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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60

    正文 热闹的晚饭


    “这一盒就剩这一袋了。”舅妈带人去后面的西厢房, 打开泡沫盒子拿饺子给来人, “不用化冻, 直接下锅煮就行, 跟平常煮饺子的方法一样。”


    来人笑道“那你再多包点儿,一次冻个万元户出来。”


    舅妈连连摆手“那不行, 我家又没冰箱,光靠泡沫盒子跟冰块不能摆的时间太长。嗐,大家就是尝个新鲜, 真要天天吃,肯定会烦得慌。”


    买水饺的大妈哈哈笑“哎哟, 那你就也开个厂, 用大冰柜冻上, 卖给城里人。只要你不收粮票肉票, 保准你卖给好的很。”


    说着, 她一面掏钱一面笑嘻嘻地舅妈说道真嬢嬢家的侄儿。


    侄儿他们厂里头销售科长带着他们几个出差, 以为全国都跟深圳一样取消了粮票,揣着钱就大摇大摆地去上海了。


    结果可好, 几个人出去吃饭手上没粮票, 人家连个馒头都不肯卖给他们。后来还是旅馆的人看他们可怜,指点他们高价从黑市买了粮票才总算没饿死他们。


    舅妈笑着接话“咱们什么时候能像深圳那样就好了。钱能想办法挣, 可粮票什么的实在太卡人。出去办点儿什么事都不方便。”


    林蕊正亢奋地在脑袋里头列算式,看她舅妈到底挣了多少钱。闻声,她随口应道“快了,肯定没几年。”


    票证的存在是由于工农业产品数量有限, 为了持续稳定不得不发行来限制购买总量。只要产品充足,票证自然就会退出历史舞台。


    现在农村种田都用化肥,粮食产量较前有大幅度上升。况且还有袁隆平大大的超级水稻啊。同样的,各地养殖专业户也如同雨后春笋,不断涌现。


    这些生产出来的农副产品当然不可能完全靠内部消化,肯定得推向市场。如此一来,票证还有什么存在意义现在买蛋不是不用凭票了嘛。


    市场上的蛋脱销了没当然没有。谁揣着钱都能买到蛋。鸡蛋鸭蛋的销路越好,就会有更多人投入到鸡鸭养殖业中来。这就是市场经济的调节作用。


    大妈听林蕊分析得头头是道,忍不住冲舅妈竖起大拇指“你们家风水不一样,家里头出的都是秀才。我看啊,以后你家的鹏鹏也肯定要当状元。”


    舅妈笑得合不拢嘴“哎哟,大嫂,蒙你吉言啊。我们鹏鹏要是能考上学,我家肯定在村上摆三天流水席。”


    大妈笑着出门时,顺手摸摸站在摇箩旁边逗弄宝生玩儿的郑鹏“鹏鹏啊,好好学习,大妈妈等着将来吃你的席面。”


    鹏鹏茫然地抬起头,逗得大妈跟舅妈又是一阵笑。


    小少年无奈地摇头,重重地叹口气。算了,大人的世界太复杂,他不懂。


    林蕊冲表弟直招手,示意小正太赶紧过来“你妈卖了多少饺子”


    鹏鹏皱起眉头来努力回想。嗯,一个大泡沫盒子能装十袋饺子,总共五个泡沫盒。现在卖的是第二批饺子。


    “行了,别算了。”舅妈朝林蕊眨眼睛,晃晃十个手指头。


    一百块,刨除肉钱跟面粉钱,这些饺子整整给她赚了一百块。


    配肉的菜不算,村里头地上的菜是真不值钱,疯长的时候都直接切了喂鸡喂鸭喂猪。谁家缺了菜跟隔壁说一声,上人家地上割几颗也没人当回事。


    林蕊及时打断舅妈“你要是开饺子厂,这可都得算成本,那不是颗菜的事。还有冰柜啊,用电啊,人工啊,都得划拨到成本里头去。”


    舅妈得意地眨眼睛“就算少挣一半,我也有赚头。”


    短短一个礼拜就是五十块,一个月下来得两百块钱呢。攒上个一年,嘿,她一台电冰箱就能搬回家。


    林蕊急得要跳脚“不行不行,要办厂,大批量生产才能最大限度地控制单个成本。”


    卢定安听外婆的差遣,来喊孩子们都上桌吃饭,闻声转头看林鑫“蕊蕊进步很大啊,知道的不少。她对经济感兴趣又有语言优势,将来可以考虑往国际贸易方向发展。”


    林鑫只觉得太阳穴发胀“那她起码得把数学考及格了。”


    加减乘除都搞不匀的人,会计学怎么可能通过得了。


    林鑫一阵接着一阵头疼,甚至再考虑她要不要也加修一门会计学。这样将来蕊蕊上课听不懂,她好歹也能下课帮她辅导。


    卢定安正被她给吓到了,说话时舌头都有点儿打结“这个,不至于。蕊蕊上大学起码还得四年。”


    到时候,他们本科毕业,林鑫也上临床实习了。当然,如果林鑫愿意,他肯定支持她继续升学。


    林鑫叹气,又开始犯愁“是啊,别说大学了,起码她得先考上高中。”


    期末考试没一门及格的人,到底要怎样才能通过考试啊。


    “你别急。”卢定安压低声音安慰她,“现在有风声,后面大学要扩招了。”


    对科教文卫事业打击是致命的,眼下国家用十年的时间又重新让高考制度走上正轨,但依然无法满足各行各业对专业人才的渴求。


    下一步,高校势必要扩大招生口子,让更多人有机会接受高等教育。


    林鑫依然忧虑“可她也要能通过预考,获得高考资格才行。”


    外婆端着菜上桌,听见大外孙女儿的话,忍不住乐“行了,年纪不大操心不少。快去,帮外婆把灶台上菜全端过来。”


    她眼睛瞥到走廊上还在跟钐镰较劲的男人,皱着眉头道,“根生,歇歇,赶紧上桌吃饭。”


    桂芬婶婶趁着饭前给儿子喂奶,闻声附和“就是哎,三婶婶,你家侄儿真以为自己多能耐,比大学生还厉害。”


    卢定安立刻摆手摇头“要说这个,根生叔叔你们才是行家,我们都是纸上谈兵,瞎胡闹罢了。麦钐原本也是宋元时代的农人发明的。”


    “那也不是一般的农民。”桂芬婶婶奶水不多,宝生吸了没多久就瘪了。不过孩子先前吃过奶糕,不算太饿,当妈的抱着他拍背的时候,他也没哭闹。


    根生叔叔跟没听到妻子的话一样,还在比划着琢磨到底怎样装滚轮。


    要不要再装个风帆他先前跑海边卖毛蚶时,看过当地人的独轮车上装着风帆,顺风的时候,独轮车上坐着两个大人都不用推,风直接吹着车跑。


    “好了,吃饭,都上桌吃饭。”


    最后还是老太发话,将所有人都喊上桌。


    林蕊一个劲儿地催促大家“酸菜鱼,赶紧吃酸菜鱼,冷了就不好吃了。”


    老太笑眯眯“来,让太太也尝尝我们蕊蕊的手艺。蕊蕊现在越来越能干了啊。”


    林蕊被夸得有点儿小害羞,赶紧强调军功章不只属于自己“黑鱼是芬妮收拾的,鱼片是外婆削的,鱼肉是我姐拌的。”


    林母夹了一筷子放进碗中,闻声抬起头看自家女儿“那你干什么了啊”


    “掌勺。”林蕊理直气壮,“我是掌勺大师傅。”


    围着大圆桌子坐下的人都放声大笑。


    外婆端了最后一道烧好的菊花脑蛋汤上桌,点点人头,惊讶道“嘢,春妮呢怎么不吃饭啊。芬妮,赶紧去喊你姐姐。”


    “理她啊,小姐身子丫鬟命,一下田就烧水洗澡,就她爱干净,其他人都邋遢。”桂芬婶婶抱着宝生来回走,“不用管她。”


    老太放话“澡也该洗好了。芬妮,去喊你姐过来吃饭。”


    郑家跟陈家只隔了道院子墙,芬妮没回自己门,站在廊下朝自家方向喊了声,春妮就答应着过来了。


    她洗了澡,新换上干净衣服,身上还洒了点儿花露水,散发着酒精跟香精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十八岁的少女新洗的头发没有干,梳顺了拢在脑后,看着清清爽爽。


    外婆招呼她上桌“一家人不计较,大家挤挤一起吃。”


    桂芬婶婶将小儿子放进摇箩中,鼻孔里头出气“人家鑫鑫、蕊蕊跟小卢都是正儿八经城里人,也没你这么讲究嘛。”


    被点名的林鑫尴尬不已。


    她下田回来当然想先带着妹妹洗个澡。可是眼下入了秋天气凉,她倒是无所谓,妹妹却不能受冷。外婆家当然没有热水器,那她俩只能在厨房里洗澡,这样借着灶膛的热气不容易着凉。


    卢定安现在算是半个娇客的身份,凡事当然以忍耐为先,哪里会在主家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提什么洗澡。


    林鑫抓了把妹妹的手,开口替春妮解围“嗐,婶婶,我是想喊蕊蕊回家就洗澡的,她非要等我回来给她擦背。我回家了,她又在厨房玩高兴了不肯出来。”


    “就是。”坐在对面的林母也朝小女儿使眼色,“女孩子大了,本来就讲究些。嫂嫂嗳,要是春妮还一直不晓得打扮不要好,你恐怕才真要急呢。”


    桌上其他人纷纷附和,大家都努力地夸奖春妮懂事又能干,试图让干巴巴的气氛热烈起来。


    “奶奶,开电视,放四世同堂了。”鹏鹏听到挂钟响,立刻激动地跳起身。


    桌上的大人齐齐心头松了口气,谢天谢地,电视机可比他们干巴巴地说话有意思多了。


    舅舅笑着给根生叔叔还有外公、林父倒酒,末了又想起来“老太,今晚你也得喝一杯。咱家现在好像也是四世同堂。”


    众人都笑起来,大家起哄说要给老太敬酒,吓得外婆连连喊停“你们瞎胡闹,老太喝醉了怎么办。等着,有米酒,老太你就喝一杯,那个后劲大。”


    桂芬婶婶也高兴起来“不碍事的,三婶婶,四奶奶是有福气的人。”


    “你也有福气,四奶奶我讲的,你将来会有大福气。”老太笑着要跟桂芬婶婶碰杯,“你是英雄母亲。”


    晚饭过后,林蕊在灶房里头洗澡。


    虽然今天烧饭时锅炉里头的开水已经冲满了所有水瓶,但因为要洗澡的人多,铁锅里头还是烧着水。


    林鑫往灶膛中加了把柴,感觉房里头的温度差不多了,赶紧招呼妹妹脱衣服洗澡。


    “姐,我老觉得桂芬婶婶和外婆说的,跟芬妮同我讲的有出入。”林蕊微微皱眉。这搞得她也说不清楚根生叔叔医药费的事情,到底孰是孰非了。


    林鑫笑着帮妹妹挽起辫子,然后催她赶紧坐在澡盆中。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人类都有自保的本能,会下意识维护自己跟符合自己利益的人。”


    她往妹妹背上浇了瓢温热的水,然后打上香皂。她在外头军训一个月,妹妹没人帮着擦背,后背又有泥垢了。


    林蕊一个劲儿小声哼哼“姐,你轻点儿。那你说,医药费的事到底是桂芬婶婶不对,还是春妮不对啊”


    “各有各的想法,我哪里能断案。”林鑫轻轻叹了口气,轻声道,“不过春妮有点儿过了。”


    她自己不愿意掏钱,跟她妈当面锣对面鼓的说清楚就是了。又不肯出面,只逼着芬妮为难。芬妮才多大啊,跟蕊蕊一样都是小姑娘。


    要是蕊蕊碰上这样的事,肯定要委屈的哭鼻子。


    不,也许她会气得把那个手绢砸回姐姐的脸上,她不要这个臭钱,她以后都不会认姐姐。


    蕊蕊的小脾气啊。


    林鑫快手快脚帮妹妹擦好后背,又催着她洗完了赶紧起身。今天在稻田里头滚了一天,还得好好洗干净头发。


    林蕊嗷嗷叫着,小声嘟囔“我不信桂芬婶婶真不知道春妮没给芬妮钱。”


    一千五百块啊,桂芬婶婶的心得大成什么样子,才敢让芬妮独自揣着这么笔巨款上城里头。她就不怕有扒手吗


    林鑫微笑“知道还是不知道,只有她自己心里头最清楚不。不过当时她精神头不济,丈夫出事,儿子又动不动哭闹,恐怕她也顾不了许多周全。”


    林蕊重重地叹了口气,嘟起嘴巴“芬妮真傻,她能扛起什么事儿啊。照我说,她就应该直接跟她妈摊牌,没钱,她姐也没给钱。医药费你们自己想办法去。”


    “净说傻话。”林鑫给妹妹打好洗头水,不免唏嘘,“芬妮哪里敢刺激她妈,对着旁人,她又怎么开得了口。”


    人到了无路可走的时候,就会直通通地不停脚,明明清楚前头没路,却依然幻想能有天梯出现。


    与其说人类相信奇迹,不如说他们渴望奇迹,即使那往往只是幻想。


    作者有话要说  姐姐是个妹控啊。


    下面资料来源于网络1986年7月3日,颁布了新中国第一部注册会计师行业法规中华人民共和国注册会计师条例,确立了注册会计师行业的法律地位。1988年11月,全国性的职业组织中国注册会计师协会正式成立。这一时期,全行业有注册会计师3000余人,会计师事务所250余家,行业恢复重建工作基本完成并初具规模。


    正文 新时代农民


    根生叔叔到底没能用一晚上的时间改良好钐镰。


    第二天一早, 还是舅舅带着修整过的钐镰去田头钐的稻子。


    林蕊他们吃过早饭, 顶着升到窗户上的太阳才出发去田头。今天的任务是打稻, 学术化点儿的说法叫做脱粒。


    割下的稻谷水分足, 要晒上一天半天才好脱粒。所以郑家先打昨天上午割下来的两亩稻子,剩下稻谷先晒一晒。


    现在郑家村用的打稻机看着有点儿像大型油桶, 横倒着放置。桶里头装有滚筒,滚筒的周身嵌着三角形的铁齿,中间的长轴连接伸到通外, 连着一个六匹的小型柴油发电机。


    林母捧着成簇的稻子站在道桶前,将稻头伸进去。柴油机一发动, 滚筒飞转, 再拿出来的稻子就只剩下稻草。


    她看小女儿在边上好奇地张望, 忍不住笑“怎么了胳膊酸又想踩踏板啊现在没的踏板给你踩咯, 都是用电动的。”


    往前再推十年, 打稻机都是踩脚踏板带动滚轴连着滚筒开始运作。


    林蕊突发奇想“那我们的钐镰也可以连着电动机啊, 就跟这个一样,快的很。”


    林母点头“行, 回头你跟你根生叔叔讲去, 让他组装。”


    “不,我要我爸来, 我爸是高级工程师呢”


    林母哭笑不得“行,你是你爸的小棉袄。”


    明明这打稻机还是她丈夫和根生一块儿组装的,可女儿只记得自己的爹。


    一台打稻机前头能并排站两个人脱粒,林父在边上自豪地笑“我们蕊蕊跟爸爸最亲了, 对不对来,累的话就到边上歇歇去,带鹏鹏玩会儿。”


    外公在边上熟练地打草把,每一簇脱了粒的稻草都要用一小束稻草在颈子部位扎一圈,这样稻草后面好拿好放,也好堆成柴垛。


    他闻言笑着摇头“你们啊,就是生在好时候。别说你们爸妈,就是你姐,小时候也要帮着抢收的。”


    林蕊立刻强调“我们也帮忙干活了,稻子都是我们抱过来的呢。”


    “对对对。”林母深谙小女儿使了三分力也得强调十分功劳的个性,憋着笑点头,“行了,动作快点儿,你看你们都赶不上我跟你爸的速度了。”


    林蕊噘嘴“那是因为人力肯定跑不过机器,光靠我们的两条腿当然慢。”


    她干活没多少精神,劲头全用在该怎么偷懒上面了。既然每亩田的稻子都得运输到田头,那为什么不用车子呢


    林母素来包容天马行空的女儿,即使手上忙不停,嘴上也没直接轰小女儿走,而是趁着取出稻草的空隙答疑解惑“你看看田埂,只能走一个人,中间还有凹口,板车也进不来啊。何况田里头土软,车子也不太好推。”


    林蕊鼓起腮帮子,盯着冥思苦想,那就没有轻松点儿的方法吗她的目光无意识掠过田头的高压电线,突然眼前一亮。


    对了,索道,滑索她去玩的时候经常坐的滑索他们可以利用尼龙绳跟箩筐来运送稻子。


    “将尼龙绳像晾衣服的绳子一样固定好,远的那头高,靠近打稻机的位置低,这样利用重力势能,就可以把稻子都运过来。”


    林蕊越想越兴奋,箩筐没必要固定在绳子上。现在郑家村还没有通自来水,喝水都要去大河边挑,挑桶上的钩子正好可以连接尼龙绳跟箩筐。


    “鹏鹏,咱们回家拿东西去。”


    郑鹏应声跑过来,连问都不问一句,立刻屁颠颠地跟着二姐跑。


    林母无奈,得,蕊蕊自己不抱稻子也就算了,居然还带走了鹏鹏。


    外公扯着嗓子喊“钎子,别忘了钎子,不然杆子固定不进土里头。”


    林母愈发想要摇头“爸,你也太惯她了。”


    “哎哟,让他们跑跑。反正今天肯定来得及打好,不差他们这点儿功夫。”


    林蕊跟郑鹏连奔带跑,差点儿撞上挑着打好的稻子往田头大路上送的人。


    她对村民都不太分得清脸,郑家村的人却基本上都认识她。挑稻子的阿姨慌忙喊住他俩“慢点走,别滚到河里头,水猴子抓你们。”


    林蕊看看她挑着的两个箩筐,再看看一眼看不到头的大路,惊讶地瞪大眼睛“你干嘛不用车子推啊,这么远呢。”


    “哎哟,蕊蕊哦,你当农村是城里头啊。田埂上哪有车子能走。担子压人,婶婶先走了啊。”


    回家的路上,林蕊低头苦想,到底什么样的车子才能到达田头呢。


    自行车肯定可以,但是自行车负重能力有限,每趟能运送的稻谷太少了。大人们肯定不会同意她这样蚂蚁搬家。


    “鹏鹏,我问你,有什么车子是独轮的”


    郑鹏满脸懵“就是独轮车啊。”


    郑家的独轮车一直摆在杂物间里头,车厢呈现出类似于倒三角的形状,之前是郑家盖楼房的时候用的。


    自从家里习惯用载重量更大的板车之后,独轮车基本上就放在屋里没怎么动过了。好在林蕊检查完轮胎之后,发现车胎还能用。


    “为什么大家不用独轮车来运稻子呢”林蕊一边催着外婆帮她找尼龙绳,一边奇怪。


    “丫头净说傻话,我们这儿是什么天啊。江南水多,土松软,田埂上更是三天两头烂泥巴,车子哪里好动啊。”外婆拿了尼龙绳跟盖房子剩下来的长钢筋,“这个好用不”


    “好这个比竹竿还好。”林蕊满脸兴奋。


    外婆还是不放心他们推着独轮车到田里去,怕两个孩子控制不好车,反而把自己带的掉下河。


    “没事儿,车子两个人一前一后控制就好办了。”林蕊胸有成竹。


    “算了,蕊蕊,没事的,你舅舅他们有力气,能挑的动。”外婆摇头,“还有坑洼洼哩,走路都怕一脚踩空,车子怎么过的去啊。”


    林蕊伸手指向柴房角落,笑眯眯的“那个,门板归我了,我要垫着车。”


    换下来的旧门板是松柏木,硬实能吃得住劲儿。


    老太在窗下听了一耳朵的稀奇,摇着摇箩看小宝生,扬起头招呼儿媳妇“哎哟,你就跟他们两个一块儿下田去,要弄不起来再把车子拖回头不就行啦。”


    外婆叹气,算了,她就跟着跑一趟。


    老郑家惯小孩的根子就是从老太开始的


    林蕊在车厢沿两边绑上竹竿,方便独轮车前头也有把手可以抓着控制方向。郑鹏在前头带路,碰上断凹,他们就将木板垫上去,然后推车而过。


    外婆也是好脾气,平日里纵容惯了家里头的孩子。倘若碰上脾气暴躁的人,由着他俩这么折腾,早就翻脸抄起竹竿先揍老实了再说。


    林母脱完一捆稻子,看到自己母亲跟两个孩子,惊讶地瞪大眼睛,这又是闹哪样啊。


    外婆无奈,冲满脸稀奇的丈夫跟女儿女婿摊手“你们家孩子心疼你们,不忍心让你们挑稻子。”


    林蕊笑得见牙不见眼,得意洋洋地炫耀“妈,你看着,我这是高效率的干活”


    卢定安刚好抱了捆稻子过来,见到林蕊手上的工具,心里头便有了数。他提前给得意忘形的小丫头打预防针“你这样子,装了稻穗的箩筐没办法滑过来。”


    因为绳子是软的,会变形。就好像晾衣绳上多晾几件衣服,中间就会凹下去一样,这样近乎于u型的绳子即使有重力势能作用,也很难运送箩筐。


    林蕊像是被人兜头浇了盆冷水,顿时傻眼了。那怎么办钢筋太短,总不能充当绳子用。


    “没事,它不过来,我们想办法拉过来就行。”卢定安在田头,“我给你加个滑轮,这样不要用手上的劲,绕在腰上动就行。”


    他动作娴熟地在尼龙绳子上套了圈滚筒,这样可以大大降低绳子产生的摩擦力。然后他又用随身带的钥匙圈跟袖子上的金属扣子制造出滑轮组。


    林蕊看的目瞪口呆,直接呈现出言的状态。呵呵,做人要善良,做己要宽容。她能说什么吗她乖乖跪地给大佬递茶就行。


    鹏鹏满脸迷弟状态,激动得眼里头都是小星星“卢哥,你早就想到了要做这个对不对”


    “不是,是你们先想到的。”卢定安笑得满脸诚恳,看着就是端庄上进的老实人。


    呵呵,她信才怪。林蕊在心里头默默地吐槽,她干爸是多腹黑的人啊,才不会当出头鸟呢。


    新女婿上门最重要的一条是什么不是卖弄聪明,而是时刻体现老实本分。


    比起一个刚见面就对人家生活工作状态指手画脚的城市时髦青年,显然是勤恳干活不显摆的本分人更得丈母娘家上下的青眼。


    上蹦下跳各种折腾的是林蕊跟鹏鹏,那肯定没问题。因为他俩年纪小,加上又是血亲,再怎么瞎胡闹大人都纵容。


    同样的事情搁在卢定安身上就不行了。还没学会割稻子呢,就嫌弃这个嫌弃那个,农村处处让你看不上眼,郑家什么都叫你心里头嘲笑落后


    算了,这种高门大户的女婿,他们家可要不起。什么样的好人家的淑女,你另寻去。我们家可不能让女儿去大门户里头受气。


    她多善良啊,平白无故地给他创造表现的机会。


    林蕊冲卢定安眯起眼睛,恶狠狠地威胁“你要是对我姐不好,有你后悔的时候。”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上辈子她干爸的确对大姨念念不忘,痴心等候数十载无怨无悔。


    可这辈子的事情说不定啊,她才不能冒这个险。现在她姐最好,她姐最美,她姐跟她最亲


    她姐身上香喷喷的,抱着她姐睡觉最舒服。


    林蕊亢奋地拖着箩筐奔去姐姐跟前显摆“姐,你别抱着稻子跑这么远了,咱们把稻子放在箩筐中,直接滑过去就行。”


    卢定安无奈地笑,过来帮林鑫一块儿抱稻子。他指挥林蕊“你别跑来跑去了,你在这头负责让箩筐滑过去就行。”


    两只箩筐交替运转,到达田头的箩筐自然要拉回头。虽然由低向高,但因为是空箩筐分量轻,所以拉起来并不费力。


    卢定安运送几趟过后,就过来再调整一下绳子的松紧程度,避免绳子荡下去。


    如此一来,运过去的稻子终于能够喂饱打稻机。


    旁边田地的农人看到郑家田里头的动静,笑着朝外公竖起大拇指“三大爹,你们家都是秀才种子,种田都比人家会动脑子。”


    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一个劲儿朝卢定安的方向瞥。


    农村基本上没秘密,谁家来了位客人不出半天就能传遍全村。现在谁不知道郑家来了位大学生孙女婿,就是趁着农忙帮着下田,好让长辈相看。


    外公看了眼正在调整钎子位置,好让大外孙女儿少走两步路的卢定安,冲旁边田里的人点点头“是啊,现在小孩都一个比一个厉害,脑瓜子也转得快,干活不吃劲还利索的很。”


    像他年轻那会儿,连别说电动打稻机了,连以前公社用的那种双人脚踏式打稻机都没有,都是靠两条胳膊用力朝打稻桶里头掼稻子。


    外公咧开嘴笑“往前倒推四十年,哪里能想的到会有今天的好日子过啊。”


    田头的大喇叭里头传来轻快热闹的歌曲声“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慢慢张开你的眼睛”


    伴随着播音员甜美的声音,“眼下正是农忙秋收时节,一首明天会更好送给广大农民朋友,让我们一起期待更美好的明天。”


    外公看着广播直摇头“以前放样板戏,这个可是靡靡之音要批判的。现在真是搞不懂,变得太快哦,不晓得以后会变成什么样。”


    林蕊跳过来扶住钢筋,好配合卢定安调整绳子的松紧,闻言得意洋洋“变得更好啊,再往后推四十年,全部都是机械化,一个人能管上百亩田呢。”


    如果舅妈他们的生态养殖种植业能成熟发展,说不定以后整个港镇甚至周边都能变成生态农庄。到时候,这儿自成一个小桃源


    林蕊双眼发亮。


    她爱种田,种田使她快乐,种田能挣钱。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会更好,发行于1985年,阿金很喜欢的一首老歌。希望新的一年明天会更好。


    蔡琴


    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


    慢慢张开你的眼睛


    余天


    看看忙碌的世界


    是否依然孤独地转个不停


    苏芮


    春风不解风情


    吹动少年的心


    潘越云


    让昨日脸上的泪痕


    随记忆风干了


    甄妮


    抬头寻找天空的翅膀


    候鸟出现它的影迹


    李建复


    带来远处的饥荒无情的战火


    依然存在的消息


    林慧萍


    玉山白雪飘零


    燃烧少年的心


    王芷蕾


    使真情溶化成音符


    倾诉遥远的祝福


    黄莺莺


    唱出你的热情


    伸出你双手


    让我拥抱着你的梦


    让我拥有你真心的面孔


    洪荣宏


    让我们的笑容


    充满着青春的骄傲


    为明天献出虔诚的祈祷


    陈淑桦


    谁能不顾自己的家园


    抛开记忆中的童年


    金智娟娃娃


    谁能忍心看那昨日的忧愁


    带走我们的笑容


    王梦麟


    青春不解红尘


    胭脂沾染了灰


    李佩菁


    让久违不见的泪水


    滋润了你的面容


    费玉清


    唱出你的热情


    伸出你双手


    让我拥抱着你的梦


    让我拥有你真心的面孔


    让我们的笑容充满着青春的骄傲


    为明天献出虔诚的祈祷水草三重唱和声


    齐豫


    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


    慢慢张开你的眼睛


    郑怡


    看看忙碌的世界


    是否依然孤独地转个不停


    江蕙


    日出唤醒清晨


    大地光彩重生


    杨林


    让和风拂出的音响


    谱成生命的乐章


    合唱


    唱出你的热情


    伸出你双手


    让我拥抱着你的梦


    让我拥有你真心的面孔


    让我们的笑容充满着青春的骄傲


    让我们期待明天会更好


    苏芮


    唱出你的热情


    伸出你双手


    让我拥抱着你的梦


    让我拥有你真心的面孔


    让我们的笑容充满着青春的骄傲


    让我们期待明天会更好齐秦和声


    余天


    唱出你的热情


    伸出你双手


    让我拥抱着你的梦


    让我拥有你真心的面孔


    让我们的笑容充满着青春的骄傲


    让我们期待明天会更好苏芮和声


    合唱


    唱出你的热情


    伸出你双手


    让我拥抱着你的梦


    让我拥有你真心的面孔


    让我们的笑容充满着青春的骄傲


    让我们期待明天会更好齐秦、苏芮和声4


    正文 居然又涨价


    林蕊亢奋地在田里头滚完了她整个国庆节假期。


    临走之前, 她还冰释前嫌, 跟她爸一块儿坐下来, 同根生叔叔并排讨论钐镰如何加上滚轮进行操作。就连她姐还有卢定安以及舅舅都参与了问题讨论。


    民以食为天, 目前国内百分之八十都是农业人口。只有应地制宜地提高效率,才能将农民从辛苦劳作中解放出来, 促进人口流通和经济发展。


    “现在问题在于缺乏电动装置,如果有电的话,其实就简单了, 下面的轮滑好解决。”


    根生叔叔看着院子里头的打稻机,摇摇头“那个不合适, 柴油机太重而且耗油也不划算。”


    他是种田的老把式, 总得考虑操作的成本问题。


    一亩地原本挣钱就不多, 再增加投入的话, 就不划算了。


    林蕊的目光无意识扫过走廊下的自行车, 顿时眼前一亮。她突然间想起电动自行车, 电动车好像都安装了电瓶。她记得还有人专门偷电瓶卖呢。


    “蓄电池,用蓄电池”


    她连比带划地给众人描述, 既然电瓶车充一次电就能骑上二三十公里, 那靠这种蓄电池作为助力装置,一次性收割十亩田不成问题。


    林父听了点头笑“这主意不错, 可以操作。这样的话,以后打稻机上面也能用这个代替柴油机,环保节能还省钱。”


    柴油的价格也不低,而且柴油机笨重, 没壮劳力根本难以运到田头。


    然而随着经济持续发展,势必有大量青壮年农村劳动力涌向城市寻求更多的工作机会。留守在乡间的老人孩子以及妇女需要更轻便的辅助农具。


    蓄电池作为推力装置,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具体蓄电瓶要怎么弄,那就跟林蕊没关系了。


    她欢欢喜喜地跳上回家的公交车,跟送他们的舅舅舅妈拼命摆手,扯着嗓子喊“舅妈,收蚯蚓的时候喊我啊。”


    听说蚯蚓粪不臭的,嗯,上辈子她妈用蚯蚓粪在阳台上种过菜,一点儿也不臭。


    她还想接着强调饺子厂得赶紧办起来,这辈子的她妈已经忍无可忍地将她拽着坐下来。


    没看到车上的人全盯着她看么,这丫头好像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害羞。


    卢定安秉承讨好老丈人一家原则不动摇,时刻都能出沙子里头淘到金子“蕊蕊这样好,心理素质强,不怕人,参加演讲比赛什么的能出趟。”


    林鑫立刻想到了英语演讲比赛,赶紧拉住满脸得意的妹妹,正色道“你好好准备一下,按照惯例,十一月份应该有全市中学生英语演讲比赛。”


    林蕊瞪大了眼睛,这世界太可怕,八十年代的江州就开始玩英语演讲比赛了不用这样,世界应当和平而美好,友谊天长地久,搞什么竞赛多不和谐啊。


    江州既往英语演讲比赛都是在高校之间进行,毕竟1983年起,英语才百分百计入高考成绩,而且只注重英语语言知识考查,基本上不在意语言运用能力。既没有听力考试,更加不会有口语考核,属于典型的哑巴英语。


    不过1984年9月份,北京获得亚运会举办权之后,举国同庆。


    江州教育界的有识之士抓住了这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借着庆祝亚运会的东风,直接开始举办以迎接亚运会为主题的英语演讲比赛。后来获奖者还上了江州日报,占了不小的采访篇幅,获得了社会各界好评。


    此后几年,全市英语演讲比赛成为固定比赛项目,渐渐在江州教育界打出了招牌。就连中师跟中专的英语专业也会从比赛中挑选好苗子。


    蕊蕊的单词量太小,英语听说读写中,考试真正考的其实只有写。她要是能在英语演讲比赛中拿到好成绩,说不定会对中考有裨益。


    林蕊愁眉苦脸“我不会写演讲稿。”


    演讲什么啊,叫她鬼扯她擅长,让她正儿八经上台演讲,她两眼一抹黑,没任何话想讲啊。


    “主题不外乎那些,我回去把这几年的主题都找出来。”


    林蕊好奇“难道不应该是今年的社会焦点问题吗”


    林鑫轻轻地叹了口气“英语演讲比赛本来就敏感,温和点儿比较好。”


    林蕊想到她家那本赤脚医生手册,每一章开头言必称“伟大领袖教导我们”。咳咳,大家的求生欲都很强。


    她怕笑出来会被她姐骂,赶紧将脸转向外面。


    十月天黑的早,虽然他们是五点钟就吃过早晚饭出发,但现在外头的暮色也已经风云四起。


    “他们在干嘛”林蕊好奇地指着商场门口排着一条长龙。


    这架势,快赶上春运前的火车站了。


    林母也侧头张望,不甚肯定“这又在抢什么东西了。”


    要不是她娘家米面蔬菜油都给她家兜着底,她也憋不住想抢购了。这架势看的人实在心慌。


    林母话音刚落,公交车到站,有人捧着大纸盒上来,硕大的盒子,上面商标写的竟然是彩电。


    司机似乎认识他,随口问道“干嘛呢又抢起来了。”


    “听说只有八百台货,我从早排到现在,好不容易才找熟人买到的。”乘客遗憾,“我老婆没排到洗衣机,还在等发货呢。”


    夫妻俩不敢再待着,怕到手的彩电会被没买到的人抢走,赶紧妻子继续排队,丈夫先把彩电送回家。


    车上的人见状纷纷打听“又涨价了国家不是说不涨价的吗”


    “国家吹的牛多的去,你记得过来啊。反正有货我就赶紧买着,谁知道再过一个月会涨成什么样儿啊。”


    乘客痛心疾首,“我就是相信会降回头,一直没出手。结果涨的价格都够我再买一台了。”


    林蕊惊恐地低下头,开始掰手指头算。完了,要是那批进口录像机涨到一万块,这损失孙泽还不得记到她头上。


    妈呀,两万五果然是一百个二百五,她怎么就把自己绕进去了呢。


    林蕊鼓起勇气转头问卢定安“卢哥,现在录像机什么价儿啊”


    卢定安愣了下,不太肯定“大概五千多,我没怎么注意。”


    大佬真是气定神闲,难怪小目标都是一个亿起步。


    林蕊的心拔凉拔凉的,简直快要哭出来。等到车子经过她回乡时路过的那家商场时,再看到店门口的长蛇阵,她顿时眼冒金星,一头靠在她姐的肩膀上。


    完了,这回她可要倒大霉了。


    林鑫不知道妹妹还掺和了别人的投资计划,看她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模样,本能觉得她是在装虚弱“别打歪主意了,你昨晚作业可没写好。”


    林鑫同志,作为天之骄子大学生,您能否有点儿人生追求,别老将目光集聚在初中生的作业上。


    窗外秋风瑟瑟,暮霭沉沉楚天阔,林蕊满心“小白菜呀地里黄”,凄楚又悲伤“姐,能不能不提这个”


    “不让我说,那你也别写三分钟作业,发半个小时呆。”


    林鑫都惊讶了,妹妹为了逃避写作业,竟然可以盯着床单图案看上三十分钟都不嫌烦。有这功夫,她就不能好好看看课本


    林蕊愤怒地扭过脸去。


    代沟,一点儿不惨水分的代沟。她跟她姐没共同语言了,完全聊不下去


    公交车一到站,她就背着书包往筒子楼急急地冲。


    林鑫看到妹妹朝楼下的小屋跑,赶紧追过来“你别想抄人家苏木的作业啊。考试的时候谁给你抄知识只有学到了才属于你自己。”


    林蕊理不直气也壮“他倒是能给我抄啊。站黑板的次数比我还多。”


    林鑫想想苏木以前的确没上过学,就连最早学写字还是妹妹教的,所以一手同个模板里头刻出来的狗爬体。


    “那你过去赶紧写作业啊,不许再瞎玩,明天要上学的。”


    林蕊不耐烦地挥挥手“知道了知道了,姐你这样啰里啰嗦个没完,真的会未老先衰的。”


    姐姐一瞪眼,林蕊立刻缩着脖子刺溜奔进她干爷爷家门。


    大事不好,她一定得跟干爷爷想办法对好口供,免得被人揪住小辫子不放。


    苏木正在灯下对着作文纸愁眉苦脸。舅舅布置的作业,他总不好继续抄课文。


    “我干爷爷人呢”林蕊四下张望,连屋顶都没放过,防止干爷爷突发奇想练壁虎功。


    “不在家。”苏木咬了好几口笔头,感觉肚子里头还是灌不下去墨水,笔端干涩异常。


    面子,啥是面子呢他要不要先去翻翻新华字典


    林蕊一屁股瘫在竹椅上,满心惶恐“快,赶紧把他找回来,出大事了”


    外头物价还在疯涨啊,王奶奶都憋不住,又开始囤蜂窝煤了。她爸说走廊上没地方放,她家以后用电饭锅烧饭。她妈现在担忧以后会经常停电。


    老百姓都买不到蜂窝煤了,发电厂不照样缺少煤炭


    苏木目瞪口呆“真的怎么又涨起来了,前头不是说要降了吗”


    他这两天一直窝在家里看电视,都没怎么出门。哪晓得眼睛一眨,外头就变了天。


    “钱还在不”林蕊一抹脸,决定暂时不要这面皮。


    所有的金融投资都强调,入市有风险,投资需谨慎。话是她说的,可听不听得靠他们自己判断。


    干爷爷也是他们软磨硬泡,自己坚持要见的,她还是被逼着做的引荐呢。


    “真正不行,咱把钱还回去。”林蕊心痛,果然钱这东西来得容易去的也快,都是大风刮过。


    苏木两眼发直,艰难地摇摇头“没了,我爸已经花完了。”


    何半仙同志平日不出手,一出手就是豪掷万金。


    他雷厉风行地签好了购房合同,直接以五千块钱的价格拿下临街那间五十平方米的破房子,然后又找来施工队开始改建。


    林蕊傻眼了“都动工了这不是还过节放假吗”


    九月份政府发话要缩减基建项目,不少敏锐的乡镇建筑队立刻感觉到危机,所以抢活相当积极。


    放假家里头的稻子都收完了,还放什么假,能抢个活计先挣到钱再说。


    林蕊双手捂脸,咬咬牙恨声道“真不行的话,二层小楼修好了就归他们。”


    十亿人民九亿倒,还有一亿在寻找。对官倒恨得咬牙切齿的人民群众起码有八成恨自己没关系拿到批条。


    能有门路当上官倒的,那都不是凡人。民不与官争,他们这种无根无基的小老百姓,还是别碰硬骨头为妙。


    临街的二层小别墅啊,三十年后那可是好几百万。三十年后的进口录像机,呵呵,早就该送历史博物馆了。


    这笔买卖,她亏大了


    她心口痛,进了嘴巴的烤肉还得吐出来,简直惨无人道。


    “干爷爷人呢他去哪儿了”


    “海南。”苏木满心悲伤。


    他都计划好了,两层小楼,楼上三个房间,蕊蕊跟她姐还有她爸妈各一间。楼下一厅两室,还带个厨房。楼上楼下都有卫生间,省的上个厕所还得跑过走廊。


    林蕊瞪大眼睛“他去海南干什么”


    “看地,大表哥不是要进军海南房地产界么。”


    苏木呆呆地看着自己画好的图纸。


    别了,他的小别墅。


    林蕊立刻激动起来“你的意思是大表哥人不在江州”


    “当然不在,礼拜五晚上他见到我爸以后,直接去买的火车票,拽着我爸上的火车。行李都是我收拾的。”


    苏木惆怅,他爸动作怎么就这么快呢。他老人家愣是在火车临出发前几个小时敲定了购房合同又找来了泥瓦匠。


    林蕊没心思感慨中国速度,只恶从胆边生“大表哥人不在江州就意味着他不能亲自掌握江州的录像机市场行情。”


    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


    王阳明大神说的没错,不知道就等于没发生,只要大表哥被拖在海南今年不回来,那他在心里头骂死他们也没关系。


    关键要看干爷爷给不给力,能否成功地拖住大表哥。


    “海南有什么好吃的”


    林蕊努力回想“水果,各种热带水果火龙果椰子芭蕉等等等等,还有文昌鸡、加积鸭、东山羊和乐蟹四大名菜,最重要的是各种生猛海鲜,什么鲍鱼、龙虾都很好吃。”


    “那就成了。”苏木如释重负,“我爸吃遍这些之前,是绝对不会回来的。”


    他不回来,自然也不会放大表哥回来,否则他吃饭谁付钱


    林蕊有点儿慌“我干爷爷能留住他吗”


    名人都得靠包装,上辈子干爷爷被称为老神仙那是已经功成名就。一般人就是未必多当真,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没什么胆子敢直接忤逆他的意思,怕真有灾难。


    可现在不一样啊,干爷爷还居陋室四处混饭吃呢。


    “怕什么啊。”苏木朝林蕊神秘地眨眼睛,“我爸是在大表哥过来之前把房子给买了的。”


    林蕊一时间有点儿晕,不明白苏木到底什么意思,再细寻思,顿时大怒“你把他放出来了你怎么能开锁呢。”


    也不怕到手的钱飞了。


    “什么啊,门锁可一直都好好挂着呢。”苏木得意洋洋,“你不知道我爸会穿墙术”


    大表哥人过来时,亲眼看到苏木开锁而屋中却空空如也,整个人都惊呆了。


    等到何半仙站在他们身后问“你来干什么我不是说过不会见你的吗。”,他差点儿当场给何半仙跪下。


    林蕊听得直龇牙咧嘴,相当怀疑这位大表哥的能耐。这种障眼法雕虫小技,他竟然还能被蒙住。


    难怪三十年后还有那么多高官跪拜“大师”喊爸爸。


    苏木瞪眼“真的,门窗都关的好好的,绝对没有动过手脚。”


    他爸真是留一手,以前都没在他面前展示过穿墙术。


    林蕊冷笑,直接蹲下身示意苏木看床底下“门,暗门在这儿”


    上次她一不小心睡翻了床的时候,就发现床头下面的墙不对劲了。


    还穿墙术呢,有能耐他怎么不在当着人面穿进来


    所有不能示人的妙法都是故弄玄虚


    苏木倒吸一口凉气,他竟然从来都不知道有这么个暗门。狡兔三窟,他爸爸果然是他爸爸


    “不管,大表哥肯定不知道这一茬。”小神棍毫不犹豫地混不吝。


    他没骗人,当时他自己都被他爸给蒙住了,以为他爸真会穿墙入室。


    他这样的不算托。


    林蕊连连点头,表示赞同他的认知。


    “药膏呢干爷爷给孙教授熬了多少药膏”


    苏木掰着手指头数,一二三四五,嗯,差不多能用到过年。他师父现在可烦药膏的事情了,所以一次性清仓大甩卖,直接丢出去一大蛇皮口袋,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


    “不管,到时候用完了再把他给拽回来。”林蕊对自己的干爷爷从来就不知道客气两个字怎么写。


    用到过年最好,这样年前干爷爷估计都不会挪窝。


    苏木愁的是另一件事,大表哥留在江州的那位同盟军,孙泽怎么办他肯定能知道外头世面上的进口录像机的价格。到时候他跑过来找他们算账可如何是好


    嘿,这人可坏了,专门盯着蕊蕊不撒手。


    “不怕。”林蕊胸有成竹,“别忘了,他现在瘸着。伤筋动骨一百天,没三个月他养不好”


    他俩好歹手脚齐全,还怕个脚断了的家伙不成世界要和平,做人要平和。年纪轻轻的,可别把另一只脚也给折腾瘸了。


    林蕊阴险地笑,反正房子到手,除非刀架在她脖子上,否则她绝对不会撒手。


    她那亲亲爱爱的小洋楼哎,她的心肝小宝贝,等着妈妈把你打扮成朵花,住进来啊


    正文 叫我红领巾


    林蕊心惊胆战了一个礼拜, 每天连中饭跟晚饭都不敢回家吃, 只求最大限度地避免被孙泽找上门。


    学校食堂到今天都没建起来, 传说中的高中部也没个影子。


    据说, 又是据说,因为国家要缩减财政, 不少基建项目都中途喊停,钢铁厂职工子弟中学升级计划在这场席卷全国的浪潮中被迫搁浅。


    林母不明所以,见女儿不愿意回家吃饭, 非得要待在学校里头,还以为她上了初三, 总算知道要发愤图强, 顿时吾心甚慰。


    自家条件有限, 当然不能跟别家的孩子一样, 还专门请个保姆伺候。不过每天早起煮好米饭, 炒上两个菜, 然后用保温饭桶装好让孩子带到学校吃,她还是能做到的。


    现在林家两个电饭锅, 何半仙买的那个也叫苏木给拎上来了。


    一个煮饭, 另一个专门焖冻肉冻翅尖冻鸡爪。


    政府为了稳定物价,减少人民的恐慌情绪, 特地调了几大卡车的冷冻肉类全市大抛售,价格还是涨价前的一块五。


    这种赔本赚吆喝的买卖,老百姓最欢迎。


    要不是家里没冰箱,林母又还是更中意新鲜肉类, 她真想买上几大袋子存起来慢慢吃。


    等米饭跟炖菜熟的时间,林母在煤炉上支个锅炒菜,完了起锅直接装两个大保温饭桶,每个桶里头的菜色还不一样。


    这样两个孩子带到学校里头去,中午分一桶,晚上分一桶,饭菜不用二次打开保温效果好,孩子吃了还不容易厌烦。


    这事儿叫其他学生家长知道了,也有样学样。不说每天来回四趟就为了吃饭浪费时间,光这天一日日地冷下去,叫孩子家里学校的反复折腾,身体也吃不消啊。


    于是,短短一个礼拜的时间,学校里头自带保温饭桶吃饭的学生越来越多。


    一开始学校还说教室是学习的地方,不允许在教室里头吃饭。后来校长叫钢铁厂的职工堵了两回办公室,只得捏着鼻子默认。


    “照我说,领导就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学校一不建食堂,二不让卖小吃的在校门口摆摊,还不许我们自力更生啊。”


    于兰打开自己的饭桶看了眼菜色,春满大地,毫不犹豫地催促陈乐,“中午先吃你的,扛饿。”


    他俩跟林蕊苏木学的,一次只开一个保温桶,这样中午晚上都能吃上热乎饭菜。


    陈家的饭盒一打开,林蕊和苏木也跟着两眼放光。


    看看,糖醋仔排红烧甲鱼,连汤都是萝卜老鸭汤


    林蕊跟苏木毫不犹豫地一人一块排骨。


    “拿走拿走,你们吃,分点儿蒜泥茼蒿给我就成。”陈乐龇牙咧嘴。


    他正愁他奶奶天天给他变着花样大补呢。他现在看到菜叶子都两眼发光。他馋他想吃。


    因为过够了苦日子的他奶奶坚信只有肉才养人,蔬菜那都是草,人穷狠了才跟畜生抢吃的。


    桌边的其他人集体咂嘴,啧啧,瞧瞧这剥削阶级的苦恼哟,听着就想让人揍他。


    陈乐愤愤不平“你们自己试试,让你们过一个月,哦不,一个礼拜你们就想饿死算了。哎,林蕊,你明天给我带瓶子萝卜干啊。就你外婆晒的那种。我就指望着它下鱼汤呢。”


    没错,说起来真是心中泪流成河。他每天下晚自习回家还有一大碗鲫鱼汤在等着他。


    他奶奶坚信鲫鱼汤补脑子


    他觉得再补下去,他自己要先变成鱼脑子了。


    桌边的人集体笑喷。


    于兰一本正经“什么时候全国人民都能体会你的痛苦,什么时候我国就实现小康社会了。”


    林蕊又夹了筷子甲鱼放进嘴里,吃完了才表达疑惑“你奶奶这样,你妈不管”


    照理说陈乐的母亲也算是家庭优渥没吃过大苦的人,不至于这样寡怕了。


    于兰挤眉弄眼,揶揄道“你妈要升省行了。”


    “什么啊,我妈她天天忙着吸储的事儿,连家都顾不上。”


    现在上头给下面每个支行都下达了吸储的死命令,完不成定额全都要大会点名批评做检讨。


    “可是利率都提成那样了,还是没什么人肯存钱。我妈把我储蓄罐里头的零钱都给存上了。”


    林蕊乐不可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要的就是点点滴滴的支持啊”


    陈乐决定无视她,他总觉得这人是在嘲笑自己。


    少年往嘴里头扒着饭,突发奇想“我们这么多人都买保温桶,外头该不会传保温饭桶也涨价”


    “已经涨了。”于兰愤愤不平,“现在买饭桶都得凭户口本,一家几口人都有定量。”


    眼下人心惶惶。


    江州因为地处江南,即使寒冬腊月也不会断了新鲜蔬菜,所以从来没有储备大白菜过冬的习俗。况且就是做腌制品,也是“小雪腌菜,大雪腌肉”,过了腊月开了春,什么都有了。


    可是现在,才进十月份,菜场上大白菜一被拖进来,就叫人抢了个精光。据说天子脚下的北京人民都动起来了,他们一定要紧跟脚步。


    林蕊目瞪口呆“人家有储藏大白菜的传统啊,我们买了放哪儿就现在的气温,没几天就烂了”


    “等着,腌菜缸马上也会被各种抢。”陈乐表情凝重,“这场物价闯关失败了,如果后面控制不住,会出乱子的。”


    周围的同学顿时连吃饭都不香了,全都愁眉苦脸,担忧国家经济形势会受到影响。


    林蕊默默地分了块红焖鸡翅给苏木。每当这个时候,她都分外强烈地感受到她与这个时代存在的隔阂。


    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在这个世界中分外显著。


    即使在田头劳作,农民们都会就大喇叭里头的时事新闻发表一通感慨。更别说到了校园,几乎所有的学生都会针砭时弊,谁都能对时事说上两句。


    林蕊羞愧,上辈子她究竟有多久没看过新闻联播了大概从她专注电脑开始,电视跟报纸以及杂志就与她绝缘了。


    她还记得大学舍友调侃过,他们生活的时代,除了当官的跟做生意的,谁都不会关心领导班子到底换没换。


    不是闲谈莫论国事,而是连论都懒得论。


    “林蕊,跟你说话呢,你发什么呆啊。”于兰给她夹了筷子鸭肉,好奇地问,“你真要参加英语演讲比赛”


    “啊”林蕊愣了下,旋即愁眉苦脸,“我姐非要我参加。”


    于兰同情地看着她“你可真惨,有个大学生姐姐。”


    简直就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叫人时刻都不能松懈。


    陈乐心有余悸戚戚焉,连连点头“就是,我妈成天拿我表哥说我。”


    他比林蕊更惨,因为林蕊那好歹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再比较也属于人民内部矛盾。


    他妈可跟自己的嫂子较着劲儿。这副厂长丈夫比不过人家的将军老公,儿子总不能也始终叫人家压一头。


    谁让他表哥平日里吊儿郎当,一到关键时候就发威,高考居然直接放卫星考上了江州大学,简直逼得他无路可走。


    陈乐指望跟林蕊报团取暖,奈何林蕊现在根本听不得人家提起孙泽,只期望这位大爷老实躺在床上坚决别动弹就好。


    礼拜六下午放学,苏木骑着车驮林蕊回家。刚到筒子楼前头,她就听见有人有气无力地喊“蕊蕊”


    那拖腔拖调的哭腔,那萧索寂寥的背影,吓得林蕊直接从自行车上摔下来。


    她揉着快成八瓣的屁股拒绝三连“有话好商量,这就是韭菜的最后一茬,你不跑割的肯定就是你。”


    苏木赶紧停下车,扶林蕊起来,试图跟提前退场的大哥讲道理“这又不是我们强迫你的,脚长在你身上,走不走还不是你自己拍的板”


    王大军无比悲愤“我自己走的不是你们套我麻袋把我给绑上的车啊。”


    俩小孩这时候才看清控诉者的脸,顿时惊讶“哎,大军哥,你怎么成这样了”


    短短一个礼拜的功夫,王大军直接瘦了有差不多十斤,简直脱胎换骨,身上的那股子小忧郁的矫情范儿都快赶上酷爱各种凹造型的孙泽了。


    王大军欲哭无泪“你俩好意思说啊大军哥平常亏待你们啦,哪次买冰棍忘了你俩的。你俩倒好了,都对我做了什么”


    都是白眼狼,好意思嘞,愣是装傻卖呆把他给骗进了巷子里头,叫他直接被套了麻袋。


    整整七天啊,哦不,是七天连八晚上,他过的是什么日子他跟着上山收货都快累死了


    什么山核桃山枣子还有板栗,收个没完没了。他跟着在山里头转悠,差点儿没一脚踩空,活活把自己给摔死。


    林蕊看着王大军凹陷的面颊,心里头怪不落忍的,又嫌弃他一个大老爷儿们还叨叨个没完,听得人耳根子疼。


    她赶紧转移话题“大军哥,你头上的缝线还没拆。”


    王大军愈发泪流成河“你说你俩良心过的去吗我头上还顶着这么大一口子呢”


    这几天什么清理伤口换药都不可能,就连纱布要掉了都得用透明胶带贴着。


    苏木没好气“你头上的口子是我们给划的没蕊蕊的话,说不定你在巷子里头被打死了都没人知道。”


    王大军瞪眼“你个小把戏就不能想我点儿好的”


    “走啦走啦。”林蕊出来劝和,“趁着我妈还没下班,赶紧去厂里头把线给拆了。”


    王大军还想再说什么,愣是被两个孩子直接推着往前走。


    他要开口,苏木就说让他坐自行车后座,驮着他去钢铁厂。


    王大军自诩是个大哥,哪里能真欺负弟弟妹妹,只好捏着鼻子听俩孩子使唤,跟着一路气鼓鼓地直奔钢铁厂医务室。


    林母正准备换衣服下班呢,见到女儿跟苏木,顿时笑了“怎么啦,饿了今天妈让食堂的郝师傅帮忙留了带鱼。回家就给你们做好吃的。”


    “妈,你先给他把线拆了。”林蕊伸手示意被直接无视掉的王大军。


    林母眼睛珠子在表情幽怨的年轻人脸上转了两转才认出来“哎哟,大军,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搁在大街上一打眼看过去的话,她还真认不出来。


    王大军差点儿当场嚎啕。还知道他瘦了啊,都不晓得他过的是什么日子。


    跑车上山累得跟狗一样,他还天天捞不到好吃的。山里头种不了水稻也不长麦子,山民都是靠山芋过日子,那玩意儿平常没事靠两个吃吃还算香甜,当饭抵肚子的话容易反酸吃了还不停地放屁。


    最最要命的是没油水,真是清汤寡水,连油花都看不见。


    王大军在肉联厂上班,工资再低也少不了油水啊。即使猪肉难得,起码猪大肠、猪肺这些猪下水,他还是能经常拎回家的。


    结果这七天,不,是七天八夜的功夫,他肠子里头的油都被剐光了。


    “没事,这不是头回出门没经验嘛。下次上车前,婶婶给你带一瓶芝麻油,蕊蕊外婆家种的,吃什么拌着都香。”林母轻手轻脚地拆着线,随口安慰满腹委屈的大军。


    “还有下次啊。”王大军这回真的眼泪都出来了,“再来一趟,我就累死在路上了。”


    林母不以为然“嗐,累点儿总比眼睛珠子没了强。知道上次来喊你打架的光头怎么样了吗”


    一根断在皮肉里头的线被林母拽出来,疼得王大军雪雪呼痛“怎么了”


    他都没顾上去看。


    林母冷笑“别看了,看了人家也看不见你了。”


    光头叫人敲了一酒瓶,断口直直刺进了他的眼睛。


    王大军吓得脸色发白,结结巴巴道“那,那动手术了没”


    “做了,眼科教授亲自给他做的眼球摘除术。”林母叹气,“另一回眼睛也不行了,年纪轻轻的,以后怎么办”


    王大军气得热血上涌,捏着拳头跳起来“哪个狗日的,老子找他算账去”


    “上哪儿找”林母冷笑,“他叫人一刀给扎在肺上,没到医院就断了气。”


    城南帮跟城北帮的这场械斗最终真惊动了武警部队,因为性质太恶劣。双方火拼的老鱼市据说安宁后地上的血腥味拿水冲了好几道都散不干净。


    恰逢迎接国庆盛典,江州居然搞出了这种性质恶劣的刑事案件,南省公安厅跟上面全都震怒了。


    参与斗殴的所有人都被抓进看守所,连动完眼球摘除术的光头也没能幸免。


    “你就作。”林母顺手在王大军的脑袋上敲了一下,“你要不是跑得快,保准也逃不掉。”


    王大军还是委屈“可你们也不能套我麻袋啊。”


    对自家人还下手这么狠。


    林母收拾拆线包,闻声冷冷地瞪过去“哼,要不是自家的孩子,谁管你在不在马路牙子上淌血淌死”


    不过林母好歹是身经百战的白衣战士,深谙打一巴掌得给颗甜枣安抚情绪的道理。这招哄孩子最管用。


    末了,上林家吃过带鱼跟牛骨头汤的王大军,又委委屈屈地跟着林家的孩子们一块儿去电影院看东陵大盗。


    这电影有意思,讲的是民国初期,孙殿英借以剿匪的名义,带着几万人挖了慈禧太后的老坟的故事。


    王大军一开始还爱看不看,到后面愈发津津有味,看得简直热血沸腾。


    哎哟,老孙说的没错。


    “哪个军阀不是贼不是土匪他们比我孙殿英,是王奶奶比玉奶奶,还他妈多一点呢,”


    没错,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等到电影放完了,王大军才意犹未尽地回家倒头睡觉,准备明天接着看。


    从头到尾一共五部呢,他可得好好看。还是江州好,有电视有电影有床。进了荒山野岭,连收音机都没声儿


    第二天早上起来,王大军总算原谅了老人家联合外人坑自己,肯跟奶奶说话了。


    他的意图非常明确,既然这回来家了,他就不打算再出去。大不了他以后不闯荡江湖,就老实上班得了。


    “我老是请假的话,厂里头会开除我的。”王大军煞有介事,“现在厂里讲究精兵简政,好多上年纪的同志都被请回家了。奶奶,你总不能让我没工作成盲流。”


    王奶奶冷冷一笑“我问你,这趟出去,师父给了你多少钱”


    “八八十。”王大军怯怯地竖起八个手指头。


    王奶奶慢条斯理地喝着枣茶“我再问你,你在肉联厂一个月多少钱”


    “八八十。”王大军猛然反应过来,急了,“奶奶,那不一样。进不了国营厂的人才在外头跑车呢。再说我也就是帮忙当小工,我又不会开车。”


    他又没蠢到家,真不清楚这八十块钱的辛苦费是人家周师傅看在郑家舅舅面子上给的。


    王奶奶瞪眼“不会不能学啊你郑家舅舅跟周师傅说好了,今儿就教你开车”


    她算是看明白了,真让孙子再在肉联厂蹉跎下去也就是混日子。今天厂里头让你混,明天不让你混怎么办手心向人求着,永远都低人一头。到底还是手上掌握门技术才不怕。


    对门的林蕊正两眼发直地盯着数学作业,听到王家的动静立刻跳起来“奶奶,我也要去,我要监督大军哥不能偷懒。”


    江州大学距离筒子楼只有七站公交车,她姐平常是住校,可周末会回家压着她学习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2019年第一天,希望新的一年大家都幸福快乐


    正文 名利各一半


    林鑫手上抓着初中数学课本给妹妹划例题。


    见她一门心思往外头跑, 当姐姐的人立时沉下脸“坐好老实写作业。”


    昨天晚上她打着安抚王大军, 陪人纾解心头郁闷的旗号, 硬生生地赖在电影院看了一个半小时的东陵大盗, 还兴高采烈地拉着苏木热火朝天地讨论盗墓手法。


    什么洛阳铲伞兵刀,黑驴蹄子公鸡血, 怎么就没见她学点儿有意义的东西


    今天早上被自己从床上拖起来,她就一直这副呵欠连天的样子。再让她写两道数学题,她干脆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林母支着锅在走廊上起了煤炉炒腌菜毛豆米, 闻声赶紧劝慰大女儿“行了,鑫鑫, 先摆桌子吃饭。”扬起声, 她又支开小女儿, “蕊蕊, 你去喊苏木上来。”


    林蕊如蒙大赦, 立刻欢欢喜喜地奔下楼去。


    为了多拖延点儿不学习的时间, 她甚至不愿意直接在楼上开窗喊,还亲自爬下四层楼。


    林鑫气得笑出声, 手指妹妹活泼过头的背影示意母亲“妈, 你看她”


    “好了,你跟她置什么气白气坏了你自己。你妹妹你还不了解么。”林母摇摇头, 认命般的叹了口气,“天生就不爱读书。让她学习简直要她的命也不知道随的谁。”


    明明两边根子上都没这一茬。


    林鑫收拾桌上的书本作业,不满母亲的纵容态度“可蕊蕊总得上学啊。现在社会劳动力剩余,街道工厂都在往外头裁人。眼下初中毕业出去找不到工作的待业青年一大堆, 她将来要怎么办”


    腌菜花毛豆米炒好了端上桌,林母拿干抹布擦手,心诡异地宽“没事,船到桥头自然直,好手好脚的,总归都能找口饭吃。”


    说着,她笑起来,“要真不行,就让她回郑家村养鸡去。她舅妈正好缺人帮忙呢。”


    农村养殖万元户也不少,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人总是要吃要喝的。


    林鑫从箩筐里头拿出碗筷用开水烫洗一遍,不甚赞同“那蕊蕊以后怎么找对象。她这个脾气,一般人可承受不起。”


    不是她歧视农村人,只是人的认知水平基本取决于成长与生活环境。


    蕊蕊这么跳脱的性子,在村里头当外来的娇客没问题,大家当成西洋景。真跟他们一起生活了,人家会看不惯的。


    林母放下干抹布,得意地跟大女儿眨眼“怕什么,就你妹妹那个小机灵劲儿,你还怕她嫁不出去再说”


    她压低了声音,“不还有苏木嘛,咱们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总不会让他欺负了蕊蕊去。”


    到时候,小两口放在眼皮底下看,总翻不起浪头来。


    林鑫目瞪口呆,看她妈的眼神颇为复杂“妈,苏木还喊你嬢嬢呢,你忍心这么对他”


    还有就是蕊蕊才多大,就开始相看这个了旧社会童养媳,到她妈这儿居然成了童养女婿。


    “是有点儿怪不好意思的。”林母吸气。


    虽说自家孩子自家疼,癞蛤蟆看自己闺女都是小仙女。不过作为坚定的唯物主义者,郑大夫的眼神还没彻底歪到天边,勉强大概能认清自己女儿的真面目。


    的确不是个儿媳妇的好人选。


    她皱眉琢磨着,看向大女儿,略有些愧疚“要不,你吃点儿亏,等你妈我退休了,就跟你妹妹一块儿住,帮她照应着点儿。叫她别老是欺负苏木。”


    反正按规定,钢铁厂女职工五十岁就能办退休手续,自己还有六年。到时候蕊蕊也才二十岁,不急。


    林鑫还没有来得及对母亲的异想天开做出反应,门外就传来妹妹兴高采烈的声音“妈,你们厂也要搞内退啊你十八岁工作,现在早就满二十五年嘞。”


    退退,她还有一堆挣钱点子等着人实践呢。


    林母转头瞪双眼发亮的小女儿“内退你又打你妈的什么歪主意啊”


    等目光转移到跟在俩孩子身后的卢定安时,她立刻恢复和颜悦色慈祥的模样,“小卢啊,你怎么来了吃饭没正好一块儿吃。今天是刚收上来的新米,熬出来的粥特别香。”


    林蕊看得辣眼睛,偷偷地撇过脸去。


    啧啧,听听郑大夫的语气。


    这就是对不受待见的小女儿跟备受欢迎的大女婿之间红果果的差别待遇。


    她往屋里拉了把苏木。自己坐,少年,你嬢嬢现在眼中只有大女婿,哪还看得到你这么个小可怜。


    卢定安笑着表示自己在家吃过早饭来的,但现在闻到香味又馋了,所以还得叨扰阿姨一碗粥。


    郑大夫高兴得很“要吃的,这米还有你起码一半的功劳。”


    林蕊往碗里头舀了勺子腌菜毛豆米,给苏木也舀了勺,催促他快点吃。


    不受待见的孩子就得有眼力劲儿,自己积极主动地端碗,别指望大人劝饭。


    腌菜毛豆米是她妈加了香干跟红椒炒的,好吃的打嘴巴子都停不住,配着新米粥简直一绝。


    “妈,根生叔叔那个电动钐镰制造出来没有”林蕊喝下一大口香喷喷的新米粥,终于想起来吃水不忘挖井人,得关心农事,“再不做好的话,人家稻子就都全收光了。”


    偏偏国庆节过后,她爸又代表厂里头去宝钢考察,不能跟进此事。


    林母笑了,转头示意卢定安的方向“这你得问问你卢哥啊,你妈我对这些真没什么研究。”


    “基本上差不多了。”卢定安赶紧放下手中的筷子,咽掉嘴里头的饭菜,“根生叔叔以前学过电工,他上手快的很。”


    他还依据风力独轮车的原理,给钐镰连着的独轮装了风帆。这样车子往前推行的时候,就可以通过调整帆的方向借助风力,速度还能上去不少,省却了驱动车子需要的电力。


    卢定安看到成品的时候都不由得佩服。


    术业有专攻,农具好不好用,怎样才能更好用,的确没有谁能比常年跟土地打交道的农民更清楚。


    “真的”林蕊激动得差点儿直接跳起来,“那就能直接用了快快快,让根生叔叔去当割稻客,趁着农忙赶紧挣钱”


    眼下分田到户,各家的粮食各家收。


    万一没及时收割完毕,一年的辛苦就交代在地里头了。所以公社时代几乎消失不见的稻客、麦客又应运重生。


    手艺娴熟的稻客趁着农忙时节一程程地赶秋收,既挣了钱也解了其他田主的燃眉之急。


    林蕊特地打听过了,因为过程极为辛苦,所以现在收割一亩稻子能挣五块钱。


    按照电动钐镰的速度,一天收割十来亩地不成问题。刨除电费之类的成本,挣个五十块绝对小意思。


    “这么多钱”苏木两眼放光,激动得连粥都顾不上喝,掰着手指头算账,“要是他干上两个月的话,岂不是连手指头都不用剁了”


    两个月六十天,五六三十,正好三千块啊那三根手指头真剁亏了。


    林母板下脸“苏木,不许在背后说长辈是非。”


    苏木偷偷吐舌头,赶紧缩下脑袋吃饭。


    “你傻啊”林蕊深以与此人同伍为耻,数落脑袋瓜不够用的少年,“哪儿的水稻能割上两个月这都快一整季过去了。”


    苏木不服气“农作物多了去,除了稻子就不能割别的什么玉米、大豆,难道都不要收回来吗对了,还有高粱,成片的高粱地。”


    林蕊嗤之以鼻“你当是什么年代,哪儿来的高粱现在根本就没人种高粱。产量低又不值钱,张艺谋导演拍红高粱时还是特地让人种的高粱呢。”


    苏木哪里会这么容易就放弃“反正肯定有其他农作物能一直收割下去。对了,棉花,棉花要从入秋一直采到过冬呢。”


    棉花不像粮食熟起来凑堆,往往棉桃炸成云朵,同一株上的其他棉桃还含苞待放呢。可不就要来来回回地反复采摘


    林蕊简直不想跟这个傻子说话了。谁家收棉花是直接把棉花杆子砍倒了带回家的那都得一个个揪下棉花来。


    苏木愣了下,老老实实地点头“这倒也是,那还得先割稻子。趁着秋收没结束,能挣上百也总比没进账好。”


    百,林母下意识想要叹气。这俩孩子真是挣过钱的人了,说起百跟块一样轻松自在。


    现在农民忙一年,也不过挣百块钱。


    林鑫扶着饭碗听了半天两位初中生的你来我往,忍不住太阳穴的青筋直跳。怎么无论什么话题开头,蕊蕊跟苏木都能扯到挣钱上去


    “不挣钱还折腾个什么劲”两人异口同声,齐齐转过脸。


    林蕊带着点儿小幽怨看她家的王母娘娘跟观世音菩萨“你们又不准我挣钱,还不带我看别人挣钱过过眼瘾啊。”


    好歹使用蓄电池作为能动力的想法还是她提出来的呢,她不能让自己的智慧白白落在旮旯里头蒙灰。


    她心中的委屈还宽阔似海流呢。


    苏木也立刻配合地连连点头。


    当妈的跟做姐姐的人都被两人的神同步给逗乐了。


    卢定安也憋不住笑“你俩还真和根生叔叔想到了一块儿去,他也打算试试钐镰的效果。刚好江州农业大学的实验田要收割。他就承包了山地上的收割任务。”


    大片的实验田当然可以依靠收割机进行,但是山地以及小块零散田地,机器根本开不进去,必须得依靠手工操作。这种情况下,电动钐镰就成了最恰当的选择。


    林鑫转过头,长长的睫毛轻颤,她微微抿了下嘴唇。


    根生叔叔不过是普通农民而已,哪儿来的关系找到农业大学的门路。专职做稻客的老手又不是没有,学校为什么要找上他


    卢定安微笑“农大那边本来计划是将秋季农田收割作为学生的实操作业。结果临时情况有变,时间又耽误不得,只能临时找收割机。”


    然而眼下江州大部分农田都是依靠人工收割,全市的收割机都没几台,正趁着天气晴好在农场抢收。学校突然要找机器哪有那么容易。


    所以这任务就落在了根生叔叔头上。


    林鑫轻轻地“嗯”了一声,示意卢定安“你要不要尝尝雪菜毛豆米我妈炒的,很好吃。”


    林母也跟着劝菜“小卢,你多吃点儿,毛豆米还是你桂芬婶婶自己种的剥的。”


    郑家村的村办厂定期有人到江州钢铁厂送货拖原材料。桂芬婶婶就时不时托人家带点儿分量轻的精细菜,比如择好的菱角藤,再比如剥好的毛豆米,捎给林家。


    东西不贵,耗得是时间跟心意。


    卢定安笑着舀了勺雪菜毛豆米铺在米粥上“农大那边还庆幸呢。总能没让稻子烂在田里头。”


    如果后面还无法及时找来大型收割机的话,可能剩下的近百亩地也得靠根生叔叔来收割,就是时间太赶了。


    林蕊顾不上吃狗粮,只两眼放光“他一个人来不及的话,桂芬婶婶也可以帮忙啊。电动收割又不费力气。”


    制造收割器的本钱要是不够的话,可以由她来支援。反正收割完农大的实验田,钱就能还回头了。


    “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林母忍不住皱眉,“你桂芬婶婶哪里走得开,宝生谁来带啊。”


    林蕊将那句“所以没事生什么小孩”硬生生地吞下了肚子。


    嗯,现在小宝生长开了,小脸看着比刚生下来那会儿顺眼多了,傻乎乎笑的时候勉强也算个可爱宝宝。


    颜控林蕊同学对人事物的喜好重点取决于脸。


    她小声嘀咕“我不是想让芬妮爸妈多挣点儿钱嘛。”


    林母揶揄“哟,钱不到你口袋里头你也乐意我们蕊蕊还挺高风亮节的啊。”


    “嘁”林蕊挺起胸膛,“您别小看人,这点觉悟我有。赠人鲜花手留余香。我身边的人越有钱,对我来说越是好事。”


    贫民窟里头的百万富翁会成为旁人觊觎的对象。可如果周围人都生活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古代剿匪最有效的方法是什么是父母官得让治下老百姓吃饱饭,这样人家才不会落草为寇。


    金三角缉毒重点是啥,是让老百姓改种其他经济作物挣钱,如此他们才会心甘情愿放弃种植罂粟。


    是在富人区过的舒服还是在贫民窟自在,别想了,肯定是前者。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矛盾源自于没钱。


    眼下我国最大的矛盾就是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与与社会生产力相对落后的矛盾。


    所以才要改革开放啊。


    林母这回真乐了,表示要对女儿刮目相看“可以啊,我们家蕊蕊这思想境界。”


    深谙妹妹本性的林鑫直接摇头当场拆台“她是因为她自己没办法挣这钱。不然你看她试试。”


    林蕊鼓起腮帮子,吐出口气“姐,我都放血了,你还不带我落点儿好名声啊。”


    一想到眼睁睁地看着钱飞走了,她就心痛。她也忙前忙后,很辛苦的,必须得多吃点儿。她又舀了勺米粥塞进嘴里。


    “好,名归你,暂时利益先归根生叔叔。”卢定安放下筷子,笑着抬起头看桌上的人,“我和根生叔叔商量过了,准备给这个电动钐镰收割器申请专利,专利人是蕊蕊。”


    咳咳,林蕊被呛到了。


    她捂着嘴巴四处找面纸失败,才想起来现在不流行面纸。


    眼下也顾不得嫌弃苏木的手帕到底哪天洗的,林蕊赶紧抓来擦嘴巴,舌头直打结“专专利”


    妈呀,专利啊硕大的奖状,鲜红的大印章,上头金光闪闪的专利两个大字。


    “对。”卢定安点头,“现在国家鼓励科技发明创造,目前短期内大规模纯机械化农业生产很难实现,倒是对小型单人操作的农具改进创新非常具有现实意义。我估计这个收割器应该能申请下来专利。”


    苏木激动地抓住林蕊的胳膊,眼睛珠子都快瞪出眼眶“蕊蕊你要发财了,爱迪生就是发明灯泡后变成大富豪的。”


    林蕊心花怒放,简直飘得跟陷在云端上一样。


    残存的良知逼得她不得不开口澄清“不不不,钐镰是卢哥你制作出来的,那个电动助推器也是你们做的。我从头到尾就负责嘴上说说而已。”


    她脸皮虽然厚,可这么明目张胆抢人家的功劳,那实在是说不过去。


    “创意是你的。”卢定安微笑着安慰她,“科学发明最重要的是创意,你想到了用蓄电池作为助推器。”


    林蕊嘴巴咧得快挂到耳朵上,还想说什么,却目眩神迷。


    专利啊,金光闪闪的专利,原谅她这个从小到大的学渣,她做梦都没想到这么高大上的东西还能跟自己,哦不,是她妈扯上关系。


    “那那多不好意思啊。”她羞涩地虚伪着,“既然如此,我就却之不恭了。”


    咳咳,专利人是林蕊,她妈。


    这就当她在这个世界里头孝敬她妈的礼物。总不能白顶着亲妈的身体各种浪上十年。


    卢定安微笑,直接给面前这两位双眼晕乎乎笑得合不拢嘴的弟弟妹妹泼冷水“虽然有专利,但是想要凭借这个挣钱,实际操作难度不小。”


    说到底,这项技术并没有太独特核心之处。只要看上几回,懂行的人就能琢磨出来究竟是怎么回事。而国人的仿照能力一向卓尔不凡,又不怎么具备专利权意识。


    林蕊心灰意冷地趴在桌上,她还想躺着就把钱给挣了呢。她现在不缺挣钱的主意,就缺自己去实践的能力。


    算了,其实这所谓的创意也不是她自己真正独创出来的,不过是沾了穿越回三十年前的光。


    唉,做人要知足常乐,好歹她还白捡了项专利发明呢。


    这也就是摊上了她干爸好说话,根生叔叔没概念,换成其他人试试。谁愿意搭理她啊。


    唉,还是先吃一大碗自己割下来的稻子做的米粥。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快乐


    正文 秋高去郊游


    林家人的早饭还没吃完, 外头就响起锅碰煤炉的声音, 夹杂着王奶奶追孙子的叱骂。


    “必须得去, 舅舅都帮你讲好了, 你拿什么架子啊学车是坏事啊人家想学还没机会呢。”


    王大军都快哭了“奶奶,不是我不想学, 是我真不会。”


    他被自家奶奶追的无路可逃,一头扎进林家,朝林母连连作揖, “婶婶,求求你了, 你就跟舅舅说一声, 我学不了, 我脑袋笨。”


    林蕊不假思索“再笨能有我笨我要是学会了开车, 你没理由学不会。”


    郑大夫跟林鑫面面相觑, 都不知道应不应该夸自家的小姑娘有自知之明了。


    王奶奶立刻接话“听到没有, 人家蕊蕊都不怕的,你怕什么去, 好好学开车。这么大的小伙子, 手上一门技术都不掌握,厂里头裁人, 我是厂长都第一个裁你。”


    林蕊立刻擦嘴巴,兴冲冲地放下筷子,给王奶奶打包票“奶奶你放心,我一定看住大军哥不让他溜号。”


    “哎哟, 我们蕊蕊真是贴心小棉袄。”王奶奶高兴地摸着小丫头的脑袋,“你等着啊,今儿奶奶给你烧好吃的。”


    林鑫在心里头冷笑,她妹妹可不得贴心,跟王大军出去学开车,她就能光明正大地逃避学习写作业了


    好学生如她完全理解不能,有那劲头上蹿下跳绞尽脑汁地躲避学习就不累吗


    相形之下,学习才是最轻松最简单的事,况且不管早晚,学习总归都是要做的。


    可惜对于不求上进的资深学渣林蕊同学而言,学习就是生不如死。她能拖一分钟都是好的。


    远远的,巷子口响起来卡车喇叭声,她立刻满怀期待地看向自己的亲妈。


    林母叫小女儿那可怜巴巴的眼神看得没办法,只能捏捏鼻子一挥手“去,别瞎跑。正好好好观察,想想今天的作文怎么写。”


    所有的玩乐都是被作文给毁掉的,又不是人人都立志当徐霞客,为什么上趟动物园都得写游记她就光看看乐呵乐呵不行吗


    林鑫冷笑“那你就留下来好好写作业。”


    滔滔不绝发牢骚的林蕊立刻强调“不,文章本天成,我要在生活中汲取养分。”


    林母“扑哧”笑出声,挥挥手让女儿走了。


    得,看她这样儿,硬逼着她在家看书写作业她也静不下心来。


    林蕊要出门,苏木自然不会留在家里头。反正上海滩放完了,上午也没什么好看的电视剧,他还不如跟着大卡车去城郊逛逛呢。


    这个季节,柿子熟了,海棠果也红了,可以摘来吃。海棠果他吃过,味儿一点不比黄帅苹果差


    卢定安相当配合地接话“海棠果是不错,我小时候一直以为它是小苹果。”


    他原本打算请林鑫去公园里头走走,欣赏秋日风光。但既然林鑫不放心她妹妹,大家一起去西郊逛逛也不错。


    刚好他准备了野炊的材料,再多买点儿面包跟火腿肠以及汽水,就能立刻出发去野炊。


    苏木觉得卢大哥的建议很不错。现在入了秋,山上肯定有枯树枝,他们还可以点火烧烤。


    什么烤鱼烤鸟蛋烤野鸡,他门儿清。


    卢定安哭笑不得,委婉地拒绝“下次,今天准备不充分,在外头点火的话,控制不好容易造成火灾。今天我们先简单地吃点儿三明治。野生的水果也不错。”


    司机周师傅哈哈大笑“正好,听说西郊山里头还有九月瓜,那个味道更好,不过我倒没吃过。走咯,到时候咱们多采点儿带回家,也让家里头尝尝。”


    一群人都喜气洋洋,唯独王大军臊眉耷眼地上了车,哭丧着脸,丁点儿郊游的喜悦都没有。


    周师傅也不管他,只一口气将车开到西郊。这里野地宽敞人迹罕至,最适合学习开车。


    到了空地之后,林鑫跟卢定安先寻找适合野炊的地点铺上餐布,再带着两个小的往附近逛逛。


    西郊碧水青山,秋阳正好,不远处溪流涓涓,波光潋滟,恰似流淌着一匹金线编织的柔软丝绢。


    抬眼望去,漫山遍野全是葱葱郁郁的树木。秋尽江南草木凋,只路边散落的红枫显出了点儿农历八月下旬的意味。


    林蕊跳到石头上,绞尽脑汁地想找出首诗歌来应应景。


    无奈她肚子里头墨水有限,“秋”了半天就冒出一句“秋天来了,树叶黄了,一行大雁往南飞。”


    水边的野鸭子扑着翅膀“嘎嘎”地飞走了。


    苏木默默地看了她一眼。


    为了缓解尴尬,林蕊伸手指向河面“看,那是什么”她本想说是大自然的恩典,眼睛瞥到清浅处鹅卵石的位置时,突然间惊呼,“虾子,河虾。”


    齐白石大拿笔下的虾,虾壳半透明到几乎能看见里头肉的河虾,爆炒水煮都鲜得要死的河虾


    林蕊一刺溜跑过去,伸出手就想抓,结果脚下一滑。


    要不是苏木恰好在她旁边直接拽住衣领,她就“咕咚”掉进水里头去了。


    她吓得脸色惨白,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幸亏没真落水。否则她姐肯定直接把她撵回家,压在书桌前不准她起身。


    果不其然,奔过来的林鑫看到妹妹安然无恙就拉下脸“再瞎胡闹马上给我回家去。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许玩水。”


    林蕊企图卖萌“我想捞虾子来着,我会做糖醋虾。可鲜可好吃了,妈一定喜欢。”


    林鑫冷笑“你现在回家写作业,妈会更喜欢。”


    卢定安在边上安抚挨骂的妹妹“今天没带工具,下次我们准备好了再来钓虾子。”


    “哎哟,有啥好准备的。折根芦苇棒子,挖条蚯蚓就行。”苏木拽着林蕊远离她姐,“这有什么稀奇的,虾子呆的很,真要钓虾的话一钓就是一大碗。”


    他对河虾毫无兴趣,少年的目光全被前面的海棠林吸引住了。


    好大一片果子林


    少年拖着小伙伴的胳膊,一路冲过去,亢奋地大喊大叫。


    花啊草啊有什么好看的,都不如吃进肚子里头的东西实在。


    西郊的海棠树不太高,大概三四米米左右,远远的就能看到丁丁当当挂满树的海棠果。仿佛过节时缠在树上的小灯笼。


    只是靠近下面的红果子少得可怜,估计被过路人随手摘走了吃。


    上面的红果果倒是数量可观呢,奈何林蕊跟苏木都是小短腿,两人完全够不到,只能急得围着树团团转。


    旁边没石头可垫脚,林蕊试图想法子拉树枝下来好采果子,可惜海棠树的树枝不是柳条。


    苏木狠下心,蹲下来示意林蕊“你骑上去,我就不信咱俩还吃不着。”


    小时候,他们去医院墙边偷葡萄的时候就是这么做的。


    那葡萄可真甜。他们吃圆了肚子还捎上两串回家,结果被嬢嬢揪着耳朵并排罚站,亏大了。


    林鑫看妹妹丁点儿犹豫都没有就要往人家小男孩的脖子上骑,几乎要晕倒“胡闹,摔到了怎么办”


    也是十四岁的大姑娘了,怎么就一点儿也不讲究呢平常看她各种臭美倒是挺来劲儿的。


    不说男女七岁不同席,男女有别的基本道理要懂啊


    卢定安也是被林蕊的豪放做派惊得目瞪口呆。


    他清了下嗓子,安慰被姐姐训的满脸委屈的小姑娘“没事,我给你找个树杈戳海棠果就行。”


    他随身带了水果刀,去旁边砍了y型的树杈,然后又细心做起修整。


    林蕊看着男人上下翻飞的手,啧啧嘴巴问她姐“我以后是不是得少给卢哥点儿表现机会,省得误导了你啊。”


    显得他多能耐,好像所有的事情都难不倒他一样。


    据说男人对女人的感情源自于怜爱,女人对男人的爱恋则发乎于崇拜。


    还有什么比无所不能更让人崇拜的呢。


    林鑫瞪眼“你又胡说八道什么啊,我们就是同学,很好的朋友。”


    呵呵,这话谁要信谁就是小狗


    林蕊戳戳她姐的胸口“我没意见,到底什么关系得问你自个儿。王尔德说过,男女之间不存在纯粹的友谊,有的只是爱恨情仇。”


    “王尔德”林鑫冷笑,“他哪本书里头说的”


    林蕊语塞,这个她哪知道。


    她看的都是网上传的名人名言。到底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谁有空去翻书对照啊。


    名人们被强摁头贴上的各种名言多了去。活着的能辟谣,仙逝的连棺材板都压不住。


    卢定安生来天使属性,他及时出现帮小姨妹解围“蕊蕊喜欢王尔德啊,我那边有他的书,你要不要看他的童话很有意思,正好是英文版的。下次我让你姐给你拿过来。”


    谢绝童话,还英文版,她连英语书都看不下去。


    林蕊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姐,不怀好意地笑“其实我只对王尔德的名言感兴趣。”


    卢定安很有耐性哄小孩“什么名言”


    林鑫直觉不妙,蓦地耳朵发热,随口敷衍道“她正琢磨怎么写作文呢。”


    林蕊一本正经“这世上有三种东西无法隐藏,咳嗽、贫穷以及爱情。”


    林鑫忍不住揪妹妹的耳朵,柳眉竖起“你天天就给我看这些”


    难怪成绩始终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卢定安赶紧递上修整好的树杈“蕊蕊,你去打海棠果。”


    他连连朝林蕊使眼色,又拦在林鑫面前,“我们要不要去那边逛逛我刚才看到那边有片野菊花,还有蓝色的野花,很漂亮。我不知道是什么花,你能不能带我认认”


    林蕊立刻挣脱她姐的魔爪“你看你的花去,别耽误我打果子。”


    她才不要吃狗粮呢,又不扛肚子。


    穿到这个世界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物质匮乏,她觉得自己比以前更馋了,嘴里头老想塞点儿什么吃的。


    海棠果不错,不像苹果那么大,一个吃不完还要浪费,最重要的是它不用掏钱买啊,这么一大片海棠林,够他们采好几袋子了。


    不管是做成果酱还是煮糖水,或者晒海棠果脯,味道都不赖。


    苏木跟在林蕊后面捡叉落下来的海棠果,好奇道“王尔德是谁”


    “英国诗人、作家,萧伯纳的朋友。”


    苏木点点头“那他写过什么书好看不”


    林蕊支吾了半天,死活想不起来。


    她就记得王尔德告他男情人的勋爵爹诽谤,结果反被以风化罪给关进监狱,最后妻离子散破了产,男情人跟他复合又分手,因为情郎爱的是高高在上的他。


    不过倒是有位一直还爱着他的前男友陪伴他直到生命的尽头。


    据说因为王尔德被抓的时候手里头拿了本黄色的书,所以后来带肉的都叫小黄片、小黄文等等。


    苏木瞠目结舌,半晌之后,一言难尽地看着滔滔不绝的少女“三十年后的大学生就学这个”


    林蕊被噎得说不出来话。


    啊呸装什么假正经,八十年代也没见淳朴到哪儿去。


    满屏幕的文要上床武要上房,公开放映的电影还有正面露点的,要搁着三十年后早就被和谐了。


    苏木自觉有义务为八十年代正名“起码你姐跟卢哥他们说起王尔德不会就记得小黄文。”


    “好歹我还知道王尔德”


    林蕊不想自己有生之年竟然被个平生第一个月进学校的学渣中的战斗机嘲笑。


    她愤怒地抄起树杈就往苏木背上戳,三天不打就搞不清楚自己是谁了


    苏木被戳的嗷嗷叫,居然还敢嘴硬“你就是没好好学习。”


    多少人想上大学进不了,她上了竟然还不珍惜。


    “你先考试及格了再来说我”


    这年头怎么回事一百步也好意思笑五十步。


    苏木连滚带爬,被林蕊戳的走投无路,直接窜入茅草丛中。


    西郊山边的茅草长得茂盛,以往是缺柴火人家补充烧锅材料的首选。分田到户以后,家家户户够烧了,没人打的茅草肆意疯长,蹿的足有一人高。


    苏木今天穿的衣服本来就不是亮色,往里头一钻,简直成了野地中的兔子。


    林蕊挥舞树杈穷追不舍“你给我站住”


    “啪”的一声,树杈扫到了人,挨打的人发出“哎呦”的叫唤。


    林蕊得意洋洋地叉着腰,呵,小子,敢跟姐姐我叫板,反了你


    苏木从草丛中窜出来,满脸惊惶“蕊蕊你打到哪儿了让你别挥来挥去的。”


    林蕊莫名其妙“我没事儿啊,刚才不是你疼的叫吗”


    两人面面相觑,不是她也不是他,那叫唤是谁发出来的


    少男少女的目光齐齐往草丛里移动,撞上个捂着脑袋手拄钢筋站起来的男人。


    男人约莫四十岁上下,手上抓这个麻布口袋,满脸怒容“干什么呢你们”


    苏木赶紧挡在林蕊前头,慌忙从口袋里摸出把刚捡的海棠果,讨好地递上去“叔叔,您是在草里头挖地石榴吗甜不甜啊要不要先尝尝我们打的海棠果果,挺好吃的。”


    中年男人不耐烦地应了声,并不接海棠果,只皱起眉头抱怨道“你们也不怕果子上打了农药会吃死人。”


    林蕊心里头不痛快,觉得这人嘴巴有点儿贱。他挖地石榴,他们也没说他挖出来的果子有毒啊。


    再说这海棠果本就是无主之物。谁要是在这儿打农药,还不设置警示标志,要是有人吃出个好歹来,肯定得找这人算账。


    哼,看到这么多海棠果眼馋了。他们都没跟他抢地石榴,他倒是好意思想骗开他们,好独占这片海棠林。


    男人面色难看地在边上站了半天,看他俩跟没事人一样继续打海棠果。他终于忍无可忍,满脸愠怒地走了。


    “呸”林蕊冲着他的背影小声啐了口。


    想得美,这点儿雕虫小技就想哄得他们放弃海棠果美不死他哦。


    苏木露宿经验丰富多彩,食物中毒的经历也千奇百怪。他看着海棠果犯疑“要是真打了剧毒农药怎么办”


    这么多果子也不能一个个都拿去化验啊。他听说毒物检测过程很复杂。


    “不怕”林蕊自有主张,“咱们用洗洁精洗了再泡上两天,完了削皮吃。”


    这要是还能食物中毒的话,附近的鸟也该死一片了。


    不过地石榴好吃吗听着感觉倒是不赖。


    本着贼不走空,走过路过绝不放过的原则,林蕊拖着苏木陪她找地石榴。


    她隐约记得自己上辈子好像吃过,起码应该不难吃,否则她肯定印象深刻。


    地石榴,顾名思义应该跟地瓜一样,长在地底下。


    苏木立刻纠正她的想当然“不对,就是贴着地长的,跟西瓜一样。”


    林蕊不服气“要是贴着长不用挖,刚才那人手里头为什么抓着钢筋啊”


    苏木愣了下,不太肯定“当棍子赶蛇的”


    西郊草木葱郁,人迹罕至,说不定草丛里头真有毒蛇。


    林蕊嗤之以鼻“你傻啊,这儿到处都是树枝。他随便捡根棒子就能打草惊蛇,非得大老远的抓根钢筋过来,累不累得慌。”


    说话间的功夫,林蕊在松软的草地上看到了一个小洞,顿时大喜过望“肯定就是这里,洞是他拿钢筋戳出来的。”


    看样子,这地石榴还是一窝窝的长着的啊。这片草地戳了不少地洞。


    她激动地蹲在地上,抓着树杈往洞里头戳。她倒要看看这儿的地石榴到底长什么样儿。


    苏木连连摇头“他找的不是地石榴,地石榴肯定不是长在土里头的。”


    “哎哟,你管他挖什么呢,反正是好东西总归没错。”林蕊兴致勃勃。


    说不定这人不是看上了他们的海棠果林,只是担心他们撞破他的发财秘密,这才怒气冲冲地走开的。


    她倒要看看,地底下究竟藏了什么宝贝。


    树杈的瞬间,一条黑影钻了出来,几乎是缠着树杈逶迤而出。


    长长的一条,身形柔软。


    妈呀,蛇


    林蕊吓得手一松,“嗷”就往边上蹿。这洞口居然是蛇洞。


    苏木二话不说,抓起手中的树杈就朝蛇头下方的七寸位置砸过去。那蛇顿时晕了,叫他直接抓在手里。


    不错,这蛇两米多长,足足有五六斤重,剥了皮可以炖上一大锅了。


    林蕊“啊啊”直叫“你丢下,它醒过来咬你。”


    “怕什么。”苏木不以为意,“这是滑鼠蛇,没毒的。”


    现在兴致勃勃的人换成了少年郎。


    蛇可是好东西,蛇肉贵的很,早几年就是三四块钱一斤,现在更是涨到了十块钱,比猪肉值钱多了。他手上的这一条,就能卖出五六十块钱。


    合着那人不是在找地石榴,而是抓蛇啊。


    发现致富新门路的苏木干劲十足,抓着树杈又想找第二条。看来这是个蛇窝,说不定里头还有蛇。


    眼下已经是十月初,西郊气温降的尤其快,不少蛇已经准备冬眠,差不多要到来年三四月份才会出来。


    要是今天运气好,逮上个五六条,卖了就能给嬢嬢换个煤气灶。连上煤气包,火一点就用,完了还能立刻关上,不用封起来。


    省的嬢嬢每天一大早还要起煤炉,给他们炒菜做饭。


    林蕊羞愧得都快找个地洞钻进去,跟苏木一比起来,她简直不孝的没眼睛看。


    “算了,我有钱。九月份的三百块,王奶奶已经给我了。”林蕊拖着苏木走,“我给我妈买煤气灶,别叫蛇咬了你。”


    到嘴的肥肉,苏木怎么肯轻易放弃。他挣扎着抓紧手上的树杈“没毒,这蛇真的没有毒。”


    “那你怎么知道里头的其他蛇没毒”林蕊瞪眼,“万一是五步倒呢要钱不要命啊你。都说了我有钱。”


    苏木有点儿委屈“你的钱不是要留着买股票嘛。这钱都在地上了,我总不能不捡起来。”


    “捡你的头啊”林蕊拍下他探洞的树杈,“好啦,反正我现在也找不到卖股票的地方,先给我妈买煤气灶再说。”


    挣钱虽然重要,可还是得享受生活的。


    对了,煤气灶在哪儿买,回头她还得问问她姐。


    正文 意外捡到宝


    林蕊没等来她姐跟未来的姐夫, 先迎来了一堆蛇。


    从那条什么滑鼠蛇开始, 接二连三的蛇群从地洞里头钻出来, 仿佛打不完的地鼠。永远都能在你想象不到的位置伸出头。


    林蕊吓得哇哇怪叫, 苏木却眼睛亮得像电灯泡。


    蛇可是好东西,蛇窝就是金山。


    多少捕蛇人漫山遍野地寻找蛇的踪迹, 什么看蛇粪找蛇垂涎的地方,还要观察细而光滑的蛇路,为的就是想找到蛇, 可蛇相当狡猾,望风而动, 搞不好折腾一天也未必有收获。


    像他这样直接撞上大蛇窝, 真是他捡到宝了。


    少年手持树杈, 出手如电, 一个猛子扎下去就死死卡住蛇脖子。然后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扭的, 那蛇就绕着树杈被盘晕了。


    “快, 拿麻袋来。”苏木捏着大蛇的七寸催促林蕊。


    这条菜花蛇块头一点儿不比前面的滑鼠蛇小,分量恐怕比那条还重。


    林蕊吓得手软脚软, 想要催促苏木将大蛇丢下, 又怕自己发出的动静会激怒了蛇,反而逼得蛇攻击苏木, 只能呆愣在原地捂住嘴巴。


    苏木急得不行“快点儿啊。”


    他有预感,后面还会有蛇出来。


    果不其然,那些蛇就如同排着队似的,一条条地钻出地洞。


    苏木守在在地洞口, 跟钓虾呆子一样,伸出树杈就卡住一条,然后捏着七寸丢在麻袋里头。


    这麻布口袋用蓖麻油反复浸泡过,轻便又耐用,是装蛇的利器。他原本带口袋出来是妄想能够扫荡整个西郊的山货。


    不是说有九月瓜吗结果没看到瓜,瓜蛇倒是游出来好几条,就从他脚边的洞口。


    苏木静声屏气,他的动作必须得快,因为蛇的嗅觉非常厉害,沾上了蛇腥味,剩下的蛇就会望风而逃。


    跟外行人猜测的不同,几乎所有的蛇都怕人。无论个性温和与否,见到人,它们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摆动身子逃跑,除非被逼急了才会发动攻击。


    所以捕蛇人能不能抓到蛇,唯一的诀窍在于动作要敏捷,慢一点儿,蛇就会逃之夭夭。


    林蕊捂着嘴巴躲在边上,既不敢喊又不敢看真人版打地鼠,哦不,抓蛇。


    她原本不怕蛇的,她去动物园的时候,从不避开蛇馆。可任凭谁看到蛇群出动也没办法维持镇定。


    太多了,这些蛇小的有她胳膊长,大的足有两米多。不知道是不是过了寒露要准备冬眠了,个个都吃得膘肥体壮。


    她不知道洞里头到底游出来多少蛇,只看见那个硕大的能够装下她整个人的麻布口袋逐渐被撑了起来。


    她的头肯定被蛇腥味熏坏了,她现在居然忘记害怕,满脑子都想着麻布口袋装满了该怎么办


    地鼠是打不完的啊,一关了结还有下一关。


    林鑫跟卢定安绕着河堤散完步回来时,面对的就是林蕊的傻问题。


    能不能用帐篷布做口袋装蛇啊


    这下子就连卢定安都变了脸色,厉声低叱苏木“快停下,别瞎胡闹。”


    一麻布口袋的大蛇,足足好几十条,万一里头有毒蛇呢诸如五步蛇之类的烈性毒蛇,咬一口,人等不及送医院就没了命。


    林鑫气得揪妹妹的耳朵,又急又怒“你瞎闹腾什么啊,你怎么能让苏木给你抓蛇。”


    不让她去水边抓虾子,她干脆连蛇都敢抓。真是出来散个步都能让她折腾出地动山摇来。


    林蕊委屈得要命。


    她冤枉啊,她社会形象都已经差到这地步了明明是她让苏木不要抓,可这倒霉孩子死活不听话,她有什么办法。没看到她腿软的都走不动路了吗


    “苏木,别抓了,听姐姐的话。”林鑫也吓得腿脚发软,只能硬着头皮杵在妹妹前头,企图说服何半仙的新认下来的儿子。


    她就说何半仙邪门,好好的孩子都被他带的玩起蛇来了。


    苏木惋惜“哎,你们一吵,蛇都不出来了。”


    蛇这玩意儿喜静恶闹,都是躲在阴暗僻静荒坡山洞坟堆子里头,听到丁点儿动静就跑得飞快。


    卢定安站在三人组的最前面,努力绷着面皮维持镇定“苏木,蛇是地龙,你抓它们似乎不太好。”


    风水上不是有讲究,蛇不能轻易动的嚒。何半仙好歹也算是修行之人,身为他的徒弟兼儿子,总该有些忌讳。


    苏木手快地收紧了麻布口袋上的带子,不以为然地挥挥手“我爸说了,天上龙肉地下驴肉,既然两样都不容易吃到,那就多吃点儿地龙。”


    他这一手抓蛇本事全是何半仙手把手带出来的。


    何半仙常年给人看坟挑选墓地,成天往坟堆子里头钻,碰到的大蛇小蛇不尽其数。每回叫他见到了,就是他们爷儿俩开荤的时候。


    也不用千里迢迢地跑回家洗锅起火,蛇这玩意儿本来就不适合在家里头吃,因为太香,容易招来其他大蛇。


    何半仙从来都是直接一把匕首开膛破肚,剔出来的蛇胆丢进苏木嘴里头,他自己喝光蛇血,然后在水边剥掉蛇皮,将蛇肉切段丢进随身带的铝锅罐子里头。两块大石头之间搭根竹竿吊着,下面起篝火炖上半个钟头。


    盖子一开,那香味儿能把人的魂给勾出来。再撒上点儿盐,真是好吃到连舌头都吞进去。


    苏木两眼闪闪发亮,兴匆匆地邀请林蕊“蕊蕊,我炖蛇肉给你吃。”


    林蕊的三观已经碎满地。


    她早就知道她干爷爷不是什么恪守清规戒律的修行者,可没想到他老人家竟然玩的这样嗨。


    他也不怕睡觉的时候被大蛇在梦里头追死。


    脑子晕乎乎的少女虚弱地眨巴眼睛“可是咱们没锅也没盐啊。”


    蛇肉她只吃过麻辣的跟烧烤的,就加点儿盐的那种清炖吃法,她还真没尝过。


    林鑫感觉自己要晕过去。自家妹妹的脑回路到底是什么结构现在是讨论怎么吃蛇肉的时候吗


    那一袋子的蛇还在不停地动弹,她又不能让苏木把蛇都给放出去,否则万一蛇集体攻击人怎么办


    苏木倒觉得蕊蕊说的不是问题“周叔叔车上应该有锅跟调料。”


    老跑长途车的人肯定得有点儿准备,否则万一落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总等要吃饭啊。


    周师傅临出来前清理过车上,没带锅碗瓢盆跟调料,倒是没放下水桶。他原本计划要碰上九月瓜的话,就用桶装着带回家。


    现在,水桶成了装蛇的最好工具。麻布口袋看着虚,蛇总没办法咬破铁皮桶跑出来。


    王大军不明所以,按照师父的要求从车上拎下铁皮桶。等到周师傅拖着麻布口袋往桶里头丢的时候,可怜的王大军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嗷”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连连往后挪“蛇是蛇”


    周师傅嫌弃地瞥了他一眼“这么大的人,没见过蛇吗下趟我们就去养蛇场拖蛇。人家出趟货就是五六万。”


    王大军这回眼泪正沁出眼眶子,这日子真心没法过了。


    林鑫看着桶盖合上,又压了块石头,自己心头的巨石也随着石块一并落下。


    她捂着胸口,总算想起来长姐如母的道理,狠狠地揪着苏木的耳朵教训“以后再也不许抓蛇了,知道吗”


    林蕊在边上看着替苏木害疼“姐,你轻点儿,苏木耳朵要掉了。”


    林鑫瞪眼,连妹妹一块儿呵斥“你闭嘴,没你撺掇,他好端端的抓什么蛇。”


    苏木疼得龇牙咧嘴,又不敢反抗,只能徒劳地强调“现在蛇可好卖了,一斤十块钱呢。”


    刚才周师傅拎了下估计这都有百八十斤重了。要不是后来他们过来大呼小叫把蛇给吓跑了,他今天起码能挣两千块钱


    结果这话触到了林鑫的逆鳞,她愈发心火直往上蹿“什么钱都能挣吗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拿自己的命开什么玩笑。”


    苏木委委屈屈“蛇一点儿也不可怕。只要掌握了窍门,一抓一个准。蛇见了人都是躲着跑的。再说了,不还有人专门抓蛇么。”


    “那是被逼得没办法”林鑫柳眉倒竖,“捕蛇者说里头怎么写的有蒋氏者,专其利三世矣。问之,则曰吾祖死于是,吾父死于是,今吾嗣为之十二年,几死者数矣。人家捕蛇世家,照样难逃惨死的命运。”


    林蕊颤巍巍地举起手,小心翼翼“姐,那在书的后半部分呢,我们还没学。”


    她姐好厉害啊,学霸就是学霸,都上大学了居然还能背诵初三的课文。


    苏木立刻点头如捣蒜,不知者无罪。


    林鑫气笑了“我得夸你一句,好歹还知道是第五册书的内容。明年就要中考了,你怎么就一点儿意识都没有呢”


    现在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赶紧将剩下的课文自学完,准备复习迎考吗


    两人赶紧缩下脑袋,蹲在边上不敢再吱声。


    学生就是这点悲哀,一旦成绩够呛,面对学霸,立马矮人一头。


    王大军在边上抹着眼泪也没耽误他吃海棠果,看俩小的挨训,他顿时乐出声。


    嘿,两个坏胚子,一物降一物,你俩也有今天。


    周师傅冷眼看他,毫不客气地祭出去一脚“快起来,活动活动手脚,接着开车。”


    大小伙子上了车跟上刑场似的,就是欠操练。要是当年他当兵的时候敢这么怂,老兵直接一脚把他踹下车。


    王大军摸着被踢到的屁股,哭丧着脸央求“师父,您老人家行行好,我真不是这块料。我给您老人家做牛做马,端茶倒水伺候您,求您别让我开车了。”


    周师傅瞪眼“我要你做牛做马干什么牛马能有车子管用吗我要的是你开车。”


    卢定安笑着安慰王大军“开车不难的,真开上了你会感觉非常过瘾。别怕,师傅不在你边上嚒,肯定没问题的。”


    王大军才不听他撺掇呢。


    卢定安是觉得不难,可他也不想想自己究竟是个什么脑袋瓜子。


    他是上大学的人,用自家奶奶的话来说,那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就算没投在他身上,起码也叫他沾了光。


    “你跟鑫鑫肯定都觉得这世上就没难的事,可你们也得考虑考虑我啊。我初中毕业证能拿到手,我奶奶都烧高香了。”。


    王大军兀自委屈“人跟人的脑袋瓜子不一样,你们聪明,别拿你们的脑瓜来看我们。鑫鑫,你看一眼书就觉得那题目出的跟哄小孩子玩似的。蕊蕊见了挠破头皮都不知道该怎么下笔。”


    林蕊差点儿没被汽水呛死。


    今天到底什么日子,居然是猫是狗都一个接着一个diss她。王大军这么个怂货也好意思拉她背锅。


    她扫了眼大卡车,朝喋喋不休的男版祥林嫂翻白眼“不就是开车嚒,能有多难你看着,我开给你看。”


    读书考试她不行,开车她就没怕的


    正文 天生女车手


    林鑫面色微凝, 赶紧拦住兴头头的妹妹“你又没学过开车, 别瞎胡闹。”


    周师傅倒是一点儿也不当回事, 他家的侄子侄女儿比林蕊年纪还小呢, 不照样能开着车跑。开车嘛,又不是造原子弹造卫星, 有多高的技术难度,学学就会。


    “好,你想开的话, 我就收你这个徒弟。”


    他让林蕊坐在驾驶座上,先帮小姑娘调整好座椅的位置, 然后又给她讲解车上各个操作部件怎么用。


    这辆货运大卡车他买了四年了, 一直都精心保养着, 开得很顺畅。


    车子也是讲感情的, 开车的人对车子好, 车子就开起来顺手。


    “开车就怕什么怕油门跟刹车踩反了, 平常记得再清楚,人真慌神的时候, 脑袋瓜子就容易乱。你先不急这个, 咱们今天不需要加油门,你就慢慢开, 开车求的不是速度是稳当。越是图快越是容易出事。一旦出了事,那反而最慢。”


    林蕊上辈子学的是c1驾照,没开过大卡车。不过机动车在她看来,原理大致都是差不多的。她一点儿也不害怕, 直接挂挡出发。


    车身一动弹,林鑫在边上就心惊肉跳。如果不是卢定安拦着她安慰,旁边有师傅看着不会出事,她真想直接冲上去把妹妹揪下来。


    周师傅倒是很欣赏她这股干脆利落的架势,夸奖道“没事,别怕,往前开,前头一条直路开到底,先找到开车的感觉再说。副驾驶座前头有刹车呢,我给你看着,有情况就刹住了。”


    林蕊本来还有点儿小紧张,毕竟是第一次开卡车。她上辈子开的都是小车,还没摸过大车的方向盘。


    等到车子冲出去,她立刻忘了紧张,只觉得果然大卡车要比小汽车开起来更爽,也突然间明白了男同胞的变形金刚情结。


    艾玛,大车果然豪情万丈


    为了方便观察两边路况,卡车两边的窗户都开着。


    清风如牛奶,裹挟着巧克力一样柔软的阳光,暖暖地拂过她的面颊。她不觉得冷,她只觉得痛快又舒爽。


    要不是旁边还坐着舅舅的老战友,她真想扯着嗓子高呼一曲“   ae ae ae”


    林蕊顺利地一把头开到前路,又由周师傅在岔路口完成掉头动作后,再稳稳当当地开了回来。


    其实她自己也敢倒头,大车小车的原理都一回事。不过既然是“第一次”开车,她总得藏点儿拙。


    车子一停,周师傅就竖起大拇指夸奖林蕊“你要是早生四十年,说不定也能当金茂芳。”


    林蕊满头雾水“啊金茂芳是谁,亚洲车神”


    周师傅大笑“拖拉机手,新中国第一代拖拉机手,一块钱上面的女拖拉机手就是以她为原型绘制的。人家是这个,全国劳动模范。”


    林蕊有点儿囧,她还想着威风凛凛的生死时速呢,怎么突然间闯入了拖拉机。这画面变的,她不敢看。


    卢定安相当高兴,半点儿不含糊地夸奖小姨妹“蕊蕊不错,开车很稳当。”


    如果不是清楚她今天第一次摸方向盘,他都几乎以为握着方向盘的是个老司机。他第一次开车可没这么稳,一小段路就熄火了三次。


    林蕊故作谦虚“一般一般,区区第三。”


    开玩笑,上辈子她从科目一到科目四都是一把过。驾校的教练将她骂成狗,对着同一批学员信誓旦旦,假如她这样都能过的话,他名字倒过来写。


    结果同一批同一个考场,十八个学员就她从头到尾一次补考都不用地顺利通过。气得田教练连聚餐都不愿意参加。


    为了奖励她,干爸卢大佬还特地给她买了辆小车代步。


    后来她后爸为了还人情,还在大佬的某间公司挂了个顾问的头衔。


    嗯,其实她后爸醋劲也挺大,平常装得风轻云淡而已。


    林鑫在边上看妹妹,愈发头痛。


    按理说,蕊蕊应当不笨,学什么都挺快的,这说明她智力水平不错。可为什么一谈到上学读书,她就椅子上长牙齿,根本坐不住呢。


    卢定安倒是看得开“没事,蕊蕊是兴趣没转移过来。其实她要是真对开车感兴趣也不错。现在出租车数量严重无法满足需要。很可能国家后面会鼓励个体运行出租车。这也是个发展方向。”


    蕊蕊本来就对挣钱感兴趣,说不定开出租车反而投她所好。现在社会上就有人自己想办法走司机这条路,收入相当可观。


    林鑫沉吟片刻,还是摇头“我怕她身体吃不消。”


    当司机看着始终坐着,一不用站二不用跑,油门一踩吃喝不愁,可实际上一天车子开下来腰酸背痛,人累得不行。


    卢定安温柔地安慰眉头微蹙的少女“再看看,总归会有出路,蕊蕊也会自己考虑未来的。”


    他靠近了点儿,压低声音,“别担心,我的小妈妈。”


    林鑫粉面生绯,似怒非怒地嗔了他一眼,扭过头去。


    阳光轻盈地越过少女的发梢,调皮地亲吻着她的耳垂,所以她的耳朵又红又烫。


    卢定安在边上不说话,只眉眼含笑地看着她。


    他有多快活,只有他自己知道。


    林蕊默默地收回视线。


    哼,看看那粉红色的泡泡飞满天。夭寿噢,关爱小动物人人有责,她要一脚踹翻这碗狗粮,打110报警有人虐狗。


    “走,苏木,我带你兜风去。”


    省的这小子又心心念念地奔过去抓蛇。别以为她没看到,熊孩子去水边洗手的时候,眼睛还一直往草地那边瞥。


    这要是再让她姐逮个现行,她姐肯定直接把他俩都撵回家去。


    周师傅却不能由着林蕊再玩下去,他难得休息一天,主要目标还是得尽快把王大军给带出来。


    现在江州可没有驾校,谁想学车都是跟着单位的老师傅当徒弟。从修车到开车,手把手地教,必须得全学会才能出师。


    不然要是半路车坏了,哪儿有地方修全靠司机自己想办法。


    周师傅眼睛睇着怂兮兮杵在马路边上的王大军“好了,现在你也看到了,好歹你还是初中毕业,蕊蕊连初中都没上完呢。她敢开你不敢”


    这小子虽然爱在外头混,却是个听话肯吃苦的。跟他进一趟山里收货,小把戏嘴上虽然牢骚不断,真正干活的时候却一点儿也不含糊。培养培养,以后能带着跑长途。


    长途车肯定得两人交替着开,否则铁人都吃不消。那油门一踩就不是挣钱而是送命了。


    王大军扭扭捏捏的,心里头还是发憷,他可怜巴巴地看着林蕊“你真能开”


    “废话,你眼睛看不到啊。”林蕊郁闷不能带着苏木出去显摆,看王大军相当不顺眼,“上啊,开车而已,你知足,这可比考试简单多了。”


    哼,她以后肯定得买辆车,放假就去自驾游,各种吃喝玩乐。


    王大军眼睛盯着林蕊,小眼神满怀期待,吭哧吭哧的“那个,蕊蕊啊,你能不能再开一遍让我看看”


    这都什么孩子什么破毛病,白瞎了这么大的个子。


    林蕊嫌弃地啐了一声,到底看在王奶奶隔三差五就塞给她好吃的份上,重新上了车“你看好了啊,开车真的一点儿也不难。”


    大卡车的副驾驶座上,两个人坐着也勉强凑合。


    周师傅看着自己的正经徒弟那哆哆嗦嗦的样子就头痛。据说这世界上就没有面对车子还不激动的男人。这么大的块头,怎么胆子就小成这样呢,真是看了都叫人叹气。


    “没事。大军哥你看好了,就这样正常操作就行,车子会自己往前运转。”林蕊稳稳当当地朝前面开着,手脚协调的很。


    王大军的面色仍然凝重,眼睛死死盯在前头。


    林蕊从后视镜中扫到他那张凝重的脸,突然间反应过来,大军哥不是胆小,他只是,他父母都死于车祸。


    据说轧死大军哥父母的就是辆大货车。两人都被撞散了,两人连个全乎尸身都没有。


    那时候,大军哥好像还在上小学。


    林蕊顿时在心里头一个劲儿倒吸冷气。


    乖乖,她舅舅果然不愧是铁血军人,居然直接用以毒攻毒的狠招对付可怜的青年同志王大军。


    心理阴影这玩意儿,严重程度可大可小。


    “大军哥,放松,你必须得放松下来才能真正看清楚外头的情况。你光盯着一个点儿看有什么用四面八方你都得带着。”


    林蕊越开越自在,还做起了现场讲解,“肩膀放下来,人坐直了别窝着,目光对着自己的正前方,用眼角余光带着左右两边后视镜跟车上头的后视镜。”


    周师傅瞪眼“好好听着,先给我把肩膀放下去。我话糙理不糙,要是你父母是走在马路上叫花盆给砸了脑袋,你以后都不走路了”


    林蕊觉得周师傅这心理疏导实在够呛。


    要真是这样,受害者的孩子大概都不敢贴着建筑物的边走路。


    周师傅自己也咂摸出味儿来,赶紧换了个说法“吃饭噎死的人也不少,那其他人就不吃饭了那叫因噎废食”


    王大军神色尴尬“没没有的事儿,我就是觉得开车太难了,我记不住,手忙脚乱。”


    林蕊安慰他“那你多练几次就行了,谁刚上车的时候不是手脚打架的。”


    她上辈子在大学驾校第一次摸方向盘的时候,差点儿直接冲着蹲在边上抽烟的教练压过去。


    咳咳,教练烦她也不是完全无的放矢。


    王大军不服气“你就一下子开得很溜啊。”


    那是因为姐姐上辈子摸过不知道多少回方向盘家里头出门自驾游的时候,她比她妈还管用。


    林蕊在心里头默默吐槽,嘴上却撒谎不打草稿“那你刚才是没在车上,周叔叔看到的,我开的叫他头疼。什么转弯啊,变道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摸着方向盘手都发抖呢。”


    话音刚落,她手上方向盘一歪,车子立刻朝边上拐过去。


    周师傅原本还煞有介事地一个劲儿点头,此时却满脸震惊。不至于,嘴上说说就行,不用特地开到坑里头去。


    林蕊吓得“嗷嗷”叫“车子不听使唤,怎么有坑啊。”


    最可怕的是,外面传来了人的惨叫。


    完了。


    林蕊一脚刹车踩到底,面色惨白。


    她可以肯定,刚才车前车后车左车右都没人,鬼知道这家伙到底是从哪儿蹿出来的。


    可就是他躺在大马路上晒太阳被撞了,卡车也得承担责任。谁让法律倾向于保护弱者,机动车驾驶的第一原则就是确保行人安全呢。


    天知道究竟谁才是算弱者。


    就算非机动车驾驶人、行人违反道路交通安全法律、法规,机动车驾驶人已经采取必要处置措施的,但依然没能避免事故发生的情况下,机动车司机仍然需要承担部分责任。


    她去科目三考场练车的时候,就有位同批次学员减速右转过十字路口时,后面突然间闯过来一辆开得飞快的电动车“砰”的撞上了车子后视镜。


    即使骑电动车的人闯红灯,可最终还是由交警建议协商处理,驾校赔付了电动车主医药费、修车费以及对方的误工费。


    那时候可以走保险,现在车险跟上没有自费掏腰包得多少钱。


    还有就是,卡车可是大杀器,被卡车撞了基本上没救。


    林蕊哆哆嗦嗦地打开车门跳下车,惊恐地看着事故现场。地面的确突然间塌陷,靠近路边的位置,左前轮下半身都陷进坑里头。


    车轮前面站起位灰头土脸的男人,正捂着胸口大骂“你们怎么开车的”


    林蕊刚想反唇相讥,她又不是昆虫,拥有360度视野的复眼,谁知道地底下有个土行孙啊


    话到了嗓子眼,她突然间反应过来一个很致命的事实,眼下她才十四岁,她没有驾照。她这属于无证驾驶。


    妈呀她捂住嘴巴,脑子猛的一个激灵,这回她可真闯大祸了。


    正文 撞上盗墓贼


    周师傅立刻往兜里揣了包烟下去, 连连打招呼“对不起, 师傅, 你也看到了。谁晓得这路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塌掉啊。现在的东西质量真的是越来越不行, 连路都修得没办法看。”


    他朝林蕊使了个眼色,林蕊立刻反应过来, 赶紧帮腔“是啊,叔叔,我舅舅也吓得不轻, 怎么也想不到路会塌,你怎么又正好在地底下啊。”


    眼下这时候, 打死也不能承认车子是自己开的, 否则这事儿就没办法收场了。


    反正没有监控也没有行车记录仪, 这时候千万不能当君子。


    林鑫等人一路走山上的羊肠小道过来, 正好看见车子出事, 赶紧奔上前查看情况。


    苏木口快, 奇怪地盯着兀自骂骂咧咧的男人“叔叔,您没事儿为什么要在地底下啊这谁站在地上也看不到下面的事情啊。你们是在施工挖地道吗”


    现在不是号称全面放缓基建工程, 以抑制物价上涨么。他们学校的食堂都停了, 怎么这边还在挖


    “到底是什么工程啊”少年圆溜溜的眼睛瞪得老大,满脸好奇, “是不是军事设施,用来防备国外反动势力进攻的”


    中年男人皱着眉头,含含糊糊“没什么东西。”


    卢定安目光落在男人身上,而后同林鑫交换了个眼色。


    他微笑着上前打招呼“叔叔, 您是在挖地窖存储大白菜。真不好意思,我们真不是故意的。要不,我们帮您再挖一个。”


    男人甩掉头脸上的灰土,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我自己挖就行。走走走,别碍我的事。”


    周师傅陪着笑,坚持递上好烟,再三再四地道歉。


    直到男人不耐烦,坚持赶他们快走,他才上车。


    这回周师傅亲自上阵掌握方向盘,又有卢定安等人找来石块跟树枝垫着轮胎,又帮忙推车,总算将陷进去的大卡车给开了出来。


    王大军脸色惨白,一屁股坐在后车厢上,只拼命拍着胸口喊“好险好险”。


    万一撞出个好歹来,那事儿就闹大了。看人看眼,听话听音,看那人的样子就不是个好讲话。要是真讹上他们,狗皮膏药似的,还真不好打发。


    唉,他们城南帮是垮了。否则他叫几个兄弟过来摆龙门阵,谅他也不敢在他面前跳。


    王大军心中涌出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悲怆。他看着车外碧水长天,居然想到了“风萧萧兮易水寒”。


    林蕊忍不住给大军哥鼓掌。哎哟,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原来眼前这位也是个才子啊。


    王大军朝邻家妹妹拱手,故作谦虚“区区不才,还蒙小姐错爱。”


    林鑫沉默地扫了眼妹妹。


    自觉闯祸的人赶紧缩到苏木背后拿人当挡箭牌。她无辜她冤枉,她什么坏事都没做。


    车厢里头沸反盈天,开车的周师傅却一声不吭,也没继续再喊王大军练车,只开着卡车原路返回。


    临走前,他也没忘了捎上被苏木丢在路边的铁皮桶。刚才情况太急,苏木没顾上,差点就丢了到手的一千块钱。


    周师傅先按照苏木的指点,将车子开去蛇贩子家中钱货两讫,然后他把几个小孩送到巷子口“回去,该吃中午饭了。”


    王大军大喜过望,立刻欢天喜地奔下车,拖着苏木说卖蛇经,脚下生风,大有一去不复还之势。


    周师傅微笑着点了徒弟的名字“吃过饭我再来接你,下午我们去东边练车,那边位置也不错。”


    王大军还正感慨苏木这钱挣的爽利,一把头就是一千块,一摞子钞票,看得人真是眼热。


    听了自家师父的话,他顿时失魂落魄的,差点儿当场软在地上,怎么还要练。


    可怜的青年哭丧着脸保持最基本的礼节“师父,你就别来回跑了,上我家吃顿午饭得了。我奶奶一直都想感谢您来着。”


    知道的是他在请人吃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怕周师傅吃穷了他家呢。


    卡车司机微微一笑“你好好学着就行,我有点儿事,你们自己好好吃饭。”


    话说着,他重新发动车子,又伸出头叮嘱苏木“上午抓那么多可以了,凡事要留三分余地。别再去那片地抓蛇了。”


    苏木赶紧点头如小鸡啄米“我知道了,肯定不去。”


    王大军正想说师父要是有事,那练车的事情就暂缓缓,结果就吃了一嘴巴的灰。


    他“呸呸呸”连连吐嘴,也顾不上绝尘而去的师傅,只两眼眼放光地撺掇苏木“别听他的,就你抓的那点儿蛇,还灭不了蛇的种。好不容易找到的蛇窝,你可千万别放手。命来来财没放过的道理。”


    老天爷把财送到你面前,你不拿的话,老天爷以后可不会再给第二回。


    要是怕抓的蛇太多拎不动,没关系啊,他这个当哥哥的可以给运到路边。公交车不到那边,也没问题,他们骑着自行车带回城里头卖。


    嚯他今儿开眼界了,原来江州也有人收蛇啊。他还以为只有广东那边才会有人吃呢


    林鑫看他眉飞色舞的样子,忍不住皱眉“你不是怕蛇吗”


    “挣钱就不怕了啊。”王大军唾沫横飞,“抓一趟蛇就赶上我一年的工资了。”


    这就叫做钱壮怂人胆。人类的潜能是无极限的。


    林鑫似笑非笑“你学会了开车,跟着周师傅多出去跑几趟,一千块也就到手了。”


    当着钢铁厂职工子女中成绩最好的人的面,王大军总是没底气,本能缩下脑袋。


    他赶紧转移话题,讪笑着离林鑫远远的,大步往筒子楼走“该吃午饭了,也不知道我奶奶都做了什么好吃的。”


    一路上,他还不忘唱大戏似的干嚎,“奶奶,你就别逼我学开车了,吓人的很。”


    林鑫招呼苏木先换衣服再上去,省得蛇腥味熏到人。


    何半仙的小屋中,门一关上,林鑫就轻声细语地叮嘱弟弟妹妹“今天的事情都别说。什么蛇啊差点儿撞到人啊,全都别提,知道了吗免得吓到妈。”


    林蕊冲她姐吐舌头做鬼脸,不以为意“嘁,装什么神秘啊,好像我们什么都看不出来一样。”


    林鑫看妹妹辫子乱了,以指为梳,又重新帮她拾掇出小辫子,笑道“噢,你们看出什么来了”


    “挖地窖”林蕊冷笑,“那儿边上就是河,他这是挖地窖还是挖井啊”


    储藏东西的场所第一要素就是干燥,否则岂不是加快腐烂。


    苏木点头附和“地窖一般都是在自家院子里头或者附近挖,这样存放拿取才方便。周围起码五六里地都没人家,他地窖挖在那儿有什么意义”


    卢哥说挖地窖贮存大白菜是讹他的。


    江州地处江南,本地人根本就没这习惯。以为地窖什么地方什么人都能乱挖挖不好就像今天这样,直接塌掉。


    “最重要的是,先前他在海棠林出现的时候,手上拿的是钢筋。苏木问他是不是采地石榴。他也没否认。事实上那儿根本就没有地石榴。倒是有蛇。后来卢哥建议我们帮忙,他又立刻拒绝,只能说明一件事,他正在做的并不想其他人知道。”


    林蕊眯眼,这人可不仅仅是财不露白,很可能他做的这事情根本见不得人。


    苏木在边上点头补充“抓蛇也有用钢筋的,不过前头得弯成钩子,用来卡蛇脖子。不然光拿个钢筋根本派不上用场。”


    四人互相看对方一眼,还是卢定安笑着点点头,开了口“说说你们的猜测,别直说,用一部电影来说明。”


    林蕊双掌轻击,笑得得意洋洋“巧了,昨晚刚看过,东陵大盗。”


    那人手里头的钢筋是用来探测墓穴位置,从地面上插下去,里头空的就是坟。蛇就是从坟墓里头钻出来的。


    江州是古城,葬在地底下的帝王将相一大堆,个个都是厚葬,叫一干盗墓贼好不眼红。


    据说建国之初,有人就趁乱对座数百年都有守墓人看守的王侯墓下了手。里头的殉葬品传到市面上后,被位懂行的干部看出了端倪。后来由主政江州的老帅亲自下令,枪毙了盗墓贼。


    这件事的震慑威力极大,其后几十年再也没人敢对江州的古墓下手。然而财帛动人心,这几年,起了歪心思的人又开始冒出头来。


    林蕊唯一遗憾的是,怎么没有洛阳铲啊,她还想见识一下真家伙呢。


    苏木跟她咬耳朵“想的美,哪儿来的那么多东西,都是白天拿钢筋探准了位置,晚上再动手盗墓。”


    他爸司职看坟,见过的盗墓可不少。


    大规模的上推土机,小规模的用锄头钉耙铁锹挖。上至帝王将相,下至平民百姓,只要有点儿年头可能会有殉葬品的,十墓九盗,防不胜防。


    几人往屋外走,林鑫锁上背后的门,瞪了眼妹妹“见识什么啊成天胡说八道,电影看多了你。”


    正说话间,周阿姨跟玲玲姐抱着出门遛过弯的小元元回家吃午饭,笑着跟他们打招呼“蕊蕊去看电影了啊。好看不”


    小元元转过头,黑溜溜的眼珠子好奇地盯着叔叔阿姨们看。


    林蕊顺手戳小元元的酒窝“我们元元也要看电影啊,晚上跟我们一块儿去看电影好不好可精彩了,东陵大盗。”


    林鑫立刻冷酷地打破了妹妹的幻想“元元在家看阿凡提的故事就行,你晚上好好复习功课是真的。”


    周阿姨哈哈大笑,抱着外孙女儿往楼上走“我们元元听小燕子穿花衣去,我们不打扰姨姨学习啊。”


    楼道里重新恢复安静,苏木看着卡车离开的方向,自言自语道“周叔叔干嘛要支开我们啊。”


    非得独自一人去报警。


    他们又不会出卖消息给其他人。


    卢定安微微叹气,压低了声音“现在这些都是有组织有分工的。”


    要致富,去挖墓,一夜就成万元户。这句顺口溜不是随便说说,而是真切地反应着眼下的严峻现实。


    有的地方甚至整个整个村庄、整个镇乃至全县人都放下手上的工作,疯狂地去挖坟盗墓。干部组织群众,当成任务一样分派工作。男女老少各司其职。甚至连警察找上门,全村人都跟警察对峙。


    十年浩劫文物损失惨重,可是现在这场灾难还在继续,而且范围更广,参与的人群更多。


    在金钱利益的刺激下,人变成了贪婪的怪兽,什么伦理道德都抛诸脑后,至于王法,天高皇帝远,挣钱就是最大的法。


    这在几千年的历史上,也是极为罕见的。“文革”毁灭了这个古老的民族传统的道德秩序,却没能建立起新的体系。


    考古系的老教授一听说哪儿有古墓被盗了,甚至连古尸都随意抛弃在地面,就气得胸口痛。然而让他们胸口痛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他们却找不到什么有效的解决办法。


    都说发动人民战争,可当一个村、一个镇甚至一个县的人都投入到罪恶中去,当成产业来发展,想要解决问题哪有那么容易。


    也许他们不得不沉痛地接受一个难堪的事实,在相当久远的一段时间中,疯狂的盗墓难以消除。


    周师傅是不想他们牵扯进去,因为害怕给他们带来麻烦。


    谁知道盗墓团伙究竟有多少人,而这些人又是否在警察队伍中安插了眼线万一打草惊蛇,这回有漏网之鱼反过来报复怎么办


    林鑫面容严肃“这件事,不许在外头跟任何说,知道吗”


    林蕊跟苏木互看一眼,立刻点头如小鸡啄米。


    “好了,上去吃饭,下午好好写作业。”


    林蕊顿时垮下脸“姐,天气这么好,世界这么大,我想出去看看。”


    晚上不让她看电影也就算了,怎么能连礼拜天的下午都不放过。


    林鑫保持微笑“作业这么多,考试这么近,你该坐下好好学习。”


    林蕊悲愤,就说学霸跟学渣永远谈不到一块儿去


    正文 未来新能源


    午饭桌上, 王奶奶听说林蕊下午要发愤图强, 顿时喜不自禁“应该的, 我们蕊蕊这么聪明, 只要好好学,肯定能考上大学。”


    说着, 她给林蕊夹了个鸡腿,鼓励道,“多吃点儿, 好好学习。”


    林蕊愁眉苦脸地夹起鸡腿,王奶奶, 咱们不谈学习的事情, 还能吃得更香些。


    林母乐不可支地给苏木给夹了个鸡腿, 刚想顺便调侃小女儿两句, 忽而鼻子一缩, 不对, 苏木身上这是什么味儿怎么这样腥气。


    “哎哟,婶婶你都不晓得, 苏木今儿发大财咯呜”王大军剩下的话叫鸡腿塞回嗓子眼, 竖起的手指头也被林蕊直接划拉到边上。


    林蕊收回塞鸡腿的手,冲他笑得甜丝丝“大军哥, 你今天练车辛苦了,多吃点儿。”


    看她多关心他,刚才起,就看见他眼睛珠子黏在鸡腿上移不开。


    王奶奶给她夹鸡腿的时候, 他的眼神可幽怨了。


    林母可没这么好糊弄,她也不指望小女儿会老实交代,只皱着眉头追问大女儿“你们今天出去干嘛了”


    不是去郊游采海棠果的么,好端端的发什么财,还弄得一身腥。


    林鑫面不改色地甩锅给妹妹“西郊那边河里头好多鱼虾,还有小螃蟹,蕊蕊说可以抓来挣钱。”


    林蕊立刻配合地看着她妈,满怀期待。


    林母瞪眼“胡说八道,那是水库,人家养的鱼。你抓了挣钱人家先抓了你进去蹲着。”


    王大军好不容易咽下嘴里头的鸡腿肉,随口附和“就是,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这是江州,你当是北大荒呢,还有这好事。你真还不如抓”


    “不如好好学开车。”王奶奶没好气地瞪了孙子一眼,“你好好学开车,别辜负了叔叔婶婶舅舅们的一片心。这么大的人了,心里头要有数。”


    王大军一听开车就炸毛,小声嘀咕“开车多危险啊,今儿”


    他话没能说完,嘴里头又被塞了颗砧肉。


    江州人说的砧肉不是普遍意义上指的狮子头,而是在肉泥中加入豆腐搓成肉圆,然后下油锅炸至表皮金黄。平日用来跟青菜一块儿烧或者直接蒸着吃都咸鲜可口。


    卢定安微笑“奶奶做的砧肉特别好吃,大军哥你辛苦了,一定要多吃点儿。”


    可怜王大军的控诉愣是被满脸笑容的大学生硬生生地给逼回肚子里头去了。


    就说不能跟秀才讲理,否则你一口老血含在嘴里咽下去都没办法吐出来。


    王奶奶高兴的很“好吃你就多吃点儿啊,小卢。”


    是个好孩子,从来都不拿架子,对她家的大军也是亲亲热热和和气气的。


    王大军满脸悲愤地嚼着砧肉,默默咽下一把辛酸泪。他奶奶果然就喜欢成绩好的小孩,可蕊蕊成绩不也没比他当年好到哪儿去嘛。


    林蕊看他要张口,就怕这人又嘴上不把门漏了底,赶紧转移话题“妈,咱家买个煤气灶,这样烧菜方便。”


    火大火小随时能调控,而且也不用每天一大早就得起床起煤炉,方便得很。


    她可跟卢定安打听过,现在的煤气灶相当便宜,一个陶瓷煤气灶才十七块钱。


    这是什么概念在双卡进口录音机得五百块,国产的也要两百块的今天,十七块钱的煤气灶简直跟丢在大街上任人白捡一样。


    林蕊自豪地拍胸口“妈,我给你赞助了。以后礼拜天放假,我做全家的饭。嗯,还有奶奶跟大军哥,周阿姨、玲玲姐和小元元的,我全包了。”


    王奶奶乐得合不拢嘴“还是我们最乖最招人疼。郑大夫哦,看看你的福气。”


    林母脸上绷不住笑,嘴上却还是要嫌弃“你听她啊,她早上没鑫鑫掀被子,根本就起不了床。说得好听呢,买了煤气灶,没有气怎么用你给我通个管道试试。”


    “买钢罐啊。”林蕊理所当然,“不是有液化石油气钢瓶吗”


    那种淡蓝色的罐子,充一罐子大概用两三个月,烧光了再充气。不过现在大概没有人帮忙送,得他们家自己去充了气送上四楼。


    难不成现在的煤气非常贵,他们家烧不起她可以贡献出自己的小金库的。


    反正暂时她也没想到其他挣钱计划。


    林母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就想笑,伸手轻点小女儿的脑袋“你啊,还真是以为有钱能使鬼推磨。你当什么都能花钱买”


    眼下江州城的煤气供应相当紧张,全市没装上管道煤气的人家眼睛都盯着液化石油气钢瓶呢。僧多粥少,一般人哪里能搞得到钢瓶。


    林母嗔了眼小女儿“就你知道用煤气灶方便一立方米气七分钱,一罐子起码能少烧一个月。要是能用得上,咱们楼就没人愿意烧煤球。”


    “可不是。”王奶奶也感慨起来,“都说要全面实现四个现代化了,居然还让大家伙儿拎着煤炉去现代化。”


    要真叉开来让人用煤气,她第一个愿意,就是涨到七毛钱甚至七块钱一立方米她也乐意。起码用起来方便啊。液化气钢瓶贵点儿就贵点儿,一百七八十块,她又不是用不起。


    王大军觉得他奶奶到底是挣钱的人了,说话真阔气。


    往前倒推半年,肉价从一块五涨到两块三的时候,他奶奶就只让他吃从厂里头带回来的猪肺了。


    卢定安想到江州大学闹的一个笑话。


    有外教要去教职工宿舍找系主任询问工作事宜,看到整栋楼浓烟滚滚,以为发生火灾,吓得赶紧喊路过的学生去通知学校保卫科。


    等到众人气喘吁吁地跑过去一看,原来是正逢傍晚要准备晚餐。职工宿舍楼里头,家家户户都点起了煤炉。


    这烟熏火燎的,可不就跟火灾现场似的嘛。


    王奶奶笑得眼泪都下来了,叹了口气道“保不齐下次真失火的时候,人家在外面看了还以为咱们烧煤炉呢。”


    “不过这笑话闹了也有好处。”卢定安言笑晏晏,接着往下说,“校长就写信给市长反映情况。好歹学校招收留学生,又有外教,国际友人多,闹成这样实在脸面不好看。”


    林蕊觉得校长不愧是校长,果然大大的狡猾。外交无小事,况且现在国门刚打开没多少年,尤其注重对外的脸面。


    家里头再穷,开门见外客的时候,总得换两件体面衣裳,不然叫人家怎么看你。


    果不其然,市政府开会讨论后决定特批江州大学职工宿舍煤气供应。


    这下子,江州其他高校不干了。就你们那儿要对外形象我们这儿也有国际友人呢。于是雨露均沾,所有没通管道煤气的高校职工宿舍集体用上了液化气钢瓶。


    王奶奶摊手“可惜中小学不收外国学生,不然老师们也能跟着沾光。”


    林蕊不服气“要这么算的话,咱们钢铁厂里头还请了外国专家呢。不患寡而患不均,咱们筒子楼也该用上液化气。”


    门外传来林父的脚步声,伴随着他爽朗的笑声“我们蕊蕊想用煤气灶了”


    门一开,他冲着小女儿笑,“管道一时半会儿估计改建不了,不过钢瓶爸爸倒是能弄到。”


    因为他是高级工程师,按照相关规定,知识分子跟高级工程师使用液化气是可以特批的。


    林蕊刚还高兴父亲提前回家,闻声立刻又撅起嘴巴,埋怨道“那你怎么不早说,让我妈每天早起这么辛苦。”


    “蕊蕊”林母沉下了脸,“爸爸出差才回来,千里迢迢,你怎么不体谅爸爸的辛苦。”


    她起身接过丈夫脱下来的外套“怎么现在回来了,不是说明天的火车吗”


    好歹是厂里头安排去一趟上海,总要让出差的人在市内逛逛,顺便给家里头以及左邻右舍捎带点儿东西。


    “明天早上厂里要开大会布置工作,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还是今天就回来。”林父笑呵呵地接过大女儿盛好的米饭,放在桌上,伸手揉揉小女儿缩下去的脑袋,自我批评道,“还是我们蕊蕊贴心小棉袄,爸爸不对,爸爸对妈妈不够关心。”


    全厂总共也没几位高级工程师,筒子楼里头的邻居都用煤炉跟煤油炉。


    林父自觉年纪轻轻就评上高级工程师是厂里头对自己的照顾,他不想在生活上搞特殊,省得扎人眼。


    不过现在大家伙儿的生活都越来越好,家家户户添个什么新玩意儿也不稀奇。林父听了小女儿的抱怨,感觉的确有必要安个煤气灶了。


    林蕊嘴里头叼着筷子,心道大人真麻烦。就这点儿事情还要小心翼翼,考虑来考虑去的。


    她灵机一动“电磁炉,不用煤气灶的话可以用电磁炉啊。”


    话一出口,她立刻想要咬掉自己的舌头。


    电磁炉当然是她上辈子知道的。


    不是所有的小区都通了煤气管道,好多人嫌充煤气包太麻烦,尤其是单身住户,宁可多花点儿电费用电磁炉做饭烧水。干净清爽,还没有煤气中毒的风险。


    可现在有电磁炉吗她要怎么掰扯过去才能蒙混过关


    不想林父笑着竖起了大拇指“我们蕊蕊还是很关注社会发展的嘛。”


    眼下电磁炉在国外已经相当普及,国内也有厂子在发展这一块。


    毕竟新建个煤气厂要一二十个亿,发展电磁炉投入相应要少的多。而燃气难这个问题又是全国普遍存在的。


    林蕊双眼发光“咱们买电磁炉,就是贵点儿也起码省事啊,不用你上上下下换煤气。”


    林父喝了口汤,遗憾地摇摇头“爸爸谢谢我们蕊蕊心疼爸爸啊,可惜咱们国家生产的电磁炉不行,质量不稳定,根本用不了。”


    他叹了口气,“咱们口口声声小日本,可人家松下的电磁炉的确好用,可惜就给你看,不让你买。”


    林蕊瞪大眼睛“为什么”


    她觉得电磁炉原理应该挺简单的,电磁嘛,肯定是电磁感应。


    虽然她学渣,搞不清楚到底怎么弄,可我们国家连原子弹跟氢弹都造出来了,模仿能力又是世界一流,没理由搞不定小小的电磁炉啊。


    卢定安莫名有些脸热,尴尬道“我们的确还有很多地方需要跑步追赶。”


    虽然他今后打算发展的方向是理论物理,距离民用有些遥远。


    不过蕊蕊都能想到电磁炉应用的是电磁感应原理,他顿时觉得自己没立场置身事外。


    林蕊叹了口气,惆怅不已“那看样子咱家还得先暂时用着煤气灶。”说着她还自我安慰了一句,“好在煤气要比电费便宜。”


    林母被她那没鱼虾也行的口吻气得哭笑不得,忍不住拽了下她的小辫子“刚才是谁还愤愤不平咱家用不上煤气灶的”


    林蕊哼哼唧唧“生活总要往前看,精益求精嘛。”


    王奶奶也叹气“要真能用上电磁炉就好了。你们说咱们国家自己生产不了,怎么不让进口啊。光进口彩电、录像机、录音机顶什么用。人不听戏不看电视没问题,可总得吃饭喝水。”


    林父咽下口饭,摇摇头,面色凝重“不行,咱们不能这样丢掉市场。现在国内家电市场已经被日本电器占据了大半江山。八年抗战丢国土容易,一直到美国给日本投了原子弹,人家宣布投降的时候,咱们也没收复国土啊。”


    王奶奶笑了起来“可不是,那时候还有鬼子死活不肯投降,说他们没打输。咱们被他们摁在地上打。”


    “用电也是个问题。”卢定安已经在思索发展电磁炉的可行性,“电磁炉的功率高。现在城市大部分居民都住在筒子楼或者大院子里头,共用电表。一旦电磁炉开用的话,很可能电路会吃不消。”


    解决用电根本上还是在解决住房问题。


    去年全国城市人均住房面积为十二个平方米,虽然比十年前翻了一倍,但依然远远不能满足人民的需求。


    在满足人民衣食住行的基本生活需求上,我国依然任重而道远。


    林蕊立刻重重地叹气“我们家是被平均的,实际住房面积可远远达不到。”


    卢定安笑了“所以说短期内这个问题其实不容易解决。估计今后有段时间的主流还是石油气钢罐。”


    因为无论是煤气管道还是电磁炉,都要涉及住房的改造。


    林蕊差点儿当场给卢定安跪下。她干爸就是她干爸,妥妥的商业大佬,这还刚上大学呢,就能以点看面,分析得头头是道。


    她印象当中,煤气罐好像的确存在了不短的时间。


    因为上辈子她血缘关系上的亲爹下岗之后找不到工作。


    有熟人介绍他去送煤气,他觉得人家是在侮辱他,跟人家闹得不欢而散。她妈劝他有话好好说,他又觉得她妈是看不起他,闹得家里头乌烟瘴气。


    那时候应该是二十一世纪初了。电磁炉差不多也该是那个时候开始出现在超市里头的。


    郑大夫时刻不忘督促女儿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她笑容满面地看小女儿“你卢哥厉害你好好学习,将来也能跟上你卢哥的步伐。”


    看,就说妇女同志爱幻想,老琢磨些不靠谱的事。


    林蕊立刻假装没听见,只盯着她干爸推销新能源“电磁炉还是很有发展前景的。”


    林母不抛弃不放弃“对,妈也这么觉得,妈就指望你好好学习,把电磁炉给造出来了。”


    高瞻远瞩的人立马缩下脑袋,老老实实地扒饭吃。


    林父叫小女儿的样子给逗乐了,鼓励她道“没事,咱们蕊蕊这么聪明,将来肯定能把电磁炉给造出来。”


    怎么连林工程师也痴心妄想了林蕊愁眉苦脸“爸,你还是指望我挣钱买一个。”


    桌上的人全都笑了起来。


    林母给丈夫夹了颗砧肉,嗔了句小女儿“我真该夸奖你有自知之明。”


    可惜郑大夫低估了自家女儿的脸皮,林蕊同学半点儿害臊的意思都没有“这是我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自我定位明确。”


    她兴致勃勃地问她爸,“上海现在有什么新玩意儿吗”


    林母皱眉“什么叫玩意儿,说话一点都不讲究。”


    林父倒是不在意这些,皱着眉头想了想,遗憾地摇头。


    他在上海钢铁厂一直忙着参观请教人家的生产线跟技术问题,连着几天三餐都是在宝钢食堂解决的。吃过饭,大家又在招待所开会讨论问题,谁也没顾上出去逛街。


    林蕊彻底傻眼。


    江州钢铁厂后来到底是怎么垮掉的啊,明明员工这么全心全意地以厂为家。还是说时代洪流根本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


    她看着累瘦了一圈却依然对厂里头的未来充满希望的父亲,默默地咽下嘴里头的饭。


    如果林建明工程师知道十多年后,他为之奋斗一生的钢铁厂倒掉了,一定会很难过。


    估计跟老年丧子的悲伤不相上下。


    林父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总算找到件自觉女儿可能感兴趣的事情说嘴“北城那边搞公审大会,围观的人特别多。”


    所以42路公交车堵在半路上,他又走了一站路改乘17路回的家,不然到家还能更早点儿。


    “公审大会”林鑫愣了下,疑惑道,“最高法、最高检、公安部跟司法部不是联合发文,不允许再搞示众公审公判大会那一套吗我们九月份才加入的联合国禁止酷刑和其他残忍、不人道或有辱人格的待遇或处罚公约。”


    林母不知道大女儿说的那个公约到底规定了些什么,看她面色似乎不悦,赶紧转移话题“对了,到底什么案子啊”


    “流氓团伙恶性斗殴致死事件。”林父眼睛扫到王大军才反应过来,“对,就是那几个。除了一个眼睛挨了酒瓶扎的被认定有自卫情节判死缓以外,其他两人都是死刑立即执行。”


    剩下参与斗殴的混混,各自被判处七年到十五年的有期徒刑。


    当场宣判的时候,有人直接在众目睽睽下尿了裤子。还有人软在地上嚎啕大哭。


    旁边的家属更是当场就晕过去好几个。


    林鑫皱眉“即使罪犯也有人权,什么公审,这是在公然践踏法治精神,简直荒谬”


    将原本严肃的审判当成了什么供人看热闹的庙戏


    真不知道某些领导的脑袋到底是不是有问题。


    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的道理,他们难道就不懂吗


    “砰”的一声重响,打断了林蕊的愤慨。


    王大军滑落在地上,还带倒了凳子,震得饭桌都跳两跳。


    面如土色的青年男子虚弱地看着林父“叔,你刚才说光光头怎么了哪两个被枪毙了”


    林父这时想起来他们也算是王大军的朋友,有点儿于心不忍。


    但他到底还是咬咬牙照实说清楚“光头死缓,这辈子牢底坐穿。还有两个好像是跟着他混的兄弟,每人身上都背了条人命,死刑枪决。”


    林蕊浑身一个哆嗦,难以置信地抬起眼睛。


    她没想到会判得这么重,在她的理解中,斗殴致死跟谋杀判的罪行应该不一样。


    光头,还有他那两个手下,她都还记得他们的脸。暑假里头,他们吃了她三个礼拜的白食。


    可摸着良心讲,她愿意再让他们白吃三个月,只要时光倒流回头,没有发生那起恶性的斗殴事件。


    争什么地盘啊,撑死了就是老大吃肉他们喝点儿汤,犯得着把命搭上吗


    林母察觉到了小女儿的不适,赶紧过来抱住人,呵斥丈夫“吃你的饭,饭都塞不住你的嘴巴,好端端的在饭桌上说这些干嘛”


    王奶奶开始还没意识到不对劲,只恨铁不成钢地盯着瘫坐在地上的孙子“听到没有,你还敢鬼混你这条命就是你叔叔婶婶还有舅舅蕊蕊跟苏木给拽回来的。”


    老人家的心也是一阵狂跳,要是当天孙子没有被连夜送出省去,谁知道死的人到底是哪个


    王大军带着哭腔喊“奶奶,光头眼睛瞎了还要坐牢,三黄跟二宝被枪毙了啊。”


    他十天前还跟他们一张桌子上喝酒吃饭来着,现在人说没就没了。


    王奶奶也满腹辛酸。


    她虽然恨孙子不学好,不乐意他跟那些小把戏们瞎鬼混。可那些人真撞上她了,也会笑嘻嘻地喊奶奶。


    有时候碰见她在公园门口做生意,她要给他们拿吃的,他们还不好意思要。


    不是坏的淌脓没得救的坏孩子啊,怎么就落到这一步了


    “你就晓得哭他们,你怎么不想想他们家里头要哭成什么样了”王奶奶擦擦眼泪,“你要真心疼他们,就学好,将来好歹有能耐帮忙照应着点儿人家。”


    她再转过脸,看到林蕊面色惨白,赶紧挤出个笑,“哎哟,王奶奶不对,说这种事情干什么。来,我们蕊蕊多吃点儿,长身体长个子。”


    林鑫摸摸妹妹的脑袋,叹了口气“吃完就进去躺会儿,睡个午觉。下午再写作业。”


    林蕊此刻却没有逃过一劫的欣喜,她整个人沉浸在巨大的震荡中。


    这是她上下两辈子头回真正见识到原本还活蹦乱跳的人,一下子就死掉的现实。


    他们真的要被枪毙了吗她一直都以为被枪毙的人都是罄竹难书的凶徒,恶贯满盈,人人喊打的那种。


    光头跟他的两个手下,在林蕊看来,似乎还没有达到那样的程度。


    小痞子,收保护费,但同时也的确在一定程度上维护了夜市的治安。


    现在百废待兴,制度建设跟不上时代发展。在一定意义上,他们补充了相关执法部门力有不逮的地方。


    有他们在,起码林蕊就没看到解放公园门口有恶性抢摊位,一言不合就动手的现象。


    林鑫扶着妹妹回里屋,又服侍她躺下,给她盖上被子,柔声安慰道“别怕,我们都在呢。姐不出去,姐就在屋里陪着你。”


    “姐,他们真的应该被枪毙吗”林蕊伸出手去抓住她姐的手腕,突然间又觉得自己的问题极为可笑。


    不枪毙他们的话,被他们捅死的人又该怎么算老百姓认的是一命还一命啊。


    林鑫轻轻地叹了口气“有的时候,不仅仅是法律说了算。”


    法学系的教授说起“严打”就冷笑,认为那是对法律尊严的极大践踏。整个流程中根本无视法律的存在。


    可对于大部分人民群众来说,他们却鼓掌欢迎“严打”。因为真的太乱了,治安崩坏到老百姓连太平日子都过不下去的地步。


    乱世用重典,有它存在的现实意义。


    只是,一切都应该依据法律施行。


    如果个人权力凌驾于法律之上,法律成了个人工具,以个人意志扭曲法律,用运动式的手段阉割法律,那将会是整个民族的灾难。


    这样的错误,难道十年浩劫带来的教训还不够吗难道惨痛的教训还不足以让人们深思吗


    什么时候,法律条文才能不被领导的批文所侮辱什么时候,法律才能够真正拥有尊严


    这些,林鑫难以用三言两语跟妹妹说清楚。她只能温柔地安慰妹妹“别想了,好好睡一觉,醒过来就什么都好了。”


    林蕊没睡好,她不停地在睡梦中奔跑。因为身后一直有三个无头鬼在追她,明明都没脑袋了,居然还劲儿喊“给我寿司,给我串串香。”


    她成了被夸父追赶的太阳,从噩梦中惊醒之后,不由得哭丧着脸。


    她做的东西该有多好吃啊,居然他们变成鬼都不放过她。


    作者有话要说  十二点钟还有


    本章关于煤气灶、煤气跟刚罐的价格引用自资料。


    “80年代初期,煤气开始大量进入城市家庭,煤气罐的需求猛增,80年代至90年代初,煤气罐还是紧俏的高利润商品,一具15公斤重的煤气罐价格在170180元,由于利润较高,煤气罐生产厂家一哄而起,目前市场已经趋于饱和。据有关资料显示,现在全国大约有200家生产企业,但勉强维持生产的只有一半左右,一个15公斤重的煤气罐价格已降至七八十元左右。”2001年11月29日16:39 云南日报,新浪网页上的新闻


    “一只搪瓷煤气灶,当时只要17块钱,几乎是改革开放后家家都能看到的,今天它已成了一个时代的集体记忆。到今天为止,有将近30年的时间,煤气价格一直停留在7分钱一个立方。这座特大型的城市,欠账甚多。当年建设一个煤气厂要一二十个亿当时上海市长朱镕基说了一句话我们决不能把上一个世纪遗留下来的落后的生活方式,带到下一个世纪。他提议能不能发一点煤气债券,解决煤气的问题。大家意见是一致的,集资是可行方案。”纪录片城市记忆上海煤气150年


    电磁炉,国内产品于89年正式有售当时国外只有松下产品进入中国市场,但只看不卖。


    87年89年二年内苏浙有近100个品牌电磁炉,由于产品质量不稳定,技术不成熟包括模具结构和通风效果的设计、电子主要件参数不稳定,线路设计及芯片程序保护电路极差,与产品的实用性相矛盾,无法正常使用;2年内,100多个品牌基本全军覆没。


    这部分资料源自网络,疏漏之处望海涵。阿金尽力了,捂脸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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