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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厂里那个娘娘腔 12、012

12、012

    手伤了不好骑单车,赵逢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浑浑噩噩地逛到了机械厂那熟悉的大门口。


    正是上工的钟点,穿着深蓝色工装的工友们三五成群,说笑着往里走。


    空气中弥漫着金属切削液和煤烟混合的熟悉味道。他下意识地就要跟着人流往里迈——仿佛过去无数个清晨一样。


    “哟,这不根子哥吗?”


    一个熟悉的粗嗓门在耳边响起。


    赵逢根抬头,是和他一个车间、常一起喝酒吹牛的大岳。


    田大岳看见他,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讶,正要上前搭话。旁边另一个工友却猛地拉了他一把,压低声音急促地说:“你就别惹事了!他都被……”


    后面的话听不清切,但那个眼神、那种避之不及的态度,像一盆冰水兜头盖脸地浇灭了赵逢根最后一点侥幸。


    他僵在原地,看着大岳脸上闪过的尴尬和同情,最终化为一声含糊的嘟囔。


    田大岳被同伴拉着,相携着快步走进了厂门。


    徒留周围的目光或明或暗地扫过来,像无数细小的针扎在赵逢根身上。


    他黝黑的脸皮瞬间涨红,又迅速褪成死灰,猛地掉头,几乎是逃也似的跑远。直到拐进一条堆满垃圾、无人经过的背阴小巷,才脱力般地停了下来。


    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他慢慢蹲了下去,把脸深深埋进了膝盖。


    完了。都完了。


    赵逢根脑子里只有这个想法。


    十几年工人的身份,那些称兄道弟的热闹,那些虽然辛苦却也安稳的日子……全都结束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他赵逢根,一个三十三岁、一无所有,老婆没着落饭碗也丢了的下岗工人。


    混乱的思绪里,脑海中又忽然闪过一张脸——那是王文娟羞涩地低下头,把一双崭新的千层底布鞋塞到他手里时的样子。


    那鞋底纳得密密实实,他不舍得穿,现在还藏在炕席底下,等着做新郎官的时候再拿出来炫耀。


    明明是不久前的事,怎么感觉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一样?


    他抱住脑袋,眉头紧拧着,下一秒,王母那张刻薄的脸又浮现出来,叉着腰,唾沫星子几乎溅到他脸上:“我们文娟跟了你喝西北风去吗?你不自己退婚,还在这扭扭捏捏吊着人给谁看!”


    是啊……给谁看?


    一股尖锐的羞耻和无力感攫住了他。他还有什么脸面,什么资格,再去想王文娟?


    但凡有点良心,还是,不要再耽误人姑娘了。


    这念头像一把钝刀子,在他心上来回割着。


    比起那点还没开始就注定夭折的感情,更现实、更沉重的秤砣,是压在他肩上的未来。


    自己和老娘要吃饭,要过日子,还有每个月不能断的药钱……


    三十三年,他除了这身因为长期劳作而格外健壮的身板,这一把子死力气,还有什么?


    赵逢根看了眼自己还缠着纱布没好全的左手,又摸了摸贴身口袋里那用油纸包了好几层的一百五十块钱。这是之前咬牙买下缝纫机剩下的五十,还有东拼西凑、最终却没送出去的一百块彩礼,也是他的全部家当,藏在哪都怕被偷,他只能随身带着。但这点钱攥在手里,却也感觉像沙一样,正在飞速流逝。


    不能再坐吃山空了。


    他咬咬牙,把最后一点脸面揣进兜里,随即裹紧破旧的棉大衣,朝着城外那片尘土飞扬的建筑工地走去。


    *


    然而事实证明,工地上也有它残酷的生存法则。


    赵逢根伤了左手,虽然只是皮肉伤,但裹着脏兮兮的纱布太过显眼,动作也有些不便,这在工头眼里,就是“不齐全”的次等劳力。


    他被分派到最边缘的角落,和几个老弱一起筛沙子,工钱只有扛大包的一半。


    但那点钱对眼下为生计急红了眼的赵逢根来说——实在远远不够。


    不够。


    他看着不远处,那些扛着水泥包、喊着号子穿梭的壮劳力,裸/露的古铜色脊梁在阳光下泛着油汗的光,肌肉亦随之贲张起伏。曾几何时,在车间里,他也是其中一员,甚至是领头的那个。


    赵逢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里闪过一丝狠厉,终于下定决心扔下铁锹,径直走到正叼着烟卷骂骂咧咧的工头面前。


    “我要扛包。”他说,边说便把外头的棉衣一脱,露出底下破旧的汗衫。


    “就你这伤患?”


    工头却只斜眼瞅了瞅他裹着纱布的左手,嗤笑一声:“一边儿待着去吧!摔了包你赔啊?”


    赵逢根默然。


    好在他不会讲话,却会做事,当下猛地转身,走到堆放水泥的区域。


    那里每袋标准五十公斤。他没用左手,而是侧过身,用右肩对准水泥包,腰腿猛地发力,随即仅凭单臂和肩膀的巧劲,便硬生生将一袋水泥甩上了肩。


    整个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一种近乎野蛮的流畅感。


    他本就高大健壮,常年的体力劳动塑造了他倒三角的宽厚背肌和结实如铁块般的臂膀。此刻,那袋沉重的水泥压在他右肩上,更显得他胸膛宽阔,腰腹紧束,充满了磐石般不可撼动的力量。


    汗水从他额角渗出,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滴在尘土里。但他站得极稳,甚至没有大口喘息,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却亮得吓人的眼睛,死死盯住工头。


    周围几个扛包的汉子都停了下来,惊讶地看着他。工头也愣住了,嘴里叼着的烟差点掉地上。


    赵逢根见状,也不等他反应,扛着那袋水泥大步流星地走向搅拌区,卸下肩上的大包,他看也不看,转身又走回去,再次用同样的方式扛起一袋。


    一次,两次,三次……


    他不再说话,只是用行动证明。


    受伤的左手只能垂在身侧、不能使大力,但整个右半身仿佛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每一次发力,肩背和手臂的肌肉都清晰地绷紧、隆起,汗水很快浸透了身上的汗衫,勾勒出下面坚实无比的肌肉轮廓。


    工头看着他来回几趟,终于把烟头狠狠摔在地上,用脚碾灭,骂了一句:“妈的,真是个不要命的犟驴!”


    “行!你牛/逼!今天开始你过来扛包!工钱……按整份给你算!”


    赵逢根这才停下脚步,胸口剧烈起伏着,汗如雨下。


    他抹了把脸,朝地上啐了一口带灰的唾沫,眼神里没有任何喜悦,只有一种“本该如此”的冷硬。


    一整天忙活下来,肩膀上被麻袋磨得火辣辣的疼,汗水也混着灰尘在脸上结了壳。


    结束时,工头叼着烟,蘸着唾沫数出几张毛票塞到他手里。


    钱不多,却沉甸甸地压在手心。他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低着头随下工的人流往外走,只想赶紧回家,倒在炕上睡死过去——


    却就在他走过工地附近那条相对“体面”些的街道,准备拐进通往他家那片低矮平房的胡同时。


    目光不经意地一扫,他整个人瞬间被钉在了原地:


    不远处,供销社门口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下站着三个人。


    那个穿着红格子上衣,低着头,手指紧张地绞着围巾穗子的,不是王文娟是谁?


    而她身边,除了那个颧骨高耸、眼神永远像在掂量货物价值的母亲,还多了一个人。一个穿着笔挺的蓝色“的卡”中山装,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推着一辆崭新永久牌自行车的年轻男人。


    王母正对着那男人,脸上堆满了赵逢根从未见过的、近乎谄媚的笑容,嘴巴一张一合,显然在极力夸赞着什么。


    那男人则微微昂着头,神态间是一种自然而然的优越感,审视的目光偶尔落在王文娟身上,嘴角渐渐浮起一丝微笑。


    或许是赵逢根的视线实在太过灼热,王文娟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怯生生地抬了一下头。


    目光穿越嘈杂的人群,恰好与眼也不眨死盯着她的赵逢根撞了个正着。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


    赵逢根能看到她眼里瞬间闪过惊慌、窘迫,还有一丝……怜悯?但最终,她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飞快地、重重地垂下了头,把半张脸都埋进了围巾里。


    王母自然也注意到了女儿的异常和赵逢根这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不速之客。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换上了一种混合着鄙夷、警惕和驱赶的冰冷表情,像挥苍蝇一样,极其厌恶地朝赵逢根这边挥了挥手,然后立刻转过身,用自己肥胖的身体严严实实地挡住了王文娟,对着那中山装男人笑得愈发热切。


    赵逢根僵在原地,手里的毛票几乎要被捏碎。


    工地上扛一天麻袋的累,比不上此刻万分之一。


    他感觉自己像被人剥光了衣服扔在街上,所有的贫穷、落魄和不堪,都在这无声的对视中暴露无遗。


    他转过身,努力控制着心底暴戾的念头,向着家的方向、几乎是落荒而逃,一头扎进了昏暗的胡同里。


    背后的供销社,那晕黄温暖的灯光,或许即将组成新家庭的两人,都是与他彻底无关的、刺眼而遥远的世界。


    刺骨的寒风刮过,吹不散他脸上火辣辣的耻辱,也吹不散心里那片无边无际的荒凉。


    ……


    这一晚,赵逢根几乎是踹开的家门。


    带着一身浓重呛人的酒气和屋外森然的寒气,他踉跄着栽进自家低矮的平房。


    然而和他预想中的冷锅冷灶、老母亲唉声叹气的景象完全不同,一股温暖、带着食物香气的烟雾包裹住了他。他一愣,慢半拍地晃了晃脑袋,眯着被酒精烧红的眼睛看向灶间。


    这一看,却让他浑身的酒意都瞬间惊散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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