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脱产学习班
林母收拾行李, 准备乘坐明天一早的火车赶去上海的学校报到。
林蕊抱着她妈的胳膊,仰着头巴巴儿望着,哼哼唧唧地撒娇“妈, 我好舍不得你哟。”
去上海脱产学习一年, 这么长的时间, 她妈都不在家里。她都成了没人管的孩子。
林母还真不放心自家性子跳脱的小女儿,叹了口气, 放下手里的包, 摸摸女儿的脑袋“你不是说让你妈赶紧想办法升学历,好早点儿评职称嘛。”
陈副厂长私底下找他们夫妻谈话的时候,就将话挑明了敞开说。
现在厂里头的大学生越来越多, 甭管人家是夜大还是电大, 总归人家考了出来,有个证书。
郑大夫这种六十年代的老中专生,在评职称时非常吃亏, 国家现在重视学历文凭。
所以她必须得赶紧把学历提升上去。
厂里头为她争取了个脱产学习的机会, 是上海学校跟江州合办的。
她去上海读一年书,接下来回江州医科大学再上半年课, 然后实习个半年,就能拿到正儿八经的大专文凭了。
“虽然脱产学习阶段,按照咱们厂里一贯的传统, 是只发工资不拿奖金。但是,郑大夫,眼光得往长远处看, 评上了职称,以后每个月的工资都要提好几档的。”
陈副厂长怕她家里负担重,舍不得奖金,特地强调,“你看,现在你们家鑫鑫上大学,差不多能自给自足。蕊蕊将来要是考上艺术学校,那国家也是给中专补贴的。”
升了高级职称,将来的收益可远远大于这两年的奖金。
林母哪里还顾得上在意那三瓜两枣。
她揉着女儿毛茸茸的小脑袋,轻声道“你以为脱产学习的机会谁都有吗”
谁不晓得有个文凭是好东西,为了学习机会,一个科室的兄弟姐妹是能急红眼睛的。
前几年,孩子小身体又弱,厂里医务室又缺人,她根本顾不上继续学习。什么夜大电大的机会都没赶上。
这两年,好不容易大女儿上大学了,小女儿情况又好了点儿,医务室新人也能单独值班了,可脱产学习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尤其是国家恢复职称评定以后,大家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人人都挤破了脑袋想方设法给自己镀层金。
她有心想上进,也不得其门而入。
旁边的桂芬婶婶拍了拍怀里头小宝生的背,立刻附和郑大夫的话“那是,能上大学多好的事啊。旁人想都想不来。”
钢铁厂这边点头同意接收芬妮,桂芬婶婶就立刻抱着小儿子去港镇中学校长家堵人。
不管,去钢铁厂中学借读,当二等公民他们家也认了,反正学校必须得放人走。
再不走的话,她女儿就是砸通了碎嘴子的脑门,她家也不会赔一个鸡蛋的。
敢上她家闹腾,大耳刮子跟扫帚伺候。
小孩子不懂事没的人教,她帮着好好教。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中老年妇女的战斗力素来横扫千军。
校长被不讲理的农村妇女搞得没办法,只能点头同意放人。
反正陈芬妮的成绩也就那样,她家非觉得能放卫星那就自己折腾去好了。
现在镇上的怪话多了去,乖乖,他们老陈家的小女儿能上城里读书,肯定是大女儿睡到有能耐的人唻。
要不然,就凭他们家,能扳倒了赵镇长
人家一路从革委会主任坐到镇长,二十多年的时间屹立不倒,比李国香还厉害的不倒翁哎,居然就为了多睡了几个女人,多拿了点儿钱被直接拖去枪毙。
照这样算的话,那要吃花生米的人不要太多咯。
桂芬婶婶也不跟人吵,直接收拾了家里的细软,又将几只鹅寄养在郑家,当天下午就带着女儿抱着儿子进城来。
吵死了也没用,自古这种事,永远都是女的在人嘴巴上吃亏。
大概只有像电视上的武则天一样,做了女皇,其他人才不敢说嘴。
桂芬婶婶羡慕地看着林母“你是好的,给你家的姑娘们都做了好榜样。”
林母立刻摆手“你也不赖,两个姑娘差哪儿了。”
桂芬婶婶不接话,只转脸看自家小女儿“我们能给你做的就这些了,你好好跟你嬢嬢、姐姐学习,考不上学我也不晓得你将来怎么办。”
现在城里头招工机会也少,人家吃国家粮的都顾不上,何况他们家这样的农业户口。
回郑家村进厂子上班的话,那出不出来还有什么区别。
至于种田,那就更别想了,急着种田,这初中上不上都没多大意思。
林母立刻强调“我也是厂里头看鑫鑫跟蕊蕊爸爸的面子,才给我的机会。过去以后还得先上段时间的课,然后通过考试才算真正录取。”
她摸摸芬妮的脑袋,“没事,你们老师都很负责任。底子差不怕,只要静下心好好学,肯定能跟上的。”
芬妮站在灯下垂着脑袋,局促地绞着手指头,闻声慌慌张张地点头。
嬢嬢的手掌宽厚又温暖,掌心的热度透过头皮渗进来,让她浑身都忍不住一个激灵,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哆嗦。
她到现在都觉得晕晕乎乎的,她真的进城上学了吗
她真的不用每天再听那些讨厌的男生说怪话了吗
班上的女生也讨厌,就连她一直在一起玩的同桌都不愿意再跟她坐在一起。
因为外面传她姐姐染了脏病,会过人的那种,谁跟她坐同桌,也会染上病。
听说那种病可厉害了,是外国人得的,只要染上了就跟瘟疫一样,会死人的。
她临走之前,心存愧疚的同桌偷偷送了她一块有香味的橡皮,承认怪话是赵镇长的堂兄弟家儿子传出来的。
本来凭借赵镇长在港镇一手遮天的能耐,堂兄弟承包学校的小卖部,家里已经起了小洋楼,过得不要太滋润。
现在,一朝天子一朝臣,学校说他家卖的吃的闹坏了学生的肚子,等到明年,就不许他家再承包下去了。
断人口粮如杀人性命,这家人不恨死了芬妮家才怪。
小卖部里头各色零嘴跟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最多,想要收买十来岁的孩子再轻易不过。
小孩子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生物,因为懵懵懂懂,所以肆无忌惮,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所作所为究竟有多伤人。
同桌也不敢搭理芬妮,因为害怕被班上其他人孤立。
谁跟芬妮说话,谁也是烂货。她家养两个女儿就是靠这个挣钱的。
芬妮只觉得荒唐可笑,整个世界都可笑极了。
她收下了同桌赠送给她的香味橡皮,她不恨她的同桌。
但她想,以后她们再也不会是朋友了。
十四岁的少女一夜间长大成人,因为她清楚地看到了生活的另一面,面容狰狞,不怀好意的另一面。
林母温柔地摸着芬妮的脑袋,安慰她道“有不懂的问题,随时问老师,知道吗不要急于求成,先将最基础的内容打牢。”
林蕊急急忙忙表达对小伙伴的欢迎“没事的,你别慌,有什么不懂的,我可以帮你。”
林母低头看着还赖在自己怀里头的小女儿,一阵哑口无言。
姑娘哎,就你那成绩,那一看书就打呵欠的做派,你是帮人学习呢,还是把人直接往坑里头带
好歹当着小女儿朋友的面,林母总要给孩子留点儿脸。
她只能委婉地叮嘱苏木“有空的时候多教练芬妮。”
苏木赶紧放下手里的书,点头应下。
林母再低头看怀中娇里娇气的小女儿,只能嘱咐道“乖乖在家,好好上学,好好排练,听你爸跟姐姐的话,知道不”
林蕊哼哼唧唧“我什么时候不听话了,我最乖了。”
她就知道郑大夫最喜欢爱学习的小孩,她吃醋了,她不爱学习也是郑大夫的心肝小宝贝。
“我的姑娘哎,吹牛打包票,谁都没你积极。”林母点点小丫头的脑袋,不许她再赖着,“好了,你剧本都背的怎么样了别到时候人家都是一把过,就你还得一次次叫人陪着你磨洋工。”
“妈,这么温馨的时刻,你说什么背书啊。”林蕊不依地撒着娇,往母亲的怀里又蹭了蹭。
这多不和谐啊。
林鑫无语地摇摇头“你要想温馨,先赶紧将所有的台词都背熟了。你看看,人家苏木现在都比你熟悉台词。你怎么就不晓得脸红呢。”
林蕊朝这会儿还在默默背台词的苏木龇牙咧嘴,她就知道这小子扮猪吃老虎。
自从每天晚上硬跟着她去广播台之后,他就一直竖着耳朵听人家说话,连打嗝声都不放过。
这小子天生是学口技的料,最擅长模仿。
少女愤愤不平“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全是死记硬背。”
姐姐丝毫没有放过她的意思“语言学习的第一步就是死记硬背,跟小孩子学说话一个道理。你以为小孩子最早喊爸爸妈妈真知道是什么意思”
不过是单纯的发声模仿训练。
小宝生突然间开口“啊”了一声,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睛,好奇地转动脑袋,逗得屋里头的人全都哈哈大笑。
桂芬婶婶拍了拍小儿子的背,笑道“我们宝生晓得意思呢,说姐姐说的对”
她转头宽林母的心,“你就妥妥的放心过去。蕊蕊心里头有数,不会起大乱子的。”
真没数的小孩,会将他们家进城后的生活安排的妥妥帖帖
她在家负责清洗处理腌制吃的,丈夫跟大女儿推着吊炉去夜市卖烧烤。
就连白天的功夫也不落下,也不晓得蕊蕊这丫头到底从哪儿搞来的火车停靠时间表,他们依着点儿去火车临时停靠的地方卖烧烤卖饭团。
一天下来,进账一点儿也不比丈夫在外头收割庄稼少。
有这心思,谁能说这孩子脑瓜子不好使简直太灵光了
林蕊羞涩腼腆地笑,模样儿斯文极了。
哎呦呦,婶婶你虽然说的都是事实,可这样直白地说出来,人家还是会不好意思的。
不好意思,林母真没看出来她哪儿不好意思了。
当妈的人点点闺女的脑门子,朝桂芬婶婶摇头“她也就是嘴上一头神劲,光会一张嘴唧个没完。”
看看,国产爹妈的弊病,就是要在人前假谦虚。
林蕊在心里头批判了一回传统父母,双眼发光地盯着桂芬婶婶,焦急地提醒道“早饭,咱们不能落下早饭。等纸杯跟纸碗生产出来,卖早饭也方便了。”
实不相瞒,每次她看到薛老师拿经费给大家买夜宵的时候,她都想毛遂自荐。
老师,您日理万机焚膏继晷通宵达旦,就不用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上了。
钱给我,无论煎的烤的烫的烧的,只要你们点的出来,我就一定给你们带的过来,酸甜咸辣,任君挑选,包君满意。
就连最基本的白粥,配上咱家秘制的盐酱骨头,保准也好吃到打嘴巴子都停不下来。
不过介于她还是新人,林蕊决定放长线钓大鱼,先看芬妮家挣钱过过眼瘾再说。
早饭可是门大生意啊,上辈子多少早饭大妈靠着不起眼的煎饼,妥妥秒杀了众多毕业狗,逆袭为在一线城市买房的人生赢家。
林母没忍住,一巴掌拍在女儿的脑袋上“你行了啊,现在你叔叔婶婶都忙成陀螺了,你还想怎样啊一个人当成几个使”
这破毛病看样子是好不了了,谁靠近了她,她就要往谁身上使。
林蕊立刻躲到她姐背后,偷偷朝她妈做鬼脸,理直气壮“所以我说得赶紧将多功能小吃车给生产出来嘛。一车在手,天下我有。”
她转头撺掇父亲,“爸,下次再有厂子找你支招,你就让人家生产小吃车。”
林建明也被小女儿给逗乐了。
这丫头,什么时候能把一半精力放在学习上,真是老林家祖坟上都冒青烟了。
送走桂芬跟芬妮宝生,林母招呼自家的两个小猴孩“赶紧洗洗早点儿睡,明天还要上学呢。”
等到打发完儿女,熄灯后上床后,林母才能放松下来躺在被窝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心心念念许久的进修学习机会,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到了手,让她觉得既庆幸又从心底涌现出一种说不出的荒谬与失落。
干得再好也不如跟领导走得近啊。
现在,她切切实实地感受到这句话沉甸甸的分量。
林父轻轻拍着妻子的后背,安慰她道“蕊蕊不也是你教育出来的。咱们沾女儿的光,不丢人。”
脱产学习的名额是孙泽找关系给钢铁厂牵的线,谁也不知道他到底积攒了多少人脉,又究竟是怎样积累的。
敲定这件事之后,这孩子也没直接出面说是自己下的力气,点名要给郑大夫;只是在陈副厂长透了点儿口风。
好歹林蕊也救过陈乐,他们家总不能一点儿表示都没有。
况且上次林蕊的市一等奖得而复失,说到底也是厂子学校没安排好,白白叫人家错过了保送中师的好机会。
无论从哪点讲,厂里头都该倾斜性照顾郑大夫,否则岂不是寒了兢兢业业工作的老职工的心。
所以,厂里开会讨论来讨论去,最终这个机会给了郑大夫。
可正因为这样,拿到学习名额的郑云的心反而淡了下来。
她获得奖励性的学习机会,不是因为她数十年如一日的辛勤工作,就连每次被派去短期培训,她都担心厂里头医务室的工作排不开;而是由于厂领导的私人感情。
领导不想因为孩子的事情欠她跟丈夫人情。
郑大夫有种自我价值被彻底否定的耻辱感。
她也是凭着一手技术踏实捧饭碗的人,为什么领导就能习惯性忽略她的付出与牺牲呢
这么多年下来,她什么时候没勤勤恳恳工作过,她又什么时候没完成过领导交代下来的任务
她还什么时候跟领导吵过闹过求过待遇
她想起小女儿常常挂在嘴边的话,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果然,其实在厂里头也一样。就因为她不声不吭,所以都当没她这个人是。
她自嘲地笑笑,扭过头去。
丈夫还在感慨孙泽这孩子精明得邪性,惋惜他不愿意在走科研道路。
林母在心里头嘀咕,这会做事不如会做人,傻子才去琢磨技术呢。
她闷声道“睡,我明天还要早起赶火车呢。”
她没做过对不起厂里的事,她就是趁着出去上学的机会倒卖国库券又怎么了不是说依法治国嘛,只要她没违法,她就堂堂正正。
林父赶紧拍着妻子的后背“好,睡,我们都睡。”
林母本以为自己会辗转反侧,不想合上眼睛就一觉睡到闹钟响。
睁开眼的时候,她忍不住自嘲。
真是想多了,哪有那么多可想的。
路是自己走的,咬牙走下去就是了。
林蕊今早要送母亲去公交车站,难得没有赖床,而是打着呵欠踢开被子,摇摇晃晃地过来帮她妈拎包。
林母看她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又心疼又好笑“行了,踏实坐下来吃你的饭。不用你动手。”
“不要,妈,我好舍不得你啊。”林蕊嘟嘟囔囔,脑子一个激灵,突然间想起来,“对了,护膝,干发帽,妈,你等我一下。”
她冲回里间,将自己口述指挥,苏木动手操作的孝心礼物翻出来,拉开母亲的旅行袋拉链塞进去。
“哎,妈,你拿错了。这滑雪衫是不是有点儿小啊”林蕊看着袋子里头的衣服愣了下。
这鲜艳的颜色,看着也不像是她妈会穿的啊。
哎,这是给谁的啊,她和苏木穿都嫌衣服小了。
林母赶紧走过来,劈手拿过衣服,重新塞回旅行袋“不是给你的,是厂里人让我帮忙捎给她娘家侄儿的。行了,赶紧吃饭。”
林蕊撅着嘴巴傲娇“丑死了,这衣服给我我才看不上呢。她什么眼光啊,确定她娘家侄儿不嫌弃”
郑大夫算了,今天要出门赶火车,就不揍这丫头了。
待到小丫头转过身去盛饭,郑大夫才偷偷松了口气。
好险啊,这丫头眼睛实在太精了,差点儿就被她看出是给无苦带的冬装来。
怎么没见她平常学习时眼神这么好使啊。
想到无苦那孩子,郑大夫就忍不住一阵心疼。
乖乖,恁小的娃娃就得来回奔波在火车上。
虽说孙泽找了铁路线上的熟人,给孩子安排的也是卧铺,但小孩子老憋在车上得多难受。
连个好吃好睡的地方都没有。
再看看自家无忧无虑喝粥吃小菜还叽叽喳喳要求她爸给舀碗盐酱骨头下饭的小女儿,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郑大夫一想到自己不在家,没人压着她,还不知道她要闹腾成什么样,顿时太阳穴都突突突地直跳。
林蕊美滋滋地吃着盐酱骨头喝着粥,哎呦,腌好的盐酱骨头就是这个味儿,咸香脆软,下饭神器。
话说郑大夫要出去待好几个月哎,她这做女儿的是不是得做点儿什么,等郑大夫回来的时候好给个大大的惊喜。
嗯,作为孝顺的好女儿,她一定不能浪费这美妙的大好时光。
郑大夫,您就好好等着瞧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还有营养液的小伙伴不要忘记啊。过了三十一号,营养液就跟流量一样会清零。
正文 猴子称大王
郑大夫还真冤枉了她家小闺女。
林蕊也没想要闹腾啥。话说一般的闹腾在她眼中根本就不算闹腾。
她就一门心思地想要将尿不湿给倒腾出来。
话说尿不湿可是门极具发展前景的大好生意。
“你知道去年有多少新生儿吗两千五百万前年多少新生儿两千三百万大前年多少两千一百万这个数字还不包括超生没上户口的黑孩儿。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国三岁以下的孩子差不多有七千万”
多么广阔的一片市场啊。
即使这七千万个孩子只有百分之一使用尿不湿, 那也是七十万消费人群的大生意
从人类有消费市场以来,女人跟小孩都是消费群体的主力军。
关爱母婴健康就是关注的进步,提升人民群众的幸福生活指数。
尿不湿的存在, 对于广大妇女同胞来说, 从切实可行的角度帮助新手妈妈从繁重的产后家务活中解放出来。
知道为啥贫贱夫妻百事哀吗因为琐碎的家务活可以耗尽牛郎织女的爱。
提升国民的幸福感, 首当其冲就得解决家务活问题。
国内不承认家庭妇女的劳动价值,一方面要求女性也抵半边天, 另一方面传统观念又认定了已婚妇女必须得照顾好家庭孩子。
基本上所有事业有成的女性都会被追问如何平衡家庭与事业的关系。
但这个问题对男性来说好像从来都不存在。
苏木默默地看了她一眼, 不明白她到底想说什么。
“改变观念是根本,但世界上最难改变的就是根本,所以得先治标。”林蕊眯起眼睛, 指着床上呼呼大睡的小美女。
一岁零十个月的小元元同学无忧无虑地躺在被窝里头, 小裤裤里面绑着林蕊亲手制作的尿不湿。
咳咳,其实就是用双面胶将四片卫生巾黏在一起。
小元元同学之所以落到如此小白鼠状态,与天时地利人和皆有关系。
天冷了, 公园门口不适合小朋友吹晚风, 而郑大夫又去上海求学中。
增加姜撞奶跟牛奶炖蛋之后,小吃摊子上人手忙不过来, 周会计得给女儿搭把手,无暇顾及外孙女儿。
林建明工程师工作繁忙,难得正常时间下班回家。于是弱小孤独又无助的小元元姑娘被今晚没有排练任务的林蕊自告奋勇接手了。
既然孙泽现在还不知道长征到哪一步, 无法指望他现成的尿不湿,那只有她自己动手做实验了。
婴儿纸尿裤自然得起码承受得了婴儿一泡尿的冲击,林蕊得搞清楚得用多少卫生巾的量才能接住小宝宝的水漫金山。
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必须得有被窝中的小美人配合才能完成。
苏木无语地看了眼林蕊, 低下头,默默地写他的数学练习卷。
林蕊双目灼灼地盯着床上的小宝贝,等待小姑娘爆发的瞬间。
小元元睡醒了,蹬着小腿,然后小手握成拳头揉揉眼睛,张着小嘴,软绵绵地出声“姨姨,嘘嘘。”
哎哟喂,天籁之音莫过于此。
林蕊那颗沧桑老阿姨的心都要被融化了。
她家小元元怎么能这样可爱呢
她好想把小姑娘抱进怀里,一顿好好的亲亲。
林蕊强行压抑住那颗蠢蠢欲动的怪阿姨的心,对着小元元笑的满脸蛊惑,跟那些心灵导师似的,引诱小姑娘“没事,就这么尿。”
小元元眼睛瞪圆了,疑惑地歪了下小脑袋,坚定地摇摇头。
不行,人家可是个小姑娘,怎么能随便尿床呢
小丫头不安地扭动软绵绵的小身体,再一次发出警示“姨姨,嘘嘘,元元要嘘嘘。”
她抬脚踢着小被子,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没事的,元元,嘘嘘。”林蕊摁住小姑娘的被子,缺德冒烟地吹起了口哨,“嘘嘘。”
原则性极强的小姑娘坚定地抗拒着怪阿姨的歪门邪道,挣扎的幅度更大了,连小脸都涨得通红“元元要嘘嘘。”
林蕊见小姑娘眼睛都湿漉漉的,赶紧把人抱出来。
她脑袋瓜子一转,立刻给小姑娘套上小棉袄,笑眯眯地哄劝小姑娘“元元,我们就在痰盂嘘嘘好不好”
苏木看她跟狼外婆诱哄小兔子开门似的语气,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元元要憋不住了。”
林蕊头也不回“嘘嘘,元元,我们嘘嘘。”
小姑娘依旧摇头,坚持要自己上厕所。
上痰盂的话,外婆跟妈妈还要再忙呢。
快两岁的小姑娘,虽然会说的话还不太多,但相当懂事。
苏木委实看不下去,在边上劝林蕊放弃“行了,你算了,你就让元元赶紧上厕所。”
没看到小姑娘都憋得快要哭了,小身体扭来扭去了吗
林蕊龇牙咧嘴地转过头,狠狠地瞪了苏木一眼“你还不扭过身去,你一男的专门盯小姑娘嘘嘘,到底要不要脸”
苏木已经被林蕊张嘴就来的信口雌黄颠倒黑白磨得完全没脾气了,只小声嘟囔了一句“不是你硬拉着我过来的吗我作业还没写好呢。”
林蕊冷笑“去啊,赶紧跟芬妮一块写作业去,反正你们都热爱学习,肯定有很多共同话题。”
苏木无语地看着林蕊“不是你让我给芬妮说化学题的嘛。”
他偷偷地咽下后半截话,怎么你现在又不高兴了
强烈的求生欲促使少年识相地缩到边上不吭声,继续做他的练习卷去了。
跟蕊蕊讲道理是最没有意义的事,反正不管有理没理,最后都是她的理最大。
林蕊将小姑娘抱到蹲坑前,要帮她把尿。
小元元坚持要自己蹲着,然后脱下裤裤。她已经隐约察觉到小姨姨很奇怪,元元上厕所得自己来。
小姑娘扯着裹在身上的手工尿不湿,死活扯不下来,不得不求助奇怪的蕊蕊姨姨“脱裤裤。”
林蕊假装没理解小姑娘的意思,睁眼说瞎话“已经脱了啊,赶紧嘘嘘。”
元元急坏了,小奶音都暴躁起来“裤裤没脱,元元要嘘嘘。”
“那就嘘嘘啊。”林蕊鼓励地看着她,“来,嘘嘘”
小元元嘴一瘪,扯着嗓子就要哭,她都快憋死了。
“蕊蕊,元元尿好了没我来,你写你的作业去。”周会计到底不放心大孩子带小孩子,没等收摊,就先急着回家看情况。
林蕊见势不妙,赶紧应声“要好了,马上好了,阿姨你不用过来了。”
她手忙脚乱地扯下裹在小姑娘身上的手工尿不湿。
终于翻身解放把歌唱的小元元,总算如愿以偿,长长地尿了一大泡,心满意足地发出了一声喟叹。
林蕊拿着卫生纸给小姑娘擦屁股,抱起小姑娘出去,讨好地冲周阿姨笑“我们元元可乖可听话了。”
小元元立刻伸手抱住外婆的腿,藏在外婆身后,狐疑地看着冲自己挤眉弄眼的蕊蕊姨姨。
小姑娘总觉得姨姨怪怪的,担心姨姨会再将那个奇怪的东西绑在她身上,不让她嘘嘘。
周阿姨伸手摸着外孙女儿的脑袋,招呼林蕊吃她带回来的银耳汤跟牛奶炖蛋“带孩子烦人你这一晚上功夫肯定都被耽误到了,压根就学习不了。”
林蕊连连摆手“没关系,元元一点儿也不吵。”
反正没元元在,她也不想学习。
她朝小元元飞眉毛眼睛“元元,以后姨姨带你好不好”
小元元立刻彻底缩到外婆身后,连眼神都不肯跟林蕊对上。
“你净说怪话,你不要上学排练啊。”周阿姨连连摇头,叹了口气道,“以后还是我在家带。”
生意少做点儿也没什么,权当是花钱保平安,孩子才是最关键的。
“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晚上把孩子放我那儿。”桂芬婶婶端着一锅羊骨头汤面条上来,笑着看周会计。
林蕊跟苏木平常都是在广播台吃夜宵。
苏木因为会背全部剧本,所以谁要找人单独练习的时候,他都能临时顶上,比林蕊还受欢迎。
今晚剧组的好几位成员临时有事,排练取消了,林工程师又还没回家,他俩自然没的夜宵吃。
林蕊闻到羊骨头汤的香气,立刻欢喜地倒开水烫碗筷,然后过来盛上四碗。
桂芬婶婶没在汤里头加胡椒,只用蒜叶子去味,小元元也能吃。
她帮孩子将面条夹断,然后看小丫头拿勺子往嘴里舀面条,笑着抬头再度跟周会计提议“你要是放心的话,就把孩子搁我那儿。”
反正带一个是带,拖一双还是带。
“宝生现在小,躺在摇床上就行。晚上他们爷女出去摆摊子,我在家里头也没什么事,元元又不是什么皮孩子,我看得过来。”桂芬婶婶看着吃得香喷喷的小姑娘,忍不住劝饭,“我们元元多吃点儿,以后跟弟弟一块儿玩,好不”
周会计过意不去“你都忙成这样了,丫头乖归乖,到底是最好动的时候,我怕你吃不消。”
“这有什么啊。”桂芬婶婶笑道,“我就怕我农村人,邋里邋遢的,好好的城里头的小囡囡,被我带成小村姑咯。”
“哎哟,瞧你这话讲的。你这还叫邋遢你看看你们家走出去,哪个不是格格正正的,两个姑娘带个小子,哪里有不妥帖的地方。”周会计只犹豫,“我真怕你忙不过来。”
林蕊一开始专心致志地吃面条,这会儿一碗要下肚了,她才猛然反应过来。
不对啊,元元都被带到楼下去了,她以后还怎么试验她的尿不湿
喂喂喂,小姑娘,这真的是睡觉神器啊。
以后你不用大冷天半夜还爬起来上厕所啦。
所有的牺牲与付出都是为了将来的美好生活哒。
可惜小元元姑娘到底年纪太轻,小眼睛还看不清幸福的未来需要艰苦奋斗。
小姑娘直接扎头到桂芬婶婶的怀中,坚决不肯再搭理可怕的坏蕊蕊姨姨。
苏木默默地给林蕊又盛了碗汤面条,还是先多吃点儿。
林蕊忧伤地坐在广播台活动室中,琢磨着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搞定她的尿不湿。
邹鹏拿着台词过来找她“该你了,准备录音。加油,别紧张。”
薛老师难得戴起了黑框眼镜,看上去严肃了不少。
大概是担心给林蕊增加压力,她特地笑了笑,走过来摸摸小姑娘的头发“没事,咱们加油,争取一笔过。”
林蕊咧开嘴巴笑笑,忐忑不安地走进录音室。为了方便收音,不参与片段录制的人一律不许进去。
苏木站在门口,朝她比划了个手势,示意她没关系的。
接下来要录制的内容是安妮因为在意自己的红头发,被小贩忽悠买了一罐子染发剂,结果头发没染黑,却变成了绿色。
沮丧的倒霉鬼安妮为此不愿意上学也不肯走出家门,最后不得不鼓起勇气直接将头发给剪了,这才回到学校。
这部分主要是安妮的独角戏,林蕊必须得把握好备受打击的姑娘的情绪。
她深吸一口气,走进录音间,声音饰演安妮抚养人马瑞拉和马修的播音员已经到位,他们谁也没朝林蕊点头,而是正默默地站在话筒前酝酿情绪。
拍戏的人总希望一把过,录音也同样。
录的过程中,导演薛老师会在录音控制室里头盯着,一旦她喊“停”就意味着录制中断。
薛老师会从控制室中出来,重新指导纠错,让大家整理好情绪,再次重录。
所有人都怕听到这声“停”,可惜林蕊上次录的时候被叫了五趟停。
那些台词,到现在林蕊都不愿意再回忆,因为她念了足有成百上千遍。
原来毁灭一段音乐的方式不仅仅是将它设置为闹钟铃声。
“录音中”的红灯响起,林蕊投入到情绪当中去。
这回她发挥极好,一个小时的故事,一晚上的功夫大家就一把过了。
苏木跑过来,将保温桶的银耳雪梨汤倒了送到林蕊嘴边,夸奖她“你说得好极了,特别有感觉。”
邹鹏也过来恭喜她“今天状态非常好,我们的情绪都被你带着了。”
林蕊赶紧咽下嘴里头清甜的银耳汤,故作谦虚“没有没有,都是老师们带的好。”
邹鹏笑了笑,没有跟她争,而是试探着问“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我觉得你好像有点儿苦恼。”
薛老师最早决定挑选林蕊饰演广播剧里头的安妮,其实不仅仅相中她的声音条件,还有个重要的因素就是林蕊呈现出来的状态跟安妮有相似之处。
永远生机勃勃,富有幻想力,整个人都积极明媚。
这也是她之前没表现好的重要原因,薛老师觉得她的声音缺乏沮丧感,完全没有打动人心的悲伤。
最后实在是因为时间进度拖不起,薛老师才放她上一集勉强过的。
“有什么烦心事,要不要说出来,看看我们能不能帮你想想办法”邹鹏温和地看着她,“如果是期末考试,你不用太在意成绩。”
这个广播剧得奖板上钉钉,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情。江州艺术学校招生对文化课要求不高。她的程度应当可以应对。
林蕊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
谢谢,她知道她是学渣,不劳学霸同学提醒。
苏木清清嗓子“没事,蕊蕊成绩进步很快。她的文化课我会负责的。她只是这两天一直在琢磨要怎么才能录好安妮的故事,所以才苦恼的。”
林蕊的目光却落在邹鹏身上,试探着问“有件事我有点儿好奇,你的英语是怎么学的”
完全依靠自学,林蕊不相信他会有这样的英语水平,他的语言学习环境肯定相当不错。
邹鹏也大大方方地承认“我家有人从事翻译和外交工作,我从小接受的就是双语教育。我寒暑假时,去国外待过一段时间。不过你的英语也很不错,可见语言学习未必”
林蕊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国外”两个字,立刻兴奋起来“今年寒假你出去吗如果出去的话,能否帮我带一样东西。放心,绝对不是什么家电之类的。我要的是婴儿纸尿裤,baby diaer,应该有的。麻烦你到母婴商品区看一看。”
“baby diaer”邹鹏笑了,“不用等寒假,我表姐回国坐月子,她回来的时候就带了很多baby diaer。”
林蕊大喜过望,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分我一包。”她双眼闪闪发亮地看着邹鹏,“放心,我可以加价购买。”
邹鹏笑着摇摇头“不用,她儿子长得太快,小号的尿裤买多了,正愁要怎么处理呢。”
少年的目光直视林蕊,“你明天跟我去江州大学拿,好吗她就在大学工作。说不定,你还能碰上你姐呢。”
林蕊顿时拉警报,不得了哦,小子,你还真是贼心不死,坚决不肯放弃我姐啊。
她点点头应下,在心底阴笑,不要幻想了,少年。
这夫唱妇随,卢定安同志周末下乡研究电动车,小仙女林鑫跟着去洗手作羹汤了。
你去江州大学,还是乖乖给姐姐拿尿不湿。
作者有话要说 林蕊蕊同学的行为应当被唾弃
另外,六点钟没更新了,今天临时有检查,下午我还得去开会。吃过饭就得出发。
正文 惊天大发现
为了赶紧拿到尿不湿, 礼拜天当日录音,林蕊发挥神勇。
原本预期要花一整天时间才能录好的特别集内容,她竟然只用了一上午就录完了。
出录音室的时候, 薛老师都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夸她终于完全进入状态了, 发挥的非常好。
林蕊面上虚情假意地谦虚着,得意洋洋地喝了口银耳梨子水。
待眼睛瞥到旁边的苏木, 少女还故意使坏“你不是要补课的吗怎么又跑过来了呀”
哎呀呀, 老李肯定得伤心死了。
苏木默默地将装满饭菜的保温桶推给她,沉声道“上午是数学跟物理讲完了。”
今天化学老师要回乡喝喜酒,临时跟昨晚的数学课调换了下补课时间。
所以苏木才有勇气舍掉课程, 在广播台待了一晚上,
坚决不放弃数学跟数学课,已经成为少年最后的倔强。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缺课的。
林蕊龇牙咧嘴地冲他做了个鬼脸, 然后拎开保温桶, 深深地吸了口气。
哎呀,一看这烤肉饭就知道是桂芬婶婶的手艺。
大包菜烧豆泡果然配着烤肉吃最来劲。
人肚子饿的时候果然吃什么都香。
邹鹏走过来, 见状苦笑“我本来还以为你会请我在大学里皮肚面呢。”
林蕊吃得头也不抬,嘴里头饭没咽下去,就含含混混“我又没饭票, 怎么请你在学校里吃”
邹鹏试探着开口“林师姐呢她周末不在学校吗”
林蕊咽下嘴里的烤鸡翅,暗自在心中叹气,年轻人, 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
你仰慕的大姐姐名花有主,这会儿早跟着她男人下乡比翼双飞去了,有你啥事
不过为了防止直接刺激他,怕邹鹏被打击得不愿意再带她去拿尿不湿,林蕊只是暧昧地笑笑“我不是怕这个月我姐的饭票没发,她不够用嘛。”
邹鹏这才恍然大悟“这倒也是,他们每个月好像都是定额的。”
说着,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晚上我们岂不是不能跟林鑫师姐一块儿吃饭了真遗憾。”
林蕊心中警铃大震,暗道,你小子够可以了
贼心不死想要见我姐神颜我勉强忍了,反正你也看不到。
居然还痴心妄想要跟我姐同桌吃饭心可真够黑的,小子
少女虚伪地笑“这有什么关系啊,我可以请你在外头饭店吃的。”
海淘每单还要加运费呢,这顿饭就当是她请代购的费用。
邹鹏轻轻地笑了“我等你这顿饭的时间可不短了哦,对了,叫上你姐。”
林蕊笑而不语。
因为今天原计划只录这一集广播剧,下一集涉及到的播音员有事没来,薛老师给大家发了五块钱补贴后,就宣布下午暂时休息。
“大家回去注意保持对剧本的感觉,同样要保护好嗓子,不要过度用嗓。”
邹鹏吃完了薛老师给大家带的小馄饨,想跟林蕊一块去坐公交车。
少女毫不犹豫地拒绝。
苏木发现了一条小路,从西厂房那边穿过来,从学校骑车到广播台只需要半小时。最近他俩都是骑着自行车直接来广播电台的。
有自行车在手,再去江州大学的三站路还算什么,踩着车轮就能走。
邹鹏看着两人,委婉道“回去的路就远了啊,骑车起码的一个小时,还是先坐公交车,回头再拿车。”
林蕊已经笑眯眯地坐上车后座,拍这苏木的后背喊“起驾”,扬起脑袋炫耀“没关系的,苏木骑不动还有我啊。我俩可以换着骑。”
少年闷声不吭地踩动了车轮。
他觉得自己还是骑完全程比较好。
中间有段路,可是要经过护城河呢。
现在都过大雪,王奶奶的香肠都吃完了一茬晒第二茬了,冲下河去问题可不小。
林蕊在车后座上吹着口哨,唱歌给苏木加油“a the eaves are
onand the sky is grayi\ve been for a n a ter\s day”
少年骑得飞快,自行车差不多跟公交车同时到达江州大学门口。
邹鹏跳下车,朝他们挥手“我们要不要先去找师姐打声招呼”
林蕊直接打消了他的念头。
少女一拍脑袋,像是突然间想起来一样“哎呦,我都忘了,我姐跟卢哥今天不在,他们都下乡去去了。”
为了增强她说法的可信度,林蕊还故意转过头去抱怨苏木“真是的,你刚才怎么不提醒我,明明知道我现在脑子里头都是广播剧,根本没空间存事。”
苏木看着她那双无辜的眼睛,只能在心中叹气,今天早上,蕊蕊明明跟大姐一块去公交车站坐的车。
大姐到底坐的哪路车,蕊蕊不是最清楚不过的嚒。
不过少年怎么可能当着邹鹏的面拆自己人的台,只能跟着打马虎眼“我上午光忙考试的事情了,也没想起来。”
邹鹏默默的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终究没说什么,径直在前头带路。
这还是林蕊穿越后第一次踏入大学校门。
江州大学的老校区跟三十年后的记忆差别不大,标志性的民国时期留下的老建筑还在,那栋后来被列为文物保护的老教堂里头正开讲座。
不知道究竟是何方神圣的演讲者慷慨激昂地说着什么,林蕊一句话都没听懂,就老担心他油晃晃的鼻梁上架着的眼镜会掉下来。
他每说一句话都将面部肌肉调动到极致,晃得眼镜时刻行走在悬崖边缘。
再往前走,下一位演讲者索性站在水池边的大石头上。
“因言获罪是文字狱那一套,封建早就灭亡了,为什么还要像幽灵一样徘徊在我们的生活中。我们不需要盖世太保,我们更不需要东厂西厂。”
林蕊怀疑这人是故意跳过了锦衣卫,因为东厂西厂都是太监啊。
艾玛,那个厂花叫一个风华绝代。
穿过水池边的时候,她还担心这位大哥情绪过于激动,会不小心掉进水中。
她得承认现在的大学生远比三十年后有激情,要是仁兄穿越到三十年后,估计会被全体围观然后拍视频上网,一炮走红。
此刻众人却见怪不怪。
坐在草地上大声朗诵诗歌的学生跟远处的演讲者相映成趣。
邹鹏的表姐居于江州大学专家楼里头,两室一厅的房子,掩映在花木丛中。
林蕊咋舌,比起郝教授跟周教授住的筒子楼,这里堪称豪宅。表姐肯定是大拿,否则分不到这么好的房子。
邹鹏听到林蕊的感慨,笑着摇摇头“是她公公,不过我表姐可没觉得这儿条件好。”
他还想说什么,家里的保姆正好出门拿报纸,见到邹鹏赶紧招手“快进来,你姐上午就念叨了。”
“那她肯定是带孩子带烦了。”邹鹏从背着的书包中拿出两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保姆,“麻烦你了,听说康教授最近睡眠欠佳。我奶奶一直吃这个,效果不错。”
林蕊懊恼地想拿脑袋撞苏木。
她想到了王熙凤看到秦钟,说贾宝玉被比下去了。
这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啊,她穿越前好歹也二十岁了,怎么现在越活越回去,登门竟然都不知道要带礼物
她沮丧的情绪在抬眼见到屋中沙发上坐着的女人时,一扫而空。
因为她全部的注意力都被这位姿态闲适的女人吸引住了。
用男人都喜欢十八岁的姑娘这个观点看,三十岁上下的女人无疑过了最美好的年华。
然而她光洁的皮肤与明亮的眼神无不显示她韶华正好。
如果说玲玲姐是百合花,眼前的大美人无异于带着晨露的野玫瑰。
女人双手笼着羊毛披肩,声音绵软,带着股儿说不出的慵懒“你要我开药方我唯一能给出药方就是不吃药,不吃药自然就好了。”
林蕊激动起来,见美心喜啊,原来美人跟她姐一样都是从医的。
她必须得趁着这个便利好好跟美人亲近亲近。
“可是现在已经病入膏肓,再不治疗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死掉。”
林蕊这时候才注意到大美人对面坐着位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
因为焦虑,他原本应该熠熠生辉的地中海都黯然无光了。
男人叹了口气“你知道这一死,造成的后果有多严重吗”
女人笑了起来,摇摇头,像是无比感慨“这就是你们最大的弊端,出身英雄论。无论自己做的有多糟糕,只要根正苗红,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也要费尽心思捧着。”
“贝拉,不是你们,是我们。”中年男人朝她伸出双手,“回来,我们都需要你。”
女人似笑非笑“不,是你们,与我无关。”
林蕊心中暗爽,呵呵,大美人能够轻易被追到吗叔叔,您跟美人颜值不搭,连说话都被人家压着,还是不要肖想不属于你的美好啦。
艾玛,原来邹鹏的表姐竟然如此光彩夺目。
她以后得跟邹鹏搞好关系,这样才有机会多亲近美人。
少女转过头,看苏木正盯着大美人发呆,顿时心头勃然。
臭小子,看什么看大美人是我的,不许你看
少年被她一胳膊肘顶到肋骨的时候,才本能地呼了声痛。
沙发上坐着的人立刻循声望过来。
林蕊下意识地要捂住苏木的嘴巴,臭小子肯定是故意让她在大美人面前出丑。
明明以前她用力更大的时候,他都不吭声的。
里屋走出位抱孩子的中年妇女,看到邹鹏,点点头“你们来了。”
她转过身子,跟沙发上的女人打了声招呼,“没事,贝拉,这是我表弟跟他朋友。我带他们进去就好。”
林蕊赶紧再仔细看怀抱婴儿的妇女,忍不住在心中道了声佛号,暗自忏悔罪过。
果然刚生孩子没两个月就宛如少女的那都是摆拍需要。
起码九成九的新手妈妈都跟眼前这位其实还不到三十岁的表姐一样,身材走样,面容浮肿。
因为要给孩子喂奶,睡眠不好,她的黑眼圈都成烟熏妆了。
贝拉冲三位小客人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转眼继续跟朋友的话题“这是你们最大的弊病,妄图以万能公式解决所有问题。一改就好一试就灵。你们的衬衫神话与造纸神话给你们的教训还不够吗”
中年男人笑了起来“贝拉,你还是关注国内情况的,不然你怎么知道神话的陨灭”
房门关上了,女人的回答被拦在门板外。
表姐小声跟邹鹏抱怨道“这个老布,又想撺掇人受罪。人家在国外好好的,疯了才会回来呢。天啦,我都不知道我这段时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她扫了眼怀里的婴儿,叹气道,“要不是为了他,我何至于受这个罪。再熬两个月,我就该回去了。”
邹鹏迟疑地看着表姐“你不打算接江大的教职”
“疯了”表姐摇摇头,语气嘲讽,“他爷爷的收入都负担不起他的奶粉跟baby diaer。抱歉,我可以吃苦,但我的孩子绝对不能受罪。”
邹鹏担忧道“姐夫怎么办”
表姐冷笑“他自己看着办。”
也许是顾忌表弟的朋友在场,新手妈妈的抱怨戛然而止。
她放下怀中的孩子,从柜子里拿出两包东西“这个是小号的baby diaer,希望你堂弟能够用得上。这个,嗯,我的一点小意思,也许你母亲可以用。”
林蕊看到baby diaer的时候,已经双眼放光。
妈呀,她的大生意总算有眉目了。
待苏木跟着好奇打量旁边包里头的东西时,少年被她毫不犹豫地推到一旁。
边儿待着去,哪有男孩子盯着卫生巾看得眼睛一眨不眨的道理。
这会儿,她已经彻底忘记她硬拉着人家拿卫生巾给小元元制作手工尿不湿的事情 。
林蕊连声道谢,好奇地拿出美国产卫生巾出来看。
待看清包装上的示意图之后,林蕊愣住了“为什么不是护翼的这种直条的不是不方便吗”
邹鹏脸色通红,立刻掩饰性地过去逗弄婴儿床上的小外甥,扮演好舅舅的角色。
表姐愣了下“护翼什么意思就是这样的啊。”
林蕊脑子嗡嗡作响,感觉新世界的大门在她面前“哗”的拉开了。
合着不是郑大夫勤俭节约,这年头的直条卫生巾比护翼的便宜,而是现在市面上很可能根本没有护翼卫生巾
作者有话要说 林蕊唱的是caifornia dreag ,重庆森林里王菲哼唱的歌,更有名的是阿甘正传的插曲,这首歌发表于六十年代。
a the eaves are
on树叶转黄。
and the sky is grey天空灰蓝。
ive been 4 a ak我散着步。
on a ters day在一个冬日里。
id be safe and ar我会安全又温暧。
if i as a如果这是在洛杉矶。
caifornia dreag 加州梦
on such a ters day 在这样的冬日升起
sed to a church停车走进教堂。
i assed aong the ay穿过走道。
e i t don on y knees我跪了下来。
and i retend to ray并假装祈祷。
i retend to ray我假装祈祷。
you kno the reacher ikes the d你知道神父喜欢寒冷。
he knos i nna stay他知道我会留下来。
if i didnt te her如果不是告诉了她。
i ud eave today我今天就会离去。
正文 做市场调查
林蕊追着表姐反复询问, 确定表姐没有在美国买过护翼卫生巾的时候,她简直激动得要原地飞起。
邹鹏还想请她和苏木看电影,难得周末休息。
林蕊哪里坐得住, 她的一颗心早就飞在江州大地上了。
苏木微笑着谢绝“不用了, 我们下午还有课, 我跟蕊蕊回学校去了。”
补什么课啊,今天下午一个政治一个英语, 就凭姐姐的人才, 哪里还需要补习。
当着邹鹏的面,林蕊自然顺着台阶往下爬“哎呀,不好意思啊, 下次再请你吃皮肚面。你看, 马上就快期末了,我总要好好准备一下。”
出门的时候,林蕊回头死死将沙发上的披肩野玫瑰贝拉小姐姐的脸印在脑海中。
大美人哎, 俺先挣钱去了。
等俺腰缠万贯, 再好好跟你亲近亲近啊。
贝拉正在笑“我就不明白了,国企就长子嫡孙高人一等, 再败家子,父母都得吸其他兄弟姐妹的血养着他破产就破产好了,私人破产的还少吗”
中年男人有点儿着急“贝拉, 您还没理解我的意思。一旦这样的大型国企倒闭的话,会造成社会动荡问题。”
贝拉的目光已经转移到三个孩子的方向,漫不经心道“奇怪, 你们什么时候怕过动荡了难不成国门打开,人们见识过外面的世界,你们害怕糊弄不了他们了搞清楚政府的职责,古今中外,没有政府替企业经营的道理。”
她那慵懒又冷淡的风姿实在是迷人极了。
“我真奇怪,到底是谁想出来通过增加工人工资来抵消物价飞涨带来的落差这种蠢主意的。”贝拉的视线游走在三个孩子的脸上,声音清冷又嘲讽,“你们没有统计数据吗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农民,谁给他们发工资还是根本就没人管过他们的死活”
林蕊原本要迈出去的步伐又硬生生地收回头。
她恍然大悟,对啊这个方案从一开始就注定会失败。哪有改革不考虑主体的道理
中年男人愈发着急“将老鼠尾巴斩断,是那位诺贝尔奖得主米尔顿费里德曼的观点,我们必须得解决双轨制的问题。基层企业职工抽样调查中也表明七成以上的职工都能够接受为了改革成功,可以接受生活水平的暂时降低。”
“职工”贝拉冷笑愈深,“又是职工。”
中年男人的脸涨得通红,他发现自己犯了个严重的错误。的确,所谓的抽样调查又忽略了农民。
“忘恩负义言而无信是你们最擅长的事。好,那我们就谈谈职工问题。不是只有戴着红帽子才配被称为职工。既然你们的老人家都承认乡镇企业是农村改中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最大收获,你们为什么不正视他们的存在就因为你们知道他们到底有多温顺多逆来顺受,无论怎么折腾他们都不会反抗”
中年男人着急地反驳“不,改革中获利最大的就是农民群体,他们”
“他们被强行以远低于市场价值的价格征收农产品,来供养城市。现在,他们饿不死就得感恩戴德,看看他们再看看国企,你们的心已经偏到没边了。”
贝拉站起身,冲表姐点点头,“你坐着,我去送送他们。”
光彩夺目的女人靠近了,林蕊头晕目眩得愈发厉害。
她傻乎乎地看着贝拉,好想摸摸大美人的小手哦。
等到少女的目光转移到失魂落魄的苏木脸上时,她顿时一个激灵,直接拖过被迷得魂儿都找不到北的少年,冲大美人笑笑“姐姐,不必麻烦您了,我们自己出去就好。”
她拽着苏木出门,对少年冷笑“回神啦,再看也没用。没听她说,她不会留在国内的。”
邹鹏也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我表姐也要走。”
他非常担心,表姐家会因此爆发一场剧烈的家庭战争。
当初表姐就不愿意回国,后来还是在表姐夫家强烈坚持下才上的飞机。
从下飞机开始,表姐的口头禅就是“这要是在美国”。
为着这个,表姐还被舅舅舅妈狠狠地骂了一顿,这不是在美国。
“我真担心,如果走了的人都不回来了,那以后会怎么样”
苏木的魂儿似乎还没有完全归位,说话也淡淡的“不是计划生育嘛,这代表嫌人多,那就让他们走好了。”
林蕊哈哈大笑,错了,任何国家地区需要的都是高端人口。
要留的是高端人口,想走的也是高端阶层。因为也只有高端人口才有机会出去并留下来啊。
三十年后,被各种策略强行驱逐的,不还是社会底层。
苏木愤愤不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邹鹏突然间没头没脑地开口“现在就是王侯将相全靠遗传,官倒横行,贫富差距触目惊心。钢铁堆在仓库里,几十个国家部门参与倒卖,一夜功夫价格上涨三倍。这合理吗”
保姆追出门外,喊邹鹏“你来家一下,你姐姐有话要跟你说。”
林蕊生怕这小子要跟着自己跑,赶紧推人回去“你去,你外甥叫你呢。”
“是外甥女儿。”邹鹏转过头,相当认真地强调。
林蕊下意识捂住了嘴巴,哎哟,小光头同学。你以后可得好好长头发,不然恐怕年纪轻轻就有发际线的忧伤。
苏木骑上车,要往学校方向去。
林蕊立刻拍他的后背“蠢啊,去百货商店。”
苏木茫然“你要买什么东西吗等放学我们再买。”
现在他骑快点儿,说不定还能赶上下午的全部课。
“我不上。”林蕊威胁道,“你敢去学校,我立刻跳车。”
无论政治还是英语,她都觉得自己毫无补习的必要。
苏木苦着脸“那我给你讲讲数学跟物理。你补课都没来过。”
“行了啊。”林蕊朝天空翻白眼。
少年,姐姐要补课的话,找我家学霸小仙女就行了,找你干什么啊。
苏木正色道“可是大姐那么聪明,她的学习方法对你不适用啊。”
大姐认为理所当然的事,蕊蕊肯定满头雾水,死活也想不明白为啥要这样。
林蕊毫不犹豫地抬起手揍人,想死啊,臭小子期中考试比姐还惨烈的人,居然敢笑话我
到底是谁给的你勇气梁静茹还没出道呢
苏木被打得“嗷嗷”直叫。
幸亏前面十字路口转过去就是百货商店,林蕊总算收了手。
她扭过头恨铁不成钢地瞪着苏木“我告诉你,碰上姐姐我,你真是预支了上中下三辈子的福气,才撞的大运”
这么重要的商机,姐姐都没瞒着你
苏木相当耿直地指出林蕊的逻辑错误。
上辈子都已经过完了,那是过去式。这辈子进行中,是现在进行式。这二者都不适合用预支。
时态不对。
林蕊坚信苏木又挨揍绝对是这小子欠揍。
经过八仙过海中电视广告的狂轰乱炸,卫生巾早就不是稀罕物。无论是百货商店还是大超市,都有卫生巾的一席之地。
现在没有引擎,也没有专门的信息汇总,林蕊只能依靠自己的两条腿,对江州卫生巾市场进行调研。
苏木又羞又急“就咱们两个,江州这么大这么多店,怎么调查的过来你,你不补课,也绝对不能翘课啊。”
他都跟李老师、龚老师他们打包票,绝对不会让蕊蕊成绩退步,老师才同意蕊蕊不上晚自习不补课的。
“你傻啊,你打什么包票。”林蕊气得要敲这傻子的脑袋。
真是一分钟不在眼皮底下看着都会被拐走。
少女无奈“你也不想想,老李跟龚老师都指望我这次广播剧能得奖,顺利进艺术学校呢。他们只会大开方便之门,怎么会设卡。”
说到底,老李跟龚老师都是厚道人,对于她因为没按照正规程序参赛导致比赛成绩被捋的事情,存有愧疚之心。
虽然这事儿说到底也跟他们没关系,可是老师总是希望学生前程无忧的。
苏木无语地看着她,既然你知道老师都是为了你好,你为什么就不认真学习啊
林蕊不耐烦地挥挥手“我不喜欢学习,行不行啊这就好像我不爱吃鱼腥草,不爱喝鲜牛奶,再营养再健康我也不喜欢。”
苏木认真道“可你吃牛奶炖蛋跟姜撞奶啊。是不是换个形式,你就喜欢学习了你看,你英语其实学的很不错啊。”
“好了,为了世界和平安宁与社会和谐稳定,我建议咱们终止这个话题。”林蕊残暴地捏住苏木的上下嘴唇,恶狠狠地威胁,“给我老实闭嘴”
以后再随便接老李那个老奸巨猾的家伙的军令状试试,我保证打得你落花流水,明白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林蕊蓦地想到了那天老李站在椅子上,拼命挥舞的纱巾。
完了,洗脑会被传染,她肯定是被苏木折腾魔怔了。
少女拼命甩甩头,赶紧冲去柜台询问卫生巾。
她满脸苦恼“哎呀,姐姐,我想不起来到底是哪种了。您能都拿给我看看吗求求你了,我要买错了,我妈妈会生气的。她从国外刚回来,要求特别高。”
营业员似乎心情不错,将所有的卫生巾品种都拿了份给林蕊看,果然都是直条的。
林蕊努力让自己的脸憋出失望的神色,摇摇头道“妈妈用的那种还有小耳朵。”
营业员已经有点儿不耐烦,皱着眉头将东西收回去,冷冷道“那就叫你妈妈在外国买。”
说着,她扭过头,又开始嗑瓜子看报纸。
林蕊在心里头叹气,什么时候国营单位能改变这种脸难看事难办的状态,什么时候再谈改革。
连吃了好几家大商场营业员的冷眼,林蕊还是没找到护翼卫生巾。
她真希望全部是超市啊,起码不用被营业员冷嘲热讽。
苏木犯愁“咱们这样找下去,得到什么时候啊”
“你傻啊”林蕊生气地戳他脑门,“市场,市场定位”
现在用得起舍得用卫生巾的女性基本上都有一定的经济基础。
九毛钱一包的卫生巾跟两毛钱一包的卫生纸比起来,简直就是奢侈品。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如果连大商场大超市这种相当高档的消费场所都没有护翼卫生巾,小店里头更加不可能有得卖。
林蕊眯着眼睛指指马路边的友谊商店“这里,是我们的最后一站,这儿要是没有的话,江州就不可能有护翼卖了。”
1988年的友谊商店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是身份优越的代名词。
在这里,大家可以买到稀罕紧俏的家电以及高档烟酒。但是,必须得有侨汇券。
没有侨汇券的人,根本进不了商店。
因为商店门口就有人看着,直接拦住想要进去的顾客“有侨汇券吗没有,不好意思,我们这儿不招待。”
要进去看西洋景,人家都不让。
林蕊笑了笑,突然间语言变得无比生硬“抱歉,我刚到贵国不久。”
说着,她叽里呱啦地说了通日语,伸手连比带划,然后还转头看苏木,问了句什么。
苏木看她期待的目光,赶紧点点头。
再然后,商店的工作人员就退到了一旁,两人顺利踏入友谊商店大门。
门口不远处,正陪同表姐以及那位贝拉小姐逛街的邹鹏涨红了脸。
他想到了那句“华人与狗不得入内”,这是他们自己竖起来的牌子。
表姐轻轻笑了起来,夸奖了一句林蕊“你这位朋友很聪明啊。”
可正是她的聪明善变,强烈地刺激了邹鹏,他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明明是自己的地盘,为什么他们自己人却没有资格走进去买东西难道他们的钱就比别人低一等
贝拉漫不经心地拢了拢自己的披肩,冲着身旁的中年男人似笑非笑“跪久了的人站起来都要哈腰驼背。什么时候,先挺起腰板再说。”
她施施然地进了友谊商店,享受着工作人员热情的微笑。
那微笑,刺痛了邹鹏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改革开放初期,来华访问或探亲的外国人、归国华侨和港澳台同胞日益增多,而当时市场供应还非常紧张,为满足来华的外国人及归侨的需要,外籍人士或海外华侨须将所持外币在中国银行或指定的外汇代兑点换成外汇券,并在指定范围内与人民币等值使用。外汇券主要是供外国人使用,侨汇券主要是供海外华侨本人或其国内的亲友使用。
以上资料来源网络。
正文 调研的策略
华夏文明素来热情好客, 从古至今一向以最高规格礼待友邦。
友谊商店作为一个超然的存在,服务自然没话说。
林蕊享受着售货员小姐的和声细语与亲切微笑,顿时有种翻身农奴把歌唱, 一朝穿回卅年后之感。
尽管她最终依然什么都没买, 谁让商店里没有她想要的东西呢, 美丽亲切的售货员小姐还是没对她翻白眼。
至于人家有没有在心里头翻,那就跟林蕊没关系了, 反正她也看不到。
踏出友谊商店大门时, 少女重重地叹了口气;“要是其他百货店的营业员能有这态度,李国香的国营饭店还至于打不过豆腐西施吗”
豆腐西施用的粮店的碎米,只做一样米豆腐。
国营饭店米油面蔬菜鱼肉样样都齐全, 啥都能上, 却被人家打得毫无招架之力,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要是光靠销售人员的颜值,那解放公园门口同样卖吃食的小馄饨摊子早就被玲玲姐挤得毫无招架之力了。
事实上呢事实上有玲玲姐存在以后, 整个夜市摊子的生意都更上一层楼。
不少慕名来看寿司西施的人, 照样会被其他摊位上新鲜可口的美食吸引,然后多掏腰包。
苏木听她嘀嘀咕咕半天, 认真思索后,指出了问题的关键“你在百货商店里头也没装外国人啊。”
说不定蕊蕊对着百货店的营业员叽里呱啦地说洋文,人家也会对她客客气气。
林蕊朝天空翻白眼, 点着苏木的脑袋“瞧你那没见识的样儿啊,咱们卖串串香跟寿司的时候就没招待过了外国人你对人家点头哈腰,对自己同胞就横挑鼻子竖挑眼了”
苏木连连往后退, 委屈不已“我哪有,我明明都是一样的。”
“那不就结了嘛。”林蕊耸耸肩膀,双手一摊,“顾客就是商人的衣食父母,谁让你赚钱谁就是你爸爸。”
苏木反对“哪能这么说,赚钱归赚钱,父母归父母。”
“打比方,懂不懂跟你说个话怎么就那么费劲呢。”
林蕊伸出手指头戳他,“古代大人原本还特指父母呢后来不成了官员的专用。老百姓真相信官员会爱民如子呸父母官只不过是拍马屁的话,就求官老爷让老百姓活下去而已。真当老百姓贱,愿意给自己再供一对爹妈啊。”
不远处,同样步出友谊商店的表姐扑哧笑出声,调侃面沉如水的表弟“你这位朋友还真挺有意思。”
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邹鹏的耳朵一下子烧了起来,恨不得扭头就走。
他从小所受的教育不允许他如此鲁莽无礼,少年只能逼迫自己站在这里,继续煎熬下去。
表姐转头看自己的朋友,言笑晏晏“这个小姑娘好像能够明白你说的话啊。”
夕阳西下,明亮柔软的霞光中,林蕊还在教育苏木“最关键的问题在于,国营企业没有摆正自己的位子。作为生产者销售者,他们的首要任务是满足消费者的需求,而不是一副高高在上老太爷的架势。”
我生产的这些东西,肯卖给你们,是对你们的恩赐,还不跪下来感谢青天大老爷给你们活下去机会。
这可能吗这根本就是反人类生活常识。
古代大商人囤积粮食跟盐巴,根本目的还是为了卖出好价钱,彼此间照样竞争,想方设法招揽更多的顾客。
到他们那儿全反过来了。老百姓买账才怪呢。
小姑娘今天受气似乎不小,现在一股脑儿吐出来,声音跟炒豌豆似的,又急又脆。
表姐看自己朋友沉默不语,下意识开口提醒了一句“贝拉,你觉得呢”
长发微微卷曲的女人垂下了眼帘,轻声道“是挺有意思的。只有小孩子才敢正视皇帝身上没穿衣服的事实,而不是睁眼说瞎话,比赛看谁马屁拍得漂亮,拍得别具一格。”
前面的男孩子开了自行车锁,女孩子利索当然坐上了后座,还拍了下男孩的后背,笑嘻嘻地跟他说了句什么。
男孩子无奈地看着她,好声好气地劝道“行啦,我们走。”
林蕊扭过头,对着友谊商店叹气“哎呀,这都没有的话,就代表着整个江州都基本上不可能有。”
苏木如释重负“那就完了,咱们赶紧回去写作业。”
林蕊瞪眼“你怎么这样鼠目寸光这才是一个江州而已。全国呢,全国是什么情况你清楚吗”
踩着自行车的少年差点儿当场连人带车摔倒在地。
他捏紧刹车,扭过头,眉毛皱成一团“不行蕊蕊,你不能逃课。”
全国啊全国多少个省市,她要跑到什么时候
少年苦口婆心“蕊蕊,你还要排练呢。圣诞节之前你得录完安妮的故事,然后就要准备期末考试。你真的不能跑。”
看林蕊没有搭腔的意思,苏木只好后退一步,咬咬牙承诺,“等考完了预考成吗寒假也不行的,过完年就要预考了。你要上中专,起码得过预考线啊。等,等咱们中考完行吗”
原本他打算趁着中考结束的暑假好好预习功课的,考大学好难,他得提前做好准备。
现在也只好先稳住蕊蕊再说了。
没事的,少年在心中安慰自己,在火车上他也能看书做题。
林蕊气得团团转,最后还是没忍住抬手拍苏木“哎呀,你怎么这样笨啊,简直气死我了”
都告诉他,对于起码半数以上的育龄期妇女来说,卫生巾属于奢侈品了。
他居然还存有跑全国市场这么蠢的念头。
林蕊一边拍苏木的后背,一边咬牙切齿“我该有多善良才忍着你的”
苏木雪雪呼痛,委屈不已“我又没说什么,我一个男的,哪哪里懂卫生巾。”
刚才所有店里头的营业员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别找借口。”林蕊嫌弃打人自己手心疼,索性拿眼神鄙视他,“这是智商问题。江州勉强也算是二线城市了。二线城市都没有的奢侈品,当然得在一线找。”
苏木有点儿懵“哪个一线”
“上海啊”林蕊自苦她怎么摊上了这么个脑袋转不过弯儿的蠢家伙,“国家开放物价都是先从上海开始的。”
现在大家要买时兴玩意儿,要么去深圳,要么就去上海。
如果连上海都没有护翼卫生巾,全国范围内能找到的可能性简直微乎其微。
林蕊幽幽地叹了口气“我想我家郑大夫了,我要去看她。”
她美滋滋地双手捧着自己的脸,郑大夫看到自己花骨朵一样的心肝小宝贝,肯定会欣喜若狂的。
苏木虽然刚被林蕊diss过笨,但理智始终在线“我觉得你想多了,嬢嬢肯定会问你为什么不好好排练。”
今天休息那为什么不去学校补课
钢铁厂职工子弟中学那么多学生,她也不看看自己排多少名
公交车到站了,表姐提醒心不在焉的朋友“贝拉,你该去火车站了。”
江州没有机场,贝拉得先做火车赶去上海,然后乘坐夜里的航班飞到大洋彼岸。
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贝拉被她轻轻碰了下胳膊肘,才反应过来。
长卷发女人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拖着行李箱准备上车。
挤着赶公交车的人却在车门口为着谁踩了谁一脚吵了起来,吵到后来索性动手,搞得整趟车都没法开。
邹鹏又一次陷入深切的耻辱当中,少年人的自尊心被踩进了坭坑里。
贝拉却仿佛毫不在意,目光越过公交车,落在不远处还在叽叽咕咕说话的少年男女身上。
林蕊气得要掐苏木“你这人真是讨厌,我妈对我的感情怎么会如此肤浅你懂什么啊。哼,不去上海其实还有个好地方,最清楚现在有没有护翼卫生巾,还有现成的人可以问。”
只要她不吵着跑出去,无论她说什么,苏木都认“哪里谁”
“香港,你的小师姐啊。”林蕊笑嘻嘻的,“你难道不清楚她用的是哪种吗”
苏木面红耳赤,恼羞成怒“蕊蕊”
蕊蕊专门说怪话,他,他怎么可能知道小师姐用什么啊。
林蕊看他气得脸红脖子粗,怕将这孩子得罪狠了,赶紧顺毛捋“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啦。不气不气啊。”
苏木看她嬉皮笑脸的样子,愤怒地强调“你没好好道歉,你根本就不认为自己错了。”
哎呀,林蕊想掏耳朵,这孩子怎么越来越难哄。
她头疼地捏着太阳穴,赶紧转移话题“其实我是想说你爸我干爹来问着。上海那边让我家郑大夫去商店问问。我干爹何半仙同志不是号称人脉最广嘛,让他去问。”
现在海南可是全国人民关注的焦点,错过了深圳发展良机的投资者都将目光放在了海南身上。
这其中,自然有港澳台商人以及外资商人。
就凭何半仙那条三寸不烂之舌,肯定积攒了一批拥趸。找他们打听当地卫生巾的品种,不算是难事。
“他可是何半仙哎,肯定行的。”
公交车门口的闹剧终于结束了。
因为司机是越战退伍老兵。
他一手一个,直接将那两位没完没了的乘客都丢下了车。
于是天下太平。
车上一片叫好声,后面的乘客呼啦啦地上车。
表姐催促容色淡淡的贝拉“该走了。”
神差鬼使间,邹鹏开了口“姐姐,说不定她想留下呢。”
“谁我吗”贝拉伸手指指自己,摇摇头道,“不,我不会再来的。尹清,期待我们的再重逢。”
她伸手拥抱了一下表姐,拎着包,毅然决然地上了电车。
车顶上的大辫子沿着电线渐行渐远。
邹鹏怅然地收回目光,再转头看梧桐树下,原本停在那儿的林蕊与苏木早就不见踪影。
上芬妮家蹭过晚饭,林蕊借口许久不见小元元跟小宝生这对小天使,赖着不走。
她要好好跟两个孩子培养感情。
不想小宝生吃饱了就睡,压根不搭理企图搭讪的大姐姐。
小元元更是一头扎进桂芬婶婶的怀中,警惕地盯着蕊蕊姨姨,唯恐坏姨姨毁了她搭好的积木城堡。
林蕊悻悻地摸摸鼻子,收回发痒的手。
咳咳,小姑娘家不要这么敏锐好不好。她到底是怎么看出来自己打算搞破坏来着。
苏木无语地看着林蕊,直接朝芬妮使眼色,两人一左一右,将林蕊架上楼。
写作业,昨晚她就没写作业。
林蕊企图顽抗“不用,咱们就在你家写挺好的。我觉得你家比较暖和哎。我姐找人设计的地炉走烟效果很不错。”
苏木绷着脸“不怕,姑爹买了电热毯。你就坐在电热毯上写作业,肯定不冷。”
林蕊悲愤,我心寒你们这帮人这样对待姐姐,难道良心不会痛吗
芬妮认真地摇摇头“李老师说让我跟你共同进步,我也答应于兰和陈乐会随时关注你学习情况的。”
她在新学校交到的第一位新朋友于兰,认真地拉着她的手,跟她强调朋友就应该互相帮助,让彼此更好的道理。
“苏木压根就不是蕊蕊的对手,他又是男生不方便。你不同啊,你跟我都是女孩子。咱们一起进步,就像安妮最终打败吉尔伯特高居榜首一样,让他们好好看看。”
林蕊看着芬妮满脸严肃的模样,目瞪口呆。
姑娘,你认真的你醒醒。
姐姐这么费尽心思把你弄到城里来上学,是想告诉你生活还有无数种可能。考不上学也能挣到钱啊
你看看你爸跟你姐,一天忙下来,挣到手的钱是不是快赶上老李一个月的工资了到底差哪儿了
“那不一样。”芬妮认真地注视自己的朋友,“我爸也说,李老师对社会的贡献更大。”
林蕊立刻倒下,在床上打起滚来。
她就知道老李连着三趟特地跑到芬妮家来家访必有所图
现在连根生叔叔和桂芬婶婶都成了他的同盟军。她连趁着她爸妈不在家的时候,偷看一会儿电视都不成。
“好了,起来啦。咱们先做完这张数学卷子,真的都是基础。连我上完课都会做了。”芬妮好脾气地将耍赖的林蕊从被窝中拖出来,塞给她笔。
苏木在边上做物理练习册,抬头看她“你要有什么题目不会做,随时都可以问我。”
林蕊鼻孔里头出气。
呵,少年,sy学霸这种风格,对你来说,驾驭起来难度过高,很不适合
她顶着滚成鸡窝的头发,垂下脑袋,腮帮子鼓得跟河豚鱼似的,开始做号称最基础的数学试卷。
屋子里头静悄悄,只有流动的光阴。
秒针哒哒哒,分针一格格,等到连时针都转了一个数字之后,林蕊苦大仇深地举起手“我要求休息。”
她转头诱惑芬妮,“今晚阿信的故事播大结局哦,好想知道她最后怎么样哦,我们看会儿。”
芬妮心情复杂地看着林蕊,坚定地摇摇头“陈乐说了,他家有录像带。等到中考完了,我们一起去他家看,还不用一集集的等。”
林蕊瘫倒在床上,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脸。
又是中考完,中考得到六月中旬呢
等到那个时候,黄花菜都凉了,她也不想再看什么阿信了。
正文 我帮你保密
林蕊坚持爬起来打了一套拳活动身体。
她还想练腿法, 被苏木硬押着回去继续写物理作业。
南拳也就算了,北腿想都不要想,也不看看家里才多点儿大的地方。
林蕊一边跟电路图奋斗, 一边叹气“得盖房子啊, 人类其实就是蜗牛。”
外头响起了敲门声“林工, 林工在吗”
要是平常,林蕊肯定直接回一句“不在”了事。
可现在, 这呼唤声对她而言无异于天籁之音。她立刻双眼放光, 激动地跳下床去,急急忙忙给人家开门。
“陈叔叔”林蕊惊讶地看着外头的陈副厂长,“我爸不是去西板桥了吗”
陈副厂长满脸愁容, 连跟屋里头的孩子打招呼都顾不上, 焦急地问林蕊“你爸还没回来吗我打电话到西板桥问过了,那边说他是下午四点钟走的。”
现在已经晚上八点钟,无论如何, 林工都应该回江州了啊。
苏木好奇地伸长脑袋, 试探着问“会不会去其他厂里了”
姑爹是技术骨干,其他厂生产仪器碰上问题时, 也会找他求助。他又是出了名的脾气和软好说话。
“我打了一圈电话问过了。”陈副厂长摇头,“几个有联系的厂子都说没找过人。”
他急得团团转,厂里有台机子出故障了, 排查不出来问题。
每停工一分钟,都会造成生产损失。
林蕊面上跟着茫然无措,心里头却不动如山。
她爸又不是总工程师, 她爸今天也不上班。该谁的班谁的职责范围之内的事,谁去处理啊。
没理由让人坐在买白菜的位置上,操着卖的心。
“蕊蕊,你爸晚上没回家吃饭吗他到底去哪儿了呢。”陈副厂长眉头紧锁,似乎陷入了思考当中,自言自语一般,“西板桥那边说他回来了啊。该不会是”
林蕊生怕他嘴里头冒出来“金山县”三个字,立刻强行转移领导的注意力。
她恍然大悟一般,拍着脑袋道“我想起来了,我爸好像去我姐学校了。上次有个什么技术问题,我爸摸不准,说晚上回来要去找学校教授问问。”
陈副厂长双眼一亮,满怀希望地看林蕊“哪位教授,你知道吗”
林蕊茫然地摇摇头“那我就不清楚了,今天我忙广播剧的事情去了。”
大约是广播剧三个字后面蕴含的意义太深远,陈副厂长甚至不好再追问下去,只能眉头紧锁,满脸愁容准备想办法再去打听。
林蕊暗自松了口气,拍拍胸口,好险,差点儿被他看出不对劲来。
陈副厂长突然转过身“蕊蕊”
林蕊吓得赶紧大力拍自己的胸膛,假模假样地咳嗽两声“不好意思,陈叔叔,我这两天有点儿咳嗽。”
陈副厂长叹了口气“你注意休息,小心身体。叔叔想跟你说,好好加油,叔叔等着听你的广播剧。”
林蕊虚虚地笑,连连点头“好的,叔叔再见。”
门板一合上,林蕊差点儿直接刺溜到地上。
妈呀,原来背着领导偷偷挣钱这么刺激。
这状态,快赶上1969年的华西村了,明面农业学大寨,背地里偷偷搞小五金厂挣外快。
冒天下之大不韪挣钱啊。
苏木赶紧过来搀她,焦急道“你怎么了”
林蕊大言不惭“就是你们逼我学习,我腿都坐麻了。”
苏木默默地将她扶到床边,决定还是不说出事实。
就按照她那不到五分钟就要换一次盘腿姿势的频率,想要腿麻也不容易。
再说,平常她靠在床上看电视两个小时不挪窝时,也没见她腿脚麻痹过啊。
林蕊威胁地瞪苏木,再给姐这种一言难尽的脸色试试
憋着,不服也给憋着。
林蕊屁股还没挨到床边,就听见外头传来她姐的声音“陈叔叔。”
夭寿哦,果然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去掩盖。
楼梯口,陈副厂长满怀期待地看着林鑫“你爸爸呢还没跟教授谈完事情吗”
林鑫“啊”了声,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对方在说什么。
林蕊连滚带爬跑下床,冲到门口大喊“姐,我爸到底找哪位教授啦陈叔叔找爸爸有事。”
隔着老远,林蕊朝自己的姐姐挤眉弄眼,脸都要抽筋了。
不是说亲姐妹都有心灵感应吗姐你可千万别说漏嘴啊。
林鑫立刻做出为难的表情“这个我不知道啊,我临时有事出去了一趟,回来后我爸就不在了。不知道他在学校碰到哪位教授。”
她冲陈副厂长礼貌地微笑,“叔叔,您还是赶紧找其他人。我也不知道我爸什么时候能回来。”
林蕊立刻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企图增加她姐说法的可信度。
陈副厂长叹了口气,朝姐妹俩摆摆手,心事重重地走了。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下,林蕊立刻倒在她姐身上“姐,我头晕,你赶紧抱抱我。”
林鑫满头雾水“怎么回事啊”
苏木跟芬妮都出门过来帮着扶人,闻声更茫然“姐,姑爹不是去找你了吗”
林蕊偷偷拽她姐的袖子。
林鑫清清嗓子,立刻又是另一副腔调“我是问你们仨作业写好没有。写好了就赶紧收拾东西,我带你们洗澡去。”
芬妮立刻扭捏起来“鑫鑫姐,我还是在家洗澡。”
钢铁厂的澡堂是给职工家属洗的,她一个外人进去会给姑爹嬢嬢添麻烦。
“我们又不是不给澡票,有什么关系啊。”林鑫不以为意,催促她赶紧回家拿衣服。
苏木也安慰芬妮“没事的,我从小都在钢铁厂的澡堂里洗澡。”
芬妮这才扭扭捏捏地跑下楼去拿洗澡用具。
她当然愿意在澡堂里好好洗刷自己。
以前还在家的时候,每到冬天要洗澡,她跟姐姐都是在灶房里烧着热水,借由灶膛散发出来的热气保温。
苏木也去王奶奶家收拾自己的换洗衣物。
终于只剩下林家姐妹。
林鑫看着迫不及待关房门的妹妹,狐疑道“怎么回事爸爸去我学校了”
“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林蕊抱着她姐的胳膊,神神秘秘地跟她咬耳朵,“爸爸出门赚外快去了。”
林鑫一愣,下意识地反驳“胡说八道什么啊,你也不看看爸爸到底忙成什么样儿了,哪儿来的时间。”
“我没骗你。”林蕊猴在她姐身上,“我亲耳听到的。”
林鑫心中警铃大震“蕊蕊,你”
他们都这样小心了,怎么还是叫妹妹看出了端倪
这丫头素来话痨好显摆,心里头压根憋不住事情,该不会跟人说了。
“你想哪儿去了,姐。”林蕊感觉自己受到了羞辱。
要说能藏事,全天下应该没谁比她更能藏。
否则她早就勇往直前地蹦跶去著名的某研究机构,作为有特异功能的大师预测三十年后的未来了。
咳咳,苏木跟干爷爷不算,他们又不是外人。她才不会轻易泄露秘密呢。
“我心里有数,这事儿我连苏木都没说。”林蕊满脸求表扬的迫切。
看,她多有分寸啊。
她看到她爸的信封里头有五千块钱也不吭声。
爸爸才不是去打工,人家金山县相中了爸爸的人才,爸爸利用知识创造财富呢。
她就说以她爸的才华跟技术,上哪儿都是抢手的香饽饽。
少女嘀嘀咕咕跟姐姐描述自己发现事情的经过,语气中掩饰不住的小骄傲。
别成天老指望她爸加班,她爸跟工厂就是雇佣关系。下了班大家不熟,她爸又没卖给厂里头。
知识是什么啊,知识就是力量,知识就是金钱。
“姐,咱不说,以后所有加班咱们都能推就推。”林蕊满脸严肃,“这都是惯出来的坏毛病。爸爸以前动不动就出差的时候,厂里不过了”
呸,就是怕担责任。
生产出现问题,拉她爸过去顶着。
处理好了没什么,万一情况有变,最后莫名其妙就成了她爸的不是。
这种低级把戏,当人眼瞎,全都看不出来啊。
她爸的才华不是派送的,拥有更高的价值,而且必须得被尊重。
林鑫捏紧的拳头松开了。
她微笑着倾听完全程,满意地点点头“哦,原来是这样。我真高兴你能够正确认识到知识的价值。洗完澡回来,你别忘了背语文,明天早自习要抽背的。”
林蕊目瞪口呆,她姐肯定是被郑大夫附体了。
大家好好聊着爸爸挣钱的事情,她姐为什么能扯到她的学习上头呢。
谁出卖了她她家又没电话机方便老师电话随访。
肯定是芬妮那个小叛徒,已经沦为老李的帮凶。
苏木没机会,苏木一直被她放在眼皮底下看着呢。
林蕊立刻扭过头“哎哟,姐,我要不要换毛衣啊,小半个月没换了,肯定有味儿。”
“懒味儿。”林鑫伸手拍了下她的屁股,“你少给我转移话题,不背完的话,今晚不许睡觉。”
“谁,谁转移话题了。不是你要我拿衣服洗澡的嘛。姐,我给你也拿件毛衣换掉。”林蕊突然间抽动鼻子,狐疑地贴在林鑫的胸口上。
不对,毛衣上这是什么味道
她立刻不满地嘟起嘴控诉“姐,你吃火锅还烧烤了。”
嗯,这个是烤羊排的孜然味,这是火锅热气浸润衣服后留下的味道,火锅里头还烫了牛肉卷跟小黄鱼。
嗯,寿司,这是芥末的味道
这简直就是去吃了自助餐吗
林鑫听得心惊胆战,她妹妹这是什么鼻子啊,居然连这个都能闻出来。
没办法,小无苦都来回在火车上倒腾六天了,小圆脸也被折腾得憔悴了不少。
难得礼拜天银行也休息,她跟母亲自然要带着辛苦了一个星期的无苦逛街玩耍。
这孩子实在太招人疼惜,又乖又无辜。
即使在火车上闷得要死,他还能自娱自乐,欢欢喜喜地跟她们炫耀。
火车上的叔叔阿姨可喜欢他了。因为有他在,小偷都不敢出手。好多乘客给他们写表扬信,还送锦旗呢,夸他们列车环境好。
等到逛累了,母女俩自然要带无苦去好好吃一顿。
介于无苦的情况,还真没有比自助餐更合适的吃饭地点。
种类繁多,他想吃哪样就吃哪样,不用担心添饭太多,被饭店老板直接赶出门去。
林鑫胃口小,吃得有限。
临坐火车回家之前,她还特意去她妈的寝室收拾了一下自己。外套换下,连牙都刷了,却不想最后居然在毛衣上露出了马脚。
嗯,肯定是自助餐厅温度太高,她中途脱下大衣时,毛衣沾了味儿。
林鑫琢磨着要怎样跟妹妹解释这件事。
现在江州第一家自助餐厅还在装修中,根本没营业。她无法蒙妹妹自己是在江州吃的饭。
不是他们非要瞒着她,只是她现在上学排练已经忙不过来,家里真不希望她在这件事上分心。
现在毕竟是最关键的时候。
“蕊蕊,你听我说,其实”
“不用解释。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少女抬起手来,做了个抗拒的姿势,悲愤难当,“姐,你太坏了。你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自己跟姐夫下乡烧烤还带火锅。”
你们自己跑去吃好吃的,丢下我吃糠咽菜,你们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林鑫愣了下,面对妹妹都要瓢到天边去的嘴巴,只能尴尬地笑“那个,他们村上分羊肉。胡厂长爱人太客气了,请我们吃。几位师兄又爱热闹,这才弄了不少。”
林蕊不满地强调“不行,下次你得带我去。我都好久没吃过火锅了。你们从哪儿弄来的小黄鱼西板桥又不靠海。”
林鑫虚虚地笑“现在天冷了啊。刚好有人去东海拖货,给捎了两箱子过来。”
“那你也不带回来给我吃。”林蕊再度趴在她姐怀里头撒娇,一个劲儿哼唧,“姐,你都不爱我了。我成了没人爱的小孩。”
林鑫狂跳不已的心脏终于趋于平缓。
她后背上全是冷汗,只能无奈地摸摸妹妹的脑袋“好好好,下次给你带。快点起来拿衣服。”
林蕊心不甘情不愿地直起身体,眼睛珠子一转,突然间又满脸狐疑地看着她姐“不对,你骗我,你们吃火锅为什么还要芥末酱哪儿里的寿司”
林鑫从善如流“什么寿司啊。哦,你说酱啊,拌凉皮用的。有位师兄是山西人,他们那边经常这样吃。”
“大冬天怎么想起来吃凉皮啊。”林蕊小声嘀咕了一句,好在她的注意力一向转移的快,“我卢哥呢卢哥为什么不送你上楼,喝杯水再走”
林鑫蹲下身翻找衣服,努力维持语气的平静“你又想干嘛啊他都忙死了,没空陪你玩儿。”
“谁玩儿了。”林蕊不依地拽她姐的袖子,“我是要给我卢哥介绍门大生意。”
她得意洋洋地画出护翼卫生巾的示意图,跟她姐炫耀“你看,这样一来是不是就不担心渗漏问题了”
人类在卫生巾的发明史中,表现得可真不算聪明。
明明二十年代就有卫生棉和胶带,偏偏要等到七十年代,才有人想到自黏式背胶卫生棉。
在此之前,他们宁愿用别针将卫生棉固定在内裤上。
真的不怕戳死自己吗
还有直条式卫生棉,没有尾翼跟侧翼,没有u形防渗漏,就没人感觉用得非常不熟吗
林蕊现在相信现代卫生棉发明者与生产者都是男性了。
因为他们自己没有经历过例假,所以才这么长时间都想不到要升级产品。
林蕊信心十足地抓着她姐的手,双眼闪闪发亮“姐,你相信我,将来这种卫生巾肯定能够打败现在市面上所有的品牌。”
不说三十年后,就是上辈子她有记忆的时间里,她就没见林主席用过直条式卫生巾。
嚯,全世界多少育龄期女性啊。
这笔生意简直广袤无边,就是敞开来等着人挖的金矿
林蕊双眼闪闪发亮地盯着她姐。
林鑫同志,女性卫生革命的伟大时代就要到来了啊。
郑大夫不也说了,现代医学对人类健康最大的贡献在于了清洁卫生的生活方式。
不然为啥部队里头的医生护士统称为卫生员,而基层医院又叫卫生院呢。
“姐,我们动起来。时间就是生命”
林鑫同志似乎不太相信的模样“你怎么知道市面上没有你说的那种卫生巾卖你又用不到卫生巾。”
“嗐,我不会调查啊。”林蕊不假思索,得意得很,“今天下午我调查了江州市面上的卫生巾市场,没有”
“今天下午”林鑫微微一笑。
“嗯,我把几个大商场大超市都跑遍了,友谊商店也去了。”她扬起头,眉飞色舞,“姐你就放心。”
少女话音刚落,瞥见她姐的手势顿觉不妙。
“哎哎哎,姐,大晚上的你拿鸡毛掸子扫什么灰啊”
那个,林鑫同志,我可以解释,我真没有逃课。
我政治跟英语都及格了啊。
说好的人权呢小孩就没有人格尊严吗
正文 未来怎么样
苏木正要敲门,就听见屋里头鬼哭狼嚎的声音。
他不知道短短几分钟里, 蕊蕊又闯什么祸了, 赶紧先拿钥匙开门。
门刚解锁,林蕊就冲出来, 躲到苏木身后, 企图跟她姐讲道理“姐,再不去洗澡的话, 澡堂都要关门了。有什么事情,咱洗完澡再说。”
林鑫冷笑“我觉得你皮痒得厉害, 估计光靠搓澡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苏木赶紧张开胳膊挡在前头动, 试图说服手持鸡毛掸子的人“姐, 有话好好说, 君子动口不动手。”
林蕊在后面跟小鸡啄米似的狂点头。
就是,一家人还动刀动枪的, 影响多不好。
林鑫同志, 你好歹也是才貌双全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小仙女, 怎么能做出手持鸡毛掸这种与自身形象人设极度不相符的行为。
这岂不是小龙女化身为包租婆
林鑫狠狠地瞪了眼满脸认真的苏木,恨铁不成钢“你少掺和。我告诉你, 这事你也逃不掉。”
不拦着蕊蕊逃课也就算了,居然还跟她一块儿满城疯跑。
苏木下意识地就要去墙角拖搓衣板。
芬妮拎着袋子上楼, 见状, 怯生生地举起手“姐,我要不要拿拖鞋啊”
“行了,别跑了。我拿我妈的拖鞋你先穿着。”林鑫叫这两人一而再的打岔, 不得不愤愤地放下鸡毛掸子,又狠狠点了下妹妹的脑门儿,“回来再跟你算账。”
林蕊撅着嘴巴,偷偷转过头去做鬼脸,推着苏木赶紧下楼骑车。
四个人两辆车,林鑫驮着芬妮在前头,苏木骑车带林蕊。
不甘心叫鸡毛掸子扰乱挣钱大计的林蕊拍着苏木的背,愣是逼车夫超到前面去,她要跟她姐说话。
“姐,你仔细想想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妇婴市场供应现在基本上处于荒漠状态,而人们的需求却非常旺盛。”
国门打开了,长期在革命斗争中性别模糊化的女性开始性别意识的觉醒。
她们认识到男女生理结构的差异,她们也明白生理期自己应当得到更周全的照顾。
所以ob卫生棉条才会在推出广告后,挤压的库存立刻一扫而空。
人们渴望一种更舒适更自由的生活方式。
林鑫面无表情“好,既然你说到了ob,那你承不承认从原理上讲,卫生棉条要比卫生巾更实用”
鑫鑫姐怎么也跟蕊蕊这样谈论这种话题啊。
蹬车的少年耳朵根子都红透了,下意识地想要加快自己双脚的频率。
林蕊立刻警告地戳他后背“不许乱动。”
芬妮茫然地抬起头,小声问“鑫鑫姐,你跟蕊蕊说什么啊”
她家没有电视机,她刚进城才一个月,连卫生巾都没听过。
“女性卫生用品。”林鑫下意识地忽略了小男孩的存在,医学生的彪悍处就在于他们对性别之差相当迟钝。
她抬眼示意小广场中的喷泉,“这就好像喷泉水,你想要阻止水喷出来,堵着泉眼肯定要比水都出来之后再拦截更实用。”
林蕊摇头“不,你得考虑喷泉主人的想法。ob热闹过一阵之后,你看现在市面上还见得到卫生棉条吗”
别说谈性色变的现在,就是三十年后,亚洲使用卫生棉条的人也不多。
为什么传统观念想要改变相当艰难。
人们可以接受卫生巾的存在,是因为古代就有月经带。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卫生巾是月事带的一种升级。最初销售不佳也是因为宣传不到位,以及经济因素的考虑。
但是卫生棉条不同,它打破了一种禁忌,它意味着女性的身体完全属于她自己。
即使它无意,但它代表的意义已经远远超过了生理卫生用品的概念。
三十年后,插入这个词依然会被屏蔽啊
甚至有人提出,什么时候卫生棉条取代了卫生巾,再来谈男女平等。
上辈子,她也不用卫生棉条。
因为她是个马大哈,卫生棉条又太过于舒适,以至于她玩嗨了的时候,会忘记棉条的存在。
这对于使用者来说很要命。
长期内置棉条而不更换,容易滋生细菌,导致感染。
“姐,商品是为了满足消费者的需求而存在的。”林蕊认真道,“这就好比唐人街的饭菜肯定跟正儿八经的中餐相差甚远,肯德基想要打开市场也要适应当地人的口味。”
否则,它们都会像ob一样,火爆一阵后,因为不适应市场需求,又被消费者抛弃。
技术革新从来都不是难事,科技一直在进步。
但几千年的观念变更,就连王权沦落,社会翻天覆地,都难以从根本上改变。
要说西化,明治维新后的日本足够西化了
可是日本市场上卫生棉条的销量仍然不佳。他们宁可不断地革新卫生巾,增加卫生巾的功能,提高它们的舒适度。
芬妮听到最后,终于明白了林家姐妹到底在说什么。
可怜的姑娘羞到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鑫鑫姐怎么跟蕊蕊能这样堂而皇之地讨论这些问题。
像是被打开新世界大门的姑娘同情地看了眼前面的苏木。
路灯下,少年的耳垂似乎都在滴血。
幸亏从筒子楼骑车到厂房区没多远,否则苏木还不知道蕊蕊会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
男孩停下车,跟屁股后头有狗撵着似的,一刺溜就扎头进男澡堂。
他着急忙慌地跳下泳池,一个猛子探头进水里。直到肺里头的空气都被消耗殆尽,憋得发痛的时候,他才又猛的抬起脑袋来。
车间主任更好过来洗澡,看到男孩玩水,笑着调侃“怎么滴,你还想好好地游上一趟咱们区的冬泳比赛,要不要给你报个名。”
苏木默默地站起身,往外头走。
车间主任疑惑“干嘛呢,你这孩子。叔叔逗你玩呢。”
“上厕所,我要尿尿。”
车间主任看着少年朝外头走的背影,哭笑不得地摇摇头“这小子,早点儿不去尿。”
隔着堵厚厚的墙,女澡堂里头,林蕊被她姐抓着扒光了衣服,顿时弱小可怜又无助。
“过来。”林鑫皱眉,“别瞎耽误时间,赶紧洗完澡回家。”
林蕊警觉地看着她姐手上的搓澡巾,下意识地皮肉痛。
她坚定地摇摇头“不了,姐,我跟芬妮互相帮忙搓背。你忙你自己的就行。”
“行了,你。”林鑫不耐烦地将妹妹拖到自己边上,“趴好,不许乱动。”
林蕊瞥了眼她姐傲然的胸怀,再低头看看自己的一马平川,顿时羞耻得背过身去。
人比人,气死人。
林鑫给妹妹打上液体香皂,搓出泡泡来。
林蕊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哎,姐,咱家啥时候买蜂花沐浴露啦”
哎,林工程师挣了钱以后真是不一样,她家生活质量肉眼可见的蒸蒸日上啊。
芬妮默默地放下自己的檀香皂,有种莫名的羞耻感。
林鑫扫到边上不声不吭的小姑娘,挤了一团液体香皂抹到她身上“你自己来,蕊蕊都成泥猴了。”
林蕊一边嗷嗷叫,一边企图挽回自己的尊严“姐,你冤枉我,我没有。人家明明是个香喷喷的小姑娘。”
旁边洗完澡关掉花洒的护士大笑,故意要凑过来逗林蕊“叫阿姨闻闻,看我们蕊蕊是不是个香姑娘。”
林蕊躲到姐姐身后,一本正经地探出脑袋来,眨巴眼睛“阿姨你说错了,闻用鼻子,看用眼睛,串不到一块儿的。”
边上洗澡的人跟着笑起来。
护士摸了摸林蕊的脑袋,扫了眼液体香皂,笑道“下次你妈回来探亲的话,我喊她帮我也带两瓶。店里头老是缺货。”
林鑫赶紧点头“一定,回头我妈打电话过来时我就跟她说。”
护士左右看看,借着要看液体香皂的理由,凑近姐妹俩,压低声音跟林鑫咬耳朵“你记得跟你妈讲,别理会。万事不管,先踏踏实实上完课再讲。”
闲言碎语就当是放屁,自己过得好才是真的
姐妹俩赶紧谢过护士,目送对方离开。
等到林鑫搓完澡,过去给芬妮搓背的时候,浴室里头已经只剩下她们姐妹仨。
林鑫转过头看冲脚的妹妹“蕊蕊,你想过没有将来学商科。”
林蕊吓得差点儿一屁股蹲坐到地上,林鑫同志,你这个思想趋势很有问题。
你妹妹将来可是要当领导干部的,怎么能政商不分呢。
她抬起眼,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毫不迟疑地拒绝“不,我我可是艺术家,将来要上艺术学校的。”
林鑫哭笑不得,故意捉弄妹妹“嗯,为了防止铜臭味玷污了阳春白雪的高雅艺术,你以后都乖乖读。”
林蕊立刻悲从中来,拼命摇头“不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是党的基本路线不可动摇。”
“我是说认真的。”林鑫无奈地摇头,“都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你自个儿对什么感兴趣,你自己最清楚。”
林蕊挨挨蹭蹭的,企图跟她姐打商量“那个,做生意跟读商科是两回事。挣钱最重要的是抓准商机。”
就好比傻子瓜子,人家老板连账都看不懂,八十年代初就身家百万。大晴天得拉着钞票出来晒太阳,因为怕上霉。
林鑫瞥了眼妹妹,声音淡淡的“你不知道他被抓了吗就因为他不懂账,所以成了贪污罪。”
林蕊有点儿犯傻,她知道有老板贪了自己企业资金的事,可那基本上都是上市公司或者最基本得是股份公司。
完全是自己掏钱干起来的企业,这贪污是犯的哪门子的邪呢
林鑫冲妹妹笑了笑“跟你说,你也听不懂。你完全依靠直觉、本能做这些事,但是任何一件事想要做长久,都必须得持之以恒。这就好像做课题,提出一个猜测,你必须得做实验,去论证你的观点。”
林蕊本能地头疼,眼睛珠子开始到处滴溜溜乱转,还企图将芬妮拉下水“哎呀,芬妮,一会儿别忘了往身上抹百雀羚啊。不然容易干得起屑子。”
林鑫也不理会妹妹的逃避,继续帮芬妮搓背,嘴上不停“好比你说那个装上电池的事情,你也是一拍脑壳就说出来了。事情要怎么做,你完全没数。你知道永久出过电动的,但是卖不出去的事情吗”
林蕊这才变了脸色,结结巴巴道“这,这怎么可能”
现在自行车也是市面上的紧俏货,永久可是大品牌,怎么会卖不掉呢。
“因为他们使用的蓄电池有问题。”林鑫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事还是孙泽说的。他为什么知道因为他以前学过并且实践过。他为什么只是知道,因为他放弃了,没有继续研究下去。”
林蕊生怕她姐拿孙泽说自己,赶紧强调“这不是专业人做专业事嘛,当老板最重要的就是管好手下人就行。”
“对,企业的根本是管理。”林蕊没有反驳妹妹的话,只是疑问,“但你会管理吗你想想看,你所有的合作伙伴是怎么挑选的”
熟人、身边人、人品可靠、堪称君子的人,又或者准确点儿讲,都是非常娇惯林蕊的人。
他们抱着怜爱、纵容小孩子的心态,由着小姑娘瞎胡闹。即使正儿八经签下合同利润分成,依靠的主要还是诚信。
“你的整个流程都破绽百出。我们不谈人品道德,这在商业活动中属于最不可控因素。我们就谈做买卖这件事,你自己想想,你的模式是不是岌岌可危”
林鑫拧干了毛巾,帮傻愣愣的妹妹擦头擦身体,“你自己嘴上说亲兄弟明算账,可是你从根本上忽略了财帛动人心的道理。你凭借什么来约束你的合作伙伴呢”
林蕊张张嘴巴,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她没想这么多啊,她就想挣点钱而已。
哎哟,正儿八经当老板多烦啊。
她打算积累到百万家财之后,趁着年纪小,赶紧华丽转身,往领导之路奋勇前进来着。
林鑫拍拍妹妹的肩膀,催促她道“快去穿衣服,我给芬妮擦擦头。”
林蕊傻愣愣地出来浴室,站在更衣室柜子前发呆。
澡堂的阿姨进来准备打扫卫生,看她的傻样子,立刻催促道“哎哟,我的蕊蕊哎,你这会儿可不能想学习的事,赶紧的,把衣服穿好。”
林蕊手忙脚乱地开了更衣室柜子,要拿干净衣服换上。
她心不在焉,不小心将她姐的外套给勾下了,慌得她赶紧伸出手去接。
好险好险,她姐的大衣就差一步便掉在地上了。
林蕊高高的拽着衣服一角,庆幸地拍胸口。
结果没留神,她姐口袋里头的笔以及钥匙还有小本子都掉了出来。
阿姨赶紧放下手里头的打扫工具,过来帮忙捡东西。待扫到一张火车票时,她笑了“哟,你姐今天去看你妈了应该的,你妈肯定想死你们这两个大闺女了。”
林蕊愣了下,目光落在火车票印着的上海江州字样上。
她艰难地挤出笑“是啊,我妈礼拜天还有课,我爸让我姐给她送衣服去。”
阿姨还在夸奖林工虽然话不多,却是个最疼老婆的好男人。
林蕊虚虚地笑着,心中却翻腾起惊涛骇浪。
她姐今天去上海了,但是她姐告诉她,自己今天在西板桥待了一整天。
正文 高楼平地起
林鑫擦干身体出来的时候,澡堂阿姨还在懊恼“哎哟, 鑫鑫, 要晓得你今天去上海的话,我就托你带香肠给我姐姐唻。”
阿姨姐姐在上海的家没阳台, 香肠灌好了也晒不开。
“她就想着我们江州香肠腊肉的味儿呢, 嫌那边灌的不好吃。今年我特地灌了三十斤香肠,叫她也过过瘾。”
林蕊一边慢条斯理地穿衣服, 一边偷偷觑着姐姐的神色。
“啊”林鑫疑惑地挑挑眉毛,“我没去上海啊。我今天学校有事来着。”
芬妮茫然地睁大了眼睛, 下意识地走到林蕊身边, 用眼神示意, 这怎么回事
林蕊在心头冷笑, 装,你就给我装是了, 林鑫同志。
哼, 她就说西板桥哪儿来的又是烧烤又是火锅, 末了大冬天的上凉皮。
呸就是骗她,明明就是去上海好吃好喝去了, 还不带她
郑大夫偏心,就喜欢成绩好的大女儿, 无视她。
林蕊嘴巴瓢得都快上天了, 索性挑衅地瞪着她姐。
她倒要看看这人怎么睁眼说瞎话,罪证确凿,火车票还在她手上呢
阿姨迷惑“蕊蕊说你给你妈送冬装去了啊。怎么, 你没去”
林鑫眼角的余光瞥见妹妹手上捏着的车票一角,从善如流“哦,你说这个啊。甭提了,我都买好了往返票,被我们学生会的副主席给抢走用了。”
林蕊不吭声,气呼呼地穿袜子。
骗人谁抢走你的车票用还把票还给你啊。
阿姨也抱怨“这人也就是个学生干部,还真当自己是领导啊,官威不小,竟然抢人车票。”
林鑫无奈“她说急着去上海开会,非要我帮忙。我又不好意思驳她面子。刚好教授找我有事,我就直接给她用了。好在她用车票可以报销,我直接拿去学生会抵钱就行了。”
“哎哟,现在的学生干部真不得了咯,这待遇真比国家干部还好。”
阿姨摇摇头,“哄人闹一闹,就又是安排舞会又是安抚的,真是惯坏了。要真的觉得上大学耽误了挣钱的时间,那你不上也没谁拿刀逼着你啊。哪能什么好处都占全了。”
说着,她认真地看林鑫,“你不要跟着闹腾。好不容易考上的大学,可不能把时间花在这种事情上。”
林鑫微微地笑,点头应道“阿姨你说的是。我课多的很,没空管这些。您要是不急的话,我下礼拜还得去我妈那儿,给您捎上成不”
“好好好,真麻烦你了。”阿姨了却一桩心事,高高兴兴地进浴室打扫卫生去了。
林蕊冷哼一声,拎起装换下衣服的袋子,甩着湿漉漉的头发就气呼呼地出去了。
哼她姐就是去了上海,她姐还骗她
林鑫急着要出去追人,奈何她只来得及穿了内衣,哪里能出更衣室的门,唯有徒劳地在后面喊“蕊蕊,头发,把头发擦干了再出去。”
苏木洗澡要比姐妹仨快多了,已经坐在外头背了一页单词。
他看林蕊顶着落汤鸡似的造型出来,赶紧伸手拦住“头发,先擦头发。”
林蕊鼻子一酸,泪水在眼眶里头打滚,带着哭腔憋出声“他们才是一家三口,什么事儿都瞒着我。”
林建明解决完机器故障,一身油污地走进澡堂,未见闺女先听到哭声,急得快走两步,掀开塑料软帘就问“怎么了谁欺负我们家蕊蕊了。”
“你们”林蕊委屈地瞪大眼睛,“你们合伙骗我。”
郑大夫就是偏心林鑫同志,周末只想见她大女儿,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
林蕊悲从中来,眼泪簌簌往下掉。
陈副厂长也跟进澡堂,见状不知所措,下意识地想搓手“发生什么事儿了谁欺负蕊蕊了”
林蕊好歹顾忌着这在家外头,当着外人的面,家丑不可外扬。
她站起身,一抹眼泪,气嘟嘟地昂头挺胸掀门帘。
苏木拿着毛巾追在后头“帽子,赶紧把帽子戴起来。”
林建明满脸茫然,眼睛追着小女儿去的方向“哎哎哎,蕊蕊,把头发先晾干啊。”
看到匆忙走出更衣室,头发上还裹着湿了一半的毛巾的大女儿,当爹的人忍不住头痛,“这又怎么了,她这是”
“没事。”林鑫拎着衣篮,匆匆忙忙往外走,“我说了她两句,不高兴呢。”
林建明估摸着跟学习有关,转过头冲陈副厂长笑笑“没事,小丫头长大了脾气也大了。”
脾气不小的林蕊暴走了整整上百米远,才被她姐追上。
“干什么呢你,感冒发烧好受啊”林鑫瞪眼,将妹妹头上的帽子往下拉了拉,“什么破毛病专门跟自己置气。”
她将妹妹的脸扭过来,才发现路灯下,那张小猫脸亮晶晶的,全是泪珠。
林蕊哭着控诉“你去上海还瞒着我”
林鑫又心疼又无奈,赶紧给妹妹擦脸“闹什么呢,不告诉你不是我去的嘛。”
“那你也是先想去才买的票”林蕊心里头的委屈一路发酵到现在,直接爆炸开,“你还骗我说你去西板桥了”
林鑫一把捂住妹妹的嘴巴,警告地瞪她“疯了什么都不把门,随便往外头说。”
林蕊才没那么好打发呢,立刻控诉“你们都当我是外人,还想我怎样啊”
她刚才也是傻,林工程师肯定知道郑大夫只要见大女儿的事。
她还跟林工告状来着。
难怪他们认定了她蠢,轻而易举就能骗了她。
苏木推了自行车过来。
林鑫赶紧把妹妹压上车“先回家,这事儿回家再说。”
林蕊扭过头“我不要跟你回家,我以后都跟王奶奶睡。”
王奶奶对她好,王奶奶从来不骗她。
林鑫无奈至极,只能由着她板了一路脸,跟只负气的小公鸡似的,“咚咚咚”跑上楼。
芬妮忐忑不安地看着林鑫,小声嗫嚅道“鑫鑫姐,我那个,蕊蕊”
林鑫摆摆手“赶紧回家烘干了头发就睡觉,明天还要上课呢。”
她摇摇头,心里头的气一口接着一口叹。
十八岁的姑娘跟着妹妹上楼,认真道“你真打算就这么睡觉”
林蕊气啾啾地看了眼她姐,扭过头去不吭声。
“你气什么啊”林鑫帮靠在椅子上的妹妹擦头发,又让她把脚翘在电热毯上。
林蕊被伺候得舒舒服服,心里头的气却还没消“你去上海不告诉我。”
“告诉你,然后由着你逃课跑过去”林鑫点点妹妹的脑门,叹了口气,“蕊蕊哎,你的性子我们最了解。你原本就坐不住,再给你点儿勾人的想头,那你还能安生待着就怪了。”
林蕊委屈“你这叫有罪推论,你都没跟我说,先给我定了罪,美名其曰为我好。”
林鑫愣了下,苦笑道“可是大人总不愿意孩子走歪路啊。无论是哄骗也好诱拐也罢,大人总想让孩子别走岔道,一门心思往前奔啊。”
明明知道孩子禁受不住诱惑,又为什么将诱惑摆在孩子面前呢
如果说一切都由孩子自己来选择,大人为什么还要竭尽所能地避免孩子接触糟糕的环境呢。
“你好奇心强,胆子也大,我们都不希望你将精力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林鑫摸着妹妹因为哭着吹风而有些发皴的脸,笑了,“赶紧抹点儿雪花膏。”
林蕊闷着气,撅起嘴巴强调“那你以后不许骗我。”
她有点儿委屈,“你早点说要去上海,也能帮我捎东西给妈啊。”
于兰她小姨所在的商场进了批宁夏特级枸杞。
郑大夫最爱喝枸杞泡水。
林鑫搂住妹妹,好声好气地宽慰“我下礼拜过去给你带。你以为妈不想你啊妈晚上都是看着咱们的照片才能睡觉的。”
林蕊的心里头舒服点儿了,趁机提条件“那你得给我去上海的店里头问卫生巾的事。”
要是错过这个发财良机,她会活活怄死的。
林鑫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被这个妹妹活活折腾死。
她勉强点点头,应下了。
林蕊还是不放心,她姐就不是做生意的人,缺乏发现细节的眼睛。
少女摆摆手,犯愁道“还是算了,我自己过去看了才放心。”
林鑫沉下脸,断然拒绝“不行,你不要录广播剧啊”
林蕊得意洋洋“我们圣诞节就正式播出了,还有最后两集就录完了”
看她姐还绷着脸,她立刻嘴巴一瓢,又开始要嚎啕。
林鑫被她吵得头痛欲裂又头大如斗,只能点点头勉强答应。
当姐姐的人狠狠拍了下妹妹的后背“好了,赶紧给我自己洗衣服去。现在可没人伺候你。”
原本她是要在浴室洗的,结果这丫头闹脾气,都没顾得上。
林鑫撩开门帘子,惊讶地看见苏木端着洗衣盆进来。
现在天冷,塑料盆不禁冻,各家的盆都是拿回家放着,怕被冻脆了。
少年腼腆地冲着林鑫笑“鑫鑫姐,我把衣服给洗了,可能洗的不是太干净。”
林鑫差点儿当场晕倒。
你一个男孩子洗什么女孩换下来的衣服
林蕊从里屋中探出脑袋批判她姐“姐,就你这种态度还妄想卫生棉条能一统天下”
凭什么她给苏木洗换下来的衣服就理所当然虽然她也从来没洗过。
而换成苏木给她洗衣服就成了石破天惊
这就是性别歧视,没得跑。
林鑫额头上青筋直跳,这能混为一谈吗这根本就是两回事。
她一言难尽地瞪着苏木“下次不许洗了,知道吗我自己会洗的。”
苏木满脸怯生生“那个,姐,我说的是蕊蕊的衣服。你的我没动,真的没动。”
林鑫指着面容无辜的男孩,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狠狠地一扭头,端着洗衣盆又出去了。
苏木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模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鑫鑫姐不是不喜欢人碰她的衣服吗她都没碰,她怎么反而更不高兴了。
他才不傻呢。
鑫鑫姐最爱干净,肯定会嫌弃他洗得不清爽。
蕊蕊没那么多讲究,衣服怎样她都穿得下去。
林蕊得意得尾巴在天上晃来晃去,臭显摆地强调“哎呀,姐,你可得快点儿
洗。热水够不要不要我再烧一壶。”
她得意洋洋地跟苏木炫耀“上海,我下礼拜天要去上海了。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儿去”
对于1988年的少女来说,现在去趟上海,可不仅仅是陈焕生上城的级别。
档次堪比她三十年后去南极看企鹅。
“到时候咱们好好逛逛,我带你吃自助餐去。”少女兴冲冲地抓着苏木的胳膊,跟他保证,“这回绝对敞开了让你吃,绝对不说你吃肉多。”
哎呀,真是怀念宇宙黑洞无苦啊。
这小子绝对能将他们所有人的本钱都吃回头。
林蕊得意地一个跟头倒翻过去,贴墙倒立。
啦啦啦啦,多么美好的夜晚。
苏木奇怪地看着她“下礼拜天考试啊你不知道吗前天李老师才在课堂上宣布的。”
林蕊呆愣,眨巴两下眼睛,支支吾吾“那个,我还要录广播剧呢。”
对,她担负着得奖的重任。
耽误了广播剧的进度,可不仅仅关系着她个人的荣誉,那是整个集体的事。
那个,少考一次试就少考一回。
像她这样富有大局观的人,怎么能为了个人得失枉顾集体利益呢。
她素来是牺牲小我完成大我的。
苏木看着她煞有介事的脸,沉默半晌,最终还是提醒了她一件关键的事。
“李老师知道。”他一言难尽地注视少女呆滞的脸,“他跟薛老师一直有联系,知道你这个礼拜就结束录音了。”
林蕊的眼睛眨巴两下“那个,不是”
苏木一鼓作气,索性和盘托出“李老师知道你的录音工作结束了。后面的晚自习以及周末补课你都得参加,他会利用课余时间帮你补前面缺的课。”
林蕊捂着脑袋,跌坐下来。
她肯定是湿着头发吹了太久的冷风。
她头晕,她现在头很晕,明天可不可以请病假
正文 幸福把歌唱
礼拜六的杀青宴, 林蕊悲伤的情真又意切。
她端着桂花米酒小元宵, 跟剧组所有的同事一一话别。
最后, 少女更是泪眼婆娑地扒着薛老师的手, 再三强调,只要导演还有需要,她绝对随时待命,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苏木扫了眼她杯中的米酒糊糊, 很想提醒她这米酒也就是看着像米酒而已, 压根就没有酒精。
然而这并不影响林蕊酒不醉人人自醉。
干掉三大杯米酒后,林蕊已经很有勇气发酒疯了。
她大声演唱着thrier, 在旁人的口哨中, 她肆无忌惮地扭动身体, 跳起了僵尸舞。
周围人不时地鼓掌叫好。
在剧中扮演安妮好友戴安娜的女生笑着拍邹鹏的肩膀, 指着林蕊道“看,你看安妮。”
为了更好地融入角色, 即使这只是一出在外人眼中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广播剧, 大家也坚持用剧中人物的名字称呼彼此, 来营造广播剧里头的氛围。
邹鹏默默地喝着米酒, 没有吭声。
“戴安娜”笑起来,故意捉弄自己的男同学“怎么了基尔伯特舍不得与安妮分离吗”
在这出广播剧的最后,长大成人的基尔伯特将离家近的教职让给了需要照顾家人的安妮,自己去了个偏远地方当老师。
“别担心。”戴安娜狡黠地转动着眼珠子,“安妮的故事不是有一个系列嘛。我可不相信你没有看过剩下的故事。”
房间中央的少女还在怪模怪样地跳着舞,她一首歌接着一首歌, 好像根本不知道疲惫一样,连大喘气都没有。
天知道她瘦小的身体里头到底哪儿藏着这么多气力。
邹鹏没有回应同学的话,继续默默地坐在边上,一口接着一口喝桂花米酒。
也许是临近离别带来的伤感,他现在愈发沉郁下来。
少年人安静地看着屋中的女孩,她的刘海分成两边扎成小辫子用夹子别好,看上去更加像小鹿纯子了。
那个似乎永远不知道沮丧该怎么写,总能找到办法开心的排球女将。
邹鹏觉得手中杯子里头的米酒又经过了新一轮发酵蒸馏,否则喝着米酒的他怎么会头晕目眩,甚至有点儿嫉妒女孩的快乐呢。
苏木看着林蕊额头沁出的汗珠,终于忍不住站起来,走到中央,拉住了她的胳膊。
屋子里头的人都在说话,吵吵嚷嚷间,谁也听不清苏木对林蕊说了什么。
众人只看见少女不满地小声嘀咕,还嘟起了嘴巴愁眉苦脸。
然而拉着她的男孩子却相当执着,即使她跺着脚,伸手他的后背,也不肯撒手。
最后林蕊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被他带到了旁边。
邹鹏又喝下了一口米酒。
他想他真的醉了,因为连他自己也分不清究竟在嫉妒谁。
窗外看不见星星,也没有月亮,灰蒙蒙的天空显不出丁点儿光亮。
往嘴里头塞苹果派的播音员感慨“此时此刻,除了在这里的我们之外,世界上起码有半数人口都在欢度平安夜。”
旁边的薛老师突然站起来,走到角落里头的钢琴边,开始弹奏。
如水一般的乐声从她有些粗大的指尖流淌出来时,林蕊辨认出了是那首著名的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
她靠在苏木身上,微微眯起了眼睛。
她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首曲子了。
上一次是多久以前少女困惑地侧着头,似乎要想起来的时候,一抬眼瞥见窗外,她立刻惊呼“下雪了”
真的下雪了,今年无论是小雪还是大雪,江州都不曾降雪。现在,过了冬至,在平安夜,天空终于飘起了雪。
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而至,带着股不管不顾的爽利。
林蕊却有种时间停止的错觉,她蓦然想到了不知道在哪儿看到的一句诗“凭轩听雪语”。
雪落下会有声音吗
“唱一个,来,我们的安妮唱一个我爱你,塞北的雪。”有人拍着手掌撺掇林蕊。
旁边的人登时哄笑,说他狭促,故意搞得不伦不类。
林蕊不想唱歌,她靠在苏木肩头,耳朵捕捉着钢琴声,视网膜上印着的,全是一片片飘落的雪花。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时候,薛老师站起了身“大家要有事的话,就先走。没事的人,就继续留下来热闹。”
林蕊想要进行最后的狂欢,她明天就要被迫上场考试。
可惜苏木坚决地摇摇头,逼她抬头看墙上的时钟。
现在走的话,他们还能赶得上数学补习课。
林蕊盯着钟,感觉钟面变成了老李的脸,顿时惊悚地摇摇头。她得再去吃一个苹果派压压惊。
薛老师将一个纸盒送到她手上“圣诞节快乐,回去路上小心安全。”
林蕊抓着苹果派的手呆愣在空中,那个,不是,导演,我还可以再大战三个小时。
“明天考试加油,晚上好好复习。”薛老师帮她拢了拢因为跳舞而有些凌乱的头发。
林蕊的心可远比头发更凌乱。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薛老师,不是,导演,您这样过河拆桥真的合适吗
说好的人与人之间的友爱互助呢。这不和谐,真的一点儿都不和谐。
她哭丧着脸被苏木带出门。
“等我一下。”邹鹏追出来,抬头示意天空,“今天还是坐公交车。”
苏木看了他一眼,声音平静“我们今天本来就是坐公交车过来的。”
天这么冷,骑车吹冷风很要人命的。
邹鹏心想喝醉了果然舒服,他竟然不觉得苏木的话噎人。
他沉默地跟着两人上了公交车,然后找个靠后的位置坐下,默默看着窗外。
外头真有人应景地播放着我爱你,塞北的雪。
林蕊偷偷地跟苏木显摆“这小子肯定是认清了事实,受打击了。”
“什么”
林蕊白了眼旁边迟钝的傻孩子“脑袋瓜子是浆糊啊,你都没看出来,他一直在觊觎我们家林鑫同志。”
看看,上次去江州大学,知道林鑫同志每个周末势必要跟爱郞共同为事业而奋斗之后,这小子是不是郁闷了
“我们家林鑫同志哪里是他能够肖想的。”林蕊得意洋洋,“我粉的c就没有拆伙的道理。”
苏木茫然地看着她,疑惑道“什么意思”
“就是拆c的野合绝对没有好下场。”
少年更加满头雾水“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你个脑子缺根筋的家伙,我不想跟你说话了。”林蕊恶狠狠地抱怨,“跟你说话怎么这样累呢,什么都要问。”
苏木狗胆包天“我这叫不耻下问。”
林蕊毫不客气地拳头招呼“你想死吗”
邹鹏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耳朵敏锐地捕捉到前面少男少女的嬉笑声。
他们可真快乐,他们可真幸福。
然而这热闹只属于他们,与他是没有半点儿干系的。
车子到达钢铁厂中学站的时候,邹鹏直起身体,微微冲两人点点头“再见。”
想了想,他又加上一句,“平安夜快乐”
可惜车门已经合上,也不知道他俩听到没有。
车窗外的两人正在奔跑,苏木说了什么,惹恼了林蕊。
不乐意的少女非要追上去捶人,结果自己滑了一下,还是苏木转回头扶住她,才没叫她跌跤。
当然,林蕊是绝对不会放过趁机抓住苏木捶一顿的大好时机的。
邹鹏不断地擦拭着车窗上的水雾,然而车子还是带着他离开了他们所在的地方。
林蕊气呼呼地甩手在前头走。
稀罕,不就是个老李故意折腾出来的小月考而已嘛。
早中晚考六门,她起码胜在有强健的体魄。
别小看身体素质啊,古代考科举,多少人是撑不住直接倒在考场上的。
不能怪古人残暴。
这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没有强健的体魄,那怎么去田间地头,当好老百姓的父母官啊。
啊,啊啾。
林蕊打了个喷嚏。
苏木无语地帮她将围巾帽子裹裹好,又将衣服拉链往上拉。
这么冷的天,敞着怀到底美在哪儿了
“你懂个屁”少女悻悻地缩着脖子,“生活中缺乏的不是美,而是发现美的眼睛。”
苏木竟然点头“嗯,语文老师说过,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林蕊悲愤“就这么最后一段人生幸福路,你就不能别跟我提课文”
她绷着脸,怒气冲冲往教室跑。
等到冲到阶梯教室门口,还没来得及喊“报告”的时候,教室里头先爆发出一声“砰”,然后是大家鼓掌叫好的声音。
李老师站在讲台上,笑容满面“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为校争光的林蕊同学,以及苏木。”
林蕊头上全是散落的礼花,她茫然地看着一张张热情洋溢的笑脸,回不过神来。
这是搞哪门子啊。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苏木。
喂,小子,你们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苏木满脸无辜,他不知道啊,他不是一直跟她在一块儿嘛。
于兰跟芬妮冲出来,拖着林蕊到座位上坐下。
老李扭开收音机,里头流淌出女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下面请收听江州人民广播电台广播剧团为大家带来的英文剧安妮的故事。”
林蕊目瞪口呆,不是说明天才播的吗
她还做琢磨着要怎样做市场营销来呢,台里头竟然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林蕊,是林蕊的声音”英语课代表激动得厉害,扭过头去扯陈乐的胳膊,眼睛简直要跟教室屋顶挂着的灯泡誓比高。
教室里头一阵骚动,林蕊录歌了,林蕊录的歌在广播里头播放了,林蕊以后是不是要当大歌星了
于兰激动地拽着同桌的衣袖,又是高兴又是埋怨,“你录歌都不告诉我是不是好朋友啊”
林蕊有点儿惊讶,这首什锦菜真是她录着玩儿的。
她经常在排练室唱歌,那次录完了广播剧之后,录音老师看她哼着什锦菜,就开玩笑说给她也录一首。
于是她就再度站在话筒前,又是一笔头过的,她还挺得意来着。
没想到,薛老师竟然用她开玩笑的成果当成了广播剧的主题曲。
虽然注定了这是出小众冷门的广播剧,林蕊还是激动得双脸生绯。
哎呀呀,薛老师好歹事先打声招呼啊。她也好拿几首高难度歌曲好好炫技。
陈乐忧愁地看着她“你真打算以后当小歌星吗”
就是走上艺术道路,那也要当人民艺术家,不能当小歌星啊。
林蕊毫不客气地朝老古董似的小班长翻了个白眼,醒醒,三十年后翻车的常常是老人民艺术家。
歌星怎么了歌星也是凭本事吃饭
有市场需求就有产业供给,谁比谁高贵,谁又比谁低贱了
英语课代表不满地拍了下班长“林蕊这是在传播国际文化,是我们的文化使者。语言搭建了人与人心灵相通的桥梁。”
芬妮激动极了,又隐隐的有点儿害怕,小声道“蕊蕊,你以后会上电视吗”
林蕊立刻垮下脸,痛苦地摆摆手“算了,我还是靠声音吃饭得了。”
因为电视机的宽屏,人上镜头胖十斤绝对不是虚话。
上辈子,她能歌善舞又肤白貌美大长腿,怎么可能不被星探盯上。
咳咳,重点是她家楼上的小哥哥经过几年练习,已经成功出道当偶像了。
小哥哥的经纪人有意想要签下她,给她画了一堆饼。
她热血上头,兴冲冲地跟着跑过去训练。
一天唱歌跳舞训练十个小时以上,她忍了,反正练武术时她也没多轻松。
可是,不给她饭吃,打死她都不能忍。
开水煮鸡胸肉,蛋白,然后是不放沙拉酱的蔬菜沙拉,黄瓜主打,里头有颗小西红柿都堪比樱桃。
什么水果餐,水果糖分含量有多高,你们心里头就没点儿逼数吗
训练一整天到底哪儿来的胃口有胃口代表你训练的还不够辛苦。
少女在偷吃了一包辣条后,终于回归人间。
她不干了,吃不饱穿不暖,钱再多对她有啥意义啊。
她收拾好行李,包袱款款地跑去上大学了。
正文 老师别这样
往事不堪回首。
那样的悲惨世界, 打死林蕊都不想再经历第二回。
她煞有介事地强调“灵魂比外表更重要, 我用声音打动人心就好。”
也不知道这磁带是否公开发行, 那个, 她录制的单曲有没有版税啊
苏木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将自己整理的数学资料塞到她手上。
林蕊瞪眼,哪壶不开提哪壶,这种美妙的时刻, 拿什么数学煞风景啊。
她愤愤地拿出英语书, 她偏要听着广播剧背单词。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开口道“最近一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 今晚放松一下。接下来的广播剧, 感兴趣的同学可以尝试着听写。你们龚老师会选出听写成绩最好的三十位同学送出礼物。”
教室里立刻传出一阵“乌拉”声, 众人欢呼着鼓起掌来。
李老师的手往下压了压, 目光扫视一圈下面的学生“不感兴趣的同学也可以背背单词、背背语文默写跟政治。要是有数学题不明白的人可以上来找我。但是大家保持安静,不要打扰到其他同学。”
于兰激动地拿起纸笔, 竖起耳朵听广播, 还警告林蕊“你别提醒我啊, 说不定我能进前三十呢。”
林蕊默默地看了她一眼, 扭过头,右手边的芬妮也跃跃欲试。
再抬手,前排的英语课代表满脸严肃,已经随着广播响起刷刷刷开始书写下一串蝌蚪文。
脑壳痛,少女无奈地摁住太阳穴,这群傻乎乎的娃儿。
别说是英文广播剧了, 就算是中文版本的,你听写广播剧试试啊要都这么快,为什么有门课程叫做速记
林蕊愤愤地从书包里头掏出自己的台词本,丢在桌上。
眼不见为净,她背她的单词去了。
可惜,传到耳朵里的声音远远比枯燥的单词更有吸引力。
林蕊眼前的单词字母渐渐重新组合,变成一行行的台词。
那是芬妮初次被带去她的新家,眼前的美景让她欢喜不已。可是领养她的人原本想要的是个能帮着家里干活的小男孩。
林蕊下意识在脑海中拼写着那些台词。
等到一集广播剧结束的时候,她惊悚地发现,她竟然已经能够将所有的台词都默写下来。
少女本能地摸书包。
这可怕的世界,她必须得吃点儿苹果派压压惊。
邢磊转过头来想看看她的听写成果。他听了不到五分钟,后面就完全跟不上趟了。
“你能听下来多少啊”邢磊要看林蕊的本子,发现她手上只有英语课本。
她没听写开什么玩笑啊,这场比拼明明就是龚老师为她度身定做的。傻子都知道没有谁会比她对广播剧的内容更熟悉。
林蕊认真地看着英语课代表同学,一时间竟有种四大皆空之感“剧本在我心中。”
邢磊立刻扭过脑袋,不打算再搭理这人。
炫耀,林蕊就是在炫耀。
少女看着少年天真的后脑勺叹气,孩子,你都不知道姐姐此刻的心究竟有多沧桑。
她摸到了书包里头的礼物盒子,赶紧拿出来打开。
哎哟,薛老师做甜点的手艺完全可以出去开店,会给她亲爱的小蕊蕊同学准备什么好吃的呢
林蕊果然在盒子里头发现了一袋子榛子饼干,还有两瓶酸奶。
现在的酸奶基本上都是凝固型的,要用勺子舀着吃。
她欢欢喜喜地拿出来,直接丢了片饼干进嘴巴中,然后配上一勺子里头加了黄桃罐头的酸奶。
知我者,薛老师也,这个手工饼干真是秒杀了面包房。
林蕊拿出饼干袋子,抬脚踢前面的凳子,示意苏木“嗯,吃。”
苏木回过头,张开嘴巴“啊”
林蕊作势要将橡皮丢进他嘴里头去的时候,他才识相地自己捡了块饼干吃。
“这是什么”苏木好奇地指指盒子里头。
少女得意洋洋“磁带,我猜肯定是我唱的歌的磁带。”
“我说磁带下面的。”
马大哈的林蕊这才发现磁带底下有剧本。
她感慨了一句“到底是广播台比较有钱。咱们学校啥时候可以有电脑排版技术,老李就不用再刻蜡纸了。”
“没事,只要我刻出来的材料,你们好好看,出的试卷,你们好好做就行。”
林蕊听到老李的声音,吓得差点儿从凳子上摔下来。
她冲旁边的于兰龇牙咧嘴,够意思吗是不是姐妹这么惊恐刺激的事情,竟然都不提醒一声。
于兰委屈,她使眼色使到眼睛都快抽筋了,结果蕊蕊只看得到饼干跟娃哈哈。
林蕊悄咪咪地拽动桌上的礼物盒子,试图让东西不那么醒目一些。
不想老李眼明手快,已经伸出手,直接捞起剧本翻开来看。
他满意地点点头,竟然破天荒地鼓励林蕊“好好加油,将来往播音主持方向发展,也是很不错的。”
说着,他放下剧本,施施然地又去后排了。
直到下课铃声响起来的时候,林蕊还反应不过来。
老李的葫芦里头究竟卖了什么药,感觉好反常啊,居然都没有喊她去补课。
难道他终于想通了强扭的瓜不甜,条条大道通罗马嘛。
芬妮好奇地伸长脖子过来看“蕊蕊,这次你演什么什么时候开始录音啊”
林蕊也搞不清楚,随意翻了翻“大概是说中学生校园生活的。到底啥时候录音我也不知道,薛老师没说。”
于兰点点头,肯定道“我估计要到寒假了。你们想啊,既然是中学生,那肯定还是安妮的旧班底。马上都快期末考试了,大家肯定匀不出时间来录音。”
陈乐一边收拾书包,一边表达疑惑“可是开过年来,咱们就要预考了啊。寒假不照样没时间吗”
“他们都是江外的,人家可跟咱们不一样。他们基本上都是直升高中部。”英语课代表邢磊扭过脑袋,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啊。”
邢磊的同桌鄙视他道“让你去读高中,你愿意不你难道不想直接上中专啊。我堂哥现在还后悔不该读研究生呢,他初中同学现在都是副主任了。”
邢磊不服气道“高中跟高中也不一样的。江外出来的,可能挣钱了。”
现在国家搞开放,欢迎外商投资,外语人才极度匮乏。
于兰招手示意大家靠近“哎,我跟你们说,你们知不知道,有人想高薪聘请我们龚老师去当翻译呢。”
因为十多年的教育断层,现在社会上外语人才严重不够用。于是就有人将目光转移到学校老师身上,这不是现成的翻译嘛。
江州城的中学里头,已经有不少老师被重金挖走,直接导致英语老师不够用的尴尬局面。
“人家给这个数。”于兰竖起手指头,在大家眼前转了一圈。
象牙塔里头待久了的孩子们齐齐倒吸一口凉气,然后捂住嘴巴,哎呀,这都能赶上李老师一个月的工资了。
于兰一耸肩膀,两手往外摊“不过龚老师拒绝了,说我们都要中考了,不能丢下我们不管。”
陈乐替学校担忧“那你们说,等明年,送走我们以后,龚老师会不会也下海了啊。”
“说什么傻话呢,下海那是做买卖。龚老师再不济也是当翻译,那能叫下海吗”于兰嫌弃地白了陈乐一眼。
难怪他考试排名比上学期下降,原来真跟她小姨说的那样,这人就是死读书,脑子笨得很。
林蕊囧囧有神,这些娃儿说起下海来,怎么感觉跟失足妇女挂牌接客似的。
醒醒,孩子们,合法挣钱都光荣。
她默默地收拾好书包,准备退出讨论群。
少女一抬头,看到过道里站着的中年女人,忍不住惊呼“龚老师”
所有人集体小岳岳捂嘴造型,全都无辜地眨着眼睛。
这就尴尬了,在老师背后说小话被逮个正着,简直就是大型翻车现场。
龚老师却没有生气的意思,也许是人家心里头不高兴,面上没表现出来。
她伸手摸了下林蕊的脑袋,然后朝邢磊点点头“你俩都过来一下。还有于兰、陈芬妮。”
龚老师连着点了几位同学的名字,示意他们跟着自己到旁边的空位置上。
“本来我打算等到明天考完试以后说的。不过既然你们还没走,那我就事先说一下。我们初三年级组的老师商量了一下,希望大家还是能够加强互帮互助,主要是督促好彼此的学习。”
龚老师抬眼看忐忑不安地学生,点了几个名字,“我一直强调的基础问题,你们还是差了把劲儿。第一个是单词,重中之重,好好背单词。第二个是语法,我已经列好了初中经典句型一百句。我对你们的要求是背下来,必须得背下来。”
她拍了拍林蕊的肩膀,“既然你已经暂时忙完广播剧的事了,那老师得给你压担子了。于兰以及陈芬妮,她俩就交给你负责。督促她们利用一切闲暇时间背诵。背熟了,自然也就理解了。”
林蕊愣了一下,本能地想说,老师,你是不是搞错互助小组的顺序了,好像我才是那个需要帮助的对象。
然而龚老师已经转头去给邢磊布置任务,只留给她一个后脑勺。
芬妮捏着衣角,十分羞愧“对不起,蕊蕊,我给你添麻烦了。”
“哎哟,行了,你们以前的那个英语老师都教了什么啊。自己都捋不直舌头。”于兰的脸皮明显要比新朋友厚,她笑嘻嘻地跟林蕊打招呼,“我忘性大,你多担待啊。”
林蕊指指自己的鼻子,努力强调“我期中英语才八十。”
孩子们,你们对学习的要求不能这样低啊。你们好歹也得找个九十五分往上的学霸才算靠谱啊。
龚老师布置完任务,又看了圈同学,伸手示意始终旁观的苏木“你们不要觉得自己底子差,绝对没可能赶得上。你们看看苏木,要论底子薄,没有谁比他更薄了。可是,苏木的进步,相信你们大家也都看在眼里。”
有调皮的男生勾着苏木的脖子,跟他打商量“要不,你就负责小弟我怎么样”
苏木摇摇头,指指林蕊“李老师要我管她。”
他现在每天除了上课以外,要花两个小时自学。
唯一能够空下来的晚自习过后,他得赶紧帮蕊蕊补上先前落下的课程。
他实在压缩不出来更多的时间了。
不过少年没有藏私的意思,还大大方方地给朋友出主意“你把单词抄下来贴在床边的墙上,这样不想动的时候,就能一眼看到墙上的单词,顺便也就背下来了。”
林蕊一口酸奶直接喷在了地上。
她惊恐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瞪着苏木。
这该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恨,他要这么糟蹋大军哥的床。
等大军哥回来以后,看到满墙的单词,夜里睡觉肯定会做噩梦的。
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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