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里的玩笑果然如樊姿所言，除了前几天有人凑热闹来问她，后面直接沉寂下来，大家都没把那句话当回事。


    樊姿喜欢段远越，就算传到其他班也不会有什么人信。


    顶多问一句，“段远越，谁啊？哦，那个年级第一。”


    十二月末，圣诞前夜。今年的雪下得算是迟，直到快翻年都没有落雪的痕迹。


    平安夜这天正好周五，樊姿起了个大早，把书包装满苹果，出门还不忘拿盒牛奶。


    刚走出楼房门，冷空气就将她身上的余温裹挟干净，只留满脸刺骨冷冽。


    樊姿将头埋进围巾里，露出小半张脸看路，慢吞吞地走出小区。


    走到矮楼附近，看见那扇漆红大门紧闭着，屋里静悄悄的，想是老婆婆已经出门了。


    门口地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霜，樊姿路过时险些被溜滑的地面绊倒。


    她从书包一侧拿出牛奶，照旧放在门边，然后停在门口想了想，又拉开书包拉链，拿了两个纸袋包着的苹果放下。


    做完这些，她才走到前面的公交站台，坐上31路公交。


    公交车上的暖气让她紧绷的脸稍微缓和的，樊姿掏出手机，找到程佑明的那一栏，抿唇打下“早安”两字。


    随后又发了一句“今天是平安夜”。


    她等了一会儿，那边发来一个“早”。


    程佑明：吃苹果吗？


    难得他主动问，樊姿顿时开心得冒泡，在对话框里删删改改，纠结半天才回道：我正想问你呢。


    程佑明：课间我送过来给你，我们互换。


    樊姿对着屏幕傻笑，回复后心满意足地靠着椅背看风景。


    公交停在学校门口，她下车后在周围的店铺逛了一圈，又买了面包早点，等半天才等到姗姗来迟的林如茵。


    “你迟到了！”樊姿指了指手腕上不存在的手表。


    林如茵脸红扑扑的，扭捏着跟她说明：“对不起嘛，但是有原因的……”


    “说。”


    “我去梁的家门口放苹果，嗯，他在家。”林如茵娓娓道来，她习惯叫梁真泽的姓，听着也比较有神秘感。


    “你们说话了？”樊姿问，递给她一袋小面包。


    林如茵接过，点点头，“我祝他节日快乐，他跟我说了谢谢。”


    “没了？”


    “他还拿了我的苹果。”


    “好吧，也算你迈出的一大步了。”樊姿安慰性地拍拍她的肩。


    林如茵小口吃着面包，“嗯，感觉他这段日子在家的时间变多了，我碰见他好几次……”


    “感谢天气吧，把他困在家里。”樊姿说着俏皮话。


    两人有说有笑地走近校门，走过墙边，有略显单薄的身影背对她们，静静看满墙的枯枝。


    樊姿说得入迷，没注意到那道身影。


    “……当然是给娇娇的啦，你又不吃苹果，还有……”


    她亲昵地靠在林如茵肩头，“程佑明课间要来找我。”


    临近上课，周围学生纷纷涌进校门，她们顺着人潮一路走到教学楼，在上课铃响的最后一声踏进教室。


    “樊姿，林如茵，你们迟到了。”纪律委员孙莉在本子上写下名字。


    “响最后一声我们已经进来了，可以不算吗？”樊姿走到她桌前，放了一个苹果。


    孙莉为难了一下，很快又划掉名字，“好吧，快回去坐，老师要来了。”


    话音刚落，就有人从门口进来。


    “段远越，迟到。”孙莉在涂掉的名字后写上他的。


    段远越没听到似的，一脸淡漠地走过讲台，在座位上坐下。


    “每天摆个臭脸……”孙莉撇撇嘴。


    樊姿附和着笑了一声，随即走到座位旁放书包，“段学霸，怎么来得比我还晚。”


    “睡过头了。”


    “孙莉那本子上你的名字起码有十个，你不怕学期末老邓头找你算账？”她把手里的苹果放进课桌，笑呵呵地问。


    “他找过我了。”段远越缓缓看向她，等她问些什么。


    樊姿把书包里的亮色包装纸拿出来，平铺在桌上，“哼，肯定没说你。”


    “嗯，”段远越点头，心情不错地继续说，“他说，别学那么拼命，注意劳逸结合。”


    说话间，苹果被包裹完好，樊姿用细丝带系好蝴蝶结，托举着呈现在他面前，“可恶的区别对待……为了报复你，这个试验品是你的了。”


    满教室聊天念书谈笑的声音，她的声音很近，被苹果挡住的脸露出颊边一小块，白皙的皮肤透着微红。


    段远越拿起苹果，包装纸哗啦声响，他无意碰到她的指尖，很凉，她的鼻尖也红红的。


    “包成这样干什么？”他看着包装纸上印着的圣诞树，明知故问。


    “平安夜啊，”樊姿低头捣鼓她的苹果，“平平安安哦，小段同学。”


    他心里漾起一点涟漪。


    然后，樊姿又亮出一个包装好的苹果，转头去跟身后的人说：“娇娇，平平安安。”


    这句话在她口中又重复几次，直到她的苹果全部派散完毕。


    段远越收了手里包装过度的苹果，埋头开始看书。


    “吃面包。”


    从三八线一侧越过一只手，将面包放在他的书上。


    樊姿的心思并不在他身上，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淡蓝色纸袋，袋子鼓囊囊的，没等他去看，她就塞进课桌。


    “我吃过了。”段远越把眼前的障碍物扫开，放回她的桌上。


    “香喷喷的刚出烤炉的红豆面包，你确定不吃？”她带着狐疑的目光推回。


    段远越摇头，那袋面包就这样被他继续拿开。


    “我特地给你买的，别浪费！”樊姿索性直接把面包塞到他课桌里。


    她的“特地”未免太多，说出来已经不太有惟一性了。


    不过课桌里躺着的礼品袋，是她今天真正的“特地”。


    樊姿将课桌里的毛线和织针清理出来，随意丢进书包里。


    “围巾织完了？”后桌的林如茵看了，问道。


    “嗯，就等送他了。”樊姿回答。


    “终于不用看你和围巾大战了……”林如茵欣慰地说。


    她也十分自然地接过话，“这一针一线，都是我的心意啊！”


    “不是去精品店买一条作弊了吧？”


    “你怎么能怀疑我！”


    ……


    书上的内容逐渐模糊，段远越忍不住偏头，用余光看了一眼她的侧脸，然后轻飘飘落在礼品袋上。


    淡蓝色，有碎花纹路，里面藏着她的不擅长，还有一片真心。


    下课铃声响起。


    樊姿从闲聊中抽出，眼睛望向窗外。


    同学们陆续走出教室，或是在课桌间活动，窗外的人每每路过，她都要特别注意。


    “他不会忘了吧……”她有些焦急。


    “你出去看看？”林如茵提议。


    樊姿点头，拿着礼品袋走出教室，冷风灌进领口，惹得她缩起脖子，鹌鹑似的靠在走廊边。


    来往的人里并没有程佑明的身影，她百无聊赖地往下望去，看着楼下稀疏的人流。


    “在等我吗？”


    她回头，发现他靠在栏杆边，和她一起看楼下的风景。


    “你来啦。”樊姿吸吸冻红的鼻子。


    他看向她，眼里含笑，“来是来了，不过真的只带了苹果。”


    说着，从校服口袋里拿出一个苹果，“你不会嫌弃吧？”


    “本来就是互换苹果啊……”樊姿反倒有些扭捏，犹豫着拿出礼品袋，“我多准备了一点。”


    程佑明笑意更甚，“有点不好意思呢。”


    “该不好意思的是我吧。”


    “谢谢。”他很快就回道，顺势接过她手里的袋子。


    “没事……”樊姿词穷，摸了摸鼻尖。


    或许程佑明一直是人群焦点，周围有人起哄，围到他们身旁来看热闹。


    “这不是程佑明吗？”


    “他上次是不是也来找樊姿了……”


    “他们什么关系啊……”


    樊姿听着耳朵里闲话，一时头脑发热，大着舌头问他：“你、明天有时间吗？”


    那边一愣，扫了一圈周围，又垂眸沉默了片刻，才带着淡淡的笑意回：“有啊。”


    “一起去逛逛吗……”话已出口，她只好又问。


    程佑明没说话，漫天的窃窃私语就要将她淹没，她抿唇看他，静待他的回复。


    她的小心思，就是急于证明他人的猜测。


    他同意，他人眼里，他们的关系自然而然地更进一步。


    他拒绝……她不想听到他拒绝。


    程佑明当然懂得，他缓慢给出了答复：“好。”


    “一定要联系我哦。”


    他用手比划出“电话”的手势，笑容依旧让人如沐春风。


    “明天见！”樊姿松了口气，也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


    “嗯，明天见。”


    程佑明退后几步，朝她挥手，然后拎着礼品袋留给她一个挺拔的背影。


    他穿和别人一样的校服，里面是黑色的卫衣，不怕冷似的拉开拉链，任由校服外套飞舞在身后，潇洒地离开。


    樊姿目送他，手里的苹果被捂热，众人簇拥着打趣她，她很快又忘了刚才的窘迫，跟他们打闹玩笑。


    他出于什么原因答应，她都没再去想。


    一番嬉闹过后，樊姿抱着手臂坐回座位，吸吸鼻子打了个喷嚏。


    “外面好冷……”


    她拿出围巾围在脖子上。


    “姿姿，不是说送苹果吗？怎么就变成约会了！”林如茵自然也听到了窗外的动静，拉着她问。


    樊姿被她晃得头晕，“情不自禁，就问了。”


    “他人也太好了吧，就这么答应了！”林如茵酸溜溜地说。


    “你怎么不说是折服于我的魅力？”


    “是是是……”


    林如茵很没诚意地说了几句漂亮话。


    她满意地转身，在课桌里搜罗下节课要用的课本。


    “虽然约了人家，但是去哪儿还没想好呢……”她将课本摆在桌上，咕哝道。


    公园？游乐园？还是有名的景区？


    樊姿正支着脑袋想，身旁冷不丁传来同桌平淡的声音：“樊姿，老师叫你。”


    抬头全班齐刷刷地看着她，她站起来，语文老师板着脸说：“看你这样子，上节课布置背诵的作业肯定背得滚瓜烂熟吧？”


    “来，背给我听听。”老师把课本放在讲台，抱臂看她。


    樊姿尬笑一下，戳了戳段远越这个外援，用眼神向他求救。


    段远越一边翻书，一边在她耳边轻轻提醒：“春江花月夜。”


    “哦哦哦，老师，这个我熟啊！”樊姿朝语文老师吹嘘。


    他的桌面上已经铺开完整的课文。


    “春江潮水连海平……”


    樊姿斜着脑袋背道，“江月何年——”


    “停，”语文老师抬手止住，“读得倒是比唱得好听，别为难人家段远越了。”


    哄堂大笑。


    樊姿也不尴尬，笑嘻嘻地看向他。


    他低着头，指尖拢起，侧脸看上去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只有耳尖泛着一点红。


    樊姿注意到后勾起嘴角，老师让她坐下后狗皮膏药似的凑到他面前，“哎，你害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