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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0-260

    第251章 第 251 章 *“先生,断齑画粥,……


    “朱说?”姜烟倒是很快找到了这个名字。


    可她真的不记得历史上有哪个朱说特别有名啊!


    姜烟跑回晏殊面前, 准备仔细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见穿着绿袍的另外一位青年出现在晏殊身边。


    “姜姑娘,莫不是将在下忘记了?”青年眉飞色舞,但很快又伸手摁住上扬得有些嚣张的唇角:“那在下再做一遍介绍。在下如今姓朱,名说。幼年时父亲去世, 母亲本为妾, 于亲生父亲家中无法住下, 便嫁给了长山朱氏, 从此改从前范姓, 跟继父姓朱。”


    “范姓……”姜烟喃喃,再看那张年轻的面容, 五官中的确能找出范仲淹的影子。


    姜烟震惊:“你是希文先生?”


    “不错。”范仲淹点头, 站在晏殊身后半步:“不过,这时我还是以‘朱说’为名。”


    “朱说。”姜烟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我小时候看书上的名人故事‘断齑画粥’, 里面都是直接说‘范仲淹’三字的。”


    提起这个典故,姜烟又忍不住问:“先生, 断齑画粥, 好吃吗?”


    范仲淹与晏殊对视一眼,最后摇着头笑起来。


    “对姑娘来说,应当不算多好吃。可对那时的我来说,已是很不错的饭食了。”


    范仲淹说完, 又看了看天色, 眉心一沉:“时间到了。”


    两人齐齐看向皇宫的方向,原本还热闹非凡的大街此刻却是万籁俱静,周围的人都不见了。


    家家户户门口挂着白灯笼, 一片肃穆之景。


    “赵恒驾??x?崩了?”


    姜烟说完,就见两袭衣袍滚滚,朝着皇宫方向奔去, 只是跑到半路,就只有晏殊的身影了。


    赵恒去世,太子赵祯时年十二,朝中一时动荡不安。


    “刘娥不是手段很强吗?”姜烟站在人群中间,哪怕知道周围不会有人听见自己说话,也小声的问晏殊。


    她对宋史也不是特别了解,印象中宋真宗的皇后刘娥在这一时期不是有过摄政举动吗?


    那不该是刘娥来平息这个时候的动乱?


    晏殊先是看了姜烟一眼,似乎在思考姜烟口中描述的人是谁,随后才说:“宰相丁谓和枢密使曹利用都想要借这时期独揽大权。毕竟,从前早有王继恩,吕端之例,拥立带来的利益,何人不想要?”


    晏殊说着,稍稍抬眼看向前方一个穿着紫袍的男人。


    对方眼神带着贪婪,略带精光的打量着周围。


    “丁谓早年立功颇重,奈何心术不正。”晏殊忧心忡忡,眉心拧起的时候还带着显而易见的薄怒:“只是丁谓此刻不仅想要揽权,还妄图对寇大人动手。”


    晏殊心中忿忿,刚准备说点什么,旁边就冒出来几个穿红袍和绿袍的官员指着丁谓的鼻子破口大骂。


    “丁谓,你小人猖狂。寇大人……寇大人一心为国,何错之有?”


    “你残害忠良,先帝若是在天有灵,定然不放过你的。”


    被指着的丁谓却抬着下巴,面对那些人的咒骂,还满脸的不解和冤屈,对众人说:“寇准害死先帝,我这也是为了先帝着想。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误解。想来是被寇准迷惑太深,当去好好的想清楚,才能一心为大宋效忠啊!”


    丁谓说得冠冕堂皇,偏偏在场的根本没有人可以抵抗得过他的势力。


    曹利用就算有这个能力,也不会浪费在一个已经客死他乡的寇准和其他官员身上。


    如今,最重要的,是如何见到太后!


    “为官,这么复杂吗?”姜烟听晏殊说起丁谓和曹利用。


    一个也曾为大宋立下功劳,一个面对小人更是不假辞色。


    可这两个人,前者奸佞,犯下不少错处。后者严已律人,宽以待己。


    丁谓是坏,却又不能不承认他的功。


    曹利用耿直,但对大宋的确没有丝毫坏心。


    姜烟再看身边的晏殊。


    他已经迈出一步走了出去,手持笏板,竟然先见到了太后。


    晏殊与一干大臣一同请愿,加上又有宋真宗重病时的诏书为例,刘太后垂帘听政,稳定朝堂,进行得一帆风顺,没有半点阻滞。


    这个举动,也正中刘太后下怀。


    事实上,丁谓本就是刘太后还是皇后时拉拢的心腹。


    赵恒晚年懈怠,而刘氏也不甘心只当一位在后宫的皇后,许多时候都是刘氏与赵恒一同处理政务。


    前朝政事就没有刘氏不清楚的。


    只是丁谓这时想欺负刘太后和年轻的赵祯,以此独揽大权。


    却没想到中途杀出个晏殊,刘太后有了正当理由摄政,不过几个月就将丁谓这些年违法乱纪的证据收集清楚,将丁谓罢相贬谪。


    曹利用几次三番的阻止刘太后对外戚施恩,却被抓住了自己侄子犯错的把柄,被牵连贬谪。


    姜烟倒吸气,站在晏殊身边小声道:“太后……好厉害。”


    这么雷厉风行的手段,姜烟也只在武则天身上看到过。


    刘太后没有落下半点正事,唯一的私心大概就是特别喜欢施恩自己的娘家和当年帮过自己的人。


    但刘太后心里也有衡量的尺度,施恩不少,却并不会让刘氏族人插手朝政,外戚提高身份,也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家世在这个士大夫为尊的社会环境里更高罢了。


    “大娘娘,的确厉害。”晏殊此刻也已换上了紫袍。


    看着前面那位实权在握的太后,蓄起长须的晏殊此时却满眼复杂。


    “当初,朝堂不稳,若是没有一个能够服众的人,朝堂乱矣。只是我如今却担心,官家一日日长大,大娘娘能否放权?”


    晏殊也曾是宋仁宗的老师,他知晓这位天子学生的能力。


    更清楚赵祯与刘太后的感情。


    无论太后如何把控权利不放手,要说太后对官家不好?晏殊是不相信,甚至会跳出来反驳的。


    只是……他真的很担心啊。


    “权利,会令人丧失理智,拥有过就不想要放弃。如今官家尚幼,一切还未可知。”尽管已经知道了未来走向,晏殊还是叹着气说:“当时,我只盼着我所想是杞人忧天。”


    但很快,晏殊还没有从自己的担忧中走出,就得知了刘太后要提拔张耆为枢密使的消息。


    “枢密使!”晏殊瞪大眼睛,笏板也不双手捧着了,一把插在腰间,大吼:“如此重要的职位,如何能这么草率的定下?”


    还有更多的脏话,晏殊没有说出口。


    姜烟原本只是在旁边吃点心。


    冷不丁就听见晏殊的暴怒,一口点心差点噎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


    这边,姜烟拼命的捶着胸口,在宫殿门口绕来绕去的找水喝,脸都快皱成包子了。


    那边,刚刚还只是暴怒的晏殊跟着旁边一位侍从拉扯起来。


    原本和蔼的面容眉毛倒竖,怒气横生:“枢密使,掌军国政要,形同宰相。张耆如何能胜任如此重要的职位?”


    只是这一番拉扯,晏殊也没有能成功阻止刘太后。


    等姜烟好不容易捶得胸口里的点心咽下去了,那边的晏殊也已经头发散乱,衣袍都被扯皱了,扶着头上的幞头朝着宫外走去。


    走得每个步子都极为用力的踩在地上,还能听见晏殊气得呼哧呼哧的声音。


    要是闭上眼睛的话,姜烟都要以为自己走在一头老黄牛身边了。


    “有那么生气吗?”姜烟巴巴的望着晏殊。


    虽然知道这是位暴躁老哥,但没想到这是能暴躁到跟人撕吧起来的老哥。


    晏殊胡子都要气打结了,一边喘气一边说:“你可知那张耆是何人?”


    “什么人?”姜烟是真不知道。


    晏殊一扭头,看到姜烟认真询问的眼神,一肚子气莫名其妙又消了,眼神游移着踮踮脚,说:“算了,你还小。”


    “我?我都二十多了,不小了。”姜烟好笑,这有什么不能知道的吗?


    就算晏殊现在不说,她待会儿出了幻境还不是能去网上搜?


    晏殊左右看看,在望望天,嘀嘀咕咕:“那你比我小了近千岁。”


    “这就没意思了!”姜烟站着不走了,双手环抱在胸前:“先生,哪里有您这样说话说一半的?还是八卦!你又不是抖音营销号!”


    晏殊不知道什么是抖音营销号,但他知道,赵恒看着呢,赵祯也看着呢。


    赵家的人全都看着呢。


    只是看姜烟还是一脸执着的样子,只好伸出手,朝着她招了招:“那你过来点。”


    姜烟眼睛一亮。


    她是要听到什么北宋秘闻了吗?


    踮着脚小跑着窜到晏殊旁边,探着一只耳朵过去。


    晏殊又看看头顶,小声的说:“当年,太宗见先帝贪图享乐,又得知了如今大娘娘的存在,一怒之下要将大娘娘逐出王府。张耆那时与先帝关系颇为亲厚,便将大娘娘收留在他的私宅……之后就咳咳呜呜恩恩,你明白了吧?”


    晏殊说完,又抬头看看天空。


    不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有没有被听见。


    姜烟眼睛溜圆。


    赵恒还有这么一件事情呢?


    金屋藏娇啊!


    “真的假的?”姜烟仿佛一个挖到了第一手资料的狗仔,希望从晏殊口中得出一个保真的消息。


    结果晏殊清了清嗓子只说:“我那时年幼,又不曾为官。我也是听来的。”


    姜烟:……


    只是,两人说八卦的乐子还没有进行多久。


    第二天晏殊就已经为早起心情不高兴,偏生随从送来笏板的动作极慢,一怒之下打了对方,结果打落了随从两颗牙。


    然后,就被御史弹劾……——


    作者有话说:晏殊(愤怒)(呐喊)(挥舞双手):张耆不能为枢密使啊!


    第二天,因左脚迈进皇宫被贬!(bushi)


    ——


    晏殊脾气是真的刚烈,打人也是真的打了。能打断人家的牙齿,力气也不小就是了,所以被弹劾其实没什么好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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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2章 第 252 章 *可以说,是应天书院……


    姜烟跟着晏??x?殊从开封出来, 这一路上原以为会看到一个颓丧的晏殊。


    毕竟,被贬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可晏殊却一路都显得极为淡定,甚至还有点高兴。


    “先生,您就一点都不担心自己回不来吗?”姜烟坐在马车里, 趴在看外面的风景。


    出了开封, 繁华不再。


    远处能看到托着耕牛的老农, 光着脚在田野里奔跑的孩子, 提着篮筐的妇人站在田垄上招手。


    姜烟看着这一幕, 只觉得心好像都静了下来。


    粗布麻衣,一日三餐, 却是最质朴的人间烟火。


    晏殊坐在马车上看书, 摇摇晃晃的马车里,他也跟着摇摇晃晃, 只手中的书拿得稳稳当当。


    “为何要担心?”晏殊从来不担心这个问题。


    宦海浊浪这么多年,晏殊不说完全了解如今的官场, 官家和大娘娘的想法, 但也足够他对自己的未来如何心中有数了。


    更何况……


    “我说要见众生,只在开封,又如何见众生?”


    姜烟听着晏殊平淡的语气,靠在马车边仔细的看着。


    “看什么?”被这样的视线盯着, 晏殊也有些不能专心看书。


    姜烟一手托着下巴, 架在膝盖上,说:“看你们。”


    她见过许多朝代的官员。


    权臣、忠臣、直臣……她都看过。


    可姜烟就是觉得,晏殊的身上有着她从前不曾看过的气质。


    又或者说, 如之前见到的丁谓,还是曹利用,都是如此。


    晏殊大概猜到姜烟这话的意思, 没有直接回答她,只神秘一笑,说:“待你见到了希文,便会知晓了。”


    范仲淹?


    在开封的时候,范仲淹其实被外放了。


    榜上有名后,范仲淹外调泰州,主管盐运,在当地修筑海堤,后来又为兴化县令,政绩颇佳。


    只是次年范仲淹的母亲去世,也是在母亲去世后,他才将朱说之名,改为范仲淹。


    晏殊大概是怕晏殊误会,放下手里的书卷解释:“我们这个时代,与姑娘你自幼生活的时代不同。父系氏族依然是为人之根本。或许你会觉得希文如此是迂腐,可天地君亲师,希文在你们眼中再如何的优秀,他此刻也不过是生活在这个时代的芸芸众生之一。”


    “他不为范家家产,对朱家也一直都是心中感念。如此,已是做到为人子该做的了。”


    亲父,他不曾忘记。


    继父,他亦有回报。


    姜烟若有所思,其实是能理解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对亲缘关系的理解和依赖与现代不同。


    但正如晏殊所说。


    其实范仲淹两边都没有辜负,他早在得知继父不是亲父的时候,就已经搬出家门,自行念书了。


    在晏殊先贬宣州,再改为应天府知府时。


    历史上的晏殊和范仲淹才第一次相遇。


    姜烟大概永远都会记得那一天。


    应天府阴雨绵绵,路边的店铺大开,烧饼的香气穿过湿冷的空气,一直钻入她的鼻腔。


    拱桥上,晏殊带着人快步下来。


    在他的对面,是一个粗布麻衣,戴着斗笠的中年男人。


    看起来不像读书人,倒是像一位老农。


    姜烟看过二十六岁一袭绿袍,带着幞头,上面还簪着娇嫩鲜花的青年范仲淹。


    虽不是什么浊世佳公子,却也是风度翩翩,自有气度。


    看到如今的范仲淹,姜烟坐在饼铺门口都冷不丁的窜起来。


    泰州兴修水利如此折腾人吗?


    如今三十八岁的范仲淹,看起来就如同四十八岁。


    愈发靠近姜烟在现代时见过的范仲淹。


    “早就听闻希文大才,此番邀请,也是盼着希文可以早日到来,为天下学子做引路灯!”


    晏殊态度真切,言辞诚恳。


    他是真心希望能有更多的人来应天书院,这般才能令学子们解惑,为大宋培养更多人才。


    范仲淹连连推辞,谦虚道:“引路灯不敢当。”


    他看着前方,拱桥后便是应天书院:“惟愿有所帮助,不负这莘莘学子的期盼。”


    “不错!”晏殊眼前一亮。


    他之前还是有些担心的。


    姜烟走在人群后面,看着他们往应天书院走。


    其实姜烟也是到了幻境才知道。


    原来北宋的应天府竟然不是南京,而是河南商丘。


    而这里的应天府与北宋大部分书院都建在山林之中不同,是唯一的一所建在闹市区的书院。


    放在现代,那就简直是在市中心的重点学校,连带着周围的房子都是抢手的学区房。


    晏殊和范仲淹在桥上等了姜烟一会儿,两人一左一右的站在她身边,指着前方建筑古朴的书院大门。


    “应天书院是五代时后晋杨悫创立,那时还叫睢阳书院。只可惜,五代时文脉衰败,这书院都差点遭了战火。后多亏本地善心人曹诚以三百金重修,这才保住了这座书院。”晏殊很是心疼。


    抚摸着书院大门明显的裂痕,说:“自我来应天后,见到这书院,又想着如今科举还在,却无官学。长此以往,有弊无利,人才要想出头,难上加难。”


    范仲淹抬头仰望书院,脸上只露出含蓄的笑,什么也没说。


    可姜烟站在他身边,却觉得此时无声胜有声。


    应天书院啊。


    在未来,这座书院只剩下残垣断壁,根本找不到当年盛况。


    要知道,北宋年间,应天书院是古代四大书院之首。后世更为人津津乐道的白鹿洞书院、岳麓和嵩阳书院,应天书院兴盛时多达千人来此求学,更是引发了国内四处兴办书院的热潮。


    可以说,是应天书院掀起了宋朝文学热潮的一角。


    “只可惜,毁在了靖康之乱。”姜烟才叹气,一回头就对上了两双如刀子一般的目光。


    晏殊压着怒火,磨牙道:“姜姑娘可以不说这话的。”


    他们在现代也不是没有看到过这些。


    就算没有刻意去找,只看南宋后来偏安一隅的地界,想也能够想到应天书院的结果是如何。


    范仲淹也下意识捂着心口,喘着气说:“姜姑娘,你这……你……”


    说话的时候指着书院大门,又指了指周围,最后还是颓丧的落下手臂。


    姜烟站在门口,也是没有想到自己只是随口一说,却无意中深深的扎了这两人两刀。


    毕竟,应天书院的崛起,与他们的努力脱不开关系——


    作者有话说:差一千字~


    但先做一下数学题,剩下一千字明天补上。


    加一减一的,维持原来的数字没变,我争取明天再加更!我就可以减减减减~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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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3章 第 253 章 *他们都在大宋的茫茫……


    姜烟尴尬道:“抱歉呀。”


    她也没有想到这点。


    晏殊也只是气了会儿, 随后道:“行吧,你说的这些也是事实。”


    靖康之耻后,文化南移,应天书院哪怕一直位列古代四大书院之一, 却再难出现北宋时期的繁荣鼎盛。


    可不管未来如何, 姜烟却笑着站在应天书院门口说:“两位先生在应天书院做的一切, 史书和百姓都不曾忘记。”


    范仲淹在这里整饬学风, 晏殊也为学子们解惑讲课, 一时间应天书院名声大噪,许多学子从四面八方赶来。


    应天书院成为中州第一书院。


    但晏殊在这里的时间也不长。


    他本就没有犯什么大错, 无论对刘太后还是对宋仁宗赵祯, 晏殊都是能臣,是忠于大宋的。最重要的是, 晏殊有才,无论是仁宗还是刘太后, 都需要他。


    晏殊走的那天, 黄昏染红了大片天空,都说残阳如血,应天书院的学子原本计划好都来送他,只是晏殊不愿, 打算趁着黄昏时分悄悄离开。


    “你有高才, 心性坚定,朝廷如今最缺的便是你这样的人才,莫要着急, 前路且长,只等着罢!”晏殊拍拍范仲淹。


    他最不后悔的便是在应天府结识了范仲淹。


    晏殊坐上马车,黄昏下马蹄声哒哒, 马车里传来晏殊的声音:“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①


    姜烟上前一步,走到范仲淹身边,轻声念着晏殊的那首《浣溪沙》:“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终将再见。”范仲淹双手背在身后,还是那副老农的打扮,朴实无华得让人根本看不出来,这人平日里是在应天书院给那些学子们讲课的老师。


    甚至想不出来,也是这样的??x?范仲淹,还会盯着学子的学风。


    简直就是一个翻版的教导主任。


    姜烟跟着范仲淹回应天书院。


    她是跟着晏殊来的,如今晏殊离开,下一次就是要跟着范仲淹一起离开这里。


    他们走在黄昏下,橘色的夕阳泼洒在整个应天府,前面的书院大门旁的树叶好像也被染红了。


    “先生,我来时曾问过同叔先生一句话。”姜烟脚步轻快的往前跳了几下,双手背在身后,转身倒着走,面对范仲淹说:“我问同叔先生,为什么你们与我从前见过的其他朝代的官员都不同。”


    范仲淹捋须浅笑:“那你现在明白了吗?”


    姜烟想了想,比出一个“一点点”的手势:“好像有点头绪了。”


    “那便继续看。”范仲淹也没有直接回答姜烟,只说:“没有什么比你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用心感受到的还要真实。”


    这话很常见,可在这片夕阳下,还是让姜烟认真的点头。


    公元1028年,范仲淹在晏殊的举荐下回到开封,做了一名秘阁校理,负责皇家图书的整理。


    晏殊原本只是想给范仲淹一个踏板,让他在为母守孝的孝期满后,仕途可以更平顺一些。


    只是,晏殊怎么也没想到,他这请来不仅是个有才华,心性坚定的能人,还是个冷不丁就上疏奏议,恳请太后还政的愣头青。


    上书内廷,石沉大海。


    范仲淹仿佛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一般,直接上奏太后。


    太后不予理会,范仲淹又写一封上书内宫。


    气得晏殊下了朝就拉着范仲淹到角落里去。


    一个红袍,一个绿袍,站在角落里不知道有多显眼,还以为没有人能看到他们。


    晏殊把笏板往腰带上一插,撸起袖子盯着面前还一脸茫然诚恳的范仲淹。


    “范希文!”晏殊个子略矮一些,不如范仲淹高,叫起来的时候下意识踮脚:“你是不是疯了?你莫不是以为整个朝堂就只有你知道官家长大,大娘娘应当还政?”


    范仲淹面色一喜,欢快的说:“原来老师也是这般认为,快,我们一道上奏!”


    姜烟站在旁边抬手捂脸。


    她可是见过晏殊暴脾气的样子,笏板打断了别人两颗牙的。


    范仲淹怎么还能从这暴跳如雷的语气里听出赞许的意思?


    老师的滤镜未免也太厚了吧?


    “上奏?”晏殊仿佛自己是听错了一般,死死盯着范仲淹:“你说为何那么多人都不曾说这件事?因为大娘娘从不曾做过任何为国有害的事情。大娘娘与官家的母子感情也好。你这么贸然上奏,不要为了一时的名声,害了自己的仕途,也拖累了旁人!”


    他是一片好心。


    这件事远不如范仲淹所想的礼法那么简单。


    刘太后的确把控着权利不放,可她有做什么危害大宋的事情吗?


    没有!


    甚至这些年来大宋可以平稳,刘太后也有功劳。


    而官家有表现出过强硬拿回权利的态度吗?


    也没有。


    官家与太后,更是母子融洽,母慈子孝。


    范仲淹稍有不慎,就会落得个被官家不喜,大娘娘厌弃的下场。


    晏殊觉得自己已经把事情说得很清楚了,只厉声叮嘱他:“我知你性格如此,可往后做事也要三思而后行。你自己的仕途着想!为旁人着想!”


    要说晏殊不担心迁怒自己,那也是不可能的。


    他为官这么多年,虽然也遭遇过外放,可真要说贬谪,其实还算不上。


    只是禀行平衡之道多年,冷不丁被范仲淹这一动静弄得有些上下起伏,晏殊心里还是有些在意的。


    说完这些,他便离开了。


    结果站在原地好半天的范仲淹突然伸手一拳敲在了墙边:“老师竟然是如此想的吗?”


    姜烟站在旁边满脑袋问号。


    大哥,你想到了什么?


    这个语气和表情,不太对啊!


    幻境一变,范仲淹已经坐在书房里写着什么,双眼在烛火下愈发明亮坚定,像是在剖明心志一般。


    姜烟看看范仲淹,再看看一旁的晏殊。


    幻境中,晏殊眼神颇为复杂。


    而写完了的范仲淹对上晏殊的双眸,起身走了下来。


    只是幻境里,那个时代的“范仲淹”还坐在案前不动。


    “老师!”范仲淹面对晏殊,作揖鞠躬,执弟子礼。


    两人早已不是穿着绿袍,在风中奔跑的青年。


    “你做的……其实没错。”晏殊从未觉得范仲淹那么做是错的。


    他只是觉得范仲淹的方式方法其实可以更委婉些。


    “我知旁人都说我圆滑世故,可为官之道若是与你那般刚强,如你大才,还能九死一生,百折不挠。但这世上更多的是平平无奇,却有一颗真心的人。他们若是都如你,那注定是真心被官场碾碎,天威难犯!”


    晏殊一字一句说得极为诚恳。


    他不在意外人怎么说他。


    圆滑也好。


    世故也罢。


    他的“小园香径独徘徊”,是晏同叔这一生所求。①


    范希文的“长烟落日孤城闭”,也是范希文的所做所求。②


    范仲淹却心中感慨,他只是想证明自己并非为了名声才写那一篇《上资政晏侍郎书》,以铭心志。


    从未想过要给老师带来什么不好的名声。


    “大宋有你们,我亦是满怀欣慰。”晏殊抬手拍在范仲淹的肩头:“希文,老师与你行的道不同,却殊途同归。有你在,足以证明我的举荐,我的欣赏,都不是白费。”


    晏殊为官,或许没有做出什么经天纬地之事,也不曾为大宋力挽狂澜。


    他就只是站在这条名为“大宋”的路上,朝着一个又一个后辈伸出一只手。


    范仲淹、欧阳修、王安石、富弼……都是他一手提拔举荐的学子。


    姜烟站在一旁,看着这对师徒,脑海中那个印象渐渐成型。


    “既如此,便继续吧!”晏殊开怀大笑,周围幻境再次变化。


    前有范仲淹上书要太后还政于当今。


    后有晏殊谏阻太后服衮冕以谒太庙。


    姜烟踮着脚趴在马车的车窗上,看着晏殊坐在里面看书,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忍不住感叹:“先生,您和希文先生今天你外放,明天我贬谪,难怪是师生。”


    所以这对师生有什么好互怼的呢?


    还写《上资政晏侍郎书》。


    分明都是一个样子。


    只是一个刚正在外,如今整个开封谁不知道范仲淹那就是铮铮铁骨,申请离京外放后还一天三顿饭似的给仁宗上书。


    一个外柔内刚,看似好像温文尔雅,实则遇到事情说不定能挥着笏板撸起袖子硬刚。


    姜烟站在开封府的城门口目送着晏殊离开。


    这一次,她身边没有任何人。


    晏殊这一去,即将面对的是李元昊建立的西夏国来犯。


    范仲淹此刻还在陈州做通判。


    韩琦前几年高中,去职丁忧,丧期刚满。


    包拯也考中,原本定为建昌知县,却因为挂念父母,申请改为和州监税,在家任职,奉养父母。


    他们都在大宋的茫茫人海中,各自为光,各自发热。


    等待着庆历四年的到来。


    而此时,晏殊的老家又出了一名天资聪颖的孩童,眉眼倔强却下笔有神,正跟着父亲四处宦游,年少时便见识不凡。


    他的名字,叫王安石!——


    作者有话说:①:《浣溪沙·一曲新词酒一杯》晏殊


    ②:《渔家傲·秋思》范仲淹


    ——


    赵祯:看看我!看看我!我呢?我的戏份呢!


    ——


    还有一千,下一章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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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4章 第 254 章 *丰满的北宋,仁宗一……


    景祐三年, 范仲淹因为治水有功回到京师。


    只是回来了的范仲淹没有闲着,在外任官这些年,范仲淹看尽了这开封城之外的悲欢离合,也看见了大宋的弊端。


    其一, 便是冗官。


    “这是什么?”姜烟见他抱着一卷画, 仿佛是什么极为珍贵的东西。


    上朝不是带着笏板就行了?


    范仲淹倒是把笏板插在了腰带里, 姿势和晏殊有的一拼。


    反倒是那个卷轴, 小心的捧着抱着。


    “是天下百官。”范仲淹只这么说。


    姜烟还是一头雾水, 跟着范仲淹往里走。


    走到一半,身边多出一个人来。


    韩琦抱着笏板, 凑到姜烟身边, 小声道:“想不想知道里面是什么?”


    这一年的韩琦在朝中也算??x?是新秀,前一年做开封府推官, 如今拜官右司谏,着红袍, 意气风发。


    二十八岁的韩琦正如当年的范仲淹, 也如当年的晏殊,满是锐色,什么都敢说。


    一旁的范仲淹只沉默着不说话。


    四十七岁,他年纪已经很大了。


    这么多年升迁, 贬谪, 外调,他早已看开了这为官之道。


    用现代的话来说:我就是我,是不一样的烟火。①


    范仲淹就是北宋天空中, 最为特别的一道烟火。


    姜烟没有问韩琦,而是一路跟着上殿。


    范仲淹向宋仁宗进献《百官图》,讽刺在想吕夷简选官不为贤。


    “官家, 这便是我朝官员升迁之图。其中,贤能才子均艰难拔擢,而家世高的子弟,却升迁顺利。臣不知,这竟是我朝的肱股之臣了吗?”范仲淹这话不可谓不讽刺。


    就差没有学着他的老师,拿笏板啪啪的把吕夷简的牙齿打落下来了。


    吕夷简更是连连喊冤。


    坐在龙椅上的赵祯早已亲政,看到这图面上也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能摆出什么表情?


    吕夷简是他近臣,更是亲信。


    范仲淹这么不留情面的当众揭开吕夷简的问题,这不是让他难做?


    更何况,这件事情也绝非一个吕夷简就能做到的。


    这上面一个个,都是大宋这些年的高官士族所为。


    范仲淹这是要打他的脸吗?


    赵祯坐在龙椅上,饶是再来一次,也能被这《百官图》气得说不出话来。


    正如晏殊当年说范仲淹的。


    他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没有错。


    可唯一的问题就在于,范仲淹说得太直白了。


    他铁面无私的将所有问题展露出来,这并非也只有他看得到。


    只是整个大宋,只有范仲淹有那个勇气和胆量,敢这么大咧咧的展现出来。


    一旁的韩琦看着站在中央的范仲淹,眼中既是赞许,又是钦佩,甚至还有那么一点崇拜。


    “包拯就一直很好奇当初范大人是怎么献《百官图》的,现在应当是看见了。”韩琦小声的对姜烟说:“范大人此举,我等佩服,但我等又……”


    后面的话,韩琦没有说下去。


    想也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做到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也不是谁都敢冒着触怒官家的风险去说这些话。


    只是,这件事的结果远超出众人所预料的那般。


    范仲淹和吕夷简不合,这是大家早就知道的。


    废后的事情,范仲淹就带头说得吕夷简哑口无言,如果不是赵祯执意,吕夷简也不能顺坡下驴的给出那么多说法。


    最后堵住范仲淹等人的嘴,也是用官家做挡箭牌。


    如今《百官图》一出,这简直就是撕开了和吕夷简之间的最后一层脸皮。


    吕夷简一众的人参范仲淹,范仲淹这边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上奏机器,唰唰唰连上四本奏折。


    最后更是牵扯出了一群人。


    吕夷简一方的人抓住一点借口,直接宣传范仲淹在朝堂内做朋党之争。


    到此时,事情的焦点已经不是《百官图》,更不在吕夷简的身上。


    而是在朋党,在范仲淹。


    赵祯坐在案后,头疼的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奏本,还有那个记录着范仲淹朋党名单的奏本,更是看得眼睛疼得厉害。


    揉着额角,拍着桌子诉苦:“这件事情,需要闹到如此吗?”


    姜烟凑上前去看了一眼,这些奏本简直像雪花一样飘到赵祯面前。


    为君十几载,他自认是个宽和的君主。


    可范仲淹太过分了!


    “他有什么事情不可以私下同我说吗?我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赵祯苦着脸。


    老赵家祖传的圆脸,在他的脸上更显几分斯文。


    比起幻境里看到过的赵炅,赵祯皮肤更白,如果瘦一点的话,甚至还挺好看。


    姜烟手指点在桌面上,看着赵祯:“私下跟你说,你会听吗?”


    赵祯是“仁宗”不错。


    可他也是有自己想法的。


    如果范仲淹私下给他《百官图》,且不说这不是范仲淹的行事风格,就是赵祯看到了,他会怎么做呢?


    大概就是安抚住范仲淹,然后把这件事情摁下去。


    毕竟,相比范仲淹,吕夷简对赵祯来说更为重要。


    赵祯没说话,显然也是这个意思。


    这也是第一次在朝堂中提出范仲淹这一方朋党的论调。


    这一次争论,牵连甚广。


    欧阳修责备谏官一言不发,尹洙自述与范仲淹是师生关系,愿意跟着他一同被贬……


    只是这些人都被吕夷简所打击,最终范仲淹离开开封的时候,竟然也只有王质和李紘为他送行。


    “希文,若真有朋党之说,我还真愿意做你的朋党,这才是幸事!”王质把自己准备的一点行囊交给他。


    一旁的李紘白了他一眼,低声呵斥:“你还乱说话!”随后又对范仲淹说:“希文,其他人也不是不来,只是……”


    “我都明白。”范仲淹笑着收下他们递来的东西,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次贬谪有多不好,甚至还能面上带笑:“这天下事情,总要有一个人来说。他们心中有顾虑,我没有。我宁可高鸣而死,也不愿沉默着生。”


    “山高水长,一路小心。”


    “对!一路平安!”


    待那两人离开,姜烟陪着范仲淹站在城门下。


    上次,她在这里目送着晏殊离开。


    这一次,是范仲淹。


    姜烟知道,他们都回来的时候,就是北宋第一次新政改革的开始。


    “先生,吕夷简如此,您不怨吗?”姜烟好奇吕夷简,也问过赵祯。


    在赵祯的口中,吕夷简虽有趋炎附势的行为,但他亦是一个有才干的能臣。


    刘太后摄政时,便是吕夷简几次冒着犯上的风险制约太后。


    平日里也提拔有才干的人。


    “吕大人只是做了一个为官者会做的事情。”范仲淹不赞成,也不推崇,但他也不会觉得吕夷简因此就有多奸恶。


    “老师为官,重平衡。他最是不喜欢见到有任何偏倚。吕大人为官,重权利。但又不会做权臣,只是略有那么一点,排除异己,可真要遇见什么事情,他又能提拔对方。而我……”范仲淹握拳,朝着面前的空气猛地冲出一拳:“就是这个拳头。你若是握着拳一直缩手,便会不舒服。我不舒服了,就一定要出拳。有枣没枣,打几下试试。我不信,我这《百官图》不能让官家看出道理来!”


    “姜姑娘,我们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用的方式,走的路不同。所以,何怨之有呢?”


    范仲淹坐上马车,只伸出一条胳膊对姜烟招招手告别。


    一如当年晏殊离开应天书院的时候,他的马车里也传出声音。


    “宁鸣而死,不默而生……宁骥子之困于驰骛兮,驽骀泰于刍养。宁鹓鹐之饥于云霄兮,鸱鸢饫乎草莽。君不见仲尼之云兮,予欲无言。累累四方,曾不得而已焉。又不见孟轲之志兮,养其浩然。”②


    姜烟这次是真的看明白了。


    这贬谪再升迁,升迁再贬谪。


    终究是因为殊途同归。


    无论是晏殊,还是范仲淹。


    亦或是吕夷简。


    他们为得,一直都是大宋,而非本人。


    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


    却不见,之后范仲淹和晏殊,与韩琦对抗西夏?


    又不见吕夷简知人善用,在对抗西夏来犯时,也是力推范仲淹?


    他们不是无用,而是以这洁白傲骨,撑起了北宋的一片天。


    丰满的北宋,仁宗一朝的风骨。


    皆是由这些刚直、不屈的读书人填满,支撑。


    “你明白了?”晏殊站在姜烟身后,方才走远的范仲淹也出现在姜烟面前。


    甚至韩琦也在。


    “天下,是万民的天下。”范仲淹走上前:“而非一人的天下。我等虽不是什么圣人,却愿以血肉之躯筑地垒瓦,也要看这天地悠悠,国泰民安。”


    话音落,背后是一片厮杀战场。


    宋军铠甲皆装备在身,为首的那个更是在脸上戴着一块面具,披头散发,犹如恶鬼修罗。


    西夏李元昊来势汹汹,却最终在文臣武将的配合之下得边疆安宁。


    姜烟望向那些人,想笑,却又笑不出声。


    晏殊后来官至宰相,却又贬谪外放,最后以看病求医之名才回到开封。


    范仲淹一生,贬谪复起,复起贬谪。做过宰相,当过知州,见过开封繁华,也看过民间困苦。


    他推行新政,为后来华夏文脉乘着学院之风,生生不息——


    作者有话说:①:《我》张国荣


    ②:《灵乌赋》范仲淹


    ——


    还有一点,待会儿加更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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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5章 第 255 章 *非常淡定的说:“爹……


    北宋年间的第一次革新, 仅维持一年,便以守旧派的坚持和范仲淹等人的贬谪为失败告终。


    尽管如此,范仲淹提出的学院和完善的科举制度并没有被剔除。


    相反,随着学院的推行, 这次革新的余波甚至影响了往后近千年的时间。


    在晏殊和范仲淹正进行着升迁到贬谪到升迁这个过程中, 蜀地的眉州眉山一户姓苏的人家里有个孩子降生了。


    这是家中的次子, 前面还有一个长兄和姐姐。


    兄长叫景先, 女儿名八娘。


    其实在八娘之前, 还有两个女儿,只是都早夭而亡。


    次子取名苏轼。


    又过了几年, 苏家的长子景先八岁而亡, 次年家中的女主人生下了最后一个孩子,幼子取名苏辙。


    这家也是奇怪。


    男主人当了二十多年富家少爷, 成亲生子后也一如从前,直到母亲去世, 原以为十拿九稳的功名却落了空, 这才收了心思潜心念书。


    “爹,您可真行!”苏轼一家三口出现在姜烟身边,苏轼看着被提溜回去读书的自己,再看看当时还在襁褓里的弟弟, 忍不住叹气:“您自己读书也就罢了, 弟弟才多大?他都听不懂,您还要他来读书。”


    苏辙抬手,颇为傲娇的说:“哥, 你自己不乐意,不要代表我,我暂时还不想被代表。”


    他那个时候只是不会说话, 如果会说话指定能跟着他爹念上两句。


    苏轼抬手搭在苏辙肩头,轻轻摇了一下他:“弟弟!”


    “弟弟听不见。”这么多年下来,苏辙早就看透了这个哥哥的纯真性子,翻着白眼说:“行了行了!你再多说几句,爹就要大扫帚抽你了!”


    说着,对面的苏洵已经提起了院子里用来清扫的大扫把。


    “爹!”苏轼跳到苏辙身后,灵活得和他那个微胖的身材总有那么一点点的违和。


    “你别叫我爹!”苏洵抬手,觉得自己这一身养气功夫都是被这个儿子给折磨出来的。


    谁家小儿如此活泼?


    眉州眉山苏家次子!


    就连姜烟站在三人中间都能深深的感觉到,苏家这快活的氛围。


    “看这些没意思。”苏轼迅速换了话题,摆摆手道:“走走走,姜姑娘,我带你去吃我们本地的美食。”


    苏轼摸着在宽大衣衫下不怎么看得出来的小肚子,满脸怀念的就要带着姜烟去吃好吃的。


    还非常老道的念:“我记得家门口往前走会儿就能遇见个摆摊的老太,她家的凉茶最好喝。再走到前头镇子上,卖花阿娘隔壁摊子的糕好吃。还有猪肉张对面的那家糖水铺子,滋味甚美啊!”


    在明末清初的辣椒传入国内之前,四川并不嗜辣,而从小长在蜀地的苏轼更是喜甜如命。


    这三两句里说出来的几乎都是甜食。


    姜烟眼睛发亮,脚步欢快的要跟着苏轼去吃好吃的。


    身后却突然传来苏洵拿着扫把杆子敲篱笆的声音:“走什么走?这里怎么就没意思?为父苦读,为你们做榜样,这还没有意思?”


    姜烟和苏轼脚步顿住。


    “爹!”苏轼转身,明明父子三人如今看起来的年纪也相差不大,苏洵的白发更多一些。


    可苏轼喊爹的时候,还是让苏洵一张老脸有点绷不住。


    四肢僵硬的看着对面的苏轼,再看看旁边双手交握抬头望天的小儿子,苏洵把扫把放在一旁,也不管了。


    明明小时候还那么孝顺,怎么长大了都这么叛逆呢!


    姜烟没有跟着苏轼在蜀地玩闹太久,很快就到了三苏进京应试的时候。


    此时的开封早已经历过了范仲淹一干人的兴学改革,以欧阳修和范仲淹好友梅尧臣为首,针对时下诗文改革的运动正在进行着。


    尽管苏洵好友向欧阳修举荐无果,但随着这父子三人进京,很快就掀起了不小的讨论。


    第一场考完,姜烟学着那些书生身边书童的样子给几人打扇子。


    “怎么样?”她刚才可是看得清楚,这三个人走出来都是雄赳赳气昂昂的,只要有眼睛,就能看出这绝对是三父子。


    苏洵只是谦虚一笑,示意姜烟不用给他扇风,说:“尚可。”


    苏辙看了姜烟一眼,年轻了的面容里透着拘谨和藏不住的傲娇:“还不错。”


    随着姜烟看过去,苏轼直接上前一步站在了扇子风下,吹得衣衫都稍稍飘动几下:“那我写得是相当不错!‘尧、舜、禹、汤、文、武、成、康之际,何其爱民之深,忧民之切,而待天下以君子长者之道也……当尧之时,皋陶为士。将杀人,皋陶曰“杀之”三,尧曰“宥之”三……’妙啊!我写的真妙啊!”①


    旁边被挡住了风的苏辙听完了苏轼背下来的整篇,仔细琢磨后猛地抬头,一把拉住苏轼:“哥,尧?”


    “对啊。怎么了?”苏轼认真的反问,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刚才说的有什么错。


    再旁边一点站着的苏洵都笑不出来了。


    捻着胡须的手抖了又抖,低头望着自己刚刚不小心扯断的几根胡须,苏洵深呼吸几口,上前一步拉着苏轼的衣袖,声音都颤抖起来:“儿啊!你再仔细想想,你真是这么写的?”


    苏轼认真点头:“恩啊!”


    “怎么了?”姜烟打着扇子,听得一头雾水。


    苏辙的性格更像苏洵,平日里并不似苏轼这么欢快明显,但遇到了事情也忍不住跳起脚来:“哥,是周公!什么尧啊!你用的是《礼记·文王世子》里的典故,是周公啊!”


    苏轼这才一拍脑门:“哦对!是我记错了!”


    姜烟在旁边都听傻了。


    怎么?


    苏轼考科举还能记错典故?


    如果姜烟没有记错的话,他们这些可靠策论最要紧的就是言之有物吧?


    “不过应该不要紧吧!”苏轼摸着下巴,自顾自说:“我觉得写得挺好的,而且那个典故也不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毕竟,也不是谁都像我弟弟这般聪慧过人的。”


    苏辙一记白眼要翻上天,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只盯着苏轼半晌,最后恨恨的转身:“爹,你管管他啊!”


    结果旁边的苏洵也摸着下巴,仔细斟酌着苏轼之前背出来的策论,最后做出结论:“你哥的策论的确写得不错。自然清新之风恰好与此次主考和小试官的风格,只是一个典故,却不会影响太多。”


    这还是要看中心思想。


    苏轼这片策论其他的都没问题,哪怕是典故记错,那旁人也不见得都能记住这些典故,想来不会去深究这个问题。


    姜烟在旁边听得眨眨眼,那苏轼这情况就是,高考作文没有写走题,但是自己写错了举例的主人公。


    然后……考了个第二名。


    最重要的是,原本苏轼这篇策论应该是第一。


    只是主考官欧阳修在批阅的时候误以为这片策论是自己的弟子曾巩所作。出于避嫌的想法,就将这篇策论改为了第二名。


    苏洵不曾上榜,但同一张名榜上,兄弟二人齐中,名次还都不低。


    苏家兄弟本就在京师小有名气,如今更是名声大涨,一时间整个开封府都在议论这兄弟二人。


    甚至还有人觉得待第二场考试结束,大家都不用等结果了。


    第一和第二,亦或是前三,定然有这兄弟二人的一席之地。


    姜烟捧着一碗冰雪冷元子,坐在旁边就看见苏轼苏辙兄弟俩出门犹如现代的明星出街。


    那是一路上都被人认出来不说,这伙人请喝个酒,说几句诗文,那伙人邀来饮个茶,说几句文章。


    别说苏辙想跟苏轼说话,姜烟这个一般可以无视幻境中一切的人都插不进一句话。


    吃完最后一颗元子,姜烟再看这对兄弟,由衷叹道:“你们就是北宋这一年的顶流了吧。”


    别人家也不是没有兄弟一起考试的。


    但要么是兄长考了多年,再和弟弟一起中,要么便是一个中,一个不中。


    这兄弟俩,都是第一次应考,齐齐高中。


    尤其是苏轼的文章更是得到了欧阳修的赞许。


    想来晏殊也没有想到,他当年只是颇为看好的一个年轻人,如今也已经成为了其他年轻人所崇拜的对象。


    苏轼在现代几天,已经很能理解“顶流”是什么意思了。


    捏着一块梅子姜轻轻晃着头说:“夸奖,夸奖!”


    对??x?面的苏辙只是微微勾唇,没有说什么。


    至于没有考中的苏洵,其实也没有多难过。


    他本就是二十七岁才发奋读书,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落榜。


    但这一次绝对是苏洵最高兴的一回。


    他乐呵呵的给苏轼又点了一盘糖荔枝,还给苏辙要了个水饭,笑眯眯的看着两个儿子,喜悦之色溢于言表:“这第二场也结束了,你们考得如何啊?”


    姜烟也好奇,左看右看,还伸手悄悄的去摸苏轼面前的糖荔枝。


    新鲜荔枝她吃过。


    荔枝蜜饯还是第一次。


    摸了半天也只摸到了一块桌板。


    再抬头就看见苏轼端起了碟子,一颗接着一颗的吃着,很是自信的对苏洵说:“爹,你放心。针砭时弊,虽言辞上略有些锋利,可定然是没问题的。”


    苏洵捋须,满意的点头。


    又听苏轼大约的复述一遍,仔细想了想,确定没有再用错典故,这才望向身边的苏辙。


    苏辙等着自己的水饭上来,回头望了一眼店家,再见父亲的目光,只非常淡定的说:“爹,我把官家骂了一顿。”


    苏洵:……


    手上又多了几根胡须——


    作者有话说:①:《刑赏忠厚之至论》苏轼


    推迟考试时间这个,我没有找到史料,只有传闻,所以没有写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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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6章 第 256 章 *王安石手都快挥出残……


    “爹?”苏辙偏头看老夫妻。


    疯狂炫糖荔枝的苏轼也看过去:“爹?”


    姜烟捏着勺子, 看对面已经呆滞了的苏洵,好心道:“原来再来一次也会被你们兄弟俩给吓个半死。”


    苏洵松开手,掌心落下几根胡须飘落在地上。


    他是真没想到啊。


    一个在考试的时候用典故却记错了主人公,一个在考试的时候把皇帝骂了个狗血淋头。


    纵然相信他们父子绝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就被官家论罪, 但柳三变的前车之鉴还在, 这个臭小子怎么敢啊!


    苏洵大概是因为在幻境, 又已经经历过一次, 对苏辙说:“你爹我一向觉得, 孩子之间你年纪最小,却是最稳重的一个。”


    说话的时候又看看在旁边吃糖荔枝, 还一手托腮望自己的二儿子。


    父亲总是希望看见孩子是开心快乐的, 一辈子无忧无虑。


    可有的时候太无忧无虑了,也挺让人糟心的。


    苏洵拍拍苏辙的肩膀, 叹道:“可没想到,你太有担当了!真的, 太有担当了!”


    姜烟在对面听得发笑, 一张脸憋得都要扭曲了。


    苏洵这阴阳怪气的架势,再配上苏辙和苏轼那两张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但颇为自豪的脸,看着实在是太好笑了。


    只是,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尽管苏辙在策论中将赵祯骂得狗血淋头, 但最后还是得了进士功名。


    兄弟俩虽名次不耀眼,可这兄弟同榜做进士,依然在开封传为佳话。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父子、兄弟要在京中大显身手的时候, 三人却又一齐离开开封。


    路上,苏洵很是落寞。


    苏辙沉默着不说话,有了时间就去抄书, 哪怕坐在船上也是如此。


    往日一派乐天的苏轼更是几次在船尾暗自落泪,被江风吹得眼睛不红了,这才回去。


    姜烟也是一身素淡的衣裳走到船尾,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就听苏轼自己说:“母亲与我,如明灯。”


    “幼时,母亲便教我们兄妹几个读书。后来,兄长走了,母亲身边只有我、子由和八娘。我第一次背诗,第一次写字,都是母亲教我的。”


    姜烟在他们的幻境刚开始的时候也见过程夫人。


    那是一位初见只觉得温和,平易近人不说,更是让你会下意识全身心去信任的人。相处久了,又会发现藏在那做什么事情都不疾不徐的身躯中的坚韧。


    苏轼的姐姐苏八娘其实也有几分程夫人的风范,只是比起程夫人,八娘……


    姜烟没有继续想下去,只静静的听着苏轼说话。


    他坐在船尾两条腿都伸出了船舷外,看着远山江面,还有水鸟飞过。


    “不知,母亲有没有收到我和弟弟高中的消息。八娘的事情过后,母亲就难过了许久。程家是她家,八娘也是她的女儿。或许……我们不该这么着急进京,多陪在母亲身边,她也不会……”


    苏轼低着头,泪水从鼻尖落下,双手紧紧抓着衣袍,手背上的青筋突起:“八娘的事情,就算闹,也不该让母亲知晓的。”


    他与父亲带着子由冲去了程家,他们是读书人,做不出打砸的事情,却对外与程家断绝了关系。


    这件事情闹得太大,两家相识的朋友都上门来劝,更有不少人劝到了程夫人那里。


    一边是娘家,一边是丧女之痛。


    程夫人内心哀痛又愧疚。


    偏偏在他们父子面前还要做出坚强的模样。


    “姜姑娘,你可知在幻境里再见到母亲和八娘,我有多高兴?我这半生,其实没有什么遗憾。可若能重来,我定然不会让父亲同意与程家结亲。我苏子瞻的姐姐,文采斐然如文姬在世,程之才他不配!”


    “八娘若是好好的活着,母亲自然不会哀痛之下染病。”


    姜烟不知如何安慰这船上的三个男人。


    只跟着他们一路回到眉州眉山城。


    丧事有条不紊的办着,来吊唁的人也会说几句苏家二子在京城的风光,只是大家心里都有数,只提了几句便不再多说什么。


    待夜深,苏洵坐在庭院里沉默着望月。


    “老泉先生。”


    苏洵看过来,他在幻境中的模样已经与在现代时候的差不多。


    姜烟从前以为,苏洵看起来比苏轼和苏辙要老,是因为他年纪大。


    可现在想来,并不是如此。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会因为难过而生出许多白发。


    一夜白头或许夸张,但并不是假话。


    “我从未想过自己还能在后世留名。本是个浪荡子,读书只读了一半便觉得自己非是常人,一片傲气下浑浑噩噩的过日子。”苏洵像是在给姜烟告别,又像是在诉说自己的这半生,靠在椅背上,抬头望月。


    “若非夫人,我不会是如此的。”


    苏洵很清楚,苏家能有今日,并不是自己的功劳,而是程夫人。


    “可我因八娘之事,不与她商议便与程家断交,伤了她的心。”


    苏洵不知道苏轼在回来路上与姜烟说的话,只说:“姜姑娘,多谢你让我知晓,原来我这般无用之人竟也有青史留名的一日。也多谢你的幻境……”苏洵说着起身,脚步走得不是那么稳:“让我在人生的弥留之际,可以再次见到从前的家,与夫人在一起。”


    苏洵五十八岁那年在开封离世。


    死前留下遗言,要与妻子合葬。


    他这辈子,考科举,扬文名,修族谱,对得起苏家的列祖列宗。


    唯独亏欠程夫人。


    而今,就让他留在幻境中的苏宅吧。


    “你们还年轻,都走吧!”苏洵背对着姜烟摆手,故作深情也好,迟来的亏欠也罢,他此刻不想走了。


    只是再走出眉山,幻境中的时间却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比起范仲淹兴学引发的动荡和针对吕夷简而引起的朋党论。


    北宋时期最动荡的熙宁变法,开始了!


    此时苏洵已经离世,苏轼和苏辙兄弟俩守孝期满,一路赶回开封的时候,这里的一切都与他们离开时完全不同了。


    因为与王安石的政见相悖,苏轼恩师欧阳修等人都遭受贬谪。


    一时间,开封对他们来说,竟然有种物是人非事事休的荒诞。


    对于变法,兄弟俩态度大同小异。


    尤其是对于青苗法。


    苏辙与王安石一派颇有交往,还曾在王安石面前说过青苗法的一些见解,也曾得到王安石的认可。


    “青苗法并非不可,只是事有轻重缓急,与其纠结此事,不如放眼当下。国库空虚,岁币连年,应当想办法如何丰足国库,才能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擅自将钱财交于百姓,若百姓花得不当,又如何?若那小官小吏借此机会做弄鬼之事,又如何?那青苗法的初衷,便成为了百姓的负担。”


    苏辙不仅不同意,??x?甚至还写了一份《制置三司条例司论事状》,就差没有指着王安石的鼻子说他的办法不行了。


    王安石都快气疯了,如果不是被人拦着,还准备给苏辙治罪。


    苏辙说完也知道自己得罪了王安石,自请外放,由此也开始了苏辙未来几十年一贬再贬的开始。


    只是,有了弟弟的前车之鉴,作为哥哥的苏轼也毅然反对王安石变法,因此得罪王安石,学着弟弟的操作,苏轼也先一步自请外放,不等王安石收拾他,他就自己收拾收拾去了杭州。


    “你!”苏辙看着苏轼的这些操作,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朝堂上的王安石,再指了指苏轼,最后憋出一句:“你少说两句能怎么样?”


    都有了自己这个例子,就算是要上书,委婉点能怎么样?


    就怕王安石不盯上他吗?


    苏辙偏又了解自己这位兄长,所以在听到苏轼真诚回答:“能抓心挠肺的不舒服。”之后,苏辙好似一个被怼得失去了生活希望的弟弟,无奈的挥着手回他。


    “走吧!去杭州修你的西湖去。”


    若不是父亲临终前要他们兄弟俩携手互助,兄弟齐心,苏辙都想打开他哥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都是糖荔枝吗?


    “姜姑娘也一道去吧。我这儿幻境没什么好看的,无非是一些官场打交道罢了。”


    姜烟看着苏辙的背影,硬生生看出了一股操劳过渡苍老的感觉。


    “那我……走了。”姜烟说着,再看看站在朝堂里的王安石,对方刚跟苏轼吵了一架,谁知道苏轼暗戳戳在王安石耳边说出了那句制胜法宝,现在多看苏轼一眼都觉得眼睛疼。


    王安石手都快挥出残影了,就是要姜烟跟着苏轼走,赶紧走!


    出城的时候,苏轼这才叹气:“当初走的时候,子由早就被贬去了陈州,也没几个人来送送我。”


    姜烟挑眉,后仰着从在车窗探出去半个身子,看向城门口那几个来送苏轼离开的人。


    沉默片刻,问:“您还要几个人来送?”


    苏轼笑得开怀,颇为得意的对姜烟说:“我人缘不错,总该再来几个才是。”


    然后又自顾自道:“王大人在幻境中竟然待我如此真诚,方才在幻境中道别的时候,热情如斯!”


    姜烟喝水差点给呛死,惊诧的看着苏轼好半天,希望从苏轼的脸上看出那么一丁点的阴阳怪气都可以。


    但没想到,他是认真的!


    果然。


    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


    作者有话说:幻境里:


    王安石:#@@#¥@*&¥#!!!


    苏轼(小声):王大人,你不洗澡~


    王安石(疯狂挥手)(内心OS:走,你赶紧走!!!)


    苏轼:他好舍不得我!


    ——


    不用怀疑,苏轼就是这样一个看谁都是大好人的甜系词人。


    下一章,苏轼给杭州旅游局贡献kp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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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7章 第 257 章 *臣欲乞纳在身官,以……


    “王安石这么针对你, 你就一点都不生气?”


    姜烟也不知道苏轼是怎么看出依依不舍的,但自这之后,苏轼因为反对新法,几乎半生都在地方徘徊, 更是一贬再贬。


    现代称得上旅游胜地的地方, 在几百年前的宋朝就是穷山恶水。


    第一次去杭州, 也不过是因为苏轼早有准备, 自己提议才能去个好地方。


    苏轼握着书卷, 单手托腮:“王介甫是坏人吗?”


    姜烟摇头。


    熙宁变法有不可取之处,但王安石变法的目的是好的, 若是成功, 或许真的可以对北宋有力挽狂澜之效。


    从科举,到军事。从民生, 到官僚。


    熙宁变法都有触及。


    为得,无非是国富民强。


    只是王安石忘记了朝堂的蝇营狗苟和底层虫豸的贪婪, 他的新法从原本救世的良策, 反倒成为了朝堂倾轧的工具,底层虫豸灵活欺压百姓的利刃。


    “既如此,我为何要怨?”苏轼摊手,只在说一件最为自然的事情:“正如你现在问我, 是否怨王介甫一样。因为你如今同我站在一处, 自是觉得我离开京师去往杭州是苦。可你若是站在王介甫的一旁,看到的也会是新法好处,他的身不由己。”


    “这世间自当有此大丈夫, 行旁人所不敢行之事。如当年的希文先生,也是如今的王介甫。但也会有我这般,说旁人不敢说之语。还是如当年的希文先生。我们所求是一处, 又不是什么你死我活的敌人?”


    苏轼轻笑,对于自己的贬谪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反倒是颇为期待王安石的变法会给北宋一个怎样的不同。


    当然,他也会忧虑其中不妥之处的实施又会带来多少坏处。


    在这样的憧憬和忧虑下,苏轼到了杭州。


    “我上一次在幻境中来杭州,还是在清朝和洪升一起。再上一次,是跟着白居易。”姜烟望着还能从残存的建筑中看到从前的痕迹。


    西湖水清,白堤犹在,不见当年白乐天。


    姜烟与苏轼同游西湖,饮酒看荷花。


    虽然现在还没有后世十里荷花的美景,雷峰塔却已经伫立在夕照山上。


    姜烟在船上指着雷峰塔,给苏轼讲起了自己小时候看过的《新白娘子传奇》的剧情。


    苏轼听得津津有味,嘴后更是直接躺在船头,脱下鞋袜将脚浸入清冷的湖水中。


    望着远处洒在湖面的粼粼波光,举起酒杯对着雷峰塔,也对着面前的荷花:“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①


    姜烟也喝得有些迷醉,听到苏轼背诗就皱起脸,满是痛苦表情的用筷子敲小桌:“别念了!必背课文又多了一首你知道吗?这还是必考题。期中考,期末考,班上小考,就没有漏过你这句!”


    “朝曦迎客艳重冈,晚雨留人入醉乡。此意自佳君不会,一杯当属水仙王。”苏轼乐呵呵,醉酒后脸颊上还有两团明显的红晕。②


    姜烟撑着脑袋仔细听了会儿,满意的点头:“这首没学过!”


    高兴完,又是一脸痛苦:“没学过的还有这么多?”


    待这两人清醒,苏轼在杭州的两三年时间早已过去。


    在任期间,苏轼也曾治理从唐朝李密时留下的六口井的水利问题,只是不等出结果,他又被调任密州,不过三年,再调任徐州。


    姜烟穿着蓑衣,裤腿被拉得高高的,却仍旧是伸腿出去就踩了一脚黄泥。


    跟着苏轼艰难的走在徐州城门附近。


    她从前还不是那么了解父母官到底是什么意思。


    跟着苏轼走的这几年算是清楚了。


    父母官,那就是什么都得做。


    就连这治水,也是父母官的职责。


    他们才到徐州,不久就遇见了黄河水涨,洪水直接将徐州城给包围了。


    一时间城内人心惶惶,城中富户更是收拾家底打算逃出徐州。


    “这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冲入城内,一旦洪水入城,那城中百姓损失怎么办?”


    姜烟看着上涨的洪水,在这么下去,徐州城危。


    他本就是受排挤才连着转了这么多地方也不曾回京师,如果徐州城再出事,以姜烟经历了这么多朝代的经验,就算不会论罪,这仕途也差不多到头了。


    尽管知道苏轼会度过这次徐州洪水,姜烟看着身后一城百姓,再看前面穿着蓑衣的苏轼,同样是两脚黄泥,鬓边已经能看到若隐若现的银丝。


    谁也没有姜烟可以这么直观的意识到,苏轼真的老了。


    可他依然是当年杭州西湖上饮酒泛舟,念着“欲把西湖比西子”的苏子瞻。


    “我前些日子便已经派人在城外修筑了长堤,城墙也做了加固……”苏轼望着外面翻滚着仿佛在时时叫嚣的洪水,语气坚定道:“吾在是,水绝不能败城。”③


    说罢,毅然回城。


    姜烟扶着城墙艰难的跟在苏轼身后,黄泥湿滑,走一步不仅要担心滑倒,还要小心黄泥里的小石块会不会划伤脚。


    比起姜烟的艰难,前面的苏轼却走得异常坚定。


    安抚城内百姓后,又组织城内善水性的百姓,划船出城在四处做小队救援。


    不仅如此,苏轼又马不停蹄的前去寻找徐州禁军,要求禁军一同抗洪。


    姜烟??x?这一路跟着,因为系统的缘故,她并没有在洪灾中遇到任何危险。倒是苏轼那双脚,在水里泡得不成样子不说,还满是伤口。


    军民一心的抗洪画面,如果不是这些人都穿着古代的衣服,划着小木船,姜烟几次都要以为是在看现代抗洪。


    “先生,洪水还有多久才会退?”姜烟端来一杯热茶给苏轼,和他一起站在徐州军民一起挖出来的大堤上看外面的洪水。


    这几十天来,苏轼就差没有在这大堤上搭个茅草屋了。


    苏轼端着热茶,胡子拉碴,面容憔悴,可那双眼睛却带着璀璨的喜色:“快了!”


    的确很快。


    连朝廷都揪心的洪水,在苏轼带领整个徐州百姓和徐州禁军的抗洪七十余天后,洪水退去,徐州城保住了。


    苏轼站在大堤上,感受着身后徐州百姓和士兵们的欢呼,直到所有人都离开,这才不顾形象的擦着汗坐在地上,然后抱着满是各种伤疤,泡得皮肤都快烂了的腿可怜兮兮的说:“以形补形,这次没两个猪肘子,我是过不去了!”


    姜烟原本看着洪水退去和身后百姓欢呼而引起的豪气,在两个猪肘子面前荡然无存!


    “先生啊!你是文豪,是治水英雄,能不能一口气提起来?”姜烟也累得不行,她虽然没受伤,可洪水蔓延下,整个徐州城都变得潮湿不已,两只脚一直泡在水里,怎么可能舒服得起来?


    干脆坐在苏轼旁边,又看了眼他那两只脚,心中也很是震动。


    在徐州之前,姜烟一直觉得苏轼是词人,是乐天派,还是美食家。


    却从来不曾将苏轼与治水英雄并列。


    更没有想过,一个张口是吃,闭口也是吃的大吃货,在徐州抗洪的这七十多天,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却一句抱怨也没有。每天闭眼是抗洪,睁眼是百姓。


    姜烟忍不住道:“出了幻境,再请你吃烤猪蹄。”


    “当真?”苏轼猛地坐直,转身看向姜烟,满脸胡子却能看出他扬起的唇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还有上次,姑娘也说要请我吃好吃的,却没来得及。”


    “一起一起!”姜烟无奈,挥着手道。


    结果手腕被他猛地抓住,然后两掌拍在一起:“说定了!烤猪蹄!”


    苏轼乐呵呵的从他那个暂时住的草棚子里找出干净的鞋袜穿上,高兴得还哼着歌儿。


    姜烟呆愣愣的看着自己那只手,好半天才磨着牙说:“苏子瞻,你抱过脚的手没洗啊!”


    苏轼:!!!


    茅草棚里一时间就看到两个你追我赶的身影,前面那个还一蹦一蹦的,一手拿着鞋,一手拎着袜,口中大呼:“姜姑娘,你不能因为这个,就扣了我的猪蹄儿!”


    姜烟:“啊啊啊啊!你别跑!”


    洪水虽然过去,可苏轼并没有因此懈怠。


    不仅在徐州城外修筑河堤,还在徐州被毁得最严重的东门修筑了一座城楼。


    取五行相克的土克水之意,示意工匠将城墙涂抹成黄色。


    这座城楼也因此被取名为“黄楼”。


    黄楼建成,恰逢重阳,苏轼与徐州官员一同登上黄楼庆贺。


    姜烟对苏轼治水的功绩知道的不多,但这也能理解。


    他文采斐然,只写过的诗词便足够在灿烂的华夏文明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比起这些,他为官的政绩好像显得没那么出色。


    可看着远处的长堤,还有这座黄楼。


    姜烟猛地想起在之前查资料的时候,曾看到过这样一句“自公去后五百载,水流无尽恩无穷。”④


    当时走马观花的看了一眼,并没有记得太清楚。


    直到看到眼前这一幕,才想起了那一段记载。


    倒推时间,想来说的就是苏轼了。


    自他后,徐州城五百年间虽不断有水患发生,但城内却始终无虞。


    就是因为,有这条长堤的存在。


    “去年重阳不可说,南城夜半千沤发……岂知还复有今年,把盏对花容一呷。莫嫌酒薄红粉陋,终胜泥中事锹锸。黄楼新成壁未干,清河已落霜初杀……”苏轼乘着酒兴,在黄楼登高望远,作下长诗。


    姜烟正感慨万千,就听苏轼突然叫自己。


    “姜姑娘,你看那片云!”


    姜烟顺着苏轼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大块白软软的云。


    “像不像你答应我的烤猪蹄?”苏轼小声问。


    ……


    苏子瞻,你是不是对感动过敏?!


    去年治水命都快没了。


    今年登高还能记得烤猪蹄!


    就算这是幻境,你是不是也过于乐观?


    ——


    然而,这次乐观后,苏轼很快就迎来了人生重要的转折点。


    事实上这些年,苏辙也一直被贬谪,在各地打转。


    与姜烟在现代各种公众号上看过的“捞哥哥”并不同,这兄弟俩早年的仕途就没有好过。


    而朝堂上,王安石因新法之事得罪了诸多守旧派,更是与司马光你来我往,唇枪舌战的争辩过多次。


    可再怎么坚持,也比不过天降大旱。


    这原本只是一场自然灾害,却被加以利用。守旧派的郑侠献上《流民旱灾困苦图》,要求罢免王安石。


    太皇太后和太后也像宋神宗哭诉“王安石乱天下”。


    罢相与再次拜相的这几年间,王安石的变法派早已四分五裂,加之长子王雱病故,王安石悲痛下向神宗请辞,在金陵长居。


    这一切,原本与苏轼无关。


    偏他在徐州调任湖州后,一时情绪激昂,在给宋神宗的《湖州谢表》中,有失当言论。


    轰轰烈烈的乌台诗案,就此登台。


    姜烟看着幻境再度变化,这次她跟着苏轼蹲了大牢。


    两人在牢狱里捏着干秸秆,望着紧锁的牢门,也不知道是第多少次的叹气。


    “万万没想到,我在现实世界遵纪守法,在幻境里反倒跟着您蹲了一回大宋的监狱。”姜烟捏着干秸秆在手指上打转:“您当年的心情也如现在这般吗?”


    苏轼把手里三根秸秆编辫子玩,果断摇头:“怎么可能?我当时都快吓死了!”


    “这天下,谁禁得起如此逐字逐句的查?明月几时有都能说出个一二三四处的不对,我就算是在大街上打个喷嚏,有心人也要说我那口水喷溅在地上,就是落在了官家的脸上。我又不是包拯包希仁!”


    苏轼此刻知道是幻境,才能这么镇定若素,对姜烟说:“尤其是知晓子由那傻子竟然以官职救我,我便更害怕了,怕牵累了他!”


    “我乐天知命,却并非什么也不懂。官家是要处死我吗?不过是有人煽风点火,我的一举一动都是错罢了。这些年朝堂上有关新政的事情你来我往,王老大人都败退去了金陵,我亦不过是其中一个小卒子而已。我只怕子由这么牵扯进来。”苏轼这秸秆辫子编不下去了,熟练的把三根秸秆塞进后面的床铺下,念起了他后来才知晓的那篇《为兄轼下狱上书》。


    “……臣早失怙恃,惟兄轼一人,相须为命。今者窃闻其得罪逮捕赴狱,举家惊号,忧在不测……臣欲乞纳在身官,以赎兄轼,非敢望末减其罪,但得免下狱死为幸……”⑥


    他记性很好,少时便有过目不忘之能。


    苏子由写的那么多文章,他唯这篇记得最是清楚。


    苏轼靠在墙上,望着紧锁的牢门,轻笑:“傻子!”——


    作者有话说:①:《饮湖上初晴后雨·其二》苏轼


    ②:《饮湖上初晴后雨·其一》苏轼


    ③:《宋史·苏轼传》


    ④:《赋黄楼送李伯贞》吴宽


    ⑤:《九日黄楼作》苏轼


    ⑥:《为兄轼下狱上书》苏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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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8章 第 258 章 *张怀民到底睡没睡?……


    写下这篇《为兄轼下狱上书》的苏辙, 此时也并非是什么高官。


    这篇上书被宋神宗看到后,不仅没有因此感怀。相反,还将苏辙贬去做筠州酒监,并且五年内不得升调。


    乌台诗案并没有因此停下。


    对苏轼的讨伐也不止于此。


    他曾经写下的诗篇, 被人从四面八方搜集而来, 送至御史台。


    苏轼更是被通宵审讯。


    姜烟只是在幻境里都难以忍受。


    那些搜寻来的大多诗篇, 苏轼都承认了对新政的不满。


    这一百多天的审讯中, 苏轼也几次差点承受不住。


    更是在狱中写下了两首留给苏辙, 堪称遗言的诀别诗。


    “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来生未了因??x?。”①


    “百岁神游定何处, 桐乡知葬浙江西。”②


    宋朝立国百年, 因诗作文字而身处死牢的,苏轼是第一人。


    当看一个人不对的时候, 那个人连呼吸都是错的。


    姜烟看着在监狱中瘦得锁骨突出,衣袍愈发宽大的苏轼, 几次启唇都不知道说什么。


    又能说什么?


    宋神宗因苏轼承认对新政和对朝廷的讽刺, 几次大怒要将苏轼治死罪。


    不少与苏轼政见相同的官员与变法派的官员都上书神宗,劝谏宋神宗不要杀了苏轼。


    而这其中最为讽刺的是,往日那些与苏轼书信来往,互为知己的那些人, 竟然没有一个为苏轼求情。


    反倒是湖州、杭州和徐州的百姓为苏轼做道场, 期盼他能安然无恙。


    曹太后、宰相吴充也曾出面为苏轼求情。


    最后,是在王安石从金陵快马加鞭上书的奏本里,一句“安有圣世而杀才士乎?”的质问下, 这由苏轼起,牵连了数十人,苏轼更是几次在死亡边缘徘徊的乌台诗案宣告结束。


    苏轼离开大狱的那天, 阳光很好。


    苏辙站在监牢门口焦急的等着苏轼出来。


    一见面,苏轼刚要说话,就被大步上前的苏辙捂住了嘴。


    “你能不能……”苏辙看着苏轼,好半天又松开了手,扶着他走出去:“这些日子如何?维康这些天来为你四处奔波,我前些日子赶来,看见那孩子都瘦的不行。”


    说完,苏辙又看看兄长。


    从前好吃鲈鱼甜食,吃得心宽体胖,虽衣衫能掩住几分富态,却看起来并不痴肥。


    比起如今这风一吹,衣袍下好似只有一把骨头的样子也好得多。


    苏辙说不出话来。一旁的苏迈赶忙上前搀扶苏轼,看了一眼苏辙,又开始交代这小半年来发生的事情。


    “王诜大人因不及时交出与您的书信还泄密通知,加之与公主的事情,被削除了官职和爵位。王巩大人被贬去贬到宾州……”苏迈说着,又看了眼苏辙。


    乌台诗案至此落幕,司马光、黄庭坚、张方平等人都是罚铜为惩处。


    但王诜、王巩和苏辙,才是被牵连的人中,惩处最为严重的三人。


    姜烟见苏轼神态落寞,只握着苏辙的手不放,小声说:“王诜宠妾灭妻……”


    可说到一半,又说不下去了。


    不管是因为什么,乌台诗案总归是因他而起,也拖累了不少人。


    无论是否是苏轼有意,结果如此,姜烟说再多的借口也是无济于事。


    “无妨。”苏轼长长叹气,被许久不曾打理的胡须遮掩的唇角带着些许淡笑:“能活着就好。”


    大家都能活着,这便好了。


    只是苏轼也没有机会休息,他虽出狱,却被贬为黄州团练使。


    黄州不算什么苦寒之地,但团练使的职位却是毫无实权。


    姜烟听苏辙解释了团练使的职位和日常要做的事情后,好半天憋出一句:“那这跟保安队队长有什么区别?”


    只是保安只负责一个小区,团练使的范围稍稍大那么些而已。


    也难怪自乌台诗案后,苏轼对仕途便是心灰意冷。


    兄弟二人分别,苏轼去黄州,苏辙回筠州。


    姜烟原以为会看见一个黯然神伤去黄州的苏轼,可走到半路,他又恢复了从前的样子。


    “坐在船上垂钓?”姜烟见他还是喜欢坐在船尾,也跟着坐过来,再看那条被水流拖着的鱼线,这能钓鱼?


    “钓不钓得到,看老天,看鱼儿赏不赏脸!”苏轼打理了胡须,看起来清爽了不少,只是双颊凹陷。


    虽不至于形销骨立,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一百零三天里受的苦,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养起来的。


    待到黄州,苏轼倒是去领了团练使的职位,随后就带着家人在黄州住下,还在城东找了一片坡地开垦。


    “原来,这就是‘东坡先生’的由来?”姜烟指着那片坡地,肩上扛着锄头,满脸震惊。


    她一直以为“东坡”有什么深奥的寓意。


    结果,就是城东的一块坡地?


    苏轼扛着锄头就上前,力气倒是用得很大,却咬着牙才能拔出锄头。


    然后用憋着力气的声音装作轻松的样子说:“不然呢?难不成还是因为东坡肉?”


    姜烟轻哼,也学着慢慢锄地:“那也说不准。毕竟,东坡肉也是在黄州开始的。”


    再看自己握着锄头的手,忍不住叹:“我在别人的幻境里做过这些吗?苏轼简直是魔鬼!从小背课文就算了,幻境里还要帮他种地!”


    最要命的是。


    苏轼没说,姜烟自己主动去干的!


    这大概就是,人格魅力吧!


    在黄州的不仅有东坡肉,还有那个男人!


    苏轼在黄州四年后,黄州又来了一个被贬的人。


    此人心性豁达,对于被贬之事并没有多少颓丧。相反,还借着这个机会在黄州四处游历。


    苏轼得知来了位如此合他性格的人,提着刚买的酒,十分熟稔的就要与对方一起吃饭喝酒。


    倒上两杯酒,再就着一个小菜,两个人说得不亦乐乎。


    直到对方喝醉,趴在桌上不动,苏轼醉红了脸,伸手推了推对方:“梦得?梦得!醒醒,去房里休息。”


    见对方不应,苏轼又拉着他的一条胳膊:“张梦得!”


    姜烟坐在旁边的大石头上,看这两个醉鬼好笑,盘腿坐好,说:“你们很熟吗?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你还有这么要好的一个朋友?”


    “不熟啊。”苏轼抱着酒坛子,试图将男人拉起来:“我们今天第一次见。”


    “张梦得,你起来啊!”苏轼醉眼迷离的看了看怀里的酒坛子。


    果断放下酒坛子,开始双手去拉已经喝得不省人事的男人。


    随后感叹:“张怀民,你酒量也太差了吧!”


    坐在大石头上还在惊叹苏轼交友迅速,刚见面就能跟人吃饭喝酒的姜烟听到这个名字,差点从石头上摔下来。


    “他?”


    姜烟哧溜站起,指着醉鬼一号:“张怀民?你不是叫他张梦得吗?”


    醉鬼二号苏轼也喝了不少,脸上两坨红晕,微风拂过,吹得他下巴的胡子也跟着飘逸的抖了抖。


    一字一句,透着醉意对姜烟说:“张怀民,字梦得,又字偓佺!”


    可可爱爱的歪着头拍胸口:“我,苏子瞻的好友!”


    姜烟从石头下来,着急忙慌的要往外走,她得看看这里是不是承天寺,刚才进门太快她忘记看了。


    走的时候还不忘吐槽:“认识了一天就成好友了?我真是低估了你的交友极限!”


    走到门口看清楚那三个“承天寺”的大字,姜烟再回来的时候双眼放光的盯着已经醉倒的两人,盯了整整一夜!


    之后,苏轼和张怀民更是相携游览了不少地方。


    都快被苏轼踩熟了的赤壁山,更是带着张怀民去了好几次。


    “姜姑娘,你最近很不对劲!”苏轼下山的时候凑到姜烟身边,小声的说:“你最近,总是蹲在我房间门口作甚?”


    姜烟自从知道眼前这人是张怀民之后,整宿整宿的不睡觉。


    反正这里是幻境,她不睡觉影响不大。


    比起睡觉,姜烟更想去看名场面。


    “没什么,最近月色挺好的。”姜烟抬着头,笑眯眯的转身,不去看苏轼怀疑的眼神。


    只是苏轼怀疑也怀疑不出什么。


    在现代只有几天,他还没来得及看“怀民亦未寝”的视频。


    辛弃疾虽然看了,但出于礼貌,并没有告诉苏轼具体是怎么回事。


    问起来,辛弃疾也只是拿薯片应付苏轼。


    苏轼大概是不在意,也就没有多问。


    苏轼摇着头下山,口中还念:“真是不知如今的孩子都在想什么。”


    入夜。


    姜烟这一次没有蹲在房门口,而是在门口对着月光跳格子。


    跳了没几下,就听见里面传来开门的声音。


    “嚯!”苏轼拉开门,就见姜烟站在门口,吓了一跳:“你又看月亮?”


    不等姜烟说话,苏轼就自顾自的关上门,脚步匆匆的往外走:“今日这月亮是极好的,我一直记着呢!去找梦得一同赏月!”


    姜烟眼睛更亮了。


    她就要见证名场面了吗?


    张怀民到底睡没睡的百年疑问终于要解开了吗?


    “对对对,我跟您一起去。”姜烟两条腿迈得飞快,恨不得帮苏轼在腿上装俩轮子。


    赶紧的呀!


    赶紧去承天寺。


    张怀民到底睡没睡?——


    作者有话说:①②:《狱中寄子由二首》苏轼


    ——


    我尽量把北宋前期写得欢乐一点(虽然快乐都是苏轼带来的。),不然整个宋朝基调太高血压了!


    还没有写到杭州旅游景点,我以为今天能写??x?到的。


    写完苏轼的杭州景点和儋州生蚝,再写一下张载,就要高血压了,提前给大家预告一下。


    大概率是后天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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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9章 第 259 章 *夜阑风静縠纹平。小……


    月色皎洁, 很快就到了承天寺。


    姜烟紧跟在后面。


    张怀民暂住承天寺,还在承天寺西南处搭建了一个亭子,取名快哉亭。


    “梦得?”


    苏轼走到门口,敲下了姜烟连着跟了几天都想要知道答案的大门。


    不多时, 房门就被拉开。


    披着外衫的张怀民揉着眼睛看苏轼:“子瞻?深夜来访, 是有什么事情吗?”


    张怀民虽不至于睡眼迷离, 却也没有旁边的苏轼那么高涨的精神。


    “你看!”苏轼拉着张怀民就往外走:“今夜月色极好, 我本是想睡下的, 一抬头就觉得,如此良辰美景, 必须要与你一同观赏才对。”


    张怀民揉着眼睛抬头望头顶的月亮。


    怎么说呢。


    比起看月亮, 他其实更想睡觉。


    如果不是苏轼来敲门,他此刻已经脱下了外袍躺在床上了。


    可现在苏轼人都来了, 他也不好邀请苏轼与他共卧,那就只能跟着苏轼去看月亮了。


    张怀民抬着手臂用衣袖挡住半张脸打了个哈欠, 眼角还挂着生理眼泪的点点头:“走走走!看月亮去。”


    姜烟趴在后面的大石头上都快笑疯了。


    脑海里不断重复着鬼畜版《怀民亦未寝》和眼前的张怀民抬手打哈欠的样子。


    随后趴在石头上看着苏轼和张怀民的背影。


    明明是两个仕途失意人, 在黄州都是人生的谷底,却能在黄州怡然自得。


    一个在赤壁留下各种诗词,背得姜烟不知道多少个早读面对小组长那张脸郁闷不已。


    一个虽不曾留下多少记载,却在苏轼和苏辙这对兄弟的文章中犹如一抹清风抚过。


    姜烟想, 如果不是有张怀民, 黄州这四年多的时间,苏轼再乐观,也无法有如今这般的快活。


    黄州期间, 她看着苏轼做出一首又一首的诗词,最喜欢的却是《临江仙》和《定风波》。


    姜烟抬头望着月色,前面是相携的一双人影, 张怀民倒是不打哈欠了,跟着苏轼走在庭院中不知在说些什么,两人的脸上满是笑意。


    “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①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②


    姜烟站在石头上,明月高悬在天边,却仿佛有雨声在耳边。


    江浪潮来潮去,打磨着苏轼那颗经年不改的赤子之心。


    林语堂笔下的苏东坡,无人不爱。


    可姜烟却觉得,真正的苏轼,他不在意旁人爱或者不爱他,他爱着自己,也爱着与自己有关的一切,他的仕途坎坷,内心却是丰足的。


    什么苦在他的面前都化作了眉山的甜。


    离开黄州的那天,苏轼提着包袱走在前头。


    乌台诗案的遭遇,加上黄州时期的困窘,苏轼再爱吃也不曾在这五年间养回最初的那身微胖。


    只是比起四年多前那枯骨的模样,还是要好不少。


    离开黄州前去汝州的路上,苏轼还遇见了隐居的王安石。


    此时距离王安石离世,也只剩下两年了。


    四十八岁的苏轼,与六十四岁的王安石,在江宁相会,携手共游钟山。


    “果然,这世上没有人会不喜欢苏东坡!”姜烟走在前面。


    她看着他们在幻境中慢慢变老,唯有自己一直是年轻时候的样子。


    不论是姜烟自己,亦或是苏轼和王安石,都觉得时间流逝得迅速。


    在钟山,王安石与苏轼谈论古今,畅谈佛法。


    从前虽有政治上的矛盾,可说起这些,他们又互为知己。


    钟山回来后,王安石又与苏轼去了他隐居的半山园。


    半山园的附近相传是谢安故居。


    为此,王安石还特地问了姜烟。


    “周围变化太大,我也不是很确定。”姜烟摇头,却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个手持腰扇,脚踩木屐,总是唇角噙着笑,却又在动怒时双目如雷霆的谢安。


    她比王安石和苏轼更为惬意,坐在旁边晃着脚:“无论是不是,您如今都在这里怡然自得,不是很好?”


    “的确如此。”王安石颔首笑得满足。


    他半生宦海沉浮,为新法九死不悔。


    如今也看开了许多。


    多得是人诋毁,刁难,言语讽刺。


    王安石也曾难过困顿,甚至怀疑过自己。


    可到如今,他什么都不想了。


    倒不如与这浮云野鹤相伴,看山间麋鹿轻跃,度过余生。


    “放眼天下,几百年才得一苏东坡!”王安石抬手,虚虚的点着前面望着远处风景着迷的苏轼,对着姜烟笑道:“只是这般人才,却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出现。”


    王安石是欣赏苏轼的,除了他的人生态度,更欣赏苏轼为官时为民所作的种种。


    只是他看不到杭州苏堤,三潭映月了。


    离开江宁的时候,王安石曾建议苏轼,不如放下仕途,做个名士也好。


    尽管远离庙堂如此久,王安石也能感受到,新政存在的土壤愈发渺小,听闻神宗近些年来身体每况愈下,只怕神宗驾崩,这朝中又会有变化。


    他已经老了,管不了那么多事情。


    可他不愿看着一个好好的人才,在朝堂倾轧中再受打击坎坷。


    再来一次乌台诗案。


    “我会的!”苏轼在黄州本就有了隐居的念头:“多谢荆公为我思虑。”


    “无妨。”王安石摆手轻笑:“总得多听你损我几回‘野狐精’,否则我这往后日子可太无趣了。”


    苏轼笑着低头,满是羞赧。


    与王安石分别后,姜烟原以为苏轼就要迎来全新的生活。


    可行至常州,幼子夭折,盘缠耗尽。


    伤心之下,苏轼想起了王安石的建议,干脆上书请求暂留常州,不去汝州赴任。


    就在苏轼已经习惯了常州日子,准备就在此养老的时候,神宗驾崩,哲宗继位。


    宋哲宗年幼,高太后垂帘听政,司马光为首的守旧派复起。


    哪怕是在乌台诗案之后,苏轼也被认为是守旧派中的一员,因此很快就被任命为朝奉郎,赴任登州。


    四个月后又被升迁为礼部郎中,召回朝中。


    回朝半月,任为起居舍人。


    三个月后,升为中书舍人。


    不久,再升任为翰林学士。


    接连升迁,苏轼不仅不觉得高兴,甚至是满脸怒容。


    “这算什么?新法尽数废除?王大人之法虽有不当之处,却也有为民谋福之举。竟然连那些也容不下吗?我这官位,还不知是让多少人贬谪后得来的。”


    苏轼怒不可遏,甚至有种自己清清白白的,反倒是被守旧派对革新派的报复而玷污的感觉。


    “如此行径,与他们口中的‘小人’‘佞臣’又有什么区别?”


    姜烟在旁边抱着书册吓得双下巴都要挤出来了。


    她与苏轼在幻境中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么生气。


    像是一座沉睡的火山突然喷发。


    更是对司马光不客气的大骂“司马牛”。


    不过,大概是在常州想开了,又遇见了人生中最顺畅的一次仕途升迁体验,苏轼倒是终于有了姜烟在现代看过的微胖模样。


    这一次,他没有给司马光贬谪他的机会,自己申请外放,再次去了曾经去过的杭州。


    再回杭州,疫病横行,西湖不再,六井干涸。


    从前美景不复存在。


    结果苏轼不仅没有颓丧,反倒是仿佛有浑身使不完的力气。


    一边着手令人安排医馆救治城中百姓,一边又去看六口水井的问题,最后一路溯源到了西湖。


    姜烟又过上了跟上苏轼下泥塘,上医馆,去探井的日子。


    “你怎么什么都管?”姜烟无奈,还帮着一起挖淤泥和茭白根。


    一般小池塘里的淤泥就够恶臭难闻的了,哪怕是西湖,淤泥也是令人及欲作呕。


    苏轼倒是不在意,站在泥塘边,胳膊下还夹着绘制的地图:“父母官,父母官。可不就是要为人父母一般,为这一城百姓急他们所急,想他们所想?”


    苏轼指着西湖一处,道:“待将淤泥都堆积于上,再筑长堤。以??x?后湖中养菱角。待长堤筑成,种上……”


    不等苏轼说完,姜烟就带着浓重鼻音的补充:“种上木芙蓉与杨柳,苏堤春晓。杭州西湖十景之首!”


    她虽然没有去杭州旅游过,可上次明燕说起岳王庙的时候,顺道把小时候在杭州玩的事情也说笑一般告诉了姜烟。


    苏轼挑眉望她,满意的点点头,又指向湖面:“那方筑三座石塔,养菱角的范围以石塔为界!”


    姜烟再次举手:“我知道,十景之一,三潭映月!”


    虽然如今西湖的三座石塔早已不是苏轼命人修筑的石塔,可意外铸就了十景之一。


    姜烟将裤腿放下,叉着腰看西湖疏浚时热闹的景象,仿佛也能看到后世西湖映日荷花之色,三潭映月之景,苏堤春晓之美。


    “苏大人,厉害哦!”姜烟竖起大拇指:“后世杭州旅游局必须给你送锦旗!”——


    作者有话说:①:《临江仙·夜饮东坡醒复醉》苏轼


    ②:《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苏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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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0章 第 260 章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


    修了杭州的西湖, 苏轼又被贬为远宁军节度副使,前往惠州。


    受到惠州百姓欢迎后,年过六旬的苏轼高兴之下把当初哲宗赏赐的黄金全都掏出来给惠州修西湖。


    姜烟路上笑他:“唐朝的滕王李元婴那是走到哪里去哪里修滕王阁,如今你苏东坡是走到哪里去哪里修长堤!”


    引得苏轼一阵大笑。


    往后经年, 苏轼再也没有回到朝中, 去了惠州, 去儋州。


    吃了枇杷和杨梅, 还要“日啖荔枝三百颗。”。①


    吃了生蚝, 还要让人千万别告诉了其他人,最后附上一句真心实意的“呵呵”。


    他在儋州种下文脉, 培养出儋州的第一位举人。


    而后挥手离去, 问平生,只一句“黄州惠州儋州。”便道尽一生。②


    姜烟坐在礁石上看着苏轼的船离开, 心中惆怅。


    如果说,李白是大唐的一轮明月, 是大唐举世无双的诗仙。


    那苏轼就好似宋朝的一缕清风, 是几百年才能出其一的苏东坡。


    眉山的清甜养育出生平尝苦也能品出甜的苏轼。


    而他回赠世间的,是一点快哉风,千里浩然气的快意;是一蓑烟雨任平生的坦然;是人间有味是清欢的自在……③


    这些所有,集成一个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苏轼。


    姜烟起身, 海风吹得裙摆飞扬, 没有行礼,而是用苏轼最喜欢的方式,发了疯似的摆手。


    像是告别, 又像是在打招呼。


    此后,宋朝少了一个乐天派苏子瞻,又多了一个哪怕膝下儿孙成群, 却依然觉得伶仃一人的苏子由走过往后的十一年。


    而与他们同期科举的张载,也在北宋留下了堪称中国士大夫理想的最高表现。


    海风中,姜烟再回头便一脚踏入了一片苍茫世界。


    入眼白茫茫一片,天与地仿佛隔得很远,但朝着远方眺望的时候又觉得连成一线。


    可细看周围,姜烟又觉得四周漂浮着一个个小黑点。


    那些小黑点好像长得都不一样,当她要仔细看过去的时候,却听见身后传来声音。


    “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张载伏案写下这句诗,拿着毛笔站起后看着桌上的墨字,久久不能言语。④


    自儒家兴起,如今已过千年之久。


    可一直以来都是从圣人之语,循规蹈矩。


    魏晋的清谈却因为当时的社会环境原因也只限于玄学。


    直到宋朝,理学、关学、濂学兴起,或成为统治者的工具,或丰富着文人的思想和心灵。


    “先生。”姜烟走上前,那些飘荡在空气中的黑点落在皮肤上还有细微的触感,可就是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来了。”张载放下笔,望着姜烟:“姑娘与晏同叔、范希文和苏子瞻同行,可有什么收获?”


    这话一问,倒是让姜烟有种上课被老师点名的感觉了。


    加上这周围环境,姜烟也不由自主的认真起来。


    仔细想了想,姜烟抓了抓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这个人比较愚钝,好像是没有太大收获。我佩服晏殊的为官之道,为人之本。敬仰范仲淹安邦定国的雄心壮志。也佩服苏轼于茫茫浊世坚守本心的态度。可我只是个大俗人,就算经历过这些,我也只想回去好好过我的生活。赚钱比从前多了,就在能力范围内做出一些可以帮到别人的事情。然后……“


    姜烟对上张载温和平静的双眼,总觉得自己这样好像有点市侩,吞吞吐吐道:“把家里的旧房子装修一下,再买一套收租。我的人生理想,跟你们比起来确实是有些不值一提。”


    “怎会?”张载摇头笑道:“莫说姑娘,古往今来多少人的梦想无非是好友一两位,薄田三四亩,小屋五六间,存银七八两,活到九十九?”


    “我亦不是个聪明人。年少时读书尚可,又颇为走运得希文先生的赏识。考个进士,偏又遇上了苏家兄弟。”


    张载带着姜烟缓步走在这漫无边际的空间里,说到当年科举,喜得眉眼弯弯,好似是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


    “那一届的举子遇上了苏家兄弟,当真是……”张载哈哈笑着:“当真是太有意思了!”


    张载并不嫉妒。


    他也有弟弟,若是弟弟能够与他一道应试中举,或许不如苏家兄弟那么出名,但这的确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更何况,苏轼苏辙这二人皆是人中龙凤,做出文章大胆又精美,与旁人相比别树一帜。周围人津津乐道,再正常不过了。


    “变法时,王荆公相邀,我却不乐意。我不过是个文章学问还不错的文人,要我去官场拼杀?”张载谦虚的摆手。


    他不是那样的性格,也做不出那样的事情。


    给他在朝堂上与人唇枪舌战的时间,他说不定会在一旁看看书,写写文章,或者拟下几个题目,从中选出一个,然后花上一段时间,以笨拙的自己去思考,去践行。


    最后,张载辞官回家。


    “先生这样,其实挺好的。”姜烟组织语言,有些缓慢生涩的跟上张载的思路:“人应该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若是答应一些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为难自己,也拖累了别人。”


    “不错。正是如此。”张载点头:“‘天’与‘人’,本就不是什么必须分开的。天道以人事展现,尽人谋而行实事,便是天人合一。倘若人力所不能转,便尽人谋而听天命。”


    “我非希文,便只能视天下无一物非我,不见闻之狭,便是尽了我的知心,知命!若再能教化他人,已然是我最大的功德!”


    “姜姑娘,你说你的理想不值一提。可你仍旧有心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去帮助他人,此乃立心。你做了,便是天人合一。已达到为天地立心,又怎么能说不值一提呢?”


    在张载看来,每一个微小的理想,都闪烁着属于它们的光芒。


    为天地立心,从来都不是夸夸而谈,更不是什么缥缈的大道理。


    天地本无心,而你拥有一颗仁心,并为之践行,无论是民吾同胞,物吾与也的广阔天地,还是属于自己的一方小天地,都是立心。


    张载走到姜烟面前,缓慢又平淡的说出那句令往后无数人视作目标,为之践行的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⑤


    他从不求旁人非要与自己一样。


    恪守本心,为生民,为圣学,为万世。


    他张子厚,甘愿以笨拙之躯践行,不求后人如何敬仰,但愿一生所行能为后世留下一点萤烛之火。


    张载声音落下,身形也渐渐消散在这片天地之间,姜烟只觉得一阵风平地而起,吹得裙摆飘扬,发带都跟着随风飞舞。


    风吹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而周围漂浮着的那些小黑点也在张载消失,都逐一放大,再放大。


    “朝闻道,夕死可矣。”


    “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


    “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⑥


    “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x?下。”


    “圣人常无心,以百姓心为心。”⑦


    ……


    姜烟抬手挡着风,看清了那些小黑点。


    无论是儒家道家,中国古代文人的思想在宋朝都经历着巨大的变化,它们或向狭隘,或向大江。


    可最终都化作文化的一部分。


    张载在横渠留下的那四句,始终如烛火,在黑暗时指引着那些困顿之人前行,给他们力量。


    一百多年后的文天祥是如此。


    五百多年后的黄宗羲是如此。


    八百多年后的革命志士,也是如此。


    “谁说萤烛之火,不能与日月争辉?”姜烟轻声,而后整个天地散开。


    那些黑色如末点一样的圣人之语,好似消散,又仿佛融入在姜烟的血肉骨骼里,丰富她的精神,而她也在令它们和他们,万古不朽。


    ——


    公元1085年,宋哲宗继位,高太后垂帘听政,王安石变法失败。


    公元1093年,高太后崩逝,哲宗亲政,打击元祐大臣。


    公元1100年,宋哲宗无子,在向太后坚持下,赵佶继位。


    姜烟自认也是见多识广,看的皇帝多了,对各朝各代的皇帝其实早就没了什么历史滤镜。


    尤其是看过他们在现代时候的一些举动,姜烟对于皇帝其实也是一双眼睛一张嘴的普通人这个概念,是非常深刻的。


    英明神武如李世民,看电视的时候不一样会对着那些瞎扯的剧情破口大骂?


    姜烟还给看《横空出世》看得激动到要流眼泪的李世民递过抽纸呢!


    荒唐如朱祁镇,姜烟也不过是见了一个在酒吧被打得抱头鼠窜,最后回来还要被猛踹一脚的醉鬼。


    可眼前的赵佶,真的是让姜烟没了下限。


    “你是不是……”姜烟揉着额角,第一次生出了揍人一顿的想法。半天才强忍住那一堆脏话,咬着牙泄出了三个字:“有毛病?”


    赵佶提着酒壶,托腮看面前的美人跳舞,还十分淡定的打拍子,对姜烟说:“美人佳乐,舞蹈翩跹,姑娘居然不喜欢?”


    姜烟深吸一口气,脸上铁青的看着赵佶:“你带我上烟花之地看你过得有多糜烂,我还要谢谢你了?”——


    作者有话说:①:《惠州一绝》苏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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