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sir，这不是主任，眉心的皱纹数量不对！”沈丛满脸惊慌，一把抓住陆渊。


    两个假沈因奎？莫非是复制品？


    陆渊任由沈丛抓着手臂，神色波澜不惊，仿佛一切早在预料之中，“方少禹，清理现场后再去追04，回大楼。”


    在场的士官迅速劝散人群，救护车也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几名白大褂将第二个假沈因奎抬上了车。


    沈丛握紧折叠刀，硌得掌心生疼，大脑飞转。


    回ccai大楼？


    行动失败了？


    会不会有第三个沈因奎？


    沈因奎没有因为自己与04的曝光而现身，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毫无利用价值了？


    “阿sir。”沈丛叫了声陆渊，却不知往下该说什么。


    “那两人不是复制品，两人声线各不同，与沈因奎的声线完全不符，是手术台整容的产物。”陆渊直接说了结果。


    沈丛回过神，怪不得陆渊刚刚一脸淡定，原来他早就发现不对。


    “112802！”陆渊走到沈丛面前，伸手，一根一根掰开他僵硬的手指。


    折叠刀躺在掌心，银制刀身刻着精致的草花纹，在阳光下闪着亮光，与沈丛的掌温一样冰凉。


    陆渊没给他任何反应时间，径直取走了刀，放入军裤口袋。


    “沈因奎没抓到，中央会接管，但04的事，”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容两人听见，“你最好想清楚怎么交代。”


    说完，陆渊手掌按上沈丛的后颈，将他带上了车。


    ***


    ccai大楼。


    沈丛第二次坐在陆渊的办公室里，这次没有血腥味，但气氛依旧不友好。


    陆渊坐在办公桌前，阴沉着脸，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没有尽头。


    直到张子召夹着肥猫，端着几杯茶推门进来，办公室才开始有点活人的气息。


    “陆上校，您要的东西，我顺路送两杯咖啡。”


    张子召见陆渊没有应答，把肥猫往沈丛怀里一塞，捏手捏脚地关上门，又走了。


    沈丛不知道为什么张子召要特意送猫来，但既然来了，他抱起肥猫在瘫坐在陆渊对面的座椅以上，一言不发。


    陆渊把张子召送来的东西，往沈丛面前一推。


    是沈丛新买的保温杯，已经碎成几块的吸尘器，在里面安静地躺着。


    “我劝你收起那些心思，那只会害了你自己。”陆渊注视着他，警告道，


    “什么心思，那是给八万吸猫毛的。”沈丛抱着肥猫，张口就来。


    陆渊没接话，只是看着他。


    半晌，沈丛从鼻腔里哼出一口气。


    不装了！


    拆穿就拆穿吧。


    反正沈因奎没引出来，自己这条命横竖已经悬在断头台上了，爱谁谁。


    “你为什么放走04？”


    “我没有。”


    他只是在看到陆渊被攻击，慌了神叫出声，现在看到陆渊这张扑克脸，就觉得没什么好慌的。


    连着几天缺觉，在加上在学校反反复复一通跑，沈丛此刻连辩解力气都提不起来。


    他看了下窗外，日头开始偏西，04估计已经被追回来了，不然陆渊哪有空闲得和自己大眼瞪小眼，喝咖啡。


    04还叮嘱自己要去找他，还没找，就被抓回来了。


    而沈因奎不仅没抓到，现在下落不明。


    一切倒带回原样，他更是无精打采。


    反正事已至此，小命就一条，送他。


    他懒懒地摊在椅子里，有气无力，“阿sir，你的计划行不通，沈因奎引不出来的，我彻底没利用价值了，中央是不是打算把我斩立决？”


    陆渊没回答。


    沉默也算是一种肯定。


    沈丛闷闷地打了个哈欠，泪水迅速盈满眼眶，他就着这湿润的视线望过去，“不然，给个提示呗，04抓回来后，是先处理他，还是先处理我。”


    陆渊垂眸看着沈丛，毛长而微垂，此刻沾着细小的水珠，随着眨动微微颤着，像是冷杉枝末闪烁的圣诞水晶球。


    编辑人的皮囊无疑是精心调整过的，陆渊不得不承认，设计沈丛的那位，审美堪称一流。


    多一分则浓艳，少一分便寡淡。


    恰好落在偶尔会让人心软的那个点上，难以下狠手。


    “沈因奎的事，ccai会再想办法。”陆渊的语气无意识地放软了些，目光停在那双湿漉漉的眼上没有移开，“你和04，自然不会先处理你。”


    沈丛眉头一松，行吧，还算有良心。


    没抓到沈因奎，他多少也有点责任，沈丛语气缓了缓：“阿sir……”


    “但是，如果你不说实话，”陆渊看着那水光潋滟的眼，薄唇微启，“我会先处理你的母亲，112802，回答我，为什么要帮04？”


    cnm！！


    沈丛咻地坐直，“你有病吧？我妈就在乡下种菜养鸭，碍着ccai什么事了？你自己没妈，就拿我的妈妈当工具？人渣！”


    他气得口无遮拦，把04骂过陆渊的话原样又甩了出来。


    陆渊脸色瞬间阴沉，“112802，你清醒点，和你沾边的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什么狗屁歪理！姓陆的，你敢动我妈一下试试！”


    沈丛丢下肥猫站起身，抓起桌上的保温杯，狠狠砸向那黑蓝军服。


    陆渊抬手挡开飞来的碎片，大步上前，一把掐住了沈丛的脖颈。


    “都说了！我没帮04，你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我。”沈丛被掐得后仰，抬腿往陆渊两腿间的要害踢去。


    下一秒，他踢出的那条腿就被陆渊的手臂稳稳架住，顺势托在了腰侧。


    两人骤然贴近，形成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


    沈丛一条腿挂在陆渊腰上，另一条腿悬空；一只手扒着陆渊肩膀，另一只手拼命掰着掐自己脖子的手。


    他试着扭动被钳制的大腿，对方却纹丝不动。


    陆渊比他高出近一个头，真动起手来，沈丛毫无胜算。


    更何况，沈丛根本就不会打架。


    从小到大，他只有挨打的份，所有属于男生的面子，都是靠一张张漂亮的考试成绩单挣回来的。


    【老大，我来！】肥猫站在椅子，前腿悬空，蠢蠢欲动。


    〖你躲好！别插手！老子今天要亲手制裁人渣！〗


    沈丛怒火中烧。


    他心一横，伸手直接环住陆渊的脖子，腰腹发力，将全身重量往对方身上一挂，双腿顺势一缠，整个人树袋熊般彻底挂在陆渊身上。


    “别欺人太甚。”他松开掰扯陆渊手腕的手，闭着眼睛，拳头雨点般落在陆渊后背上。


    “编辑人怎么就不是人了，我妈辛苦把我养大，怎么就低人一等了？”


    他语速飞快，骂声不停，“你们ccai干坏事的手段那么多，非整天要挟我？拿八万要挟我，拿我要挟04，现在连我妈的主意都打上了！？”


    “你才没人性！你才不是人！骗我去找编辑人，其实拿我当钓沈因奎那个变态的诱饵！”


    “把我当诱饵，还抓不到人，ccai都是废物，废物！”


    沈丛骂得毫无顾忌，什么体面什么伤人都抛在脑后，压抑多日的恐惧，无助终于找到一个出口，噼里啪啦图一个痛快。


    他嘴巴没停，手也没停，拳头咚咚咚地落在陆渊肩上，手速快得自己都看不清。


    陆渊人没动，只觉得肩背传来一阵阵密集却绵软的敲击，耳边是喋喋不休的吵嚷，手臂里托着个轻飘飘的东西，羽毛般贴身上。


    02个头不算太高，陆渊记得02刚洗完澡时，裹着浴巾纤细的样子。


    但他没料到，02竟然如此轻，托手上软软的，没有什么重量，而更出乎意料的事，02的武力值竟然为0。


    说是0还高估了，陆渊仔细感受了下肩膀的阵阵酥麻，甚至还不如肥猫扑上来那一下有杀伤力，怪不得食堂闹事时，02被人压着打得一身饭菜。


    编辑02的那人是出于什么考虑，设计出如此明显的缺陷？


    是担心04过于强大，难以控制？或者那人本身就是名和平爱好者？


    其他完美编辑人大多是六边形战士，而02，不仅缺一个角，还是凹进去，负值。


    陆渊暗自思忖，若像挡开肥猫那样，抬手把02甩出去，只怕这个武力值为负的家伙，会像那些脆弱的复制品一样，当场就碎了。


    麻烦。


    他就这么托着这个轻飘飘、软绵绵还骂骂咧咧的东西，任由对方挂在自己身上，进行着像肩颈按摩似的攻击。


    “干脆让沈因奎把你绑走，编辑下你的人品。”沈丛骂得声音都有些哑，“把臭毛病都改了。”


    咚咚咚，又是一阵绵软无力的捶打。


    陆渊被吵得耳膜发麻，稍稍将头后仰，对上沈丛怒气未消的眼睛，“然后？”


    沈丛挥到半空的拳头顿住了。


    然后？


    “你不疼吗？”他狐疑地瞧了瞧自己的掌侧，已经是一片通红。


    用尽全力再锤一下，硬邦邦的肌肉，反弹，


    痛。


    沈丛倒吸口气。


    陆渊：……


    “算了，你让我下来。”沈丛两只手松开陆渊的脖子，腿蹬了蹬。


    陆渊手臂微松，沈丛便跳了下来，双脚落地。


    “别拿人家母亲做工具，懂吗？你妈妈在天上知道会伤心的。”


    沈丛两脚落地，又补了句。


    “我母亲是苏婉，苏院士。”陆渊的声音低沉平静。


    “知道了，你爸爸是陆上将，陆明远。不用特意介绍。”沈丛检查着发红的手侧，没好气地回应。


    现在博士满大街，拼爹妈都得要将军院士。


    谁怕谁。


    “我妈妈在乡下养鸭种菜，我爸在我没出生时，工地搬砖时摔死了。其实也不用礼尚往来介绍，这些ccai应该早就查得比我自己还清楚。”


    “我的母亲，是基因编辑技术领头人。”陆渊的声音，平静无波。


    编辑技术领头人？


    沈丛一下想到军大苏院士的项目，陈浩的梦中情项。


    可陆渊说过他的母亲在他十二岁时就去世了。


    难道是后妈？


    沈丛瞥了陆渊一眼，对方依旧站在原处，侧脸没什么表情，周身绕着股低气压。


    大事不妙。


    “哦，那挺好。”沈丛含糊地说，拿起桌上的空咖啡杯，假意喝了口根本不存在的咖啡，用杯身挡住自己千变万化的脸色。


    同样是基因技术，沈因奎造了一堆复制人，到处逃亡；而苏婉的项目，还在研究怎么区分普通人类和编辑人。


    这差距不是一星半点，沈丛设计院混久了，最懂技不如人的天赋差距。


    这怎么好意思当院士呢，破格破出大气层了嗷。


    但沈丛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哼哼两声糊弄着。


    “苏院士，也就是我的母亲，在我十二岁时失踪。”


    是失踪。


    难道十几年来，陆渊还在找他的母亲？


    【唉。】肥猫没忍住，插嘴哀叹。


    沈丛抱着咖啡杯杯默默啃着杯沿，不敢吭声。


    他刚才骂的那些话，确实过分了。


    怪不得，04骂的是没妈。


    不过，04怎么知道陆渊的事？


    04的背后是沈因奎，难道……


    “你妈，那个，令堂与沈因奎认识？”沈丛问得小心翼翼。


    “他们是同一个实验室的合作伙伴。”陆渊抬眼，目光坦荡地看向沈丛，没有回避。


    【滋——】肥猫吓出杂音。


    沈丛紧抿双唇，一时竟接不上话。


    “我的母亲，在基因领域的天赋，与沈因奎不相上下。”陆渊一字字说得清晰。


    然后他稍作停顿，视线没有从那张清秀的脸上移开。


    “在黄种人大区，除了沈因奎，只有我的母亲，掌握基因编辑人的孕育技术。”


    一秒钟后，


    沈丛手一松。


    咖啡杯落地，白瓷撞上坚硬的地面，发出一声清晰到刺耳的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