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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80

    正文 小猴子下山


    在挨打边缘疯狂试探的林蕊, 最终还是被王奶奶跟周会计联手给救了。


    王奶奶安慰气急败坏的郑大夫“哎呦, 小孩子懂什么呀蕊蕊还是个小姑娘呢, 她哪晓得这个是干什么用的。”


    周会计和颜悦色地谆谆善诱“蕊蕊, 这个不能玩, 记住了吗”


    林蕊满脸天真明媚,眨巴着大眼睛“阿姨, 这是干什么用的啊”


    周会计语塞,赶紧祭出大人面对小孩子十万个为什么时的不二法宝, 温柔地摸着初中生的头“这个啊, 你以后长大了就知道了。”


    郑大夫后悔拿鸡毛掸子之前忘了关门,此时只得喝口温水压下心头的冷笑。


    可得了她的闺女她还不清楚。她家的医学书她都是叉着翻看,去给学生上生理卫生教育课连备课都不必,还不认识卫生巾


    可当着邻居的面, 当妈的人还真没脸提。


    一个小姑娘,居然拿着卫生巾给个男孩子示范这东西到底是怎么用的。


    亏她想的出来


    自己一个当嬢嬢的眼睛都不好意思落在苏木身上。这孩子也真是傻乎乎, 蕊蕊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周会计回过头来又拽着郑大夫到边上咬耳朵。


    蕊蕊这算什么啊。小孩子不懂事闹出的笑话多的去。


    就楼下陈家的, 他家的孩子才叫能淘呢。


    七八岁, 猫狗嫌。


    淘气孩子带着一堆同学跑隔壁小朱家里头玩。


    小朱两口子刚结婚, 还没要孩子, 平常特别惯小孩, 由着他们闹。结果这群恨不能上房揭瓦的孩子愣是把那个套子给翻出来了。


    小孩子哪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看着套子跟水泡子似的,全都抓在手上灌水打水仗,还比赛吹气球来着。


    要是光这样也就算了, 自家关起门来闹笑话。可那群小家伙居然还不满足,又把套子带到学校里头玩,刚好还撞上教育局的领导下来检查。


    巧而不巧,偏偏那吹起来的气球飞到了位刚毕业分配到教育局的女大学生脸上。人家“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这下好了,学校领导震怒,老师挨个儿排查,终于找到了罪魁祸首,赶紧上门家访。


    “上个月老陈关起门来揍孩子就是为了这个。”


    筒子楼跟个大家族一样,人人都抬头不见低头见。


    教训孩子也得分两种,开着门就是让人劝,顺便发动一下群众批判,让大众参与教育孩子。关上门就是真教训,不愿意其他人插手。


    不过小陈爱人打完孩子,又心疼,忍不住跟邻居抱怨那教育局的女大学生装腔作势。


    要真纯洁的一点儿不能看不能听这些东西,她怎么认出来的套子嘿,这一般姑娘家哪知道这些。


    这要是正经上过教育课,晓得到底是怎么回事,又何必在学校里头哭天抢地的,生怕人家不知道她有多纯洁。


    装保不齐就是个流氓罪


    完了还有脸搞得他们老陈家的孩子跟玷污了她一样。


    林蕊在边上竖着耳朵听半天,也觉着这位小姐姐略有点儿人设坍塌。


    现在毕竟不是三十年后,超市里头有的卖,到处都能找到自动贩卖机。眼下好像只有药店专柜才有安全套销售。


    一般人要是不用,还真搞不清楚安全套的庐山真面目。


    这姐姐要真认出来觉得尴尬,直接假装不懂,混过去不就结了,何必闹的动静那么大呢。


    平白无故给自己添堵。


    林母一把揪住女儿的耳朵,偷听啥呢就这时候她最积极


    林蕊觉得自己要是敢照实说,今晚就是王奶奶跟周阿姨也救不了她。


    她立刻眨巴着大眼睛装无辜“陈叔叔怎么还打孩子啊”


    林母冷笑“不好好学习的孩子都得挨揍。”


    门板一合上,她立刻揪着女儿的耳朵往里屋走。


    林蕊“嗷嗷”叫唤,批判自己的母亲言而无信“你刚才答应王奶奶不打我来着。”


    尊老爱幼,欺骗老奶奶罪加一等


    苏木跟在后头手足无措,想要拦着又不敢“嬢嬢,是我要看尿不湿到底是啥样的。”


    “你少护着她还不赶紧洗漱准备睡觉。”林母打发走了跟屁虫一样的半个女婿,伸手戳女儿的脑门子,“你还跟我说尿不湿呢。你知道卫生巾多贵吗嚯,一包九毛钱,你就这么给我糟蹋。”


    眼下一包卫生卷纸才一毛七分钱。一包卫生巾等于五包卫生纸,要不是为了安全卫生考虑,郑大夫哪里舍得买卫生巾。


    结果她不过出趟门跟隔壁说两句话的功夫,她女儿就见缝插针地把卫生巾给祸害了。


    林蕊扭扭捏捏“我没想糟蹋东西,我就是想告诉苏木尿不湿很有发展前景。妈,你想啊,全国每天有这么多宝宝出生。起码到两岁前,他们都搞不定个人的三急问题。”


    尿不湿赚头有多大


    上辈子她有位学姐专门在妇产科推销产妇护垫跟婴儿尿不湿,毕业三年直接凑够了首付买房。


    就这样,学姐还说自己是小打小闹,她上司挣的是她的七八倍,住的是高档小区,开的是大奔。


    “我估摸着,这次试验失败的重点原因是一次性尿量比较大,应该要有片卫生巾的量才稳妥。”


    林母冷笑“片那一片尿不湿岂不是起码要卖五毛钱。宝宝一天最基本得用五六片卫生巾那一个月下来,得要一百块才能用得起你说的尿不湿。”


    大家伙儿全都勒紧裤腰带不吃不喝,这么贵的东西到底打算卖给谁也不看看全国人民每个月到底能挣多少钱。


    “要市面上真有的卖,玲玲姐肯定愿意买。”林蕊不服气,“一个月一百块钱您看着多,可对很多人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她试图挺起胸膛提醒郑大夫,看这里,你女儿一个月就挣了一千五。


    养个娃的话,尿不湿、奶粉还有托儿所都不成问题。


    林母没好气地点女儿的脑门子“全国老百姓有几个买的起啊你外公外婆种一年的地都挣不到几个月的尿不湿。”


    “那整个郑家村还没几户人家有电视机呢,外头商场的彩电不照样被人抢破头。”林蕊嘟着嘴巴强调,“消费都是有等级的。你说你年轻的时候一天到头都吃不到一块肉,那当时市场上没肉肉不是吃进了人的嘴巴,难不成还是丢掉的”


    穿越的时间越长,林蕊越觉得这个时代的人们购买力惊人。


    就说她举例子的彩电,好家伙,现在一台好几千块。彩电厂照样被销售员挤破脑袋,甚至连提货单都有人倒卖。


    街上的烤羊肉串就那么小的一根,两毛钱一串。她姐学校食堂三毛钱就能买到盘炒肉片,学校后头的小吃街上烤串照样生意好的很。


    在医疗、住房以及教育基本都由单位兜底的时代,老百姓挣了钱可不都得叉开来用在吃跟享受生活上。


    她倒觉得后来恩格尔系数降低并不多能说明人民群众的物质生活水平提高,因为房价跟教育费以及医药费涨了啊。


    “妈,你永远不要低估人民的购买力。你还说九毛钱一包的卫生巾太贵,没卫生纸划算,那现在不也照样很多人用卫生巾。”


    这说明什么啊说明人们愿意用钱去购买舒适与方便。只要商品满足了消费者的需求,他们就乐得掏这个钱。


    “妈,你别忽略了一个重点,洗尿片的人基本上是奶奶、外婆跟妈妈,是女性。尿不湿的存在,可以让母亲以及母亲的母亲从繁琐的产后照顾孩子生活中解放出来。”


    如果芬妮她妈可以给小宝生用尿不湿,无需没完没了的洗尿片的话,她对生活的怨气肯定会小很多。


    没有那么多烦恼,自然也不容易抑郁了啊。


    自己做的事情可不仅仅是为了挣钱,这是有社会现实意义的,这是在推动社会的进步发展。


    林母被她追着耳朵叨叨个没玩,相当头痛,什么事情到了小女儿嘴里头都能说出朵花来。


    不当个销售员,真是白浪费了她这份人才。


    当妈的人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你还越说越来劲了。那妈跟你说说看,这一天到晚闷着你说的尿不湿,宝宝屁股还不得起疹子啊。”


    “勤更换啊。”林蕊理所当然,“大人用卫生巾还得四个小时换一回。宝宝当然也得勤快点儿换。”


    林母摆摆手“不成不成,大人跟孩子不一样。”


    尿片可是大小便都得管,宝宝可不得被腌得吃不消。


    “妈,你该不会忘了其实血的含盐量要比汗水高多了。”林蕊嘟着嘴巴凑近郑大夫,“那你告诉我,到底是月经带包着卫生纸舒服还是卫生巾舒服”


    别以为她不知道用卫生纸有多难受,时刻都得担心渗透出来了。


    小宝宝垫尿布不还是一样。一泡尿下来,嚯,立刻水漫金山寺。


    下面垫着皮子就有用了大人睡觉翻身,还不许小孩动到时候床上垫子上还不是一塌糊涂。


    没见玲玲姐三天两头换床单嘛。


    郑大夫忍无可忍,伸手敲小女儿的脑袋“你还叨叨个没完了。你这些乱七八糟的到底是从哪儿看来的”


    才丁点儿鬼大的小东西,什么都是一套一套的。


    “我姐告诉我的。”林蕊急中生智,“不过她不许我告诉你,怕你生气。”


    林母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我生哪门子气。”


    长姐如母,她家大女儿可不就是个小妈妈,告诉妹妹生理卫生知识有什么好奇怪的。


    郑大夫站起身来,突然回过神“你跟我说这些干嘛”


    林蕊理所当然“商机啊,填补国内市场空缺的项目。”


    尿不湿可是门大生意,利国利民,很有发展前景的。


    “国内市场上空缺的东西多了去。”林母丝毫不为所动,“可这跟你妈我有什么关系你到底又打什么歪主意我警告你,不许再去烦你舅妈”


    “不兼容。”林蕊摆摆手,“舅妈的饺子厂跟尿不湿扯得太远了,而且容易给人造成不舒服的联想,不适合共同发展。”


    摊子不是越铺越大就越强,相反的,很可能肥的拖瘦瘦的拖死。


    她上辈子听说过用死人肉做火腿肠的谣言。原本火遍全国的一个著名品牌,在谣言的冲击下一蹶不振。


    其实稍微想一想就明白,使用死人肉当原料的成本有多高,风险又有多大;可谣言止于智者,人民群众还是更加愿意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谁让那家火腿肠厂生意太好,瞎兼并了一堆制革厂、饮料厂、药厂、木材厂等等跟肉食加工毫无干系的企业,哦不,最能让人产生联想的是据说他们还接管了火葬场。


    所谓空穴来风,有了空穴,那风自然就呼呼吹。


    林蕊将自家人从头到尾数了个遍,觉得最能跟尿不湿产生联系的人就在眼前。


    严格来说,尿不湿就是医疗卫生用品的民用化。


    卫生用品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干净、整洁、专业。这可不是她理想中的尿不湿品牌形象嘛。


    郑大夫立刻伸出手揪住女儿的耳朵“你给我歇歇,少打你妈我的主意。就看你那小眼珠子转啊转,没一点儿好光。”


    林蕊立刻嗷嗷叫“妈,我说了这么多,你就一点儿触动都没有吗”


    郑大夫冷笑“最能触动我的是你的成绩报告单给你三分颜色你还开染坊了我问你,光你嘴上叨叨就能把尿不湿给叨叨出来你以为你神仙啊,在电视上看一眼外国人的尿不湿就晓得怎么做没知识没文化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成天就知道一张嘴唧个没完。


    “馅饼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都是先种麦子再磨面粉,然后才能和面摊饼子。”郑大夫掰着手指头跟她数,“自己没有底子打基础,空中楼阁永远建不起来。”


    林蕊狗胆包天,居然还敢跟郑大夫顶嘴“那等这馅饼做好了,急着吃馅饼的人早就饿死了。”


    还种麦子磨面粉,粮店里头不有现成的面粉卖嘛。


    还有傣族的竹楼也只有一层,整个房子全靠一根根木桩支撑起来,怎么就不是空中楼阁了


    林母扬起手来作势要教训女儿。


    巴掌还没落在她屁股上呢,林蕊戏精已经迫不及待地上了身。


    洗漱完毕回屋的苏木闻声赶紧冲到布帘子后头,冲郑大夫笑得见牙不见眼“嬢嬢,我们要不要把鸡爪放到玲玲姐家的冰箱里头,不然会不会坏啊”


    林蕊立刻一拍脑袋“哎呀,我的销售协议。”


    叫尿不湿的事情一打岔,她都忘了自己还有门生意。


    林母瞪了眼强行转移话题的少年,转过头说女儿“现在想起来了就你这小猴子下山看见西瓜就丢了玉米棒的性子,到时候只会两手空空。”


    林蕊强行为自己挽尊“没有,卖香辣凤爪跟生产尿不湿根本不冲突。”


    一个长线一个短线,生产尿不湿要做好多前期准备工作呢。但是她的香辣卤鸡爪,明天就能上线销售。


    郑大夫一点儿不介意打击成天想一出是一出的小女儿“你怎么就肯定人家刘师傅愿意帮你卖凤爪人家生意好的不得了,自己一堆东西等着卖呢。”


    林蕊得意洋洋“就是因为供不应求来不及制作,他才需要更多的货源啊。”


    “我看未必。”林母帮女儿拿换洗的衣服催她去擦洗,摇摇头道,“我要是刘师傅就不搭理你。人家做生意能打出招牌来可不容易,怎么能随意让你进驻,万一砸了招牌呢”


    林蕊急了“怎么会砸招牌,我的凤爪明明很好吃。”


    郑大夫吃了秤砣铁了心,一定要压压女儿自以为是的张狂性子“凡事都别想得太美。你好人家就一定喜欢天底下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儿。”


    “其实”全程围观母女斗嘴的苏木怯生生地举起手来,“有个办法,刘师傅肯定会答应蕊蕊。”


    刘师傅不是一直想要蕊蕊当他儿媳妇来着么。要是蕊蕊同意,那就成了自家人的生意。


    林蕊悲愤欲绝,她妈太不靠谱了,怎么能给她随意指娃娃亲。


    “哎哟喂,你可得了。”郑大夫丁点儿不把小闺女的愤懑放在心上,轻描淡写道,“就你这个性,人家还看不上呢。没见这几年,人家刘师傅两口子从来都不提这茬。人家肯定是生怕你硬赖上去。”


    当年不知道是哪个馋丫头成天盯着卤菜店的卤干子抬不起脚的,现在倒有脸怪大人拿她开玩笑了。


    林蕊还是要满床打滚。


    这样也不行,她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哪里能这样轻易叫打发出门子。


    她还要不要脸啊


    正文 寄卖卤菜店


    第二天一大早, 林蕊连电饭锅也一并给端下筒子楼。


    手上不得空也不耽误她上下嘴皮子动个没完“我分析了, 当年肯定是因为你跟刘师傅的儿子相互角力, 你含恨败北, 只得将爱埋藏在心底, 远走天涯。”


    哎,自古红颜多祸水, 好东西总有人抢。


    苏木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善意地提醒“蕊蕊, 你长得真不像冯程程。”


    所以许文强跟定力拔枪相向这种戏码, 她还是少想点儿比较好。


    林蕊瞪眼,警告少年“你老这样的话,以后肯定追不到我妈。”


    “谁追了”苏木欲跳脚,赌气要将手中一坛子泡椒凤爪给丢下。


    今早起床, 林蕊尝了尝凤爪的味道,觉得入味差不多了, 留下一碟子给郑大夫当零嘴, 剩下的她一并拖着劳动力苏木给送去巷子口的卤菜店。


    见长工要炸毛, 东家赶紧安抚少年“好了好了, 没有就没有嘛, 我又没说什么。”


    嘿, 年轻人害羞, 她理解。


    算了,即使有刘师傅儿子这门被刻意遗忘的娃娃亲,姐姐还是相中你了。


    加油, 少年姐姐祝你早日脱单。


    巷子口的卤菜店早上也开门,因为刘师傅卤了一手好豆腐丝跟海带丝,不时就有人过来买上几毛钱带回家配粥吃。


    他在玻璃窗后头一边准备今天要卖的吃食,一边拿眼角的余光睇着外头。


    见到林蕊跟苏木推着三轮车的动静,刘师傅吓了一跳“哟,你俩今天不上学,又要出去做生意”


    林蕊丝毫没把他的调侃放在心上,立刻挺起胸膛“没错,就是跟叔叔您做生意。您先尝尝这卤鸡爪跟泡椒凤爪,然后您再说话。”


    刘师傅没女儿,看着林蕊从小长到大,见她小大人的样子就乐呵“这是我们蕊蕊的手艺,那叔叔可得好好尝尝。”


    他做了几十年的卤菜,真到了自己本行,不由自主地严肃起来。他先是伸筷子夹了根香辣卤凤爪放进嘴里头,然后慢慢咬着煮的酥烂的皮肉,缓缓地品尝滋味。


    等吃完两口之后,他放下没吃完的香辣凤爪,喝了半杯温水漱口,而后才郑重其事地将泡椒凤爪放进嘴里头。


    这一回,他倒是将一整个鸡拐全都吃完了。


    “这是用四川泡菜水泡出来的。”刘师傅放在筷子,吐掉嘴里头的骨头,慢条斯理地点评,“香辣凤爪煮过头了,太酥烂。泡椒凤爪还差点儿火候,味道没完全进去。”


    林蕊竖起大拇指,彩虹屁吹上天“要不怎么说刘叔叔您是行家呢。实话告诉您,香辣凤爪我本来昨晚上是煮给我妈吃的,一不小心煮多了。泡椒凤爪差不多到中午的时候,味道才能真进去。”


    刘师傅看着她笑“那你找我有什么事”


    林蕊高兴得一蹦三尺高,要跟刘师傅击掌“嘿,叔叔您真厉害。我来找你是想跟你合伙做生意。你觉得我做的吃的能卖吗”


    她大眼睛瞪得滴流圆,满怀期待地看着卤菜店当家人。


    可惜刘师傅就是笑,死活不点头也不摇头。


    林蕊急得厉害,赶紧指着他店里头的价目表企图说服人家“叔叔,现在你们店里头就五香凤爪跟虎皮凤爪两种,都是不带汤汁,另外调料冷着卖的。说到底,是下酒菜,不怎么下饭。”


    她的香辣凤爪不一样啊,简直堪比饭扫光,是下饭神器。


    刘师傅笑得厉害,伸手点点玻璃坛子“那你这个不也是冷的嘛。”


    “这就是受众的不同了。”林蕊得意洋洋,“泡椒凤爪本质上是零食,就跟花生米似的,可以摸进嘴里头吃。我这凤爪专门做了给人看电视听广播的时候当零嘴儿。”


    苏木也在边上抬轿“刘叔叔,蕊蕊做的确实很好吃。我嬢嬢也说好呢。”


    刘师傅估摸着自己要不应下来,小丫头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保不齐还会逃晚自习出去自己摆小摊子卖。


    “行了,叔叔知道了。叔叔答应你,给你摆在店里头卖。价格照着五香鸡爪跟虎皮凤爪来。”


    反正有郑大夫这么个做事精细的医生把关,食品卫生总不成问题。不管好赖,只要不吃坏肚子就成。


    林蕊大喜过望,赶紧掏出自己精心准备的销售协议“叔叔,咱们二八分账成不所有的原材料以及制作过程都由我负责,销售就劳烦您了。”


    刘师傅愈发乐不可支,还二八分成,搞得挺像那么回事。


    “算了,叔叔抽你一成就行了。”


    说是帮着卖,其实也就是在自己店里头给她个位置摆着。顾客看到了想买就买,他也不可能跟街头的小贩一样拼命吆喝。


    林蕊连连摆手“那不行,我还占了您金字招牌的光呢。起码得两成,不然我就太占您便宜了。”


    生意要想长久的做下去,一开始就得让合伙人不吃亏。只有互赢共利,合作才能顺顺当当。


    刘师傅摆摆手,端正了颜色“一成,我只要一成。不过我有个条件,从我店里头卖出去的鸡爪必须得是新鲜的。那种肉联厂抛售的冻鸡爪不成,我不知道它们到底冻了多少时候,会不会吃出问题来。”


    林蕊傻眼“我不知道该去哪儿买新鲜鸡爪啊”


    现在市面上的鲜货总是要比冻货紧俏,不然郑大夫怎么愿意买肉联厂的抛售货。为着孩子,她不吝啬那几个钱。


    刘师傅点点头“行,你要是信得过我,鸡爪货源我给你找,跟我一样的进货价。咱们宁可多花钱买原料,也不能随便砸了自己的招牌,知道不”


    从卤菜店回家的路上,林蕊连连咋舌“这也太厉害了。他是什么舌头啊,这么多佐料里头都能吃出原材料是冻鸡爪。”


    苏木推着三轮车,默默地看了她一眼“肉联厂的大卡车不都停在巷子口嘛。王奶奶一次买十斤冻鸡爪,她家又没冰箱,她自己串串香里头又没串鸡爪。你今天带着这么多卤鸡爪泡椒凤爪找上门,那王奶奶买的鸡爪去处还不是一目了然嘛。”


    “嘿”林蕊惊喜地瞪大眼睛,空心锤砸少年的肩膀,“可以啊,年轻人,这推理的一套一套的。”


    不管了,即使新鲜鸡爪比冻鸡爪贵,她肯定也是有赚头的。


    现在市面上冻鸡爪一个三分钱,但刘师傅店里头的虎皮凤爪可是一个三毛钱。五香凤爪小一些,每个也得卖两毛。


    她就打算新鲜凤爪一个一毛,那也是妥妥的赚头。


    苏木咋舌,开始在脑袋里头给她列算式“那你每天做十斤鸡爪的话,岂不是能挣十四块钱,哦不,估计得打个折扣,是十块钱。”


    林蕊叹了口气,继续拍少年的肩膀“生活中处处是商机,千万不要停下挣钱的步伐。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啊。”


    苏木的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道“没,什么嫁不嫁的啊。”


    林蕊蹦跶到他跟前,坏笑着看他“我又没说我妈嫁给你,你总要娶老婆的嘛。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你要是没本事挣钱,你就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可怜的少年面红耳赤,舌头一个劲儿打结“我,我不娶老婆。对,我爸都不娶老婆,我为什么要娶老婆啊。”


    林蕊嫌弃地白了他一眼“那我问你,是你家里头舒服还是我家里头舒服”


    人类是孤独的社会性动物,肯定得有个让自己自在的窝。


    苏木想梗着脖子说两句硬气话,可惜楼上走廊尽头的窗户开了,郑大夫扯着嗓子喊“你俩快点儿,吃完饭赶紧上学去。”


    在嬢嬢的招呼声跟早饭的香气中,百炼钢也成绕指柔。


    少年立刻欢喜地应答“哎,我们马上就上来。”


    林蕊在边上各种脑内小剧场吐槽,醒醒,少年,你就不是走遗世而独立路线的人。


    一上午林蕊都如坐针毡,中午放学铃声一打,她就要往教室外头冲。


    苏木赶紧从后桌抓住她的衣领“别跑,没出入证,门卫是绝对不会让你出去的。”


    现在学校门口又开始有小吃摊子出没,什么卖包子烧麦油条饭团小馄饨的,应有尽有,极大地满足了广大教师学生的民生需求。


    可惜学校不许这些摊子摆过来,怕东西不卫生学生吃出问题。


    为了彻底断绝学生的念想,学校干脆硬性规定大家带饭吃。真正家里没人做饭的,统一去学校小卖部买干面包。


    林蕊嗤之以鼻,呸都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别以为她不知道小卖店老板娘是校长的堂妹。


    李老师怕自己班上的学生抵抗不了诱惑,跑去外头吃私人卖的东西,坚持要深入群众,哦不,是学生,非得从自家装好饭菜带过来坐镇教室。


    林蕊深切地怀疑自己班主任就是害怕吃饭的时候被妻子叨叨,所以才躲出来祸害他们。


    苏木苦口婆心地劝她“好啦,有什么好看的,刘叔叔不是答应帮忙了嘛。”


    林蕊瞪他,小孩子懂什么啊。


    这就好比送自家的崽崽第一天上幼儿园,不去围墙外头转上几圈,她连饭都吃不安生。


    于兰从自己同桌拿出饭桶开始就满脸期待,等到林蕊打开盖子,少女盯着姹紫嫣红萝卜烧翅尖跟手撕包菜还有韭菜炒鸡蛋,顿时泄气“你说的好吃的就是这些啊”


    她还以为蕊蕊她妈给她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呢。


    林蕊心不在焉地扒着饭,目光时刻注意班主任的动向。


    李老师一边往嘴里头吸溜面条,一边注视台下的学生“吃完了的同学别急着跑出去,吃饱了肠胃安稳了,更加应该坐下来好好学习。”


    缺德,说好的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的呢


    “我听你们英语老师说了,这个礼拜六要默写单词啊。”李老师的目光落在于兰脸上,“某些同学是不是要更加努力一些”


    于兰原本正从陈乐的饭桶里头捞红烧牛肉,还抱怨人家“明儿让你奶奶换个菜,卤牛肉回锅炒也行啊。”


    看到全班人的目光都齐刷刷扫过来,她立刻一缩脖子,小心翼翼地夹了筷子蒜泥茼蒿。


    陈乐压低了声音回答“我奶奶说了,卤菜丧失了食物原本的精华,所以我家已经大半年没见过卤菜了。”


    天知道他每次经过卤菜店的时候馋成什么样儿。


    可他奶奶听说男人有钱就变坏,防微杜渐,直接连自家孙子的零花钱都一并没收了。


    家里是缺了他吃还是缺了他穿,小孩子身上放什么钱啊。


    林蕊扒完午饭,见老李有在教室里头安营扎寨的意思,眼睛珠子一转,转过头来盯着陈乐跟于兰“你俩想吃卤菜吗我保准是你们绝对没吃过的人间极品。”


    小班长相当警觉“你又想干嘛我告诉你啊,你可别想装病。老李会亲自押着你去医务室。”


    苏木也连连点头“老师会给嬢嬢打电话的。”


    林蕊眯起眼睛同情地看着青葱少年,竖起一根手指头晃了晃“ no no no,孩子们,看姐姐的。”


    她猛的拉下校服拉链,吓得苏木赶紧要挡在她面前“你干什么啊你”


    “脱衣服绑在腰上啊”林蕊瞪眼,催促小伙伴,“快,拿上车钥匙跟我一起走。”


    少年还想垂死挣扎“我中午还得写作业呢。”


    然而当姐姐的人什么时候由得弟弟做主了,立刻威胁地点点他“快点儿。我回来的时候,你最好完成全部准备工作。”


    陈乐目送林蕊上讲台,安慰自己的兄弟“没事,老李肯定不会放她走的。”


    可惜陈班长被当场打脸了,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林蕊施施然地回到座位,手里头拿着老李签字特批离校的外出单。


    少年人悲愤欲绝。凭什么,老李总是看人下菜碟,对林蕊特殊照顾。


    他也想出去,兜里头没钱,出去晃荡一圈闻闻烤羊肉串的香味也好。


    对了,烧烤也从他家菜谱上被剔除了,因为丢掉了食物原本的灵气。


    林蕊怜悯地看着他,摇摇头“这招你不能用。”她伸手拽苏木,晃晃手中的外出单,“走。”


    一直到推着车子出了校门口,苏木终于没憋住“你到底跟老李说了什么啊”


    上午学习委员做化学实验时叫玻璃杯割伤了手,老李都说轻伤不下火线,愣是直接在医务室包了下了事。


    林蕊高深莫测地看着苏木“我告诉他,我必须得回家换卫生巾。”


    苏木先是愣了下,旋即羞愤欲死“蕊蕊,你怎么能这样说话,你耍流氓。”


    跳上车后座的少女无奈耸肩,看,小伙子就是这点不好。问的人是他,她回答了他又说她耍流氓。


    街边商店橱窗上贴着色彩鲜艳的海报,秀发齐肩的年轻姑娘荡着秋千,笑容明亮,旁边印着广告词ob带给我舒适和自信。


    林蕊痛快地吹着口哨,举起双手大笑,本来就大大方方的东西,干嘛要藏藏掖掖。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最后一段是国内最早的卫生棉条广告,随着广告的播出,ob卫生巾很快倾销一空,该广告还斩获了1985年全国广告创作一等奖,一时好评如潮。


    另外1988年卤鸡爪的价格我没找到,参考的是烤鸡爪三毛钱一个。


    正文 定位顾客群


    到了饭点儿, 刘师傅的卤菜店客似云来。


    他店面位置好, 别看不起眼, 左右两条大马路上的商店跟摊贩都能闻着香味走过来。


    现在可没有外卖平台, 在外做生意的人也不可能中午锁门休息回家吃饭。


    有店面的人多是在自己店里头插上电饭煲, 街头摆摊子的人则是直接去买几个包子馒头花卷当饭。


    无论哪一种,卤菜都是生意人的妙选, 斩上四分之一的盐水鹅或者来半斤猪头肉,再不济称点儿卤菜带卤豆腐丝, 喷香四溢, 总归能下顿饭。


    林蕊匆匆忙忙赶到卤菜店时,刘师傅已经做完头一波生意,香辣卤鸡爪卖的七七八八。


    原因无他,因为刘师傅给电饭锅插上电, 锅盖一打开,浓烈的香辣味顿时随风而荡。


    长期来店里头的老顾客都爱尝个鲜儿, 也不太吝啬钱。见刘师傅推出了新品种, 他们自然要试试合不合口味。


    这样你三只我两只的一分, 辣的卤鸡爪可不就卖的差不多了。


    “我估计剩下的今天中午就能卖完。”刘师傅扫了眼存货, 眼睛睇着苏木, “你去后头拿鸡爪, 中午赶紧煮了, 晚上还得补货。”


    苏木傻眼,完全想不到鸡爪居然卖的这样快。那么一大锅哎。


    林蕊鄙视他没见过世面的样儿。


    这算什么啊,上辈子她家小区不远处菜场的卤菜店, 每天卤八锅鸡爪都不够卖的。每天上午十点钟不到,就有人在那里排队。


    千万不要小看吃货的执着精神跟战斗力。


    林蕊不担心香辣鸡爪的销量,只焦急地盯着玻璃坛子“泡椒凤爪呢有没有人买泡椒凤爪”


    这才是她寄以厚望的大杀器啊。


    刘师傅笑着点点头“有人买,不过这坛子今天应该够卖了。”


    苏木这才放下心来,泡椒凤爪可得等一天才能摆出来卖,要是晚上还要补货的话,肯定来不及。


    两人在刘师傅老婆的帮助下,将十斤鸡爪摆在自行车龙头的箩筐中,然后赶紧骑着车子往家赶。


    中午时间有限,鸡爪还得剪掉指甲才能处理。林蕊真恨自己不是哪吒,没有三头六臂齐上阵。


    一上楼,她就大呼小叫,紧急求助王奶奶跟玲玲姐。


    不行了,第一天的开张生意讲究吉利,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断了供货。现在销售势头正好,必须得一炮打响。


    玲玲姐哄着了小元元午睡,立刻捋起袖子过来帮忙。仙女儿一般的娇美人,拾掇起鸡爪子来丁点不含糊。


    王奶奶也放下中午吃饭的碗筷,催着林蕊去调制卤料“哎哟,你快把大料弄出来才是真的。奶奶记着呢,煮开半小时,然后调成保温焖着,对不”


    林蕊手忙脚乱地备卤料,点头应着“对,没错,奶奶,一切都拜托你跟玲玲姐了,我下午还得上课。”


    她要是敢迟到,老李一定会活剥了她。


    初中生没人权,惨不忍睹。


    林蕊备好香辣鸡爪的卤料,用纱布兜子装上封口,省的煮鸡爪的时候卤料粘在鸡爪上反而不美。


    香辣凤爪可以拜托王奶奶,可泡脚凤爪必须她本人下坛子才行。


    苏木在边上给他打下手切洋葱、胡萝卜跟白萝卜,又被朝天椒呛得直打喷嚏。


    林蕊来不及用电饭锅,立刻开了煤气灶开始煮刚剪好指甲的鸡爪。幸亏他家的铝锅不小,否则鸡爪还真煮不开。


    家里头闹钟指向一点十分时,林蕊再也不能耽误,匆匆忙忙洗干净手。


    他们学校丧尽天良,对初三的学生惨无人道。


    明明初一、初二都是下午两点钟才上课,偏偏他们却得下午上学提前半小时,放学还延后半小时。


    压缩的全是他们吃饭休息的时间,严重地伤害了学生的身心健康。


    结果老李压根不在乎这个,不成才的东西就是身体健康那也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养那么好干嘛白浪费国家的粮食。


    苏木看她风风火火,兀自担忧“鸡爪你晚上怎么给刘叔叔送过去啊。”


    同一个谎言想要第二次用,老李还不至于傻到那地步。到时候一个电话打给嬢嬢,鸡毛掸子怕是要动真章的。


    王奶奶觉得这俩孩子怎么关键时候净犯傻,这点儿小事也值得愁眉苦脸。


    “巷子口的刘师傅是不就送卤鸡爪过去这点儿事情奶奶还搞得赢。你俩好好上学,别老跑来跑去的。”


    林蕊大喜过望,朝王奶奶鞠了一躬,走腔跑调地唱着“你为人民谋幸福,你是人民大救星。”


    玲玲姐抱着睡醒过来的女儿起床去厕所把尿,闻声抿嘴一笑。


    林蕊色胆包天,跑过去“唧”了一口小妞妞,嘴巴抹了蜜糖“我们元元乖乖哦,等姨姨挣钱给我们做尿不湿。”


    王奶奶抓着洗好的鸡爪,抬头看周玲玲,满脸疑惑“啥不湿尿了可不得湿了。”


    她摇摇头,看着窗户外头已经欢天喜地跑下楼的林蕊,叹了口气,“这孩子的新鲜玩意儿还真不少。”


    玲玲姐给女儿擦屁股,声音细细柔柔“蕊蕊真好,什么都敢做。”


    不管是什么人什么事,她都勇往直前,从不害怕。


    王奶奶乐了“有一样她可怕,上学”


    视课堂如刑堂的林蕊同学到了学校就碰上英语老师抽背课文。


    她顿时后背寒毛直竖,心里头一个劲儿打鼓。不用,听写单词她捏捏鼻子也就认了,好端端的背什么课文


    于兰也紧张得小腿直打哆嗦,她比同桌更恐惧上英语课。


    可惜有条不知道是什么原则的法则,好像说你越不想被老师抽到,老师越是要青睐你当堂亮相。


    毫无疑问的,瑟瑟发抖的于兰姑娘顺利地进入了英语老师的视线。


    “于兰,你起来给大家背一下第五课的课文。”


    林蕊偷偷在桌子底下画了个十字,愿主保佑你,我亲爱的姑娘。


    于兰被迫合上英语书,结结巴巴背出声“sat ke city is a beautifu city  the”,一句话没背完就没了下文。


    英语老师意味深远地看了眼脸蛋红成苹果的小姑娘,点了自己的英语课代表。


    可想而知,学渣与学霸大型对比的现场,可谓是惨烈异常。


    林蕊都在桌子底下偷偷抓住于兰的手,生怕小姑娘嚎啕当场。


    同为学渣,她太了解这种被摁在地板上摩擦的难堪了。


    据说有人因此奋发图强,一路逆袭成学霸。不过按照林蕊上下两辈子的人生经历,发生这种事,下课后去吃根雪糕就好。


    唯美食不可辜负嘛。


    她思想一开小差,英语老师跟雷达似的眼睛就盯上她“林蕊,你也站起来给我们背一下课文。”


    现在装虚弱还来得及吗倒霉的林蕊很快就不用同情自己姐妹,因为大家一个战壕里头同病相怜。


    开玩笑,连考试时会出默写题的语文课文她都不会背,她怎么可能还背诵英语课文


    林蕊战战兢兢地直起身,试图用真诚的眼神打动铁面无私的英语老师。她不是没背,她就是太紧张了,一时间忘记了。


    苏木在后面怪腔怪调地提醒林蕊第一句课文的下半句“英热外事特哦呜闹事殴迈瑞肯。”


    林蕊没憋住,关键时刻居然笑场了。


    她拼命捂住嘴巴,她真不是故意的。苏木以前没学过英语,他也搞不懂音标,所以他的英语课文可以说是硬背下来老师的读音。


    “既然我们林蕊同学不需要同学的帮助,老师相信你一定能够自己背出来,对不对”


    林蕊苦大仇深,不用这样,老师,咱们师生关系还是很和谐的啊。


    她眼睛珠子乱转,试图瞥自己前排英语课代表的书。


    结果课代表这个阴险小人相当警觉,居然直接将课本给合上了。


    臭小子,以后中午别想吃姐带的一口菜。


    林蕊的目光瞥到黑板上,待看清上头的粉笔字,顿时柳暗花明又一村,大喜过望。


    黑板上写着第五课的中文翻译


    天啦,这可真是吃鸡发现系统ug,爽到飞起。


    她立刻就着中文翻译再中译英,呼呼啦啦就将整篇课文又翻译了过去。


    英语老师看了她一眼,点点头,示意她坐下。


    林蕊如释重负,直到屁股回到凳子上,她才察觉后背都潮了。


    生活不易啊,上个学都跟打仗一样。


    一堂英语课下来,班上三分之一的学生站课堂。


    老师看着垂头丧气的学生,皮笑肉不笑“其实你们当中还有位漏网之鱼。林蕊,你没背。”


    被再度点名的少女哭丧着脸站起来,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敢。


    “可是你还是把课文读出来了。”英语老师指着黑板上的粉笔字,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站成小树林的学生,“这么大的字,你们抄也不会抄吗”


    所有人噤若寒蝉,就连一开始笑出声的学生也都低下了头。


    “未来是你们自己的,你们考不好,老师我最多面上无光一阵子,还能再奋斗下一年。你们自己呢人生能有几回搏现在还吊儿郎当的,是嫌严打没到你们头上吗”


    下课铃声响了,英语老师重重地合上课本,怒气冲冲地丢下一句话“你们自己好好想想”,大踏步离去。


    教室里头足足沉默了半分钟,大家才重新切入课间生活状态。


    林蕊看着眼睛红红的于兰,双手合十求饶“对不起,我先前真没注意到,还是站起来才看到的。”


    于兰抽着鼻子“你骗我,说要给我带泡椒凤爪的。”


    结果中午出去一趟回来,手上空空如也。


    林蕊e,妹子,这画风略有点儿不对啊。


    于兰的怨念一直持续到下晚自习,还试图抓着同桌的手耳提面命。


    林蕊归心似箭,哪里耐烦听小姑娘碎碎念,赶紧胡乱一挥手,在老李恨铁不成钢的目光注视下踩着晚自习下课铃声头一个冲出教室。


    陈乐看着慢悠悠收拾书包的苏木,觉得林蕊实在有点儿傻。


    她跑得再快有个屁用啊,明明车夫还在后面呢。


    于兰苦大仇深地叮嘱苏木“明天一定要带泡椒凤爪过来。”


    蕊蕊就是个不靠谱的,还得指望苏木管家。


    苏木审慎地摇摇头“不一定有的剩。”


    说不定跟香辣凤爪一样吃香,已经被卖的一干二净。


    可惜少年想象很美好,现实却略骨感。被林蕊视为秘密武器的泡椒凤爪在卤菜店并不太受欢迎。


    除了第一天众人出于尝鲜的心理试着买掉了大半坛子泡椒凤爪外,后面几天她的凤爪销量都不佳。


    别说跟连着几天都走掉十斤的香辣凤爪比了,就连两天一坛子的量,泡椒凤爪也卖不出去。


    同样坦坦荡荡地摆在店面里头卖,三十年后人见人爱的泡椒凤爪怎么就没销量呢


    礼拜六下午最后两节自习课取消了,提前放学。


    林蕊却难以高兴。


    她皱着眉头观察完卤菜店的销售情况,垂头丧气地跟在自行车后头。


    车篓里摆放着一坛子泡椒凤爪。刘师傅店里头的没卖完,估计礼拜天也不需要再加货。


    苏木安慰她“行啦,起码你的香辣凤爪卖的很好啊。刘师傅都夸奖你来着。”


    吃货精神无极限,不知道是不是现在人们的休闲娱乐方式太少,每天有大把时间可以挥霍。


    归功于附近摊贩主的口口相传,不少去他们店里摊子上买东西的客人见到香喷喷的卤鸡爪也打听着过来尝鲜。


    哎哟,真是金杯银杯不如口碑。


    香辣凤爪供不应求,大老远闻着名儿找来的客人没买到香辣凤爪也不会空手而归,基本上遵循没鱼虾也行的原则,都会带点儿五香凤爪或者虎皮凤爪回去。


    无意间,刘一手卤菜店的客源也隐隐扩大了。


    林蕊骄傲地挺起胸膛,她这也算是打造了一款网红美食,生活就是网。


    苏木趁热打铁“那不就结了,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不是你的泡椒凤爪不好吃,可能就是它不适应江州人的口味。”


    无锡肉骨头、天津豆汁儿有名可他到今天都尝不了那个味儿。


    “不。”林蕊摆摆手,“江州人吃得来四川泡菜。”


    卖不完的泡椒凤爪不能老摆着,郑大夫、周会计还有王奶奶都吃得津津有味,就连仙女儿一样的玲玲姐都对林蕊的手艺赞不绝口。


    辣的惨绝人寰,偏偏越吃越想吃。


    看两集阿信,她跟王奶奶就能干掉一碟子泡椒凤爪。引得小元元在旁边一面啃着米糕一面眼睛老往碟子上瞥。


    除此以外,林蕊带到学校的泡椒凤爪也是大受欢迎。


    于兰已经彻底拜倒在泡椒凤爪的绝世风华下了。


    她不好意思老是蹭同桌的吃食,听说是卤菜店卖的,她每天一毛钱的零花钱也不吃无花果跟柠檬片了,全贡献出来买一小节泡椒凤爪。


    傲娇属性的小班长陈乐嘴上说着女孩子才吃零嘴儿,他拒绝吃任何荤菜。


    结果下晚自习的时候,少年人拐弯抹角地走自己兄弟路线,还要泡椒凤爪不他要靠着那股味儿抵抗晚上的老鳖汤。


    如果不是学校严禁做生意,二班有个学生从自己亲戚家柜台帮班上同学带圆规,赚取五分钱的差价都被学校树典型,大会上点名批评了,林蕊真想直接在学校里头摆摊子。


    看看,青葱少男少女的生活寡淡无味,实在很需要泡椒凤爪的调剂啊


    苏木小心翼翼扶着车龙头,怕箩筐中的玻璃坛子有个什么闪失。


    “你说这些没用,刘叔叔店里头的鸡爪就是卖不出去啊。”


    林蕊皱眉摇头“不是我的货不好,也不是江州人不吃泡椒凤爪,定位,关键是客户群的精准定位。”


    眼下购买卤菜的人群大致有两种,一种是家庭主妇打发孩子买了当菜打牙祭,一种是男人买了当下酒菜。


    以刘师傅店里头的几种凤爪为例,前者要求卤菜下饭,越下饭越好,这也是香辣卤鸡爪受欢迎的主要原因。


    后者要求卤菜口味相对平和,毕竟现在自家喝白酒的人更多,白酒口味辣,碰上更辣的菜舌头还过不过了


    另外,喝啤酒的人通常会配个热乎点儿的菜,就像三十年后风靡全国的小龙虾,就是啤酒的标配。


    在这种情况下,泡椒凤爪两不靠,自然难以打开市场。比起菜,它的定位更接近于零食。


    眼下拿卤菜当零食的人有没有当然有,大人给孩子买一把兰花豆抓一把花生米,就能让孩子在边上香半天嘴。


    泡椒凤爪,那太辣了,长辈不会给小辈买太辣的零食。


    刺激性十足的泡椒凤爪,对应的主流销售渠道是手上有余钱的大中小少女。这可是零食王国的主力购买人群。


    初中不让卖,那大学呢她姐学校里头可是有教授支起摊子卖小馄饨。


    苏木理智地劝财迷心窍的小伙伴“我觉得你还是不要招惹鑫鑫姐比较好。”


    不专心致志地学习,居然敢搞出这些东西鑫鑫姐不揍得她满楼道乱窜才怪


    “而且”苏木艰难地伸出手指头指向前方,“咱们先想想怎么应对他。”


    瘸了脚都不耽误上门讨债的债主,岂是好轻易打发的


    脚还在恢复期的孙泽将拐杖换成手杖,愣是凹出英伦风绅士造型,跟个游魂似的幽幽叹息“蕊蕊,你为什么老躲着哥哥啊”


    秋风萧瑟,卷着恋恋不舍的黄叶与橙色的斜阳亲吻他的面颊,然后枯树叶黏在了他的嘴巴上。


    孙泽忙不迭地“呸呸呸”。


    林蕊捂住嘴巴,惊恐地瞪大眼。


    妈呀,大年三十还没到,黄世仁连穆仁志都没打发,自己亲自上门收租子了。


    正文 现成的伙计


    孙黄世仁拄着手杖满脸狞笑, 一步步逼近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林喜儿“蕊蕊, 你怎么不去看哥哥啊”


    那口吻幽怨的, 仿佛青楼的头牌阿姑嗔怒另结新欢的恩客死鬼, 你怎么不登老娘的门


    林蕊浑身恶寒。


    她眼睛眨巴两下, 迅速稳下心神,满脸委屈“我要上课啊。你都不知道我们学校有多变态, 从早到晚,没的一分钟歇的时候。我现在天天是披星出戴月归, 根本就没有人权。”


    孙泽叫她给逗笑了“人权哎哟, 我们蕊蕊知道的可真多。那你告诉哥哥,礼拜天呢我好像隐约听谁提起过,你礼拜天撒欢跑出去玩了啊海棠果好吃不钓到虾子没”


    要死,姐夫你平常多聪明的人啊, 这个时候怎么能看不出你小姨妹正躲着你哥儿们呢,居然还在他面前提起自己。


    就不能让她墙角花蕊静静开吗她这么遗世而独立力图低调的人, 一点儿也不想在隐形债主面前刷存在感。


    林蕊兀自嘴硬“我那是去体验生活, 我姐让我写作文来着。”


    “体验生活啊。”孙泽点点头, “挺好的, 我在屋里头闷了这么久, 我想这不行啊, 我又不是鸡鸭鹅, 还能孵蛋。所以我就出来走走,看看这江州城近来的变化,你猜, 我看到了什么”


    苏木相当不耐烦跟这人耍花腔,直奔主题“不就是商店里头的进口录像机涨到五千二了吗”


    要不是嬢嬢不许他再去西郊抓蛇,他卖了蛇将十台录像机的两千块钱差价补给这人就是了。


    省的蕊蕊成天提心吊胆的,活像欠了他多少债一样。


    “什么时候卖录像机是你自己做的决定,别把责任全推给我们。”


    孙泽鼻孔里头出气,想用手杖点苏木,奈何自己重心不稳又坚持凹造型,直接一个踉跄。


    要不是林蕊本着关爱残障的人文关怀,孙黄世仁就直接摔个狗啃泥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居然有脸气急败坏,指着苏木呵斥“我在跟蕊蕊算账呢,有你什么事儿”


    “何半仙是我爹”苏木捧着手里头的玻璃坛子,挺起胸膛,“反正这事你不能赖在我们身上。”


    孙泽一副泫然欲泣的小寡妇上坟脸“蕊蕊,你就这么撇清了”


    林蕊摇摇头,满脸恳切“不,要不是因为孙哥你相信我,也不会那么草率就出货。虽然现在店里头的进口录像机基本上也没几个人买,但我不是推卸责任的人。”


    苏木傻眼,蕊蕊这是怎么了还怕他们两个对付不了一个独脚兽打不死他变妖怪


    林蕊伸手指向少年怀中抱着的玻璃坛子,认真地看向孙泽“所以我一直在琢磨,到底怎样才能弥补孙哥你的损失。我想来想去,给你找了个发家致富的新门路,泡椒凤爪。”


    夕阳下,玻璃坛子中那一只只泡的白白胖胖的凤爪,仿佛集体变成了大公鸡挥舞的爪子来,爷


    半个小时后,孙泽坐在解放公园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玻璃坛子,半晌,他才啃了口泡椒凤爪。


    没错,蕊蕊给他想出来的发家致富新门路是摆摊子卖泡椒凤爪。


    苏木拽着林蕊到边上咬耳朵“行吗就他,他不给你送光了才怪”


    看看他那漫天撒钱的架势,跟电影里头的败家子一模一样。


    “现成的资源”林蕊皱着眉头训斥苏木,“你不看看他那样儿,整个一花孔雀。”


    男人最长情,永远偏爱年轻漂亮的姑娘。


    女人也不差,谁不爱英俊潇洒的小伙子。


    对面卖磁带的摊子上正播放着宝岛女歌手甜美的歌声“女人爱潇洒,男人爱漂亮,不注意迷糊地就迷上你。”


    就孙泽这样的,不在女性消费者身上挣钱,真是白瞎了他那花孔雀的气派。


    人家许亚军演回伯爵就有姑娘要带着六万块钱嫁给他。孙泽这样的,打个一折绰绰有余,怎么也能让消费者心甘情愿地掏出六千块。


    孙泽有点儿犯嘀咕,解放公园他来过好几趟,都是陪着女朋友们过来逛。


    这儿摊子多,各种花里胡哨不值钱的小东西也多,女孩子就爱这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


    好比初中生物书上的插图,雄鸟求偶酷爱捡些亮晶晶的小石子之类的摆在巢穴边上,这样才有雌鸟会停下来搭讪。


    他嫌弃地扫视周围的摊子,皱着眉头看面前的玻璃坛子。他现在抬脚走人,蕊蕊会不会跟他翻脸啊


    难说,这丫头人小气性大,惹毛了她,她能赌气几个月都假装看不见人。


    林蕊双手叉腰,眼睛一瞪“不行,你还想不想做生意了”


    孙泽赶紧摆手“哎哟,好了哥哥逗你玩的。我找你算什么账啊,哥哥就是无聊,你也老不去看我。”


    他哪里看得上这种摆地摊的小生意。他的生意,一进一出都是万字开头。


    林蕊嗤之以鼻“什么叫买卖,有买有卖,要么卖摆在货架上的商品,要么卖创意,好比广告公司,再好比科学技术。你那个算什么买卖”


    孙泽摆手“哎哟,妹妹你不懂,我那卖的都是紧缺物资。”


    “错,你倒卖的是批条,或者再准确点儿讲,卖的都是特权。”林蕊伸手虚指一圈,“比起特权批条,街上这些摆摊子的,才更有资格被称之为生意人。起码他们创造了服务价值,改善了人民的物质文化生活。”


    她这话太重了,孙泽一时间脸都有点儿挂不住“蕊蕊”


    林蕊才不怕他呢。


    她跟没听见一样,自顾自说下去“你知道为什么老百姓恨官倒吗因为大家都在跑步进小康,就跟马拉松长跑一样。你开着小轿车跑全程,末了得意洋洋地抢先越过终点线。老百姓能不很你们吗”


    本约翰逊跑得再快,其他人也没二话说,因为人家是靠两条腿跑的,奥运金牌拿的堂堂正正。


    苏木在边上羞愧得恨不能捂脸,小声嘀咕“他服了兴奋剂。”


    林蕊这会儿才想起来今年汉城奥运会上的最大丑闻,加拿大飞人本约翰逊因赛后尿检阳性被剥夺奥运金牌的事。


    输人不输阵,她从善如流“所以一切歪门邪道势必为人民所唾弃,即使能够一时间蒙蔽大众,最终也会被时间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孙泽半眯着眼睛,突兀地笑了“蕊蕊,对于整个宇宙而言,空间上,我们渺小不堪,时间上我们沧海一粟。”


    苏木竖着耳朵听他满嘴跑火车,立刻指出他的谬误之处“沧海一粟还是形容空间的。”


    孙泽一时不察,叫泡椒凤爪呛得死去活来。


    他咳得脸红脖子粗,气急败坏“人生就是随波逐流,这才是生活的真谛。”


    林蕊一点儿面子也不给他的翻白眼“历史证明,随波逐流的基本上都是被当成替死鬼送人头的。”


    站队清算抓的也是末班车,早早入局的跳出去也快,人家等你来清算


    还随波逐流呢,要割韭菜头一个割你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谁不想挣钱谁看人挣钱不眼热”林蕊白眼珠快翻上天了,“要说特权,有特权的人海了去。”


    难听点儿讲,孙家这种级别撑死了也就是个高级打工马仔。


    风云变幻中伤筋动骨的基本上都不是大佬,人家稳坐钓鱼台,丢出去的全是马仔。


    国家搞物价闯关,目的就是为了能够从根本上铲除官倒的生存土壤。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要重点清理官倒这一块儿了。枪打出头鸟,大雨倾盆,再不跑去躲雨,你就在雨中淋着。


    现在资本为什么往海南跑,那些利用计划价格跟市场价格拼命搂钱的人不知道批条倒卖好挣钱吗他们是清楚再不走,就跑不掉了


    有些事是能做不能说,有些事能说不能做。


    桌子底下的事情,无论动静多大,谁把它摊到台面上,那就该缺胳膊断腿了。


    “孙哥,大表哥为什么找你做生意,你不会心里头没底。”林蕊索性一次得罪人到底,“人家看的不是你,是你的背后。”


    自古祸起萧墙,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多少人是倒在后院起火上头的。


    孙泽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冷笑道“你是说我这人一无是处”


    “起码你没自带光环让人心甘情愿地送钱给你花。”林蕊不甘示弱,“从来只有错买的没有错卖的,商人的本质就是逐利。从你身上捞不到利益,人家凭什么投资你。”


    吕不韦吃饱了撑的去投资秦国的质子没有利益诱惑,他钱多烧的烫手


    苏木说话比林蕊还毒“也不一定,以前有洋买办,现在不也有外国人花大钱养着干部子女干拿工资不干活,要的就是人家爹妈的脸。同样去盖章,这脸可比手续好用的多。”


    现在大小厂子里头不养了一堆衙内千金,卖的就是人家娘老子的脸。


    孙泽脸色铁青“我不卖脸”


    林蕊心道,不,姐姐现在就要你卖脸。


    “卖自己的脸,叫有面子。”林蕊伸手敲敲玻璃坛子,“好,你说你是凭借自己的能力做生意,那你先把这两坛子泡椒凤爪给我卖掉。二八分账,凤爪由我,销售你来负责。多卖多得。”


    孙泽眯起眼睛“激我呢”


    “你先卖出去再说。”林蕊鼻孔里头出气,“从来没做过一分钱生意的人,也好意思说大话。”


    孙泽探究地盯着少女,食指跟拇指轻轻地摩擦“这也是你干爹告诉你的”


    人类的发散性思维真是好东西啊


    林蕊忍不住在心中感慨。


    苏木一派神棍姿态“天机不可泄露。”


    孙泽在心里头咂摸了一遍,不对啊,亏大了,合着何半仙是有意带大表哥出江州城。


    这两个小东西还拿腔拿调,饶了他们两万五


    啊呸,果然是一百个二百五


    “嘿,你这丫头。”孙泽作势要揪她粉嘟嘟的小肉脸,真是个小财迷。


    苏木立刻跳起来拍他的禄山爪,干嘛呢,这人最讨厌


    孙泽要调侃小男生的时候,生意,哦不,是他的姑娘上门了。


    先前在医院有过一面之缘的波浪卷小姐姐带着几位小姐妹逛到了解放公园门口,见到孙泽,小姐姐惊喜不已“你能下来走啦我几次去看你都不凑巧,你去医院复健了。”


    林蕊眼睛挪到绿化带上拼命翻白眼。呸复健个屁,回回都这么巧,好大一坨缘分


    小姐姐笑眯眯的“你在这儿干什么这是什么啊”


    “泡泡椒凤爪。”孙泽有些尴尬,灵机一动,“我尝了下不错,我请你吃泡椒凤爪。”


    林蕊毫不犹豫地咳嗽,请个鬼啊,卖的,这是卖的凤爪。


    波浪卷姐姐形象狂野,却颇为善解人意“蕊蕊,这个凤爪怎么卖啊”


    林蕊笑眯眯地摆手“不不不,你是哥哥的朋友,请你吃。”


    就冲这小姐姐居然还记得她的名字,她都要假大方一回。


    波浪卷姑娘立刻摇头,笑着看孙泽“没事,本来我们出来就是为了买吃的。”说着,她压低了声音要跟林蕊咬耳朵,“这是他做的吗”


    林蕊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他就会吃。”


    这话不知道怎么取悦了波浪卷姐姐,年轻的姑娘立刻咯咯笑着,大方地拍出五块钱“那让姐姐尝尝我们蕊蕊的手艺好不好”


    哎哟,这小姑子路线走的,想要拿下一个人,就得拿下他背后的家庭。


    非亲故也一般的林蕊毫不犹豫地出卖了孙泽的美色“好的,姐姐。我给您拿三块五的泡椒凤爪,再拿五杯银耳汤,好不好”


    现在秋风渐凉,单吃寿司就有些嫌冷。串串香倒是热的,但也不是所有人都适应得了重辣口味,所以清凉温热的银耳枸杞汤以及清甜的桂花米酒小丸子很有必要适时隆重登场。


    孙泽惊恐地看着她,十分佩服。


    这丫头真心钻到钱眼里头去了,真是变着法子挣钱。明明旁边有冰糖烤梨跟有店面的甜品铺子,她居然还能见缝插针地将生意做到这份上。


    林蕊从王奶奶的三轮车上舀好了银耳汤,让苏木一杯杯地给五位小姐姐送过去。


    完了,她还不忘叮嘱孙泽“做生意就是要眼明手快,急客人之所急,想客人之所想。别老想着就把客人留在你摊位上,你帮人解决了难题,人家也会顺带着给你介绍生意来。”


    波浪卷姑娘“咯咯”直笑,揶揄林蕊“你还教他怎么做生意啊”


    “那当然。”林蕊挺起胸脯,骄傲得很,“靠谁不如靠自己。再说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总不能让我嫂子跟着他吃苦。”


    她双眼亮晶晶地盯着波浪卷姑娘,直把人家看得脸通红,娇嗔地扭过头去啃泡椒凤爪。


    等到人走了,孙泽赶紧朝林蕊下通牒“你可别胡说八道啊,我们只是朋友。”


    呵,姐姐这是在做好人好事,让姑娘早日认清楚你不靠谱的庐山真面目。


    林蕊叮嘱孙泽“赶紧备着,我敢打赌,一会儿她们还会绕回头再买。”


    泡椒凤爪这东西,从来都是吃得停不下来。


    “你给人家备好了装鸡骨头的小袋子,这样人家才不会觉得麻烦。”林蕊耳提面命,“做生意一定不要怕给自己找事,你多找一分事,起码能多挣一块钱。”


    “行了。”孙泽嗤之以鼻,“就你这点儿能挣多少啊。”


    林蕊手虚指一圈渐渐开张的小摊子“你别看不上,这儿摆摊一年以上的全是万元户。有的一个月能挣上两三千。”


    孙泽眯着眼睛看看手上两坛子泡椒凤爪,骨节跟鸡爪分开,一个一毛钱,这得卖到什么时候才能开两三千。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林蕊给孙泽打气,“没事儿,我已经培养出一位寿司西施,你当个凤爪潘安应当不成问题。”


    孙泽咂摸着嘴巴回过味儿来“我为什么要摆摊子啊”


    “因为只有真正做过生意跟消费者打过交道,你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做买卖。”林蕊指着玲玲姐刺激他,“除非你承认你怕比不过玲玲姐。我告诉你,玲玲姐每晚都能卖出去一百袋寿司。”


    她半晌没听到孙泽反唇相讥,疑惑地抬起头,只见这登徒子正满脸痴相地看着玲玲姐。


    看就看,林蕊就没见过第一次见到玲玲姐还无动于衷的人类,男女老少不限。


    “两弯似蹙非,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孙泽赞叹,“不愧是当年江州第一林黛玉,我原本以为中森明菜是最合适的林黛玉人选,还惋惜肯定不能找个日本人来扮演。现在看,起码我们江州的林黛玉就比陈晓旭的死鱼眼睛强上一百倍。”


    嘿,果然回忆自带滤镜,经典都是在嘲讽中成长起来的。


    上辈子她长大成人的时候,98版的还珠格格已经成为一个时代的烙印,属于被大众拒接毁经典的童年回忆。


    可按照林主席的回忆,当年这部中国历史上有收视率统计以来收视最高的电视剧战胜雍正王朝拿下金鹰奖最受欢迎电视剧,女主角获得金鹰视后的时候,可是被主流媒体各种口诛笔伐,认为难登大雅之堂的。


    多少人哭天抢地,认为国产片从此走向穷途末路。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同样的,三十年后陈晓旭版本的林黛玉被奉上神坛,但是现在看不上这个版本林黛玉的人并不稀少。不少人更偏爱王文娟的越剧扮相,认为陈晓旭没演出林妹妹的。


    主流批评意见是觉得陈晓旭眼白多,眼睛没有神采。


    林蕊对陈晓旭没意见,反正她也没啥耐心看红楼梦。她只觉得没谁比玲玲姐更漂亮“那当然,我玲玲姐是这个。”


    她骄傲地竖起大拇指。玲玲姐就是活脱脱从书中走下来的林妹妹,符合她对古典美人的一切幻想。


    孙泽跟没听见她的话一样,双眼迷离地盯着不远处的美人,还在一个劲儿地掉书袋“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


    林蕊原本还在连连点头,听到“腰如束素”的时候,她勃然大怒“你往哪儿看呢”


    再瞅他那副色与魂授的模样,她更是怒从胆边生“我警告你,玲玲姐是我的你要是敢打她的主意,我跟你没完”


    色胆包天的东西,居然敢觊觎她家玲玲姐她不打得他满地找牙,他还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孙泽看她小脸气得通红,忍不住伸出手要捏她的小肉脸。


    “我们蕊蕊是吃醋了”男人的桃花眼笑成两弯月牙,声音温柔又缠绵,“哥哥最喜欢的还是我们蕊蕊。谁都不能取代蕊蕊在哥哥心目中的地位。”


    林蕊悚然色变,眼睛珠子瞪得铜铃似的,惊慌失措地乱飘。


    待瞟见抱着小元元出来施施然压马路的郑大夫时,她立刻扯开嗓子喊“妈,你快来啊。”


    不得了了哦,郑大夫有人无法无天,公然在大街上调戏你家小闺女


    正文 回乡过周末


    要不是郑大夫拦着, 苏木从花坛边上抓起的砖头能直接砸上孙泽的脑袋。


    他忍这个家伙已经很久了每次都欺负蕊蕊, 讨厌的要死


    林蕊也瞪眼, 龇牙咧嘴要咆哮。这人无聊透顶


    可她越生气, 孙泽就笑得越开心。


    完了, 这就是个脑壳不正常的神经病。


    孙泽看她小脸皱成一团的样子,笑得几乎岔气。


    哎哟, 蕊蕊实在太好玩了。光看她跟个河豚鱼似的气鼓鼓的模样,他就笑得停不下来。


    郑大夫看他那笑得跟个二傻子似的痴态, 也是脑壳痛。


    孙教授什么都好, 就是家里头这孩子没人管,没个样儿。


    算了,这不是自家的小孩,她只能委婉地表示“小孙啊, 你先忙着,别太辛苦, 小心些腿脚。我带蕊蕊去她外婆家。”


    林蕊勾着她妈的胳膊, 警告地瞪孙泽。


    他再敢胡说八道试试, 她不给他点儿颜色看看才怪


    结果花孔雀学着寻找回来的世界中伯爵的样子, 以手抚胸, 行了个一躬到地的一个法国礼。


    十八岁的青年眨着桃花眼“愿意为您效劳, 您高兴就好, 我的玫瑰。”


    林蕊也想抄板砖了。


    这人就是欠揍


    郑大夫好歹顾及着孙教授的颜面,怕爆发街头血案,赶紧拉走了自己女儿跟愤愤不平的小苏木。


    两人回过头, 威胁地朝孙泽挥拳头。


    彻底玩疯了的孙泽抬起自己的手,在手背上行了个吻手礼。


    郑大夫赶紧连拖带拽拉走两个要暴走的小家伙。


    她点着女儿的脑门子,教训愤怒的小丫头“怪谁啊,谁叫你让他给你卖泡椒凤爪。亏你想的出来”


    林蕊愤愤不平“我这是让他正确认知自我,省得被人捧着哄着找不着北。他还不领情。”


    富不过三代,是真的富人家里头不重视教育传承吗


    当然不是。


    只不过有钱有势的人,周围靠他们吃饭捧着他们的人就多。


    所谓三人成虎。


    一个人夸你无所不能你当笑话。十个人百个人,甚至你身边所有人都吹嘘你天下无双,你会不会飘,会不会真以为自己卓尔不凡


    人是依靠周围人的评价进行自我定位的。


    人类发明了语言的同时,也创造了捧杀。


    如果一直生活在楚门的世界中,还怎么能认识自己


    传销跟邪教为啥能忽悠那么多人追捧他们真的智商为负数吗当然不是,其中不乏政商界高层以及高级知识分子。


    造神的先决条件是切断信众与外界的联系。


    朝鲜一旦打开国门,看还有谁相信他们的金将军是神而不是普通人。


    摆小摊做生意最能见识世间百态。


    她这是在帮他除了她,还有谁会这么尽心费力啊。


    郑大夫冷笑“姑娘啊,我还不知道你你这是看着玲玲寿司卖的好,相中人家的人才了”


    没看见过来问鸡爪的都是大姑娘小姑娘嘛。


    那孩子天生一双招人的桃花眼。


    用何半仙的话来说,以后前程坎坷也是卡在桃花债上头。


    林蕊稀奇,郑大夫,您不是不相信何半仙算命来着嚒。


    郑大夫剑眉倒竖“别给我瞎扯没用的,我还没算你卖东西也走歪门邪道的账呢”


    林蕊脸不红气不喘“我那是正确定位,泡椒凤爪主力消费人群就是女性。鸡爪美容养颜呢。潘虹代言霞飞你才用,要是陈佩斯顶着那锃亮的脑门儿推荐,你敢用吗”


    陈大爷代言电灯泡倒是不错。


    郑大夫怒不可遏,揪着女儿的耳朵教训“我叫你说怪话”


    林蕊赶紧躲,强行转转话题“哎呀,我都忘了,烤猪皮,我还有门好生意叫烤猪皮。泡椒笋也是美味佳肴啊。妈,还有好多致富门路呢。”


    郑大夫忍无可忍,又要揪她耳朵“你还没完没了了”


    林蕊委委屈屈“总比他跟人瞎混,插手军队生意好。”


    上辈子,她可清楚地记得没听林主席提起过孙泽这个人。


    谁知道他是不是卷进入什么不该卷入的事情,以至于整个家族都遭遇了灭顶之灾。


    干爷爷不是说他倒在桃花债上头嘛,声色犬马,钱权交易,还能有什么好事。


    郑大夫愣了下,硬生生地将手折回头,改摸苏木的脑袋,叮嘱孩子“在家好好写作业复习功课,你底子薄,一定要抓紧,知道吗“


    苏木一怔,旋即乖巧地点头。


    林蕊奇怪“苏木不跟我们一块儿回外婆家吗再说他自己复习什么啊,我姐能教他。”


    “你姐学校有事,不跟我们一块儿走。”林母避重就轻,只叮嘱苏木晚上睡觉要把门窗关好。


    万一有什么事,就打电话到郑家村村支部。


    林蕊不依不饶“不行,苏木跟我们一块儿回去。他一个人在家多可怜啊。”


    都没人烧饭给他吃,总不能指望小元元陪他说话。


    少年怯生生地睇着嬢嬢,不敢开口提要求也不敢反对,还强忍着安慰林蕊“没事的,蕊蕊,我在家刚好可以看着卤鸡爪。”


    这两天煮鸡爪的活儿全是嬢嬢做的。


    嬢嬢早上煮好鸡爪后,上班前调成保温状态,然后趁着吃午饭的间歇骑车回家送去刘师傅的卤菜店。晚上也一样。


    王奶奶说她能做这事,让嬢嬢不要跑来跑去辛苦。可嬢嬢担心王奶奶年纪大了,怕她捧着鸡爪锅上下楼梯有个什么闪失。


    其实苏木觉得有个更好的办法,他家不是在楼下嘛,在他家煮鸡爪就好。


    可是嬢嬢每天除了去他家撒雄黄外,连他也不许进家门。


    林母看着小孩子可怜巴巴的样儿,忍不住心软,摆摆手道“你也跟我一块儿回去。明天要卤的鸡爪我都收拾好了,料也配了,麻烦王奶奶帮忙就好。”


    王奶奶正在给客人递串串香,随口应道“麻烦什么啊,就你客气。你成天给我帮了多少忙,我跟你客气过”


    林母笑道“可不是,蕊蕊跟苏木都没奶奶,你就是他们的奶奶。”


    王奶奶抬起头来笑“那敢情好,我一下子赚了两个,这叫啥儿孙满堂”


    林蕊立刻大声喊“奶奶,我去外婆家给你带好东西啊。”


    王奶奶眉开眼笑“我家孙女儿可真乖,向着奶奶。”


    林母哭笑不得地戳女儿的脑门子,恨铁不成钢“你啊,就长了一张嘴。”


    回郑家村的公交车上,林蕊一路给苏木指点周围的风景。


    那座山啊,专门长茶叶,江州最有名的云雾茶就是那里出产的。


    那条河啊,好多人钓昂刺鱼呢,听说这边的鱼肉格外鲜。


    还有那边的鸭舍看到没一排排小房子。江州市面咸鸭蛋,半数以上都是这儿供应的。蛋黄通红,一筷子扎下去都是红油,焗豆腐、南瓜、茄子还有土豆条订好。


    郑大夫完全没耳朵听,从头到尾,她女儿嘴里头叨叨的全是吃的。


    林蕊半点儿都不觉得有任何不妥。


    等进入港镇河段的时候,她兴奋地指着残荷比划给苏木看,惋惜他夏天没有跟着自己一块儿来外婆家“我舅舅带我采荷花跟莲蓬来着,刚摘下来的莲蓬可好吃了。”


    莲子极为鲜嫩,带着淡淡的清甜与清香。


    “我来过这里。”苏木的眼睛定定地看着窗外的河流。


    他们上公交车已经时候不早,饶是线路改革的大站快车,此时也残阳如血。


    最后一丁点儿天光热烈地燃烧着,仿佛炭火燃烧殆尽时那抹红色,烫着人眼。


    郑大夫被火灼了一样,差点儿跳起来,结结巴巴道“你,你什么时候来过”


    老何不至于这么糊涂,明明他好多年不曾踏足过港镇。


    “不知道。”苏木茫然地摇摇头,像是沉浸在回忆中,“好像那天下了大雾,我也不晓得为什么我要在河里头游泳。”


    有人在哭喊,有人在叫骂,然后有肚子鼓鼓好像喝了很多水的人被拖上了岸。


    他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那个人的脸,可是白雾茫茫,他什么也看不清。


    “苏木”林母猛的一拉孩子。


    少年这才发现自己开了窗户,将脑袋探出去。


    开车的司机叱骂了一句,继续踩着油门往前冲。


    林蕊训斥少年“你疯了,车还在开呢,你怎么能把头伸出去。”


    双层公交车的惨案没听说过吗飞速行驶中,人的脑袋都能被削掉。


    林母一把抱住苏木,劝说孩子“别想了,许是你做梦魇住了。”


    苏木乖巧地点点头,高兴地问林母“嬢嬢,外婆做了什么好吃的啊”


    从来都是外婆上城里头给他带吃的穿的,还给他做了条新棉裤。他还没有来过外婆家呢


    林蕊不假思索“肯定有糯米藕,上次我回来外婆说要给我做的。”


    林母睇了眼女儿,嗔道“你就嘴巴一张,也不知道多难弄。”


    这回舅舅一家都来车站接人了。


    林母将厂里发的羊肉放在弟弟的车篓中,埋怨夫妻俩“你俩也真是的,我带他们坐马自达就好了,还大老远骑车过来,白累着鹏鹏。”


    舅妈笑嘻嘻地指着丈夫跟大姑姐娇嗔“你弟弟说要带我们娘儿俩兜风。”


    林蕊顿时浑身一阵颤栗从尾椎骨往上冒。


    哎哟,这狗粮撒的,她舅舅是个隐形的浪漫高手啊。


    鹏鹏跳到表姐面前,歪着头看苏木,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嗯,我再有两年,肯定能比你高。”


    “你可得了。”林蕊拍表弟的脑袋,“他跟你姐我一样大,比你大六岁呢。”


    牙还没换光的人,居然也想当老大了。


    舅舅说自己的姐姐“你怎么大老远的还拎着羊肉,就在家里给蕊蕊他们吃好了。刚好秋天进补贴膘。”


    “哎哟,家里头还有呢。”林母无奈,“厂里有笔款子收不回头,人家用养的羊抵债。领导说重阳重羊嘛,干脆直接宰了羊分羊肉。”


    林蕊先前还没顾得上留意羊肉,此刻听了激动不已“那羊杂怎么处理的那个烧羊杂汤可好吃了。”


    林母忍不住想拽女儿的小辫子“你就惦记着吃。”


    林蕊赶紧爬上舅妈的自行车大杠,兀自嘴硬“民以食为天,可别丢掉糟蹋了,否则老天爷要掉眼泪的。”


    舅妈招呼苏木坐自己车后座上,哈哈大笑“老天爷下金豆子最好不过啊,刚好家里头才撒了菜籽。”


    林蕊急得要跳下车“舅母,你们怎么能不等我回来点菜籽啊”


    她还特地拉了个劳动力回来呢


    舅舅在后头大笑“寒露油菜霜降麦,你看看这都什么时令了,可不得赶紧撒完菜籽。”


    林蕊苦恼地问“那小麦呢现在霜降没有”


    舅舅超过舅妈的自行车,重重地叹气“迟了啊,咱家的小麦也撒的差不多了。明天还有块小田收尾。”


    “我要去”林蕊立刻眼睛一亮,隔着舅妈的身体招呼苏木,“咱们一块儿去,田里头可好玩了。”


    坐在舅舅车后座上的林母恨不得能伸出手指头戳女儿的脑袋。


    她还不知道自家这个小财迷嘛,一分钟都看不得苏木歇下来。


    舅妈笑呵呵地应下“好啊,那明天我们就在家里头包饺子,等你们撒完麦子回家吃饺子啊。”


    车子进郑家村的时候,最后一线天光也隐入天际线的尽头。


    村上没有路灯,众人下了车推着走。


    林蕊给大家比划“以后田里头也要修大路,这样就可以用大车将粮食拖出来了。村里得有路灯,不然不安全。”


    林母点头赞同“所以要好好学习,将来才能建设新农村。”


    “哎哟,我外婆给我做了什么好吃的啊。”林蕊赶紧转移话题,一手拖着苏木,一手拽着鹏鹏,急急忙忙往外婆家冲。


    林母苦笑不得,指着女儿的背影直摇头。


    舅妈安慰姑姐“没事,我们蕊蕊不挺好的,能干得很。”她扬起声冲着孩子的方向喊,“你们慢点儿,小心别摔跤。”


    她话音刚落,前头就传来惊呼声。


    大人们齐齐变了脸,赶紧跑过去看情况。


    摔跤倒是没有,林蕊冲得太厉害,撞到了人身上。


    林母赶紧一把搂住女儿,将苏木攘到自己身后,朝被撞得骂娘的人讪笑“哎呀,大镇长,不好意思啊,你看这又没个灯,孩子没看到。”


    天刚擦黑就喝得酒气冲天的男人看清楚林母的脸,立刻笑着挥挥手“我道是谁呢,原来是我们港镇飞出去的金凤凰。果然是城里头的姑娘,就是不一样。”


    林蕊还想说这人太不要脸,居然直接在路边撒尿。她还没说他公然耍流氓,不讲卫生呢。


    林母捂住女儿的嘴巴,另一手搂着苏木,急匆匆地往家门口走。


    天太暗了,镇长只隐约看到几个孩子的身影,嘟囔了一句“老大不是读大学了嘛,怎么个子这么矮”


    啧啧,估计郑云那个大学生丈夫个子也不怎么样,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哦。


    林母一直将两个孩子拽进娘家,关上院子门,才惊魂不定地问弟弟“他怎么来了好好的在他镇上的饭店吃饭不就好了,跑我们郑家村来干什么”


    舅妈嫌恶地皱眉头,压低声音道“还能搞什么鬼,不就是村上手套厂生意好,有人眼热了呗。”


    林母拉下脸“厂子怎么起来的,大家心里头可都有数啊。这谁都能办厂子人家和顺为了跑原料跑销售,吃的亏真不小。”


    “得再好,比不上领导屁股往哪边撅。”舅妈没好气地啐了口,“呸缺德事做尽的家伙。四人帮都倒了,他竟然还一点儿事情也没有。”


    当初他可没少祸害人。


    他老婆就是他霸占的知青。


    外婆听到院子门的动静出来看,不明所以,只招呼大家“快点儿进来吃饭,菜都要冷了。”


    她看到苏木先是一愣,旋即高兴起来,伸手摸男孩的脑袋“你爸爸呢还没从海南回来啊照我说,海鲜再好吃也没咱们郑家村大沟里头的鱼虾好吃。你今晚替你爸爸多吃点儿啊。”


    林蕊立刻跳出去跟苏木争宠“外婆,你都不喊我多吃点儿。”


    外婆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反正不喊你也不会少吃的。”


    屋子里头的人都笑了起来。


    外公拿了筷子上桌摆放,催促大家赶紧落座“快点吃,今天打谷场上有电影。”


    林蕊惊讶“谁家又生孩子了”


    林母敲了下她的脑袋,警告道“不许乱说话。”


    林蕊冲她妈做了个鬼脸,冲到里屋去喊老太。她才不稀罕看电影呢,她要在家里头陪老太。


    然而今天晚上没有白眉大侠,百无聊赖的老太也想去打谷场看电影。


    她现在不困在屋子里头,愈发觉得外面也挺有意思。


    于是吃过晚饭,舅舅让老太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舅妈跟郑大夫一块儿扶着,把老太也带去打谷场。


    一路上老太都在嘀咕李家不成样子,还想抢和顺的手套厂。


    林蕊在后头听着乐呵,揶揄老太“那你还去看人家的电影。”


    老太得意得很“不看白不看,国家给我们老百姓建的电影队,我为啥不看啊。我看了也不投他的票。”


    林蕊竖起大拇指,厉害咯,这就是老百姓的生存智慧。


    正文 选举新厂长


    郑家人到的晚, 电影幕布已经亮了起来, 打谷场上坐的满满当当。


    不过老太在村里头地位相当高, 立刻有好位置的人往边上挪挪, 安排老太坐进去。


    全村最有福气的就是老太, 跟老太坐一块那叫沾光。


    林蕊让鹏鹏陪着太太,自己跟苏木站在打谷场边上看。


    电影正放到那个女干部对着座破屋子捶胸顿足, 仰天长叹“解放十几年了,穷的穷, 富的富, 是该搞运动了。”


    林蕊“扑哧”一声笑出来,觉得眼下满屏幕的文要上床武要上房实在不稀奇,因为连政治尺度居然都敢这么大。


    要知道,三十年后, “文革”都得被屏蔽啊,屏幕上的红卫兵还要热情地帮助大女主夺回她的产业, 亲亲热热合家欢。


    芬妮抱着弟弟过来, 跟林蕊打招呼“我也觉得这电影好看, 里头人说话挺正常的。”


    不像有些片子, 感觉果然是电影, 正常人都不那么说话, 一看就是唱大戏。


    林蕊逗弄吃饱了吐泡泡的小宝生, 问芬妮“你妈怎么让你出来看电影了她人呢”


    芬妮愁眉苦脸“我妈在家做尿布呢,宝生的尿片又不够用了。”


    现在小弟弟比以前能吃多了,相应的, 排出来的东西也多。


    也不知道弟弟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自己大小便。


    林蕊摇摇头,吓唬少女“难说,有的到三四岁还兜着尿片呢。”


    芬妮瞪大了眼睛“要那么久啊”


    “你听她胡说八道”林母嗔了女儿一眼,将手上的南瓜子分给三个小孩,张开胳膊将小宝生抱进怀里,“来,叫嬢嬢抱一抱,让姐姐跟你蕊蕊姐姐、苏木哥哥说话。”


    这孩子也是个傻乐呵,谁抱他都不哭不闹。


    看得林蕊叫一个愁,人贩子最喜欢这种小娃了。


    林母恨不得拍死嘴上不把门的闺女。


    这孩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前头镇上有小孩上会场的时候被拐走了,大家到现在都心惊肉跳呢。


    “我这是防患于未然。”林蕊躲在苏木跟芬妮身后,赶紧转移话题,“尿了尿了,妈我就说尿不湿有发展前景。”


    郑大夫反应多快啊,立刻抱着宝生到边上把尿,愣是保全了大半片尿布。


    她没好气地瞪了女儿一眼“光会嘴上叨叨,你先变出来一个给你妈我看看。”


    “有孙泽啊。”林蕊得意洋洋,“这都十月份了,孙教授肯定会出国开年会,到时候请她帮忙带一包不就结了”


    研究发明的确不容易,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创新改造总不是难事。


    咱泱泱中华一直在改造,从未被超越。


    林母瞪眼“你就为这个忽悠人家给你卖泡椒凤爪”


    鬼主意一套一套的。


    林蕊哪里肯承认“什么啊,我这是乐善好施,指点他什么是真正的做生意。总比他上蹿下跳地倒卖批条,将来蹲大牢强。”


    至于尿不湿,那不是顺带的嘛。


    林母作势要揍女儿,奈何到底怀里头还抱着个小娃,还要给小娃重新兜好尿布,只得放弃教训小女儿。


    林蕊缩在苏木身后,看她妈抱着小宝生去边上跟相熟的人说话,偷偷做了个鬼脸。


    乡下看电影就是这样,想看的人坐在正对着屏幕的位置,有一搭没一搭瞥两眼的人就站在边上。


    尤其现在电影不比以前稀罕,村里头又有人撑不住物价疯长的恐慌,捧回来一台电视机,镇上还新开了家录像厅。大家更加将集体看电影当做大型串门现场。


    况且这电影又不热闹,腻腻歪歪的,就是刘晓庆怪好看,不愧是豆腐西施。


    一直到“文革”开始,女干部倒霉了,未婚身份却被革命小将们查抄出好多“ 男人的东西”,脖子上挂着破鞋被押着游街的时候,打谷场上才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叫好声。


    她也有今天,她污蔑豆腐西施跟干部有不正当男女关系,人家清清白白的,她自己却搞破鞋。


    芬妮皱着眉头,厌烦不已“这人真讨厌,就该收拾她哼,叫她没脸”


    林蕊冷笑了一声“她有千百种错和不堪,但最唯独不该拿这个羞辱她。”


    去他妈的破鞋


    她不是一个自由的人吗她不可以有生理需求吗这些人不过是打着革命的旗号满足卑鄙无耻的偷窥欲。


    女人离婚或者分手后为什么要恐慌被渣男前任曝光床笫之私不就是因为社会对女性在性上更苛责更残酷吗


    网络一有相关新闻曝出来,底下一堆评论求种子。幽默俏皮真实吗畜生才如此没修养没道德


    林蕊厌烦死了这种对女性的侮辱。


    上辈子,林主席离婚早,寡妇门前是非多,她一个单身带娃的女人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偏偏林主席又是从事工会工作的,负责组织单位的文艺演出以及职工运动会等等事项。


    这些工作每一项都需要她跟职工以及对口合作单位接触配合。


    大家加班加点忙完了,一起出去吃个夜宵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呢偏偏就有人拿这个做文章。


    夜宵是大家自己掏钱的,翻不出花来。八项规定出来前,也不会有谁蠢到在两百块钱的夜宵费上做文章。


    他们的招儿是在男女关系上皮里春秋,她妈就在流言蜚语中变成了交际花。


    她上辈子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把人打到医院去,就是个贱胚子阴阳怪气地挤眉弄眼,说她妈是睡出来的干部。


    这就是社会的偏见,女人工作再努力再有能力都被无视,关键在于她到底有没有睡对人。


    她妈一个单身女性一不当小三二不做二奶,凭什么不能有人追求


    她当场就让那长舌男切身体会什么叫满地找牙。


    她真是为他好,打得他说话漏风不得不闭嘴总比他张着那张嘴给爹妈招事好。


    后来,还是林科长的林主席先批评她不应该大庭广众下打人,然后又带她去吃哈根达斯。


    打都打了,还能咋滴让那小子打回头呸,先撩者贱


    林蕊深切地觉得,自己这无法无天的个性还是被惯出来的。


    芬妮叫她的话噎得不知所措,半晌才嘀咕了一句“可她那么坏。”


    “罪犯也有人权,也该明确罪名。”林蕊丝毫不退缩,“用破鞋羞辱人,丑态百出的是亢奋的围观者以及激动的组织者。”


    看看他们的嘴脸,活脱脱鲁迅笔下围观砍头的麻木国民模样,如同鸡一样伸长了脖子,眼睛瞪得老圆。


    他们在偷窥欲的满足中获得了性奋。


    芬妮仍然坚持“她就是坏人,应该倒霉。”


    她自己不干净,活该被拉着游街。谁让她陷害胡玉音来着。


    林蕊不耐烦起来“要真正论生存能力,十个胡玉音都不是一个她的对手。”


    豆腐西施碰上事情怎么办哭,然后就有男人出现英雄救美。


    不管救成功没有,反正总有人积极主动地前仆后继。


    相形之下,女干部愈发像个不堪的小丑,心仪的男人还惦记着豆腐西施。


    可是林蕊觉得她能再度爬起来,因为她太会审时度势了,天生就是当官的料儿。


    这让芬妮难以接受,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林蕊摇摇头“当官也是份工作。”


    官员就是从政者,他们真正需要的是规章制度的约束以及职业道德的内省,而不是一味拔高的私德要求。


    如果整个社会能够用看待平常人的眼光去对待官员,那大概就不用“不查个个都是孔繁森”了。


    生病不去医院治疗而是继续忍着工作应该被歌颂一心扑在工作上忽略家庭才是好领导


    这种反人类的宣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甚至连林主席搞宣传的同事都忍不住私底下发牢骚,好像只有人死了才配被宣传。


    既然就是份普通工作,那看看日常工作中,到底哪些人会被提拔。


    当然是跟领导走得近,时刻聆听领导指示揣摩领导讲话精神积极响应领导号召的人最容易被提拔了。


    人都希望被肯定,领导也不例外。


    谁喜欢天天有个人在自己面前指手画脚,一天到晚批评这个质疑那个。


    就是碍着情面以及“要虚心接受广大职工的意见”要求,人家也是脸上笑嘻嘻,心里。


    芬妮难以置信“她这么坏,领导还喜欢她,以后还要提拔她啊”


    林蕊笑了笑“她不是按照领导的指示办事吗”


    揣摩上意有什么错


    芬妮被林蕊给彻底绕晕了,反正好人有好报,电影里头也不能例外。这个女干部一定不能有什么好下场。


    “那时候我好像比宝生还小点儿。”苏木没有插话少女之间的交谈,电影也看得心不在焉,目光随着林母怀中的小孩走。


    林蕊莫名其妙“什么时候啊”


    “在大沟里头游泳啊。”苏木理所当然,“车上我不跟你说过了吗”


    林蕊“扑哧”笑出声“你就可劲儿吹,你不知道宝生到底多大啊。你比他还小,游什么泳啊。”


    菲尔普斯都不带这么吹。


    苏木不服气“就是在那条大沟里头,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天雾水好大,我还记得有船划过来。”


    “行了行了。”林蕊摆摆手,刚想说他痴人说梦,又想到自己魂穿到三十年前亲妈身上的事实,顿时把话咽下去。


    这疯狂的世界,谁知道发生过又会发生些什么啊。


    “你爸妈呢”林蕊追问,“你既然那么小,那爸妈肯定在身边啊。”


    苏木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没看到爸妈。”


    他只看到个女人,被水泡的脸发白,肚子鼓的高高的,看不出年龄跟身份。


    林蕊顿时后背发毛,赶紧拖着他咬耳朵“你可别跟我妈说了。”


    从上次的蛇妖事件之后,她觉得郑大夫都有点儿精神过敏了。这要是再折腾出点儿事情来,郑大夫肯定得神经衰弱。


    苏木点点头,觉得有点儿愧疚。他又给嬢嬢添麻烦了,嬢嬢对他真好。


    林蕊龇牙咧嘴,觉得自己有义务照应亲妈的小竹马,只得肉痛地分给他十颗南瓜子。想了想,她又数了三颗递过去,警告道“可以了啊,我也快没了。”


    苏木心里头暖融融的,觉得自己也有个家了“蕊蕊你对我真好。”


    林蕊顿时有种君子欺之其方的感觉,大概是这么个说法,莫名就羞愧了。


    她哼哼唧唧地在心里头想,以后还是少使唤点儿苏木,人家可比自己小好几岁呢。


    本质上跟鹏鹏是一个样儿的。


    鹏鹏抓了把花生米,欢喜地跑出来塞给林蕊“二姐,给你吃。”


    林蕊抓了一半塞回头“你也吃。”


    鹏鹏激动得眼睛闪闪发亮“二姐,你对我真好”


    林蕊很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咳咳,不是她的锅。


    看样子她妈习惯性欺负弟弟不轻啊。


    一把花生米还没分一圈,一卷电影放完了。


    等待下一卷胶片的空档期,请客看电影的人跑到幕布前,挥手大声招呼“电影好看吗”


    底下立刻有人高声呼应“好看”


    “我们得感谢谁让我们看到了这么好看的电影”


    那人赶紧又扯着嗓子“感谢”


    “感谢谢晋导演、编剧跟演员以及电影的全体创作人员”林蕊憋不住怒气,嘲讽道,“没有他们拍电影,我们上哪儿看去”


    林母沉下脸,将小宝生塞给弟媳妇,赶紧过来捂女儿的嘴巴。


    就她话多,有她什么事。


    然而郑大夫迟了一步,台下已经闹翻天,还有年轻人起哄“感谢刘晓庆呗。”


    众人哄然大笑,幕布前的人脸涨得通红,却依然顽强地坚持住了“下面,我们有请我们港镇赵镇长为大家讲两句话。”


    舅妈抱着小宝生过来,低声啐了口“呸显摆他有后台了,真是要脸。”


    放电影的大灯照亮了一张肥头大耳的脸。中年秃顶的男人眼袋肥大,有着幅典型纵欲过度的面相。


    林蕊上辈子是在机关院子里头长大的,工会办公室旁边就是党办,党办工作一大重点就是反宣传。


    她觉得现在拍张这位镇长的照片贴到反宣传栏里头,一点儿都不突兀。


    赵镇长似乎没有意识到人们的厌烦,或者说他心理素质强大,完全无视这种厌烦。


    他唾沫横飞地表扬了郑家村集体工厂的发展,然后开始带头高唱大海航行靠舵手。


    台下众人跟看小丑似的,谁也不应声。就几个托儿稀稀拉拉鼓着掌,跟着后头唱。


    镇长丝毫下不来台的意思都没有,直接宣布看完电影后重新选举手套厂厂长。


    台下顿时炸开锅。


    林蕊目瞪口呆,竟然还有这种骚操作


    林母皱着眉头,厌烦地撇过脸去。


    赵镇长施施然走到人群后头,冲林母笑“哎哟,小郑云你就不太合适参加选举了,毕竟你已经从我们港镇嫁出去了嘛。”


    说着,他像是觉得自己的话有多幽默一样,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苏木怔怔地看着赵镇长的脸,茫然地小声道“我见过他,他在一张桌子后面穿裤子。”


    当着蕊蕊的面,少年没好意思说,赵镇长穿的是内裤。


    好像有哭声,谁在那里哭泣。只是雾气太大了,还是个小孩子的苏木隔着窗户,什么都看不清。


    郑大夫滑了一步,挡在两个孩子跟前,僵硬地笑“全村这么多男女老少呢,肯定能选出个合适的厂长来。”


    赵镇长皮笑肉不笑“那当然,我们党和政府选出来的领导能不好嘛。”


    彰显够了存在感的镇长大人终于施施然离开了。


    林蕊敏锐地看见她妈的肩膀松弛了下来。


    舅妈逗着怀里头的小宝生,又狠狠地啐了一口“恶心唧的东西,真不要脸。”


    林蕊奇怪“他为什么要帮李家说话啊”


    既然大家伙儿都说和顺叔叔把厂子办得好。


    “养了个能卖得出去的女儿呗。”舅妈丝毫不掩饰嫌恶,小声嘟囔了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的东西,以为嫁进去当少奶奶呢。有她吃亏后悔的日子在后头。”


    赵镇长家的这位公子哥儿上学不行,上班也不成,天天就在镇上鬼混。仗着他老子的名头,各个店里头吃拿卡要。


    这种人就是头两年严打的时候年纪太小没赶上,否则肯定一准挨枪子儿。


    李家女儿在镇上饭店当服务员,已经住进赵家去了。现在升格为饭店领班,俨然已经是官家少奶奶的做派。


    林蕊简直跟听魔幻现实主义一样。


    真是什么样的神操作都有。


    她诚心实意地跟舅妈分析“悬,她未必真能嫁进去。”


    人家都睡到手了,难听点儿讲,衙内早就不新鲜了。


    财帛动人心,烂肉也有苍蝇追,笑贫不笑娼,同样胸怀壮志的姑娘说不定还不少。


    反正功成名就再洗白,还是独立奋斗的大女主人设。


    君不见为了渣男大打出手,街上就被扯破衣裳变成裸奔的姑娘不罕见嘛。


    保不齐哪天就有人撬了这位李家小姐姐的墙角。


    “回家,时间不早了,赶紧烧水洗个澡睡觉。”林母瞪了小女儿一眼,说起八卦来,她就一头神劲。


    舅妈尴尬,有种带着外甥女儿说长道短被长辈抓了现行的既视感,也催促儿子“鹏鹏,你送你姐回家。”


    现在学业紧张,筒子楼又没有热水器,林蕊跟苏木只能趁着礼拜六晚上跟礼拜天去钢铁厂澡堂洗澡。


    她难得没有反对,坚持要将电影看完,而是乖巧地点头“哎,我们马上回去。”


    鹏鹏也觉得电影没意思,一点儿都不热闹,没东陵大盗贼好看。


    林蕊一把捂住小男孩的嘴。


    祖宗哎,你这会儿还提什么盗墓。没看到你嬢嬢眼皮子直跳嘛。


    芬妮倒是盯着被夜风吹得变形的幕布恋恋不舍,她等着看那个讨厌死了的李国香下场悲惨呢。


    “芬妮啊,到老太这边来。”老太朝芬妮招招手,让小姑娘陪着她一块儿看电影。


    林蕊赶紧拉着苏木跟鹏鹏往家走,路上还不忘叮嘱苏木“你甭跟我妈说什么桌子裤子还有人啊。”


    她听了老觉得瘆得慌,怀疑苏木也得了离魂症。


    否则他比宝生还小的人,怎么看得到窗户里头的内容。


    就是平房,窗台也起码得有一米高。


    除非飘在空中。


    人能飘着吗太不尊重地心引力了


    不过他的情况应该比她轻,属于没跑多远又奔回头的那种。


    鹏鹏满心好奇“二姐,什么桌子裤子啊”


    “嗐,你小孩子知道什么。”


    鹏鹏朝自己姐姐做鬼脸,得意洋洋“我怎么不知道,李国香不是跟公社书记脱裤子了嘛。”


    不得了了,芙蓉镇这么有教育意义的片子,这孩子看电影竟然专门看这些。


    林蕊捋起袖子要教训未来的特种兵,结果这小子从小就展现出惊人的身体素质,刺溜跑得老远。


    嘿这小东西,三十年后也好意思在人前各种禁欲系。


    林蕊回家烧了热水,招呼两个男孩洗完澡睡觉。


    外婆家没另外布置给苏木的卧房,他就跟着鹏鹏睡一张床。


    林蕊自己上了楼,一直看完那本西游补,才等到听到楼下院子外头的动静。


    隐隐约约的,有细弱的哭声传来,夹杂着旁边人的劝解“电影而已,哭啥呢”


    哭泣的人说了什么,林蕊听不清。


    等到她妈上楼后,她迫不及待地追问“妈,怎么了”


    林母叹了口气,颇为无奈“芬妮,看电影看哭了。”


    林蕊目瞪口呆,芙蓉镇是悲剧刘晓庆还是姜文,哦不,是芙蓉姐还是秦书田死了


    “什么啊”林蕊嗔怒地瞪女儿,“是那个女干部李国香高升了还嫁了省委一把手”


    居然任尔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


    林蕊大失所望“我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要是她最后被审判,那这部电影才叫索然无味呢。”


    有一种人,最擅长的是做官。


    林母一边往脸上抹雪花膏,一边训斥女儿“又说怪话,王秋赦最后不疯了嘛。”


    “那种蠢货本来就是备好了被推出去的替罪羊。”林蕊漫不经心,“他就是把刀,拿挥刀的人没办法,就折断了刀呗。”


    林母拉下了脸,捂住女儿的嘴巴,低声呵斥“不许乱说话,知道吗你懂什么,由得你说是非。”


    林蕊撅起嘴巴,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应下,没精打采地转移话题“选举结果怎么样选了谁”


    郑大夫却神奇地被取悦了,扑哧笑出声,连连摇头。


    因为设置了条条框框的条件,所以候选人名单当中根本没有和顺叔叔。


    林蕊失望极了,嘟起嘴巴“那你还这么高兴。厂子归了李家,和顺叔叔肯定难过死了。”


    别的不说,要是她的卤鸡爪跟泡椒凤爪卖不下去了,她肯定得躺在家里头暴饮暴食三天。


    林母一把搂住女儿,语气自豪得很“你可小瞧我们郑家村的人了。”


    不让选和顺,大家伙儿就让李家得逞呸全村老少爷儿们除了李家的几个钉子外,全都选了刘晓庆


    不是问感谢谁让他们看到好电影吗刘晓庆啊,人家演的可好。


    林蕊目瞪口呆,骨骼清奇啊,这骚操作,她真是要给全村男女老少献上自己的膝盖。


    正文 人生高光时


    第二天一大早, 林蕊没用她妈掀被窝, 就欢天喜地跳下床, 冲母亲喊“妈, 你快点儿, 麦子都要种完了。”


    郑大夫正在慢条斯理的往脸上抹霞飞雪花膏,听到女儿的催促就笑“你叫我干嘛你不是跟你舅舅舅妈说好了, 今天种麦子全是你的事。你妈我忙着呢,没空去。”


    “还有苏木”林蕊这缺德冒烟的丫头, 死都不忘拉一个垫背的, “我们一起去种麦子。”


    郑大夫摇摇头“苏木要学习呢,你自己去种,我看苏木对种麦子没啥兴趣。”


    可惜昨晚才立志不欺负苏木的林蕊同学,睡了一觉就将自己的誓言抛到九霄云外。


    她蹦蹦哒哒下楼梯, 拽住正捧着饭碗吃羊肉面的苏木“今天我们下田割麦子。”


    鹏鹏眼睛还恋恋不舍地盯着电视广告上的美女,往嘴里头塞了筷子羊肉, 随口应和他二姐“苏木哥今天要在家学习, 我们约好了的。”


    “嚯, 你小子怎么老看漂亮姑娘啊”林蕊扫了眼广告中的潘虹。


    风华正茂的女明星正在推销霞飞特效增蜜。


    咳咳, 女星跟她上辈子印象中的各种恶婆婆形象差的略远。


    鹏鹏涨红了脸, 不服气道“那你不也一直看许文强嘛。”


    林蕊喝了口羊肉面汤, 亲热地揉着表弟的脑袋, 不怀好意地笑“姐还以为你更喜欢红楼梦里头的英莲呢。”


    鹏鹏不愧是未来能指挥队伍的人,很快就恢复镇定“我也以为你更喜欢伯爵。”


    苏木立刻反对“不行,伯爵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跟孙泽一样。”


    鹏鹏立刻反唇相讥“不,伯爵很酷的。善恶到头终有报,他心中存着几座坟。”


    林蕊没在意两位大小少年之间的争论,她只双眼放光地看着苏木。


    嚯,这醋吃的,居然恨乌及乌,连伯爵都不待见上了。


    苏木脸红得跟树上挂着的柿子一样,简直要滴出血来,羞愤地威胁林蕊“你不许胡说八道。”


    林蕊满脸真诚“我什么都没说,跟我下田去。”


    吃过早饭,立志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苏木只能苦大仇深地将作业本塞回书包里,被林蕊拽着往田里头跑。


    外婆怕她不认路,赶紧招呼孙子跟上。


    苏木哥都走了,鹏鹏还学习个什么劲儿,正好他也想去地里头抓蚱蜢。那个点了稻草烤着吃的话,可香了。


    林蕊连连点头“那是,以后肯定会有人养殖蚱蜢专门上桌吃的。”她转过头,看苏木一脸便秘表情,她立刻好心劝告“世事洞察皆学问,生活才是最好的老师。大不了一会儿烤好了蚱蜢你先吃。”


    苏木立刻傲娇起来“烤蚱蜢我最拿手了。要再早点儿,还能钓土泥鳅。”


    可惜连蚱蜢他们都别想烤。反了天咯,敢当着大人的面玩火。


    苏木跟鹏鹏都垂头丧气,就林蕊看着空荡荡的田地双眼放光,立刻要跳下田去。


    跟在他们后面到地上帮忙的林母也不拦她,直接递上小锄头“好好干活,今天就指望你了。”


    林蕊失望地看着母亲的空手“苏木呢妈你怎么不把苏木的锄头也拿来”


    林母瞪眼“我还是头回看人下地还要个长工在后头捧着家伙什伺候的。”


    林蕊狗胆包天“那三个火枪手上战场还有人专门牵马呢。”


    林母作势要揍她,吓得嘴欠的姑娘赶紧刺溜跑到另一陇地上去。


    就这样,她都不放过无辜的苏木,非得让人家跟在自己打的档子后头播种埋土。


    比起割稻子打稻子这些真正的农忙,种麦子在乡间属于轻省的活计。


    外公早就牵着家里头的那头老黄牛,将所有的田地全都翻耕了一遍。


    舅舅舅妈还有郑大夫在前面拿着锄头跟钉耙打洞眼,外公手里头抓着麦种,胳膊一挥,就均匀地撒出去。


    林蕊看着那一道道优美的抛物线,简直惊呆了。


    这准头可真是一门技术活,麦种撒不均匀,抽出来的麦苗就疏密失当,肥的肥死,饿的饿晕。


    人力扭转胳膊,哪里会不产生偏差。外公的手该有多准,才能将麦种撒成这样


    穿着解放鞋的林母手上锄头不停,嗤笑小女儿“你以为种田不讲究技术没手艺的话,生产队工分都要给你打折扣。”


    林蕊强词夺理“现代化的重要手段就是以精准的量化来控制流程。”


    比方说播撒麦种,外公的手再准确也有误差,但是用机器来翻耕播种就不一样了。每一个坑洞撒进去的麦种都是定数的,那就不用担心麦苗疏一片密一片了。


    舅舅已经打完一陇地的档子,绕到她旁边又开始下一陇,闻声笑道“你又有什么发明创造啊”


    “就是翻土跟播种还要覆土同时进行。“林蕊给舅舅比划着,“一个大滚筒,上头装着钉耙齿,还有播种的口子。滚筒向前掘土,滚过去,然后装种子的口子往下翻,种子倒入开的沟里头。等这边转过去,钉耙齿勾到的土又转过来翻下去,刚好盖住种子。”


    她手上没纸笔,只能拿锄头在地上画给舅舅看,掩饰不住地得意“这样一来,是不是开沟、播种还有覆盖同步完成了”


    可惜知音难寻,林蕊水平太o,舅舅愣是没看出个三四五来。


    他瞥见外甥女儿垂头丧气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你说的那个我不懂,不过舅舅倒是晓得有个能同时开沟、播种还覆土的东西,叫耧车。好多地方用来种大麦、小麦还有大豆用的。那玩意儿像个车子,前头根铲子翻土,车身就是个大漏斗,种子就这么撒出去。”


    林蕊立刻瞪眼,气鼓鼓地看着舅舅“你不早说为什么我们家没这个”


    舅妈毫不犹豫地帮助外甥女儿批判丈夫“可不是,你舅舅光会马后炮,看着我们忙。”


    舅舅无辜的很“咱们这儿以前也不怎么种小麦啊。早几年,咱们还种双季稻呢。那边割稻子,这边打水插秧,正儿八经的双抢。”


    外公已经播撒到他们后头,笑着接腔“可不是,早稻米不好吃,口感特别差。后来人家粮库都嫌弃,越冬我们这儿就只种小麦跟油菜了。”


    林蕊缠着舅舅赶紧把那耧车给做出来。


    两个人用耧车一天能播种一顷地,那就是十五亩啊节约了多少人工跟时间。


    不仅是小麦,菜籽也可以啊。为什么非要先播种再移栽油菜苗完全可以直接点播,这样能省下好多功夫。


    舅舅连连摆手求饶“我可不成,我看过耧车,可不会画图更不会做啊。等你根生叔叔回来,和你姐姐的同学一起做耧车。”


    林母瞪眼“你理她惯的她哟。嘴上讲要下田干活,你看她到现在锄头才动了几下”


    林蕊强行挽尊“我这不是在积极想办法提高农业操作效率嘛。”


    郑大夫冷笑“又是你打嘴炮,指望你根生叔叔跟小卢给你忙前忙后美不死你哦,自己不会做,光想着占人家的便宜。”


    林蕊扭扭捏捏,强词夺理“我没占便宜,我还想着光靠人跟牛拉耧车效率肯定不行,我要重新改造,为耧车增加新的动力系统。”


    舅舅哈哈大笑“那不就是播种机吗外头已经有了。”


    “现在大家都分田到户了,机子开不进来的。重新改造过的小型耧车有存在价值。”林蕊追问舅舅,“对了,根生叔叔还没干完农大的活吗上次不是说只有山坡上的散田要割么。”


    昨晚都没顾上问芬妮,她家的麦子跟菜籽点了没有。


    “种好了。”舅妈拿毛巾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珠,“你婶婶麻利的很。”


    林家帮着耕好田之后,桂芬婶婶就将小宝生绑在背上,花了一个礼拜的时间种上了油菜跟小麦。


    “我跟你舅舅让她别忙,她也不听。”舅妈摇摇头,“哎哟,我这个嫂嫂哦,性子真急。”


    又不是收稻天非得抢出太阳。


    舅舅笑了起来“得亏这个礼拜一夜里头下了场雨,不然人家还不会把剩下的实验田交给根生哥哥割。”


    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将农大负责实验田的老师吓得不轻。收割机还不晓得猴年马月才能调过来,他索性也不等了,赶紧将剩下的百把亩田也一并包给了根生叔叔。


    现在根生叔叔用熟手了,一天能收割三十来亩地呢。


    林蕊跟苏木双双瞪大了眼睛,异口同声“那他一天岂不是要挣一两百块钱。”


    乖乖,那手指头真剁冤了。


    这一趟下来,连三千块的超生罚款说不定都没问题。


    林母抄起手,一掌一个拍上他们的脑袋。


    怎么说话呢,两个没大没小的东西


    舅舅笑呵呵“可不是,你根生叔叔这回正经的小发了一笔。”


    舅妈与有荣焉“昨天他还托镇上压铸厂的人帮忙带了台缝纫机回来,说是要给春妮当嫁妆。”


    林蕊顿时眼睛冒光,缝纫机可是现在的三大件。


    舅妈现在用的那台还是没生鹏鹏的时候买的,一百二十七块钱,抬进村里头的时候,好多人上门看西洋镜。


    林蕊不知道现在缝纫机多少钱但按照眼下什么东西都在疯涨价的情况估计,一台新缝纫机起码也得小两百。


    芬妮家这回是真要宽裕咯。


    林蕊兴致勃勃“那根生叔叔是要跟春妮姐讲和啦”


    春妮现在也才十八岁,距离法定婚龄还有两年呢。芬妮也没说她姐有对象,所谓的置办嫁妆可不就是讲和的借口。


    家庭隔阂总需要一方先透露出和解的意思,根生叔叔这是先对女儿伸出了和平的橄榄枝。


    舅妈笑了起来“可不是,一家人哪有隔夜仇。”


    林蕊老气横秋地点点头“应该的,不然芬妮多可怜啊。”


    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她夹在中间,帮姐姐说话,不对。替妈妈开口,也不行,简直可怜惨了。


    林母看她说的眉飞色舞,立时皱眉“你不是干活来着嘛,怎么净说闲话”


    自己不好好锄地,还专门耽误大人的事情。


    苏木默默地接过林蕊手上的锄头,还是他来锄地。


    “我没说闲话。”林蕊时刻都嘴硬,脑筋转得飞快,“我是想说根本就没必要清理稻茬。”


    她指着土里翻出来的稻草根道,“你们看,无论是小麦还是水稻,都是一行行播种的,中间有空隙。”


    这空隙也是一行行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在空隙中播种非要再将稻草根给翻了,这不是反而浪费时间跟精力嘛。


    反正稻草根最后也还是烂掉,还省的放火烧的乌漆嘛黑。


    林母看她振振有词的样子,哭笑不得“你才下过几天地这一套套的,倒是叨叨个没完。”


    “她说的其实是稻麦套播技术。”


    远远的,田头走来一行人。


    领头穿着半旧中山装的人,林蕊曾经有一面之缘,是先前来过外婆家帮忙打掩护的大队书记。


    他稍后的位置站着一对头发花白的男女,看着文质彬彬的,很像大学教授。


    “哎哟,郝教授、周教授,你们来了啊。”舅妈赶紧放下手上的锄头,热情地跟两人打招呼,“我那养鸡场跟蚯蚓棚子都差不多了,您二位要不要去看看”


    “回头再看,回头再说。”大队书记赶紧赶紧拦在两边人中间,“我请二位教授好好欣赏一下我们郑家村的秋日风光呢。”


    郝教授微笑,接着先头的话往下说“稻麦套播在黄灌区已经推广实行了,效果很不错。


    稻田套播小麦,可以让小麦在越冬前充分利用晚秋的光热水资源,早点分蘖长壮,更加好过冬。麦田套播水稻,充分延长水稻的生长时间,这样产量更高,口感也更好。


    说起来江州是江南地区,老实讲,春脖子短,秋天也不长,冬天冻死夏天热死,庄稼长起来也很辛苦啊。我们应当充分利用短暂的春光和秋光,提高农作物的产量。”


    林蕊不过是随口一说,叫专家掰扯出这么多门门道道来,脑子里头都成浆糊了。


    不过她姿态一向到位,立刻应和“今年恐怕来不及了,明天收麦子前,我们家可以试着先套播稻种。”


    郝教授的建议得到了响应,性质立马高了不少“对,明年你们找我,我到田里头跟你们讲讲到底怎么操作。省了你们育秧苗的时间跟秧田,还不用插秧,又能提高产量。你们用了就知道了。”


    “好”大队书记不甘示弱地竖起大拇指“这念过书的娃娃就是不一样。我们种了一辈子的田,都想不到这一茬。要不是教授说,我还听不懂有啥好处哩。既然教授你都说了,明年我家也动起来。对了,队里头小五家稻子种的晚,还没割,教授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说着,他就想赶紧将郝教授夫妻从群狼环伺的状态中拉走。


    剪着齐耳短发的周教授笑容满面地看着林蕊“你就是林鑫的妹妹。你姐姐念医学,你将来读心理学,好不好”


    “那不行。”郝教授先否定了妻子的建议,指着林蕊道,“你看这孩子,天生就对农业敏感,合着就该为祖国的农业现代化做贡献。”


    妈呀,这架势,是两个教授抢着要收她当学生吗


    上下两辈子皆是学渣的林蕊同学瞬间飘到人生巅峰,嘴巴挂在耳朵上,死活拽不下来。


    郑大夫看女儿那副傻笑的样子,简直没脸瞧。


    虽说自家的女儿自家疼,可她也不好意思欺骗人家教授,只能一言难尽地道出事实“她跟她姐可是反着来的。”


    郝教授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不着急,还在上初中,高中努努力,将来还是可以上大学的嘛。”


    郑大夫想要捂脸,问题的关键是,以她家小女儿的成绩,高中都没得上。


    林蕊眼巴巴地看着郝教授,差点儿脱口而出,现在可以点招不


    她上辈子楼下有个大他三岁的小哥哥,纯学渣一枚,被爹妈死活塞进重点中学白交赞助费的那种。


    不过小哥哥爷爷是黑白两道通吃的人物,相当有能耐,愣是给孙子搞到了江州一所颇有名气的211大学点招名额。


    这下子,小哥哥的妈尾巴翘上天了,成天在林主席面前显摆她儿子将来就是重点大学的学生。以后再托托关系找找门路,直接保研,出来也是国家栋梁高材生。


    那会儿正是要中考,高中特长生招生政策又一天一个说法的时候,林主席急得嘴上都起大燎泡了,还被这得意忘形的人天天盯着挤兑,心里头恨得要死,却不得不脸上笑嘻嘻。


    结果后来小哥哥的点招黄了。


    啥叫点招,就是不管你是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大学点名要了你就是你。


    但是点招也会有个门槛,由大学自己设置。


    这小哥哥高考两百分出头,却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怕爷爷嫌弃他,居然骗大佬是三百分。


    收钱办事的人按照三百分设立门槛,直接将他踢出局。


    有生以来,她跟她妈头回听到楼下的小哥哥被打得鬼哭狼嚎。


    母女俩捧着省实验中学的录取通知书,乐得啃光了当时还只是林主席朋友的后爸贡献的一盆子香辣卤鸡爪。


    爽谁让那小哥哥也不是个东西。小时候老仗着自己年纪大,欺负她跟楼上的小哥哥。


    自以为能进重点大学了,不闷声发大财也就是算了,还成天在忧心前程的林家母女面前显摆他家能耐大。


    动不动就说她初中毕业没学上可怎么办哟。


    叫他阴沟翻船,她俩一定在边上鼓掌叫好。


    林蕊越想越美,嘴巴咧开想起来得合上,舌头碰到牙齿的时候,她才猛的回过神。


    妈呀,她发什么癔症呢,她怎么能忘记林主席的人生轨迹初中毕业去河校当打字员,然后一路混到在职博士文凭,成长为正处级干部啊。


    上什么大学,高中都可以直接ass掉。


    作者有话要说  郑大夫女儿,做人要正确认识自己。


    正文 钱多不烫手


    林蕊总算拽回头摇曳出窍的心神, 笑得端庄又持重“我成绩不好, 有愧于教授的错爱。”


    郝教授没就这个话题逼她做选择, 反而追问先前的事“你怎么想到要在水稻收割前播种麦子的”


    林蕊灵机一动“因为我外公告诉我早稻口感不好。植物是利用光合作用贮存能量的。秋冬日照不及春夏, 所以早稻口感要比晚稻差。我就想, 有什么办法可以增加庄稼的日照时间。”


    郝教授激动不已,连声夸奖“很好, 有这种思维意识才是最重要的。所有的事情都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舅妈立刻为自己的外甥女儿抬轿“养蚯蚓这个事儿也是蕊蕊想出来的。她说要形成一个生态循环圈子, 这样既有经济效益, 也不会形成污染。”


    林蕊难得不好意思了,觉得自家舅妈夸过了头。


    她想躲到郑大夫身后意思意思,奈何自己跟母亲之间隔了个外公,只好跑到苏木后头。


    哎哟, 这真是叫人难为情啊。


    怪就怪她太优秀了,躲都躲不过。


    大队书记一看这架势像是要没完没了, 赶紧扶着郝教授的胳膊往前头走“快点儿, 免得小五趁着天好就把稻子给割了。”


    “哎哟, 你没听明白关键是日照时间嘛, 现在其实已经有些晚了, 不过我还是去看看。”


    舅妈目送大队书记跟两位教授的背影, 忍不住撇撇嘴巴“嘿, 这个老队长。我好不容易请过来的教授,就被他给霸占了。”


    林蕊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舅妈同志, 这个用词似乎有点儿过于激烈啊。


    郑大夫可不像她这样不纯洁,只一边挥舞锄头一边笑“老队长的想法还是不少啊,这是要闹出点儿动静来”


    舅舅点头“嗯,现在粮食卖不出什么价钱,产量也够呛。前头不是有几个省想取消粮票,结果储备粮跟不上又紧急叫停了么。”


    老队长当了大队书记之后,照样人老心不老,很想让郑家村再放次卫星。


    现在各乡各镇都在搞厂子,竞争颇为激励。老队长就想能不能另辟蹊径,从另一个方向发展,做人家没有的东西。


    眼下无论是出去打工还是在镇上企业上班,人家要的都是青壮年劳动力。


    可农村的年老体衰的人怎么办他们又不是吃国家粮的,有退休工资。儿女们也各自成家立业,谁家负担都不轻。与其指望别人等救济,不如依靠自己谋出路。


    外公撒下手上最后一把麦种,笑道“我看他啊,是瞧着人家桥北头搞牛鱼综合养殖眼热了,也想在我们郑家村弄起来。”


    林蕊见缝插针地抢话“牛粪好啊,牛粪比鸡粪更适合养蚯蚓呢。”


    舅舅摇头“我们村不适合搞这个。人家已经弄了好几年,短角红奶牛养的好的很。全市奶牛都好几千头了。郑家村现在插进去,迟了。”


    林蕊笑嘻嘻“所以我们养鸡啊,蛋奶制品可是补充营养的最好选择。这叫错位营销。哎哟,我都忘了,外婆帮我要鸡爪没有。”


    鹏鹏抬起头,满脸好奇“二姐,你要鸡爪干嘛”


    苏木默默地停下锄头“你二姐要给你卤鸡爪。”


    鹏鹏顿时两眼亮得跟小灯泡似的,眼神中写满了崇拜“二姐你可真是食神,怎么什么都会做啊。”


    林母也没指望几个孩子正经干活,看他们要跳上田埂,索性由着他们去,只忍不住说了句女儿“你二姐就在吃的上头有精神。”


    林蕊脸不红气不喘“术业有专攻,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要能把一行做到极致,那也是顶尖的人才。”


    舅舅停下手中的钉耙,颇为认真地看着外甥女儿,点点头道“你要真想当个厨师的话,可得好好学习,不然的话考不上烹饪学校,照样学不到手艺。”


    林蕊目瞪口呆,这误会大发了。


    她就对挣钱感兴趣啊,她没想当厨师来着,她要当的是老板。


    郑家村上百户人家,好几百号居民,居然全村就两个小店。


    这两个小店当中还只有一家买卤菜,品种为红腐乳以及猪头肉。两者都不是自家做的,而是从镇上卤菜店拿的。


    卤菜也讲究出锅的时候。


    现在交通没那么便利,这家店总得隔个天把才去镇上进一趟货。


    放在店里头的猪头肉早就失去了最早的鲜香味,硬邦邦的。一般人家要不是迫不得已,谁也也不愿意去他家买,宁可自家斩了新鲜的猪肉回来烧。


    林蕊在发现这件事的时候,简直要以头抢地,捶胸顿足。


    苍天啊,这么大的商机摆在面前,怎么大家伙儿都视而不见


    看看舅妈的速冻水饺有多受欢迎,就知道村民的购买有多强烈。


    开发卤菜新品种啊,她的香辣凤爪,绝对能够打遍全村无敌手


    林蕊一手拽着苏木,一手拖着鹏鹏,又打着旋风似的往家跑。


    郑大夫看着女儿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为了逃避看书学习,自己女儿可真是煞费苦心。


    仨小孩跑到村里头时,刚好碰上外婆去自家的养鸡场里头喂鸡。


    林蕊赶紧跟着跑过去看。


    隔了半个月,新孵出来的小鸡已经褪去了那黄啾啾的模样,显得很有点儿意思。


    原本的窑洞也被当成天然鸡舍,修葺一新。根生叔叔忙着去割稻子挣钱了,舅舅他们自然得另外找泥水匠。


    现在窑洞里头一排排的,全是鸡笼。


    外婆看着这么多鸡直犯愁,要是生的蛋卖不出去,投进去的钱岂不是全打了水漂。


    鹏鹏倒是胸有成竹“卖不掉就直接杀了鸡吃。”


    外婆嗔了眼孙子“这么多鸡吃不完的。”


    鹏鹏皱起眉头,认真地思考“鸡肉可以做罐头,鸡骨头可以卖鸡架子,对了还有鸡爪。我二姐说卤凤爪给我们吃。”


    外婆一拍脑袋“哎哟,我把这事儿给忘了。等等,我赶紧回家看,跟福全说好的,他去供销社进货帮我买鸡爪来着。”


    福全就是村里小店的老板,他家有辆三轮车,每次他都是骑车去镇上供销社拉货。


    林蕊顿时羞愧,造孽啊,她要鸡爪就是为了垄断郑家村的卤菜市场。


    祖孙四人回到家,老太正坐在廊下晒太阳。


    她指着院子中央的大水桶道“都在那儿呢,福全给你打了桶井水把鸡爪泡上了。”


    林蕊的脑袋真要低到尘埃里头去了。


    可惜羞愧阻挡不了她挣钱的脚步。反正福全叔叔又没正经将卤菜当成生意做,否则哪能那样马虎。


    林蕊捋起袖子抓着剪刀要剪鸡爪指甲。


    老太在边上看着,赶紧催促“护袖,把护袖带戴好,不然又是你妈遭殃。”


    林蕊倒是有心想挣钱给她妈买个洗衣机呢,可惜筒子楼里头太憋仄,根本没地方安装。


    好在钢铁厂总是不缺热水的,厂里头职工都拿家里衣服在单位洗。


    不知道为什么,林蕊老想到甲午海战上,在军舰炮筒上晾衣服的清军。


    江州钢铁厂的倒掉,大概也不稀奇。


    很多问题也许在职工习以为常的熟视无睹下,就已经产生并发展到无法控制的地步。


    鹏鹏给他姐拿来护袖,好奇地问“二姐,你这是在干嘛”


    “剪指甲,不然吃的时候会划到人嘴巴。”苏木埋头干活,动作快得很。


    老太在边上伸着头,看得津津有味,还要贡献出瓶私藏陈年黄酒,用那个糟鸡爪,香


    林蕊笑着回过头“老太,我这鸡爪不糟的,直接煮了吃。”


    院子门响了,芬妮拎着菜篮进来,笑着问林蕊“你又做什么好吃的”


    “香辣卤凤爪,保准好吃到停不下来。”林蕊得意洋洋,她扫了眼芬妮手上的篮子,惊喜道,“现在还有豇豆啊”


    外婆家的豇豆中秋节就拉了藤,改种青菜了。


    “我家的是晚豇豆,刚开始吃呢。”芬妮放下篮子,“我妈让我摘点儿给你尝尝。”


    外婆埋怨道“那你也不用摘这么多了。看看,都半篮子了。”


    “没事,今天吃不完让蕊蕊带到江州去吃好咯。”芬妮走到林蕊边上,幽幽地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你没错,她的确当了大官。”


    林蕊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芬妮说的是电影芙蓉镇里头的李国香。


    她不以为意“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福。傻子最幸福嘛。”


    芬妮满头雾水“什么”


    “老子的话,治大国如烹小鲜就是他说的。”


    芬妮连“治大国如烹小鲜”也没听说过,只满脸羡慕地看着林蕊“蕊蕊,你知道的可真多。”


    “是不少,就是一个都跟学习没关系。”外婆摇摇头,拿了箩筐装下豇豆,将篮子递回去,“她要是能把这精神用在学习上面,你嬢嬢会笑死。”


    看看哦,外婆也被郑大夫传染了。好好的过周末,提什么学习。


    林蕊立刻扭过脑袋,去蹭老太的膝盖“老太,我俩关系最好。”


    老太相当配合地伸出手,拽拽她的小辫子“嗯,我们蕊蕊最好最乖。”


    芬妮抿嘴乐,捋起袖子要给她帮忙处理鸡爪。


    隔壁桂芬婶婶扯着嗓子喊人“芬妮赶紧去捞块水豆腐,我听到卖豆腐的声音了。”


    少女只得站起身,拎着篮子回家拿碗捞豆腐去。


    林蕊一拍脑袋,对了,她怎么能忘掉一个卤鸡爪好伴侣,卤干子呢。那个入味特别香。


    “快快。”她催促苏木,“给鹏鹏钱,让他去把老豆腐都买了。”


    现在油豆腐干村里头没的卖,得去镇上菜场。


    刘师傅店里头本来就有卤干子,而且口味很不错,销量也好。所以她想在郑家村卖卤鸡爪的时候,居然把这一茬给忘了。


    苏木手上不得空,只让鹏鹏去书包里头拿钱。


    上次周师傅拿剩下的药酒给警察喝时,还又给他塞了三张十块钱。


    鹏鹏得令,飞快地蹿上台阶。


    外婆放下豇豆,赶紧拦住孙子,虎着脸教训一对不成器的姐弟“瞎胡闹,谁让你们动苏木的钱。”


    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苏木无所谓“钱放着也派不上用场,没事的。”


    现在他吃住都在嬢嬢家,嬢嬢还给他又做了双棉拖鞋呢。洗过脚以后穿上棉拖鞋,暖和的唻,没话说。


    外婆却坚持不许,自己拿了一块钱给孙子。


    林蕊急得不行“外婆,不够,我要炸油豆腐干呢。”


    外婆不惯着她“够了,豆腐又不是肉,一块钱能买好多了,你要炸多少啊。”


    “哎哟,你随她去呗。”老太骄纵孩子的很,“吃不完晒起来就是了,反正油豆干又不是摆不住。”


    得,家里头的老太君都发话了,外婆没的法子,只能转过头又进去拿钱。


    林蕊一个劲儿朝表弟使眼色,鹏鹏展现出侦察兵的素质,借口要进屋喝水,摸了苏木书包里头的十块钱出来。


    这下子好了,等他包圆了人家的老豆腐回来,外婆差点儿要抄起扫帚揍孩子。


    她说让孙子拿瓷盆去装豆腐,他为什么非得拿着脸盆呢。这是就差把人家豆腐担子也全捞回家了。


    瞎胡闹,豆腐不禁放,今天吃不完,明天肯定馊掉。


    林蕊也吃惊不小,哎哟,原来现在老豆腐这么便宜啊,十块钱买了整整一脸盆。


    她兀自不知死活“没事,放进烂腌菜坛子里头做臭豆腐。”


    反正臭豆腐油炸或者放辣椒炖都香的很。


    她撺掇鹏鹏两个锅点火,里锅煮上鸡爪,外锅就炸油豆干。


    外婆见豆腐都已经买了,无可挽回,只得戴上围裙将小外孙女儿推到边上去。


    这炸豆腐干是要看火候的,哪里是她想的那么容易。要不是自家的孩子自家疼,真想揍这丫头一顿。


    外婆将一箩筐的老豆腐切成的薄片全炸了,然后用抄子将炸好的油豆干全都沥起来控油。


    油不沥干净的话,豆腐干子就带着股油腥味,烧菜反而不美。


    她自嘲道“嗯,家里头不愁没熟油了。先放着啊,我去地上割两颗青菜,刚好跟油豆干一块儿烧。”


    外婆犯了个严重的错误,她忽略了皮孩子得放在自己眼皮底下分秒不错地盯着的基本原则。


    所以她去一趟自留地再淘米洗菜回来,面对的便是一大铁锅的卤鸡爪跟卤干子。


    这丫头居然将一箩筐的鸡爪全都下锅卤了,连油豆干也没放过。


    哦,不,好歹她还夹了半碗油豆干留着烧青菜。


    林蕊无辜地眨着眼睛“再焖上一个小时,全都能出锅了。”


    就说大铁锅做卤菜才得心应手,这鸡爪跟干子卤得均匀又入味。


    外婆含饴弄孙多年养成的好修养毁于一旦,她现在充分能体会自己女儿的心情,孩子还是得揍


    可惜婆婆上头还有婆婆,老太在廊下听着白眉大侠也不耽误她护短“哎哟,怕什么,村里头这么多人,还吃不完你一锅菜嘛。就费了你点儿油盐柴火,你当外婆的人怎么能这样小气。”


    林蕊立刻识相地拿刀切胡萝卜,老郑家惯孩子果然是传统。


    外婆嗔了外孙女儿一眼,没好气道“你给我歇歇,你再不歇着,家里头的锅都不够用。”


    她哪是怕浪费柴火,她是怕东西吃不完白糟蹋了。


    新稻米下锅煮的时候,芬妮抱着小宝生过来窜门。


    现在弟弟对家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每天都必须得出来逛逛。


    “多出来走走没坏处。”老太笑眯眯的,“小孩子要多晒太阳才不生病。你们看以前大家大户的少爷小姐为什么动不动就生病啊,林黛玉要是天天晒太阳,保准不咳嗽。”


    鹏鹏立刻纠正老太“林妹妹那是肺痨,晒太阳也没有用的。”


    老太自有一番道理“她要是身体好,哪里会得肺痨”


    林蕊夹了个鸡爪送到芬妮嘴边,手兜在下面招呼她吃“尝尝,绝对好吃。”


    芬妮还没来得及张嘴,小宝生像是被香味吸引了,先伸过头来。


    外婆赶紧放下手里头的箩筐,一把抱过小宝生“哎哟,我的小乖乖,你可不能吃,辣死个人呢。”


    刚才厨房里头全是辣味,走进去都要打喷嚏的。


    林蕊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辣味儿才够劲,能下饭。”


    芬妮自己接过筷子啃卤鸡爪,连连点头“三奶奶,好吃呢,特别鲜。”


    林蕊骄傲地挺起胸膛,那当然。


    当初她后爸第一锅卤凤爪端上桌的时候,林主席就被美食给彻底征服了。哎哟,她们母女俩吃得打嘴巴子都停不下。


    厨房窗户开着,外头伸进脑袋来,道真嬢嬢笑着吸了下鼻子“哎哟,这又做什么好吃的”


    她是来郑家买冻水饺的。


    虽然现在过了农忙,家里头人手没那么紧张。可小女儿突然间说想吃饺子了,她又没托去镇上的人帮忙带肉,索性还是到郑家来买。


    外婆带着道真嬢嬢进去拿水饺时,林蕊跟老太咬耳朵“看到没有,消费习惯都是被培养出来的。”


    现在大家知道郑家有速冻饺子,又充分感受到了速冻水饺的方便,想吃的时候自然就懒得自己再去和面剁肉馅儿。


    更何况她家的水饺馅里头还有汤呢。


    道真嬢嬢拎着水饺出门,看到林蕊正在啃油亮的鸡爪,开玩笑道“蕊蕊开发啥新品种了什么时候摆出来卖啊”


    “现在就行。”林蕊赶紧拿抹布擦手,笑着拿碗给道真嬢嬢盛鸡爪,“嬢嬢你是第一个客人,请您品尝。”


    道真嬢嬢笑得合不拢嘴“哎哟,那我可得好好给你宣传出去,不能白吃了那你的鸡爪。”


    她回过头跟外婆打招呼,“三婶婶,碗我先拿走了啊。”


    外婆哭笑不得“赶紧的,好好宣扬出去。我就进去舀米的功夫,她给我一筐子鸡爪全煮了。”


    道真嬢嬢笑得停不下来,半晌才说出话“我跟我们家一模一样。她爸爸不是买了个擦子嘛,我家的好了,直接擦了半脸盆土豆丝。真是土豆当饭了。”


    客人走后,外婆看着一锅卤鸡爪直摇头。


    她唯一庆幸的是今儿礼拜天,村里头到镇上读书的学生还有上班的人基本上都会回来。她送卤鸡爪给人尝鲜,大家也不会奇怪。


    林蕊张手挡在灶台前头“鸡爪不是送的,是卖的”


    外婆愣了下,连连摆手“哎哟,家里头卖一个冻水饺已经很够了,怎么连鸡爪都要卖啦。”


    这搞得以后人家烧了啥好菜往他们家送,她都要不好意思了。


    “就是因为卖了冻水饺,所以再添一样卤凤爪一点儿都不奇怪。”


    林蕊坚持将家里头的小黑板拿出来,那是鹏鹏跟小伙伴玩过家家扮老师时的道具。


    她在上头用粉笔写着“香辣卤鸡爪,一只三毛。”


    本来她还想写一斤的价钱,不过外婆家没有小秤,不方面称。


    外婆立刻反对“这也太贵了,鸡爪又不是肉。”


    “不贵的。”鹏鹏兴致勃勃地踮脚看,“昨天爸爸给我买的虎皮凤爪就是三毛钱一个,鸡爪还没这个大呢。”


    而且冷冰冰的,味道根本没有二姐做的好。


    外婆瞪眼“我还没说你爸呢,中午才吃的红烧肉,下午又给你买什么凤爪啊。还有你们,今儿不是烧了红焖羊肉嘛,非得卤鸡爪。”


    一直在灶膛门口烧火的苏木默默开了腔“卤鸡爪是拿出来卖的啊。”


    外婆这下子觉得三个小孩没一个顺眼的,看来看去还是芬妮跟小宝生最像话


    正文 教授再登门


    可惜芬妮这个小叛徒也没多暖着外婆的心, 因为她已经双眼亮晶晶地盯着林蕊“跟卖串串香一样吗”


    夏天时解放公园门口的盛况, 芬妮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那个成语“络绎不绝”。


    来买串串香的客人络绎不绝。


    偶尔她也会偷偷想, 如果她家也像那样做生意, 会不会很快就能跟三奶奶家一样盖小洋楼了


    可惜这个念头她只能压在心底, 她爸妈是绝对不会再做生意的。


    过年前那次毛蚶的事情,到现在她妈提起来还脸色发白。就差一点儿, 她爸便要被抓去蹲大牢了。


    林蕊只恨没有尾巴黏在屁股后头,不方便她翘上天“那当然, 我的卤凤爪在刘叔叔那儿可受欢迎了。”


    外婆在边上悠悠地笑“嗯, 可惜咱们郑家村啊,估计是卖不出价钱来的。”


    她话音刚落,道真嬢嬢的妯娌招娣婶婶就过来了,笑着道“我听我们家老三讲三婶婶你又有新东西卖啦刚好, 卖鱼的过去我没赶上,来称点儿鸡爪下饭。”


    林蕊立刻麻利地夹出卤干子让招娣婶婶品尝, 笑嘻嘻道“开业大酬宾, 每买一根鸡爪就赠送卤干子一块。”


    卤干吸收了鸡爪的鲜味跟卤水的香辣, 放进嘴里头一嚼, 真跟吃了肉一样。


    外婆倒是听笑了“可不是, 素肉都是用豆干做的。”


    “你这卤干单卖多少钱啊”招娣婶婶放下筷子, 笑着问。


    林蕊不假思索“还是一毛, 跟大根爷爷一样。”


    郑家村偶尔也有人挑着担子卖卤干子,是隔壁镇上专门做豆腐的一个老头。


    他豆腐只在自家店面上卖,平常隔三差五也会挑上担子到附近村镇上卖五香干跟卤豆干。


    大人小孩最欢迎的是他的卤豆干, 因为镇上卤菜店不卖,而他家的卤干子又很有味道,还不贵,非常适合打牙祭。


    可惜大根爷爷夏天那次下暴雨跌了跤,腰摔坏了,挑不了担子。他儿子打死不肯做豆腐,带着媳妇出去打工了。


    郑家村的卤干子就这样断了来源。


    招娣婶婶也是有阵子没吃到卤豆干了,立刻豪爽地掏出一块钱“好,那我要两根卤鸡爪跟四块卤干。”


    林蕊麻利地往搪瓷缸子里头挑了两根大鸡爪,然后快速夹了八块卤干子,笑嘻嘻道“我请小凤跟小景的,我还是嬢嬢呢。”


    小凤跟小景是招娣婶婶的孙子孙女儿,刚上小学。


    说着,她又舀了两勺卤汤,推荐道,“这个泡饭吃,特别香。”


    招娣婶婶愣了下,放声大笑“哎哟,对哦,我们蕊蕊也是嬢嬢哎。”


    第一单生意开了张,后面接二连三就有客人找上门。


    郑家院子修的位置好,恰好像个小十字路口。门前是村里头的大道,从东到西基本上都往这边走。


    厨房连着的小道虽然人流量小,可禁不住刚出锅的卤鸡爪卤干子浓郁的香辣味随风飘荡啊。


    人们走过郑家门前,基本上都会循着香味去厨房窗户跟外婆打声招呼“哟,三婶婶奶奶烧了什么好吃的”


    再看到吊在窗户边上的小黑板写着卤鸡爪、卤干,泰半会摸出身上的角币回味一下卤干的鲜美。要是手上钱再宽裕些,还会顺手再买根鸡爪尝尝。


    林蕊连着做几单生意,心中就有了数,转过头来跟外婆强调“鸡爪得跟卤干搭着卖。”


    村中人跟常去刘师傅卤菜店消费的客人又不一样。


    比起三毛钱一根的卤鸡爪,他们更青睐于一毛钱一块的卤干子。


    可是买一根鸡爪送一块卤干的优惠,他们错过了又觉得可惜,所以才会挣扎着添上两毛钱,买根鸡爪叫小孩子馋馋嘴。


    “三毛钱一根卤鸡爪,要是客人不要送卤干子,那就一块钱四根卤鸡爪,再饶一块干子。”林蕊肚子里头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


    反正尽可能的不要找回钱去。


    顾客形成购买习惯后,就会下意识地继续消费。


    五毛钱一根鸡爪三块卤干,可比五毛钱几小片的猪头肉有吸引力多了。


    而这点钱,在镇上的卤菜店只能买花生米或者兰花豆。


    芬妮在边上听得眼睛发直,蕊蕊做起生意来真是一套一套的。


    原本她还在担忧,村上不比城里头,个个口袋里头都揣着钱,掏出来痛快得很。


    万一蕊蕊卤了这么多鸡爪跟干子,结果却卖不出去,那可怎么办


    这么一大锅鸡爪跟卤干呢,卖不完可不得坏掉。


    林蕊真想叹气,怎么会卖不出去呢。


    看看挑着担子到村上卖豆腐跟拎着篮子兜售鱼虾的小贩,哪个走的时候,担子跟篮子不是基本上都卖光了


    还有人追了大半个村子,就是为了捞一块豆腐称两条鱼。


    这说明什么说明广大村民同志蓬勃的购买根本得不到满足。他们迫切需要商品市场面向他们开放。


    郑家村距离镇子远,走上五六里路或者坐车、骑车上街,那必须得是大事才能够让村民下定决心如此大费周章。


    可是寻常时候,他们就不想买点儿吃的打打牙祭


    想群众之所想,急群众之所急,才是商业服务的根本。


    芙蓉镇白看了啊,要说穷,刚解放那会儿不是更穷可人家豆腐西施照样靠着卖米豆腐盖上了新楼。


    李国香天生就不是做生意的料,所以国营餐饮店才开不下去。


    芬妮佩服地竖起大拇指“蕊蕊,你真是这个,太厉害了。”


    她一直想挣钱,只惋惜自己不是城里人,地域限制了发挥。


    可她根本没想到,吃的还可以卖给身边的大爹大妈。


    先前饺子的事情也是这样。


    她看着串串香边上的馄饨摊子就觉得人家生意也不错。串串香她不会弄,可包馄饨她会啊,她动作也不慢呢。


    要是支起这样一个小摊子,每天卖个百八十碗,就算只赚十块八块钱,一个月下来也两三百呢。


    可郑家村哪有人会在村上买小馄饨,大家都是自己包自己吃。


    结果蕊蕊就撺掇婶婶搞出来冻水饺,照样在村里头卖得好,连其他村上的人都慕名而来。


    少女羡慕又懊悔,为什么她就想不到这么多卖东西的主意呢她怎么就这样笨呢


    “因为你不好吃。”林蕊不假思索,“勤劳朴实的人基本自力更生,很少想到现成饭。不像我,好吃懒做。要是我外婆家里头卖饺子又卖鸡爪卤干的话,那我不是每次回来都有的吃嘛。”


    比方说她现在,啥时候犯馋想串串香跟寿司了,跑去找王奶奶跟玲玲姐就好。


    熟能生巧,王奶奶和玲玲姐的手艺可比她最初强多了。


    所有的致富路线,那都是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光自己富裕不行,还得让周围人一起富裕。


    “啊哟,这一套套的。我们蕊蕊将来肯定能当致富能手,戴大红花。”窗外伸进个毛茸茸的脑袋,大队书记笑呵呵,“听说我三嫂嫂又搞出大动静啦老远就看到好大一朵蘑菇云。”


    苏木一本正经地纠正人家“蘑菇云那是原子弹,卫星不那样的。”


    大队书记笑嘻嘻“这动静还不比得上原子弹啊。来,三嫂嫂给我来五块钱的鸡爪跟卤干。哎哟,这多红焖羊肉啊,那你匀我一碗呗。”


    今儿他本来打算好好在家里头招待郝教授夫妻,结果他家老婆急着追豆腐担子买五香干,把锅里头的红烧肉交给小孙女照应。


    等她追了大半个村子好不容易捞了两块豆腐买了五块干子,回到家就闻到焦糊味。


    灶膛里头的硬柴还在烧着,小孙女跑到隔壁看电视挪不动脚了。


    本来小姑娘就打算看个小品,结果后面又放了阿信,她就看入了迷。


    不用说,自家的红烧肉变成了烤肉,还是成焦炭的那种。


    书记老婆气得想打孙女儿,当爷爷的人赶紧拦着。


    小孩为啥馋电视,不就是家里头没有吗。


    要是家家户户都有电视机,谁还耳朵竖得老高,一听到电视机响,赶紧巴巴地凑过去看。


    大队书记想请郝教授夫妻去镇上饭店好好吃一顿,夫妻俩无论如何都不肯,只说家常便饭就好,还非得给他家粮票跟饭钱。


    “赶紧的,三嫂嫂,我这可不是为了我自家啊。”大队书记催促外婆,“你家是先进,树立了好榜样。但是先进得带后进,不能光你们富裕,我们郑家村也要共同富裕。”


    林蕊赶紧放在夹鸡爪的筷子“那怎么行,哪里能让你一个人请,教授是咱们全村的客人。”


    说着,她朝表弟使眼色。


    鹏鹏机灵的很,立刻拔腿就跑“我去请教授爷爷跟奶奶。”


    “哎哎哎,你家不能这样啊,霸占着教授算怎么回事我是要给全村找门路挣钱。”大队书记急了,“田里头也得想办法长出金子来。”


    苏木已经麻利地跑出屋,拦住想要去追鹏鹏的大队书记。


    林蕊笑嘻嘻地冲表弟喊“你就告诉爷爷奶奶,我知道稻田里头应该养什么。”


    大队书记愣了下,仔细回想自己说过的话,肯定他没在郑家人面前漏过底。


    这丫头怎么知道教授给他支招搞稻田养殖啊


    林蕊神秘地眨眼睛,笑嘻嘻道“我会掐指一算啊。”


    苏木在边上一派高深莫测的模样,煞有介事“这对我们修行之人来说,简直轻而易举。”


    外婆哭笑不得地从饭锅里头端出蒸菜,摇摇头“你俩就吹。”


    大队书记却肃然起敬,暗道这郑家的外孙女儿认了何半仙当当爹,果然不一样。


    几样菜上了桌,舅舅舅妈还有林母外公他们围着郝教授夫妻俩一并进院子,旁边还站着大队书记的老婆,鹏鹏跟个剪着童花头的小姑娘一道,有说有笑的往前走。


    “三嫂嫂,沾教授的光啦,我们也来白吃白喝咯。”大队书记的老婆一进门就笑,吸着鼻子道,“老远就闻到香味了。”


    外婆赶紧出屋迎接客人,就连老太都关了收音机,笑容满面地朝他们点头“来家啦,菜都烧好了,赶紧上桌,趁热吃。”


    郝教授饶有兴致地看着身上还系着围裙的林蕊“你倒是说说,你怎么晓得要搞农田养殖啊。”


    鹏鹏骄傲得很“我二姐能掐会算。”


    郑大夫眼皮子直跳,真想捂住侄儿的嘴。


    算什么啊,又搞封建迷信这一套。


    林蕊笑着从走廊的台阶跳下来,姿态轻盈的很“我会推算啊。”


    眼下米价贱是事实,而且以后粮价会越来越低,甚至还会种一亩地刨除种子钱、农药跟化肥还有浇灌以及收割、脱粒的支出之后,不仅不挣钱还要倒贴钱进去的现象。


    大队书记想要田里头长金子,一是种植经济作物代替粮食,二就是搞稻田养殖。


    前者存在的重要障碍是现在农民必须得完成缴纳粮食的义务,以实物代替农业税。其实也好解决,先想办法靠土地挣钱,然后拿钱去买粮食完成爱国粮征购任务就行。


    可这里头一是存在大批私人购粮会不会被当成投机倒把关进大牢的风险,二是对老百姓而言,家中有粮才心里不慌。要是地里头不长庄稼,大家很容易惶恐。


    在这种情况下,稻田养殖自然就成了致富的首选。


    她眼睛笑成了两弯月牙“教授,你说我猜的对不对”


    郝教授一直都对生态经济感兴趣,否则也不会在舅妈登门拜访的时候,主动提出要到郑家村进行实地考察了。


    学成文与武,货与帝王家。


    对于科学技术人员而言,还有什么能够比自己掌握的技术可以影响人们生活、造福大众更令他们获得满足的呢。


    那个马斯洛还是马洛斯的层次学说不是讲,自我价值实现是人类幸福的最高追求目标嘛。


    郝教授跟妻子对视一眼,颇为自豪地强调“我说这丫头适合从事我们农业研究,意识非常敏锐。”


    周教授不服气“其实她更多应用的是心理学知识,重点是看人识人,观察力非常强。要是将来往心理学发展,肯定能出成绩。”


    林蕊又忍不住害羞了。


    哎呀呀,她怎么能这样优秀,引得两位教授抢她当学生呢。


    明明她已经这么低调。


    果然是锥子放在口袋里也不行,总归会冒出尖儿来。


    苏木默默地看了眼林蕊,好心想劝告她,人家教授夫妻明显是习惯性抬杠当夫妻相处之道,她还是先想想下个礼拜的期中考试比较好。


    林蕊威胁地对他晃拳头。


    闭嘴,小子人生难得高光时,让她先在空中飘会儿再说。


    正文 稻田养殖好


    外婆赶紧招呼大家都上桌吃饭, 又催鹏鹏去请芬妮妈。


    丈夫在外头打工没回家, 大女儿又在厂里头加班, 他们娘儿两个加个小宝生, 还烧什么饭。


    刚好家里还有皮蛋, 芬妮捞的水豆腐凉拌皮蛋呱呱叫。


    桂芬婶婶明显有些不好意思,笑道“那我这买卖赚大了, 一块豆腐换一桌鸡鸭鱼肉。”


    大队书记的老婆笑着接话“我家就是空着手来的。”


    “都别说,你们全是沾了郝教授跟周教授的光。”大队书记站起身, 笑着要敬郝教授夫妻酒。


    郝教授摆摆手“不行不行, 我不会喝酒的。”


    “没事,您二位以茶代酒就行,我干杯,你们随意。”


    大队书记的老婆赶紧在桌子底下踢丈夫, 嗔道“别找理由喝酒,以为人家教授不晓得啊。”


    桌上的人全都笑了起来。


    虽然没有酒, 但是热气腾腾的羊肉锅子吃着, 郝教授的情绪自然高涨起来“现在省里头在搞生态农业建设和试点工作, 稻田养鱼古已有之, 禾花鱼就是在水稻田里头养的, 这个对提高水稻产量, 改善生态环境都非常有现实意义。”


    眼下全国都在强调经济建设, 不管黑猫白猫,逮到老鼠就是好猫。


    挣钱当然没错,贫穷不是社会主义。可到底怎么挣钱, 用什么手段挣钱,那可大有讲究。


    港镇的情况还好,镇上的大部分工厂都属于劳动密集型的加工业,像是被单厂、服装厂、手套厂还有锻造厂,污染程度有限。


    但马上要引进的化工厂跟造纸厂,他就很不看好。这种小型工厂产生的污水是他们内部没办法处理掉的,到时候镇上的环境会一落千丈。


    搞好生态农业建设,另谋发展路径,才更具有现实意义。


    林蕊啃完了嘴里头的鸡爪,举起手来“我反对。”


    郑大夫看女儿油晃晃的手就头疼,这么大的姑娘家,也不知道点儿讲究。


    郝教授愣了下,周教授先笑出声“你说说,为什么要反对啊。”


    “我不反对稻田水产养殖,但我反对养鱼。”林蕊接过苏木递来的抹布,赶紧擦擦手,“因为养鱼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光是江州,就有搞牛鱼结合养殖的桥头北,猪粪养鱼的佘家边,还有各个村镇承包的大沟河流池塘,这么多养鱼的地方,已经基本能够供应市场需求。


    旁的不说,现在市面上新鲜猪肉不一定时时有,菜场上却基本不会断了鱼类供应。


    “养鱼也行,得养走俏紧缺别人没有的品种。”林蕊认真道,“你光说禾花鱼,老百姓未必理睬。”


    郝教授倒是不生气,点点头道“那你说应该养什么呢”


    “养小龙虾”林蕊眼睛亮得跟两团火一样,熊熊燃烧着兴奋之光,“小龙虾真的很有发展前景,我们就是要抢在人家前头占领市场。”


    上辈子她去农家乐吃饭时,看过人家水稻田里头养小龙虾。在稻田边钓小龙虾也是农家乐的一个旅游项目,自己钓上来的虾由拿过去给餐厅厨师烧着吃。


    她听老板说过,一季稻子,五月份、八月份还有十月份,能够收三批小龙虾。


    人家有稳定销售渠道的承包大户,一亩田能挣五六千块呢,比纯长水稻多好几倍。


    郝教授愣了下“小龙虾”


    “就是海虾。”郑大夫死命瞪女儿,她就知道这丫头心里头有小九九。


    撺掇人家小卢下乡搞小龙虾养殖不成,现在居然又把主意打到郝教授头上,指望教授发话,帮她折腾整个郑家村


    对,那海虾的确味道不错。她吃完之后确实挺想吃第二回的,可现在市场上海虾根本卖不出价钱来,怎么能跟正经的大鱼比。


    郝教授倒是笑了“那个我知道,有水产公司收购了出口虾仁的。”


    林蕊急得不行“大排档,小龙虾肯定会比螺蛳还受欢迎,绝对养了不吃亏,养了不后悔。”


    周教授扑哧笑出声来,看着林蕊眉眼弯弯“这丫头还一套套的,要是老赵他们有这口才,馄饨摊子生意肯定好上几倍。”


    林蕊一点儿也不打算藏着掖着“我暑假跟苏木还有芬妮一块儿卖串串香和寿司,挣了不少钱呢。”


    她不玩虚的,保护生态环境固然重要,但对眼下的郑家村来说,挣钱更加迫在眉睫。


    只有挣到钱,才能让村民们心甘情愿地搞稻田养殖。


    这就是用脚投票。


    她还想再接再厉,厨房方向又传来招呼声,有人来买卤菜了。


    林蕊赶紧起身奔进厨房,给人拿了五根鸡爪,还送了六块卤干子出去。


    她大大方方将一块五毛钱上交给外婆的时候,郑大夫真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要说两位教授表现出对小女儿的兴趣时,当妈的人没心动过,那真是自己都不相信。


    现在正式恢复高考不过十年,光林母自己听过大学特招的学生就有好两位。


    女儿的文化课成绩,她再清楚不过,循规蹈矩地上高中考大学成功的希望,哎,不是她这个当妈的眼睛只看着人家孩子好,女儿先起码给她考试及格再说啊。


    结果这不懂事的丫头好了,难得人家教授高看她一眼,她居然还跟个没事人一样,张口闭口就是钱。


    林蕊近期常被郑大夫用各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注视,早就形成免疫力。


    她大大方方地邀请郝教授跟周教授“要不,请您二位尝尝我烧的小龙虾,看它能不能在市场上受欢迎。”


    今天光顾着要推出卤鸡爪了,竟然把小龙虾这么重要的事业给丢到了脑袋后面,真是不应该。


    郝教授没吭声,周教授倒是先点了点头“行,我们等你晚上的小龙虾。”


    大队书记大喜过望,看林蕊的眼神都不对了。


    原本两位教授打算吃过午饭就走,他们下午还有个沙什么龙要参加。


    这丫头鬼机灵的,现在午饭都吃的差不多了,要尝小龙虾可不得下午去钓虾子,然后晚上才能烧嘛。


    舅妈也在偷偷跟外甥女儿挤眉弄眼,她回家路上碰到郝教授夫妻时,就一心想请他们去养鸡场看看。


    结果大队书记把人家两口子预留的时间全都花光了,根本没给她插手的机会。


    还是外甥女儿好,急舅妈之所急,够意思。


    郝教授不置可否,只朝林蕊点点头“除此以外呢除了养小龙虾,你还想到养什么”


    林蕊眨巴两下眼睛,脑袋飞快地运转“泥鳅,还有黄鳝。”


    平常稻田里头就有钓黄鳝以及捉泥鳅的,应该能养。


    “甲鱼、螃蟹”林蕊不甚肯定,可是既然连鱼虾都能养,那没理由螃蟹跟甲鱼不能养啊。


    她突然间反应过来“其实都能养,水稻从某种意义上讲属于水生植物,那稻田就是个大池塘。”


    按照生物链法则,参与进去的生物越多,生态平衡就越稳定。


    郝教授眉开眼笑“就是这个道理,特种水产养殖可是门大学问。”


    吃过饭,小辈们人手一根钓竿,去养鸡场旁边的水坑钓小龙虾。


    大人们则集体先去养鸡场观察舅舅、舅妈等人这大半个月的努力成果。


    郝教授偷偷问妻子“那个沙龙,咱们就不去了吗”


    周教授皱眉“听他们废话那些有的没的就头痛。那个谁,不好好搞他的物理学研究,成天扯有的没的做什么前几十年国家的确走错了路,现在我们更加要赶紧往正道上走,真是闲的他。”


    郝教授劝说“老乐的面子不能不给,他也是好心。咱们这些老同学老朋友能活到今天都不容易,难得聚一聚。”


    周教授勉为其难道“好,晚上不是聚餐么,我们早点儿过去,把你那瓶红酒带上。”


    郝教授提出了几个注意事项,又去旁边蚯蚓棚子里头看蚯蚓的生长情况。


    现在鸡粪量偏少,舅妈的蚯蚓基本靠菜场上每天清理的垃圾以及从粮站拖出来的稻壳养殖蚯蚓。小蚯蚓长得相当快,差不多下个月就能引出来喂鸡了。


    郝教授点点头,强调“一定要注意卫生问题,农业养殖的重中之重就是防病害。它们就跟人一样,在密集的环境下,一旦有一个人得了传染病,很快就会传播给别人。”


    舅妈赶紧点头,在自己的软壳笔记本上认认真真记录下郝教授的叮嘱。


    教授的目光扫过在阳光下脑袋一顿一顿看人的鸡,笑道“其实还有一项养殖可以搞,蝇蛆,就是苍蝇下的蛆。那个用来喂鸡,蛋白质含量很高,效果很不错。”


    舅妈下意识地便将目光投向外甥女儿,希冀从这孩子嘴里头听到点儿意见。


    林蕊正全神贯注盯着手中的钓竿,希冀小龙虾快点儿上钩。


    她的左边跟右边,苏木和鹏鹏对视一眼,集体劝她“没事的,我们肯定能钓到足量的小龙虾。”


    现在虽然过了寒露,虾子没有夏天活跃,可他们坐在水坑边不过半个小时,就已经钓上来一二十只龙虾了。


    林蕊眼睛直勾勾盯着水面,半点儿不敢懈怠,说话都是用气声“别打扰我,那点儿哪里够。”


    她还指望今天她的小龙虾能够顺利走出郑家村呢。


    光是郝教授夫妻吃怎么够,今晚他们朋友不是有个聚餐嘛。吃完早晚饭,教授夫妻俩怎么能空着手回去


    剩下的小龙虾以及今天可能会卖不光的卤鸡爪跟卤干完全可以让他俩带回去啊。


    多好的宣传途径。


    要是教授的朋友们也觉得好吃,那岂不是更加能说服教授建议郑家村开始大规模的小龙虾养殖


    唯一的遗憾是现在天冷了,起码得等到明年五六月份上市第一波小龙虾时,才好大面积发展她的小龙虾事业。


    舅妈急得不行,眼睛不时地往外甥女儿方向瞟。


    奈何林蕊一心扑在小龙虾上头,根本接收不到舅妈发出来的电波。


    周教授觑到舅妈的神色,忍俊不禁,直接开口喊“蕊蕊,你过来一下。”


    好不容易上钩的小龙虾就这么堂而皇之地逃走了。


    林蕊对着水坑调整了下面部表情,努力挤出个标准的二度微笑,这才转过脸去“哎,我来了。”


    “郝教授建议你舅妈饲养蝇蛆,你舅妈想听听你的意见。”


    舅妈面红耳赤,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件蠢事,居然质疑教授的建议。


    林蕊眨巴了下眼睛“是用蝇蛆来喂鸡吗效果应该很好,不过我不是特别看好鸡蛋的销量。”


    “这样喂出来的鸡产蛋量能增高。”郝教授强调,“现在已经有地方在这么做了。”


    林蕊摇摇头“我不是说这个,蝇蛆的蛋白质含量高,这我非常清楚。但是有一点,教授您不能忽略,大众对蝇蛆的接受程度。”


    蝇蛆是什么想起来就是屎尿粪,立刻联想到食物变质。用蝇蛆喂出来的鸡,会让客人怎么想


    舅妈的养鸡场才刚起步,只是小型家庭作坊。


    只要她用蝇蛆养鸡的消息一传出去,负面反馈肯定会接踵而来。


    人们接受一件新鲜事物需要时间,扭转根深蒂固的印象更需要时间。


    冒险是机遇,但同时也意味着巨大的潜在风险。如果有另一条更稳妥的路可以走,为什么非得披荆斩棘呢


    郑大夫轻咳一声,低叱女儿“别胡说八道,桥头北不是还用牛粪养鱼,佘家头猪粪也养鱼来着。”


    “桥头北还有佘家头跟舅妈的情况不一样。桥头北是跟江州奶业集团合作,重点供应牛奶,鱼类的销售其实也是奶业集团在兜底。他们不愁销路。佘家头的情况也差不多,说到底是政府为他们背书。舅妈得靠着自己打开养鸡场的销路,尤其要注意这些。”


    她到现在都记得那个倒下的火腿肠企业。


    据说最早用死人肉做火腿肠传言冒出来,是因为当时生厂车间失火,大批生猪肉被烤焦了。


    厂领导舍不得处理掉这批肉,就指挥工人将猪肉混在其他新鲜原料中制作火腿肠,最终生产出来的产品有股焦糊味。


    这样一来,拿火葬场的死人肉做火腿肠的谣言才有了滋生的土壤。


    “牛粪的情况其实还好一些。妈,你不是说小时候捡牛粪晒干了当柴烧嘛。相形之下,比起蝇蛆,大家对牛粪的接受度高点儿。蚯蚓情况更好,挖蚯蚓喂鸡,以及用蚯蚓钓鱼,大家早就能够接受。”


    即使蚯蚓也是以垃圾跟动物粪便为食物。


    郑大夫赶紧开口,想为口无遮拦的小女儿找补回头“这丫头就爱胡说八道。我平常对她太纵容,养成她这么个说话不过脑子的坏习惯。”


    “这是好习惯,搞科研技术的,就不能凡事太过脑子,老是将精力放在琢磨领导跟老师的倾向上头。”郝教授倒是并不生气,还点点头表示赞同林蕊的看法,“你说的没错,我的确只想到生产问题,没注意到销售渠道。”


    林蕊这才想起来不好意思,懊恼地想要咬舌头。


    这话她应该私底下跟教授夫妻讲的,怎么能当着大家的面口没遮拦呢。


    肯定是回了郑家村她就成了脱缰的野马,被大家给惯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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