪欧洲病毒,一直拨回到他桌上。


    廖敏之只瞟了一眼,眼神说不上冷,微有淡漠。


    这袋椰蓉面包原地安安静静趴了半天,后来被路过的顾超吃了。


    学校的平安夜其实很热闹,这年头流行送苹果,纸盒包装漂亮,更别出心裁一些的,还有夜光盒和音乐盒,顾超和况淼淼两人都收苹果收到手软。


    贺兰诀紧张即将来临的月考,每天沉迷复习,无心过节,圣诞节那天是周五,班级私下有组织活动,贺兰诀没参加。


    奇异的是她居然收到了一份包装华丽的陌生礼物,周边女生都凑过来围观,挨挨挤挤还把廖敏之推了把,一群女孩子盯着贺兰诀拆包装纸。


    礼盒内是一条毛绒围巾和圣诞音乐贺卡。


    “谁的?”


    况淼淼笑嘻嘻坐在她桌子上,眨眼睛:“打开看看。”


    贺卡很复杂很浮夸,只写了圣诞快乐几个字,但字丑,她不喜欢。


    落款:付鲲鹏。


    “哇——这是个男生吧,什么意思呀——”


    情窦初开的年纪,莫名其妙飞过来的礼物,大家对这点敏锐度还是有的。


    贺兰诀拧了下秀眉。


    围巾似曾相似,是上次逛街,她看中的那条,付鲲鹏当时还说要买下来送给她。


    贺兰诀在初中时也收到过几份小礼物,那时候好像也没有特别喜欢的男孩子。


    “我不要,你帮我还给他。”她把东西一塞,还给况淼淼。


    “我怎么还,他死活要塞给我。”况淼淼无奈摊手,“本来他打算自己给你,我说你最近忙着准备考试,他也不好意思打搅,叮嘱我让你好好复习。”


    贺兰诀不管不顾,死活把礼物塞况淼淼手里:“我不喜欢,不想要,你喜欢你留着吧。”


    况淼淼无奈,最后把东西收了回去。


    月考前照例要搬书。


    贺兰诀自己跑了一趟,隔壁组的男同学看她自己动手,主动挽袖子过来帮忙。


    “谢谢!”贺兰诀鼓掌感谢男同学,两人抱着书一起出教室。


    廖敏之恰好端着杯子从饮水机那头迎面走来。


    贺兰诀笑嘻嘻扭头跟男生说话:“可以吗?这么多书你拿得下吗?可以多给我几本。”


    “没事没事,这么点书不沉的。”


    两人从他身边路过,贺兰诀马尾横扫,头发帅气甩在自己肩头,手肘搂着书往外拐,还不小心撞了廖敏之一下。


    水杯里的水晃了晃,泼在手上,微烫,像塑料薄膜急遽收缩,廖敏之脸色平静,也没吭声,往旁边让了让。


    贺兰诀昂着下巴走远。


    毫不夸张的说,这次月考贺兰诀使出了洪荒之力,特别是物理这门,在考场前一分钟,她还在翻自己的物理错题集。


    考完试也没有瞎跑,继续窝在教室看下一科。


    考试其间的早读和晚修都比较松懈,教室里人不多,大家都趁空出门玩闹,贺兰诀捂着脑袋,苦哈哈蹲在座位上临时磨刀。


    没有了书丛的包围,桌面上空荡荡,视野也更敞亮,温度也冷了几度。


    陆续有三两同学进来,门推开,冷风灌进来,有人在她身边的位置坐下,贺兰诀把自己的桌子拖开,眼神没挪半分,盯着自己的笔记本,捂着热烫的水杯,走到教室后排,挑了个避风的角落。


    廖敏之神色未变,默默弯腰捡起掉落在缝隙里的水笔-


    月考结束,元旦连着周末,正儿八经放了两天假,贺兰诀忧心自己的成绩,乖乖闷在家里,一点也没有出门撒野。


    登录Q,Q,郑明磊有留言,祝她圣诞快乐,月考顺利,她有好好道谢,预测他将继续保持年级NO.1的宝座。


    看见何雨濛的头像,贺兰诀想了那么几秒,点了进去,却发现何雨濛已经删除了她的好友。


    贺兰诀索性回删,想了想,把廖敏之的Q,Q也删了。


    不趟浑水。


    再回校时,月考成绩已经出来了,贺兰诀深呼吸,又深呼吸,鼓起勇气去看成绩表。


    彻底松了口气。


    班上十九名。


    第一、二名依旧是方纯和许端午,廖敏排名第九。


    这成绩拿回来,赵玲很满意,母女情深,全家和睦。


    真的。


    学习使我妈快乐,我妈快乐,全家快乐。


    第17章


    “附近新开了家KTV, 要不要一起去唱歌?开业半价耶。”


    “都有谁呀?”


    “也没什么人,学姐,还有几个朋友。”


    贺兰诀狐疑看着况淼淼, 况淼淼忍不住捏她肉嘟嘟的脸颊——贺兰诀是个小圆脸, 两颊还有点嘭嘭的婴儿肥,皮肤明皙, 手感极佳。


    “我不去。”贺兰诀小嘴一噘,“肯定有人。”


    要是碰上付鲲鹏或者何雨濛, 她心里都不舒服。


    “真不去?”


    “不去,我家里有事,走不开。”


    况淼淼软磨硬泡了会,见她神色丝毫不动摇,“那只能算啦。”


    女主角不肯出场, 表白大会也泡汤了。


    付鲲鹏知道后, 皱眉, 嚼着口香糖:“真不来?”


    “不来,她对你没那意思, 还是算了吧。”


    一群人窝在家里沙发看电影,纷纷劝他:“小学妹看着就单纯, 又不喜欢你, 可别祸害人家了。”


    “喜不喜欢那可难说, 我看她对鲲鹏笑得也挺甜的, 先追再说, 追不追得上那就看能耐了。”同伴男生搭腔,“我看好鲲鹏, 肯定能行。”-


    月考之后, 轮到第二组的同学做值日。


    贺兰诀这阵跟廖敏之泾渭分明, 重振旗鼓,突然想起还有值日这码事,还有点烦恼。


    她找体委——体育委员兼任劳动委员——这哥们在运动会上还欠贺兰诀一个人情,推说自己肚子不舒服,让体委安排换个人值日,她后面再补一天。


    体委满口答应没问题,找了个男同学帮忙。


    贺兰诀进教室的时候,教室里的早自习已经结束,住校生都出去吃早饭,教室里人不多。


    廖敏之没来。


    快到早读铃响,廖敏之才脚步匆匆进了教室,任怀曼一大早就出门办事,他先送廖可可去学校,再赶到学校,时间就有些晚了。


    廖敏之把书包和外套往桌子上一扔,去教室后面拿拖把,开始拖地擦黑板扫垃圾。


    贺兰诀站在过道收小组作业,拖把水渍溅到贺兰诀脚上的时候,她的确皱起了眉头——今天穿的是麂皮小靴子,还是浅色的,弄上脏东西很难擦干净。


    说不清是故意还是无意,贺兰诀蹭蹭扯了两张面巾纸,弯腰擦靴子,看见面巾纸一抹脏污,抬头瞪了罪魁祸首一眼。


    廖敏之顿住动作,安静的眼睛看着她的靴子,又看看她,瞳仁晶亮漆黑,在吵闹拥挤的教室里分外的幽深。


    贺兰诀板着脸绕过他,把面巾纸扔进了垃圾桶。


    垃圾角一片脏乱,今天帮忙做值日的男生根本就不在,顾超这几天去外校打篮球赛,也不在。


    拖完地,洗完拖把,再去楼下倒垃圾,廖敏之热腾腾坐回位子,早读课已经开始了好一会,他埋头啃了两口面包,把东西往桌肚一塞,摊开了英语课本。


    男生的袖子挽到手肘,浅灰色的针织衫很软,露出截清瘦突兀的手臂,悬在桌角,但明显收敛着,不越过贺兰诀划出的那道鸿沟。


    贺兰诀收回目光,心里冷哼了声。


    她不管值日,就真当甩手掌柜,偏偏廖敏之这天特别忙,中午和傍晚都赶着回家接送廖可可,一下课就不见人影。


    “怎么黑板没擦,地也没扫,待会晚自习巡查,要扣卫生分的。”高峰找人,“今天谁值日啊?”


    “我。”贺兰诀闷闷地站起来,廖敏之不在,就只能她上场,晚自习前还有一次卫生要打扫,贺兰诀拖地擦黑板摆桌子,把卫生角收拾干净,去楼下倒垃圾。


    蓝桶又高又沉,贺兰诀一路拖着搬下楼梯,垃圾站那么远,厢斗又高,贺兰诀费了一番力气,手心都磨红了,结果最后一个不小心,把垃圾桶都翻里头去了。


    她捧着脸哀嚎了一声,心里一股“诸事不顺”的气。


    再以极不雅观的姿势从垃圾站里把桶拽出来,贺兰诀看自己的鞋子,已经被□□得不成样子。


    回头。


    那边有个人,在垃圾站前停住了脚步,默默看着她。


    眼神清静地让人无所遁形。


    贺兰诀神色一僵,脸色又红又青,火气像火箭升空一样:“biu——”


    刚才她捡垃圾桶的那个姿势的确很傻,但跟他有什么关系。


    莫名其妙!他来干嘛!


    眼里是不是明明白白写着“愚蠢”这两个字。


    贺兰诀拎着垃圾桶,怒气腾腾往水池走。


    廖敏之伸手拦,沉声:“桶给我。”


    “啪——”


    她冷冷拍开眼前的手,拎着桶径直往前,拧水,刷桶。


    “贺兰诀。”


    有人在身后喊她,语气很硬,不软。


    贺兰诀心里的火箭“轰”地炸了。


    她猛然回头,神色忿忿,伸出食指怼人,眼神发冷:“我警告你,不许喊我的名字。”


    廖敏之皱眉,默然盯着她,严严闭嘴。


    他径直过去,拖开垃圾桶,夺她手里的刷子,垂眼皱眉,面无表情:“给我,你走。”


    贺兰诀不肯让,瞪他:“凭什么给你,你凑过来干嘛?心口不一,虚伪,装什么好人。”


    漆黑的眼睛直直盯着她,翻滚着莫名的情绪。


    “走开,你离我远一点。”少女脸色发红,抢住刷子不撒手,横眉冷对,凶他,“越远越好,别出现在我眼前!”


    廖敏之神色发冷,松手,漠然立在一边。


    “你以为我想来。”他眼神冷淡,音调也奇异冷漠,“多管闲事,我值日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跑过来干什么。”


    “对,和我没关系!!我有病我才来倒垃圾,要不是高峰找我,我才是真有病,有病来帮你忙。”她朝他吼,“要不是范姐找我,你以为我真想关照你,真想管你的闲事,每天跟你说话,跟个冰块一样,动不动就冷脸、不理人,烦不烦,累不累,你是哑巴吗?会不会说话,会不会好好说话?有事情能不能第一时间说清楚,说明白。”


    他站在她面前,冷冰冰僵硬硬,一动不动。


    贺兰诀把刷子一撂,一副吵架的架势,竹筒倒豆子,—吐为快。


    “你不喜欢我直说啊,忍受不了你就开口啊,一个大男生表里不一,心里想一套,当面背后又一套,你要是第一天就说讨厌我,我半个字都不会烦你。谁同情你了,你有什么好值得同情的,你有手有脚,能说能看。这世界那么多人,家破人亡的,绝症重病的,他们才值得同情,照顾你关心你,只是把你当朋友,你不想要朋友也没人勉强,不想做的事情你就拒绝,没人会自以为是围着你转,你觉得我讨厌愚蠢浅薄,那你也别摆出一副无辜好看的面孔,每天跟我说话给我讲题,和我划清界限最好了,谁也别说话谁也别接触,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老死不相往来行不行。我觉得你比我更讨厌更浅薄,知不知道什么是尊重什么是礼貌什么是客气,无缘无故伤害别人觉得很了不起是不是,有没有想过别人的感受……”


    她脸色涨得通红,语速又快,噼里啪啦一口气往外冒。


    廖敏之看着眼前的少女,眼里冒着熊熊大火,怒气腾腾,叉手叉脚,昂首挺胸,摆出个很有气势的圆规状。


    这么一通话说完,贺兰诀拗着下巴,胸膛起伏,宣战似的看着他。


    说话啊,吵架谁不会!还真以为她只会傻傻等着挨骂?


    他眼神冷然,定定地打量着她,一段沉寂之后,他突然唇角上勾,一个极轻微的弧度,像讥诮,也像点爆竹,极缓慢平和,一字一字道:“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见。”


    他没听见?


    她酝酿了这么多天,说了这么多反驳他的话,他通通没听见?


    一动不动,从头到尾看着她,看着她眉飞色舞对空气喷口水????


    贺兰诀提在胸口的那股气势,兀然冻住,半口气没提上来,一口老血倒是差点吐出来。


    他没听见!!!!!


    啊——


    贺兰诀几近裂开,暴走,想哭,狠狠地跺脚,冲他大吼:“你有病!”


    她连垃圾桶都不要了,甩着手蹬蹬进了教学楼。


    廖敏之垂下眼,挽起袖子,拎着垃圾桶往回走。


    黑化。


    必须黑化。


    她这辈子跟他都势不两立。


    贺兰诀恨恨拿水笔戳草稿纸,把草稿纸戳得千疮百孔。


    贺兰诀连喝了三杯香芋奶茶,吃了数不清的垃圾食品,又去租书屋怒看了几本漫画书,才结束这顿火气-


    许端午从数学办公室出来,把前一天的数学作业发下来给各小组。


    顺便跟贺兰诀提一嘴:“贺兰诀,最近廖敏之的作业怎么回事?怎么老是漏题,做错题,数学老师今天又问,他昨天的题少做了一页。”


    数学老师布置作业,不按页码来,有时候某几个知识点一起讲,作业题目会跳页,老师还喜欢改题,增加作业难度。


    “我不知道啊,你自己问他。”贺兰诀懒洋洋靠在椅子上看阅读小报。


    反正自从玻璃屋那天起,她和廖敏之就没说过话,她也没管过他,作业要做哪些,爱做不做,爱交不交,她才不在乎。


    不知道廖敏之有没有听清听懂,反正他从来不问人。


    “我说过了两次,总不能以后我每次还要单独提前检查他的作业吧,每天催大家交作业就够麻烦了。”许端午问,“你们之前不是相处得挺好的么?以前从来没这样过,最近怎么回事。”


    “没事。”


    两人吵架的事,廖敏之不说话,贺兰诀也没脸皮多说。


    这天数学老师又满本书瞎布置作业,贺兰诀心里恨恨地骂了声,一把从廖敏之桌上拽他的练习册,廖敏之不松手,冲她皱眉,贺兰诀也不管,冲他翻了个白眼,挥笔在他书上刷刷刷圈出几道题,把作业本扔回到他桌上。


    “不是我多管闲事。”她忿忿道,“你不乐意,自己跟老师说去。”


    他蛰了她一眼,冷着脸,争锋相对:“你管的闲事还少?”


    贺兰诀横他:“看不惯你就闭眼睛,不会说话就闭嘴。”


    第18章


    两人书桌中间那条三八线, 看着宛如国界线般凛然庄重,其实使用感很糟心。


    他们用的是老式的木头课桌,桌面有轻微弧度, 水笔文具时不时滚到缝隙里去。


    同桌坐在一起, 宛如被绑在一根线上的蚂蚱,总是有磕磕碰碰的时候, 不是撞胳膊碰腿,就是书本纸笔的摩擦。


    两人的桌子都抵着讲台, 廖敏之长手长腿,坐在位子上,基本没什么空隙。


    难免有越界的时候。


    第N次贺兰诀把他悬空的胳膊肘顶回去,廖敏之的水笔在纸上划出一条猝不及防的线条。


    他的眉头皱得愈发深沉,斜瞟的眼神也越来越冷寂。


    贺兰诀昂着下巴“哼”了一声。


    她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态度。


    就是故意的。


    过分幼稚很容易和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结合在一起。


    换句话说。


    一个女生如果故意要使性子, 针对人, 八匹马也拉不回。


    最过分的那次, 路过打闹的男生撞歪了廖敏之竖立的书架,还没来得及整理, 贺兰诀护着自己的书架,反手推一把, 半座书山都訇然掉到了地上。


    廖敏之冷着脸, 连眼神都没瞟过来, 拖开椅子, 弯身下去收拾自己的课本。


    贺兰诀面上不动声色, 心里胜利地噘起了小嘴。


    贺兰诀看不惯他那副“装模作样”的面孔。


    她冷罢工之后。


    周边的同学,高灵和曹清蓉和廖敏之接触越来越多, 对他的好感度逐渐攀升。


    曹清蓉近视700多度, 鼻梁上架着厚厚的眼镜片, 晚自习看黑板总习惯性眯着。


    她不止一次说过廖敏之的眼睛很特别。


    两人还传过几次小纸条。


    廖敏之上次月考进了班级前十,除去英语和语文成绩不如人意,其他科目都很瞩目。


    特别是化学成绩,和许端午并列全班第一。


    有时候大家让廖敏之递个东西,借他的化学练习册对作业。


    廖敏之的表现都很大度。


    贺兰诀斜眼看着,心里飘过冷哼。


    真面目和假皮囊。


    曹清蓉递过来的纸条滚到贺兰诀椅子下面。


    贺兰诀很是磨蹭了一会,最后皱着脸捡起来,轻飘飘地抛到了廖敏之桌上。


    他目不斜视,连一句“谢谢”都没有,镇定自若拆开纸条,提笔回了几个字,转身把纸条传给了曹清蓉。


    贺兰诀听见曹清蓉的轻掩低笑 ,在安静的晚自习上格外生动。


    她也在草稿本上写了几个字,推到三八线中间。


    【你去跟范姐说换同桌好了。】


    【我成全你们俩。】


    语气实属阴阳怪气。


    廖敏之的黑眉明显地皱了下,抬头看她,清凌凌的眼睛,全是漠然和嫌弃。


    他直接把她的草稿本怼回去了。


    不仅态度恶劣,动作也极其粗暴。


    “啪。”


    贺兰诀气鼓鼓地在他越界的胳膊上怼了下。


    拧过身体背对着他-


    下了晚自习,贺兰诀还是生着闷气,打开MP4,把耳机一塞,随着人流出学校。


    “兰诀妹妹。”


    一张笑脸猛然放大在她眼前,挡住去路。


    贺兰诀愕然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眼前人。


    “晚,晚上好。”她表情干瘪瘪打招呼。


    “一个人回家?”


    付鲲鹏穿英挺的铆钉夹克,发型吹得分外挺拔,一张笑脸也是热情洋溢。


    “嗯。”


    她和唐棠家是两个方向,以前会在校门口分道扬镳,现在分了班,就不方便约着一起下课回家。


    再者,自己家离得不远,有路灯,又都是放学的学生,不需要结伴。


    “我送送你。”


    “不用了,谢谢。”


    “没事,挺久不见。”付鲲鹏亦步亦趋跟着她,“你最近还好吧,挺难得在这边遇见你。”


    “不用,我自己走就行了。”


    “我也这个方向,陪你一程。”


    贺兰诀低着头,加快脚步:“我戴着耳机听英语,不方便和人聊天,走路也比较快,不用人陪。”


    她看十字路口的绿灯已经在倒计时,撇下句拜拜,背着书包叮叮当当飞过去。


    付鲲鹏没追上来。


    贺兰诀松了口气。


    自打圣诞节礼物事件后,况淼淼再没提起过这个人,她都以为这事过了,怎么突然又出现在她面前。


    拐过街角,行人分流,路上人不多,可路灯还是大亮的,贺兰诀放慢脚步。


    身后有脚步声。


    贺兰诀扭头一看。


    付鲲鹏双手揣进兜里,吹着口哨,不紧不慢跟着。


    “你别跟着我呀。”贺兰诀提高音量,着急跺了下脚。


    “没事的,我就送送你。”


    他丝毫没有止步的意思,反而赶着快了两步。


    “你别跟着我,我害怕。”贺兰诀看他动作,往前小跑几步。


    “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送你回家而已。”他嬉皮笑脸,放慢步伐,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我真的不是坏人。”


    她是真有点心慌,闷头一路小跑。


    “那我不动了,你路上小心。”付鲲鹏也不强求,停住脚步,倚在电线杆,抱手瞧着她,扬眉笑道:“当心脚下,别摔了。”


    他真的没再跟过来,只是带着笑意,远远看着她。


    贺兰诀松了口气,穿过马路,一溜烟进了自家楼洞。


    第二天晚自习下课。


    付鲲鹏又在校门口等,看见她,笑嘻嘻地挥了挥手。


    贺兰诀心里“妈呀”,握紧书包带子,撒丫子一路小跑。


    付鲲鹏在身后喊:“慢点跑。”


    “能不能不跟着我?”主干道行人多,贺兰诀也不怕,很不乐意皱着脸,“你快回去吧。”


    “我今天去网吧,到前面路口就走了。”他嚼着口香糖,慢悠悠跟着,“今天真的是顺路。”


    贺兰诀步伐很快,时不时回头看一眼。


    他依然不紧不慢跟着。


    到了路口,朝她喊了声,挥挥手,折身走了。


    这人说烦也烦,牛皮糖一样黏着她。


    但好歹没有下一步的举措。


    后来几天,贺兰诀找唐棠一起回家。


    付鲲鹏仍是在门口等着,大大咧咧过来挥手,递过来两个暖手包:“今天降温,你们用这个,手就暖和了。”


    贺兰诀和唐棠都没接。


    接下来还有奶茶,小烧烤,宵夜。


    女孩子们不肯收,他也没强求,笑嘻嘻拎着东西,跟在两人身后。


    “这人什么时候开始追你的?”唐棠往后偷瞄一眼,“虽然看着有点流里流气的,但长得还不赖,还挺贴心的,连伞都多带一把。”


    “一个礼拜了。”贺兰诀烦恼。


    这新烦恼已经超出了她和廖敏之的不对付。


    好在付鲲鹏没什么越轨举措,路口就停下来,没继续再跟着往前走,挥手说几句,也不管贺兰诀乐不乐意听。


    唐棠不能每天都绕路陪贺兰诀回家,陪了几天后,给贺兰诀出主意:“你俩好好说清楚呗,不喜欢他,他总不能一直死缠烂打吧。”


    再下晚自习,贺兰诀没了回家的积极性,一路磨磨蹭蹭、躲躲藏藏出了学校。


    这时间,走读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又是深冬夜晚,路上驻足的人也很少。


    付鲲鹏还在门口等,校门口人少,他也不管,靠着绿化树,百无聊赖抽起了烟。


    淡青烟雾笼罩在他脸上,若隐若现,若即若离,反倒有种玩世不恭的深沉。


    路过的学生不经意瞟一眼。


    贺兰诀没想到他还在。


    她躲在两个女生身后,没躲过,被付鲲鹏看见,扬起笑脸,朝她走过来。


    贺兰诀心知躲不过,磨磨蹭蹭,主动朝他走过去。


    “今天怎么下课这么晚?”


    她心底翻白眼,为什么这么晚,你心底没数吗?


    “我不喜欢你。”她开门见山。


    “我知道啊。”付鲲鹏掐灭烟头,不以为意,“你把圣诞节礼物退回去,我还是挺难过的。”


    贺兰诀默然了一会:“能不能别跟了,你这样很烦。”


    “可我喜欢你,我就是想追你。”他大大咧咧,“追喜欢的人,这是我的权利。”


    "你的权利妨碍了我,给我带来了麻烦。"贺兰诀面色严肃,“这是对我的不尊重。”


    “我每天去网吧上夜班,也是走这条路。”付鲲鹏伸手,“我租的房子在那边,网吧在这个方向,就是要路过你们学校。”


    他笑:“本来就是同路,也不是故意眼巴巴在你们学校门口逮你,你总不能不让我走这条路吧。我也没想别的,就是想看你一眼,要是能说两句话就更好了,别的啥也没想,这也不让?”


    贺兰诀抿着唇,眼神戒备地看着他。


    付鲲鹏跟上她的脚步,摊着两只手:“我真不是坏人,你都见过我多少次了,咱俩一张桌子吃过饭,一起玩过游戏逛过街,你看见我就跑,话也不听我说完,这么看不起我为人啊。”


    他递过来一个东西,挡在她面前:“实在害怕的话,我把身份证押你这,你拿去警局备个案。”


    贺兰诀犹犹豫豫停住脚步,看了一眼。


    还真是身份证。


    这人挺夸张,把身份证都亮出来了。


    身边有自行车路过的声音,两人都没在意。


    “不管你有没有恶意,要去哪,都别跟着我。”


    “要不要吃烤红薯。”付鲲鹏岔开话题,从兜里掏出个塑料袋,“刚在路边老头那买的,最后一个了,挺香的。”


    贺兰诀摇头。


    “那我留给自己当夜宵了啊。”他紧跟着贺兰诀的脚步,“夜班吃泡面也吃腻了。”


    贺兰诀走得很快,最后忍不住回头跟他说话:“你不是念高三吗?职高不上晚自习?为什么要去网吧上班?”


    “不上班怎么挣生活费。”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空荡荡的路上,付鲲鹏伸手做投篮动作,嬉笑道,“不上班谁养我?”


    第19章


    后来况淼淼跟贺兰诀聊过一点八卦。


    “他爹妈离婚了。付鲲鹏跟着他爸生活, 他爸是个赌鬼,每个月给付鲲鹏几百块钱当生活费,也不管他死活。他自己赚钱, 当网管, LOL陪打,卖游戏账号, 还挺有头脑的。”


    “其实我觉得他还蛮讲义气的,我听学姐和她男朋友讲过一些, 要是班上同学找他借钱办事什么的,他出钱出力,都能仗义帮忙。”况淼淼道,“他人缘挺好,经常过来我们那玩, 也请大家吃饭喝奶茶什么的, 还能帮忙换个灯泡修个水管什么的, 挺热心肠的。”


    况淼淼搭着贺兰诀肩膀,两人在小卖部啃玉米:“我知道你怪我多事, 上次我帮他带圣诞礼物,我也实在推辞不了嘛。至少我觉得这个人不坏, 能相处, 听学姐说, 喜欢他的女生也不少, 挺有魅力的。”


    贺兰诀耸耸肩膀, 也没怎么说话。


    她觉得付鲲鹏不算讨厌。


    再隐隐深想,还有点同情他的遭遇-


    再晚自习下课, 贺兰诀千方百计避着付鲲鹏。


    要是走得巧, 夹在同路的同学里, 混在人群里,多半也能偷偷溜走。


    要是走得不巧,被他一眼逮到,他不管她身边有没有人,总是慢悠悠自觉跟着她,趁机和她搭讪几句。


    贺兰诀脾气好,驳不下面子凶人。


    下课后,她磨磨蹭蹭收拾桌面书包,再磨磨蹭蹭去上个洗手间,磨磨蹭蹭往校门走。


    等到校门口没什么人影,付鲲鹏那时候多半也走了。


    于是。


    贺兰诀习惯性先去小卖部吃个宵夜——这时候小卖部有没卖完的茶叶蛋和关东煮,在料锅里焖了一天,绵软入味。


    关键,还打八折。


    比校外的小吃店便宜点。


    她和老妈发短信,说吃完了再回去,省得赵玲在家给她开火煮宵夜。


    回家这条路,走了好多年,也还算安全,晚一会也没关系。


    买关东煮的时候,有不少住宿的男生也在,脑力消耗太大,大家习惯性在睡前吃点东西补补。


    贺兰诀看见了廖敏之。


    她一口吞了半颗茶叶蛋,迅速把头一扭。


    廖敏之其实挺少关顾小卖部,家里就开着小超市,想要什么,基本都是从家里带过来。


    廖敏之比贺兰诀晚几分钟迈出小卖部,看见台阶边缘有个女生,罩着连帽衫的帽子,两手揣进羽绒服兜里,一步一步往下蹦,一点都不着急走的模样。


    一颗石子从男生脚边,飞溅到了贺兰诀裤腿上。


    她抬头,看清始作俑者,百无聊赖旋即变成了怒目而视。


    廖敏之面无表情,从她身边路过。


    两人的关系降到了冰点,连顾超都有所觉察,过来打探情况,却只从廖敏之嘴里撬出了“幼稚”和“无聊”两个词。


    对于无关紧要的人,的确很难从廖敏之嘴里得到评价。


    能让廖敏之说出这两个词,显然是有点大过节。


    顾超难得主动去找贺兰诀,贺兰诀定定地瞅着他,端起了自己的马克杯。


    “要不要喝咖啡?”


    “啊?”


    “上次你说我的咖啡挺香的,要不要试试,我送你一罐。”


    “不,不用。”顾超挠挠头,他真的有点吃不准贺兰诀的脑回路,“你们俩,没事吧。”


    “没事。”贺兰诀眨眨眼,“淼淼说你下午在体育馆有篮球比赛,是不是需要班级支援?全班女生都去哦,我也去观赛。”


    她可是记得很清楚,廖敏之让她去找顾超交朋友。


    “没问题,廖敏之也在。”


    “那可太好了。”


    顾超当时看着她的笑脸,有点摸不清这两个人的头绪。


    廖敏之完全没看她,单肩挂着书包,步伐匆匆,走在空旷的校园路上,背影分外挺拔孤高。


    贺兰诀皱眉。


    她不甘人后,也加快了自己的步子。


    北泉高中有严格的进出校纪律,只能凭借走读卡进出校门,要是忘带校卡,进校扣分,禁止出校。


    时间不早,学校大门已经阖上,只留了门卫室旁一道闸口,等着门卫一个个检查过走读卡后,刷卡出校。


    汇集过来的学生都站在闸机口前,鱼贯通行。


    赵玲打电话过来,贺兰诀低头掏手机,顺手接通。


    “怎么还没到家?”


    “刚出校门,马上就回去了。”贺兰诀压低音量。


    “没有,教室好多同学都在,大家都走得很晚,我多留了一会。”


    有人兴许嫌她动作慢挡路,在她身侧拨了她一下,贺兰诀顺着这人力道的方向过了闸机,跟老妈撒娇:“没关系啦,不用接我,路上人还挺多的,外面好些店还开着呢。”


    三个年级下晚自习的时间都不同,这个点是高二的放学时间,高三教学楼灯火通明,放学时间更晚。


    学校外面的小超市和奶茶店烧烤店这些都还没打烊。


    拖到这个时间,付鲲鹏已经走了。


    贺兰诀松了一口气,啪嗒啪嗒过了马路。


    老妈在家里等,贺兰诀不敢再磨蹭,连蹦带跳,连跑带走,侧头看着自己投在路灯下的影子。


    身后有一双眼睛,安静地注视着这纤细的身影,看她往家的方向一路小跑,马尾一甩一甩,很有生机感。


    而后足尖一点,踩着自行车远去-


    贺兰诀跟付鲲鹏玩猫捉老鼠。


    付鲲鹏扑空了几回,也反应过来——不是他漏眼,一不小心让她溜走,而是她根本没出校门,故意拖时间躲着他。


    他平时也就这个时间有空,贺兰诀不回他消息,不接电话,周末也很难约出来,至少况淼淼帮他试探了几次,贺兰诀都是摇头拒绝。


    可追女孩子,最关键的就是要——耐心。


    付鲲鹏喜欢贺兰诀这种类型。


    不算惹眼漂亮,五官机灵隽美,性格乖巧,也不算太乖巧,含蓄羞涩,却也直白大胆,温柔可爱,又有自己的小脾气。


    能轻易追到手的女孩子,那也没什么意思,这种猫捉老鼠类型才有趣。


    他挺耐心在校门外等她。


    贺兰诀要是看见付鲲鹏,通常是目光一闪,而后加快脚步,小跑闪人,却也不会躲得太厉害。


    这人烦是烦了点,好歹人不坏。


    况淼淼后来陆陆续续补充过不少付鲲鹏的事情,她知道他上班的那个网吧就在北泉高中附近,她和唐棠去过,也知道他和朋友在附近租房住,念初中就脱离了家里,自生自灭,却也没做过什么违法的事情,也没搞随便恋爱骗女孩子那套。


    每个女孩子心里都有那么点野劲,贺兰诀对付鲲鹏的人生有好奇,对他也不反感,只是不喜欢,下意识避免过多接触。


    “没想到你跑步挺快,我就眨了那么一下眼睛,看你像兔子一样从校门窜飞了。”付鲲鹏跟着她,“昨天没等到你,你是先溜了呢,还是躲学校没走?”


    贺兰诀啪啪啪跑开:“不告诉你。”


    “没想到你还挺机灵,我这守株待兔,真没能耐了,就差一张天罗地网。”付鲲鹏迈着长腿,“你这上了一天的课,风又这么冷,你还跑,不灌风,不累吗?”


    “你要是别跟着我,我就不跑了。”贺兰诀疾步快走,气喘吁吁,一张脸被冷风吹得僵硬,“你晚上几点上班?老板不扣工资?还有心思在这守株待兔。”


    “几点上班都行。”付鲲鹏两手叉腰,“要不要来网吧玩,我有员工卡,免费包厢,还送零食饮料。”


    “谢谢,敬谢不敏。”


    “敬,敬谢不敏是什么意思?你什么时候来?带朋友也可以,提前跟我打个招呼。”


    “……”


    “你还要跟多久?”


    “跑累了?”


    “……”


    “我可告诉你,你就算跟到我高中毕业也没用,别浪费时间行不行?再说了,旁边那么多同学看见,影响校风校纪,很讨厌。”


    “行啊,你Q,Q别对我设置隐身,回我消息,我们好好聊天说话,我就不厚着脸皮当牛皮糖。”


    “我没空回你消息。”贺兰诀停下脚步,叉着腰,回头看付鲲鹏,“求你了,别跟我了行吗?”


    她眼睛晶亮,两颊嫣红,脸上满是无奈——可也仅仅是眉头紧皱的无奈和烦恼,不是决绝的嫌弃,也没有冰冷的厌恶。


    反倒有种娇憨的可爱。


    和让人想逗弄的想法。


    “不行。”付鲲鹏嬉笑,“你好歹给个反应,做个朋友还不行吗?”


    自行车在身边掠过,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男生在前面路边停下来,蹲下来捡了根树枝,拨了拨链条。


    链条掉了。


    贺兰诀眼神瞟过去。


    她要是走得晚,通常会和廖敏之的离校时间撞在一起。


    可惜两人已经绝交。


    廖敏之垂着睫,半蹲着扯了下自己的裤腿,而后起身,从兜里掏手机,按键盘发消息。


    大概也就是一分钟之后,几米外的烧烤店,懒洋洋走出个男生,个子高高,眉眼英挺。


    顾超每天下晚自习,会和篮球队的朋友一起在校门外吃宵夜,再约着回家打两局游戏。


    贺兰诀眼睛一亮。


    “顾超——”


    来得正是时候。


    她甜甜地笑,冲着顾超小跑过去:“好巧啊。”


    第20章


    贺兰诀和顾超没话找话, 唧唧歪歪聊天。


    付鲲鹏手揣进兜里,看贺兰诀滔滔不绝,完全没有停止聊天的意思。


    明摆着想甩开他。


    他也不以为意, 转身往网吧走。


    “那人是谁?”顾超扬起下巴。


    “一个男的。”贺兰诀吁气。


    “我看不出来是男的?”


    “算……认识的人。”


    “他追你?”顾超挑眉。


    贺兰诀“叭”了下嘴唇, 有点烦恼地挠挠脑袋,看付鲲鹏悠然走远, 哼哼唧唧敷衍了两句,挥手说拜拜。


    一溜烟顺着街角跑了。


    顾超望着她的背影“啧”了一声, 低头看手机消息,再抬头。


    目光锁定街对面,灯光昏暗的绿化树下。


    廖敏之蹲着,低头捣鼓自行车的链条,手上已经沾了黑乎乎的机油。


    自行车还是他考上初中, 仁怀曼和廖峰奖励给他的, 风吹雨淋四五年, 加上磕磕碰碰和修修补补,已经算得上是破旧。


    他通常听不见车子预警的吱嘎吱嘎的声音, 哪个部件出了问题,也只有上手骑后, 才能察觉出来。


    车链磨损严重, 咬合已经不准, 在修车摊上了好几遍机油, 还是时不时掉链子。


    现在是彻底不能用了。


    顾超过去, 脚尖踢踢他的车轮,廖敏之抬头, 顾超的玩味笑意放大, 蹲下来和他平视。


    “这破车, 你打算骑到什么时候?换一辆得了。”


    廖敏之没吭声。


    廖家家境也说不上好,早年为了廖敏之的耳朵全国跑,家底已经掏空,后来任怀曼辞职陪廖敏之,再生了廖可可,廖峰接着下岗,生活已经捉襟见肘。


    不然廖峰也不会背水一战,买机票去了日本,好听些是帮衬朋友,其实也是中餐厅切切洗洗的帮厨,再打份零工,仗着那边时薪高,攒点积蓄。


    母子三人的日常花销,上学看病,全赖小超市的进账。


    顾超屈尊纡贵,过去搭手帮忙牵车链:“约你吃烧烤你不来,喊我出来修车?还是看见贺兰诀了?那男看着有点眼熟?你认不认识?”


    “不认识。”终于开了尊口。


    “这丫头跑得挺快的。”顾超手肘支在膝头,“你俩不是因为何雨濛吵翻了么?”


    “路过。”


    两个大男生捣鼓了一阵,成功把车链捣鼓断了。


    城市小,学生们普遍骑自行车上学,校门口就有个修车摊,不过这个点已经打烊了。


    顾超蹭手上的油墨:“明天再修,这么晚了,你也走不回去,跟你妈说一声,去我那蹭一晚得了。”


    廖敏之没拒绝,发短信给任怀曼,任怀曼叮嘱了两句,廖敏之仍是把自行车推回车棚,顾超去烧烤店跟朋友打个招呼,两人并肩往租的房子走。


    明亮的路灯拖着两人的影子,细长的、削瘦的、慢腾腾懒洋洋的-


    家里照例是乱糟糟的,廖敏之来得次数远没有那些狐朋狗友多,但对这里也还算熟,皱着眉拨开沙发上一堆零食包装,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啤酒还是可乐?”


    顾超打包了份烧烤回来,先去冰箱找喝的,想起这家伙听不见,自作主张拎了几罐啤酒过去。


    茶几上已经被廖敏之简单收拾了一下,满桌烟蒂啤酒罐都扫在垃圾桶里。


    “昨天他们借我地盘聚会,来了不少人,闹到半夜才睡。”顾超打了个哈欠,从沙发缝里掏烟盒,“我这跟酒店也没差了,连麻将机都搬过来了。”


    电视机还亮着荧光,顾超摁开遥控器,画面停顿在一个令人面红耳赤的场景,顾超挠脸,七手八脚关电视,骂了句脏话:“这帮孙子!”


    艳色画面倒影在瞳孔里,廖敏之神色丝毫没有晃动,只是安安静静坐着,仿佛看的是个无关紧要的物件。


    时间久了,分不出来这是真相,还是面具。


    顾超瞅着他的脸色,嗤笑了声,拉开易拉罐拉环,塞进他手里:“我好歹也认识你一年多了,你看着……挺不像人样的。”


    十几岁的男孩子,基本是热血沸腾,毛毛躁躁的,像廖敏之这样的无欲无求,简直少见。


    “有没有水?白开水。”


    廖敏之在班级算得上是个很枯燥的人,日常隐匿,特长不突出,不吃辣不吃甜,不吃零食,喝水只要白水,连兴趣爱好和个人偏好都很难找到。


    “水壶坏了。”


    没有就算,啤酒也能喝。


    电视换了新碟片,是去年刚出的外国片《恐怖游轮》,顾超此前看到一半,今天打算继续看完,配着啤酒香烟小烧烤,和身边一个聊胜于无的朋友。


    “这学期,范姐还给你安排心理疏导吗?”顾超问,又自言自语,“不过就学校的心理老师,也就那水平,没什么用。”


    廖敏之捏着啤酒罐,眼睛盯着电视:“我跟家里说过了,我不需要。”


    主要是范代菁过于紧张,其实他完全不需要心里疏导。


    顾超笑了声:“范姐也是亲情照顾,把你看护得很仔细。”


    廖敏之把目光转向他,眸光平静:“我跟你们也没什么不一样。”


    “对。”


    青春期的男生,说起来,也真没什么差别。


    “何雨濛跟她男朋友又复合了,我前两天看见他们俩,那哥们看见我还有点害怕,脸色都变了。”顾超感慨,“人虽然是我揍进医院的,但你当时那下,真的差点掐死他,我都看见他翻白眼了。”


    “你从小到大,跟人打架吗?”顾超撞撞他的胳膊,“下手快准狠,这真的没少练啊。”


    “不打。”廖敏之语气平平。


    他从小到大,只在说话上受过罪,磨烂过舌头,被任怀曼揍过,其他地方,基本都是乖孩子,又乖又安静。


    “你跟何雨濛后来怎么说?她这阵子又消停了不少,是不是以后都不找你了?”


    “没说什么,我让她跟她男朋友一起来见我。”廖敏之语气平静得近乎锋利,“两人一起来,才算数。”


    影片音效让人起鸡皮疙瘩,连顾超都忍不住抖了抖,低声说了声牛逼,这话廖敏之没看见,安静的把啤酒喝完。


    他把易拉罐抛进垃圾桶,没头没尾说话:“你当时多管什么闲事。”


    顾超咧嘴笑:“我这人就爱多管闲事。”


    “多谢。”廖敏之眉眼软下来,含糊回了句。


    不是顾超和范代菁,这事情其实还挺难搞的。


    顾超拍了拍他的肩膀:“咱俩也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说到这里,两人都不约而同想到贺兰诀。


    廖敏之想了想,慢条斯理开口:“她喜欢你。”


    “喜欢我的人好像也不少。”顾超自信揉头发,灌了一大口啤酒:“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她没感觉。”


    廖敏之淡淡睃了他一眼。


    “你俩是怎么吵起来的?”顾超捅他,“我听班上女生说,你跟贺兰诀最近闹挺凶残的啊,她好端端怎么扔了你的练习册,你们俩这是杠上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还是赖那道三八线,贺兰诀的小镜子从缝里摔到地上,死无全尸,当时廖敏之是盯着镜子摔下去的,贺兰诀低头捡碎片的时候划伤了手指头,报复性地把血甩在了廖敏之的桌面,又嚣张地把沾血的练习册扔了,赔了廖敏之一本新的,廖敏之没肯收,贺兰诀又把新的本子扔垃圾桶了。


    想到这事,廖敏之脸色冷淡下来,生硬吐出两个字:“幼稚。”


    他脸色不佳,抿了抿唇,想说点什么,又硬生生止住。


    廖敏之对这位女同桌,仿佛中间隔着层纱,起先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后来也没什么好印象。


    两人别别扭扭坐在一起,小摩擦其实不少。


    “我觉得贺兰诀倒还好。”顾超两条腿大咧咧搁在茶几,“你俩要是处不来,那就换个位子,反正范姐首要照顾你。”


    正因为范代菁方方面面都照顾廖敏之,廖敏之才不说话不出头,跟贺兰诀同桌,没有到忍受不了的地步。


    这两人的忍耐力都超强。


    “她是个女的。”廖敏之语气微有压迫,面朝着顾超,漆黑的眼睛直直逼着他,“要么你跟她同桌,事是你搅起来的,闲事也归你管。”


    这话意有所指-


    付鲲鹏毅力超强,寒冬时节的刮风下雨也摧毁不了他的守株待兔。


    况淼淼主动邀请贺兰诀一起下课回家,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多了顾超,这两人把她送到附近的路口,拐个弯,有条近道可以绕回家,也就多花几分钟的时间。


    有人高马大的顾超在旁边,付鲲鹏就不太好意思跟着贺兰诀,只能悻悻走开。


    完美解决了一件麻烦事。


    顾超一般不和女生独处,就算是和况淼淼熟悉后,要凑一起玩,也是一大帮子兄弟前前后后。


    这回因为贺兰诀,反倒是一个契机,况淼淼终于和顾超有了独处的机会。


    况淼淼脸上没什么表现,但贺兰诀知道她是开心的,捏况淼淼的手:“淼淼,你真好。”


    “举手之劳而已。”


    三人一起说说笑笑出校门。


    校门口有小吃摊,寒夜里冒着腾腾热气。


    其中有家卖牛肉丸的生意特别火爆,手打的丸子Q弹有嚼劲,牛肉汤底鲜美,一份五块钱,三个丸子半勺汤,特别暖胃,这个时间点,大家晚饭都消耗殆尽,饥肠辘辘,这家牛肉丸特别受欢迎。


    “要不要吃牛肉丸。”


    “要。”


    况淼淼和贺兰诀都点头。


    贺兰诀低头掏自己的钱包:“我请客。”


    三个人并肩站在摊前,顾超回头,看了眼人群,贺兰诀端着牛肉丸,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清瘦的背影停在路边,骑在自行车上,背对着他们,单脚踮地,一脚踩着脚踏板,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


    路灯洒在他身上,深色的羽绒服镀着一层晕黄的光,也撒在漆黑的头发上,毛绒绒的朦胧感。


    离得不远,况淼淼喊了声廖敏之的名字。


    “别喊了,他听不见。”顾超道,“你要站在他面前,他才能听见。”


    廖敏之把手机塞回裤兜,踩了半圈车轮,汇入了人流。


    “挺可惜的。”


    贺兰诀捧着碗,喝了口热汤,扭头看着顾超。


    “干嘛?”


    “你跟他是朋友吗?”贺兰诀有点嫌弃,难以问出口,“你是……怎么跟这种人成为朋友的?”


    顾超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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