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裴枝和是怎么被蒙着眼睛来的,就是怎么被蒙着眼睛送走的。临走前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但裴枝和没有抓住,也就作罢了。
回到公寓,他没开灯,坐在沙发上用手掌心搓了搓脸。
真是一言难尽的一天,谈不上失而复得的喜悦,反而总感觉像莫名被摆了一道。
“你终于回来了……”
“我草。”裴枝和吓得从沙发上蹿起来。
灯一亮,艾丽顶着一头乱发幽怨地望着他:“你再不回来,我就要报警了。啊啊,但是人是在拉文内尔家消失的话,警察应该也没用吧……”
裴枝和:“你别讲得好像魔窟一样!”
“嗯嗯。”艾丽点头,“所以宴会好玩吗?埃莉诺夫人怎么样?今天发生了什么?”
裴枝和:“阻止了一场暗杀,丢掉了琴,看着琴被人用五千万欧拍走,被绑架,看着琴被人跪着送回来,回家。”
艾丽:“……”
“你还说不是魔窟!!!”
“还好吧,”裴枝和淡定地说:“反正人没事,琴也没事。”
“我有时候啊,觉得你宝贝手比宝贝命还要紧。”艾丽忍不住吐槽。他很宝贝手,但对自己活不活倒不是很上心。裴枝和死也要以双手完好灵巧的状态死去。
裴枝和若有所思:“你有听过一些西欧的都市传说吗?”
“嗯?”
“据说爱因斯坦的大脑,玛丽莲梦露的脸还是身体,都被欧美贵族秘密拍卖收藏了。”
艾丽仿佛一只弓背炸毛的猫:“大晚上不要讲这么惊悚的东西啊!”
“所以如果保持着双手完好而死的话,说不定也会被收藏。”裴枝和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艾丽忍无可忍:“你信不信我现在就给你泡福尔马林!”
等等,她在这里耗了一晚上,可不是为了聊这些的。艾丽终于问出了关键:“所以呢,有没有见到周阎浮?”
“嗯。”裴枝和没说今晚上这些事都是拜周阎浮所赐,毕竟人命关天,说出来对周阎浮对艾丽都不安全。
“不过他这个人……”裴枝和含着水杯沉吟片刻:“深不可测,看不懂,猜不透,也推断不了。做事不按章法不动声色,而且有很多秘密。你想靠近他从而得到些利益,恐怕没那么简单。除非你有能打动他的东西。”
艾丽像看傻子一样看他。
“干嘛?”裴枝和被她看得发毛。
“能打动他的东西,那不就是你?”她可打听过了,虽然他名下的基金会一直在扶持艺术家,但周阎浮本人对艺术的兴趣可以说是基本没有,大约在十五六年前,彼时他只是个在读高中的毛头小子,亮相于埃莉诺夫人的艺术晚宴上,被一群读老钱公学的公子哥们奚落得惨不忍睹。据说当时,香槟酒顺着发梢滴滴答答,众人都在等着看他笑话,而他只是捏紧拳头一言不发,像头在记账的狼崽子。鉴于是青少年们的玩闹,夫人也不好插手,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下来。
裴枝和:“他十五六岁被埃莉诺夫人豢养了?”
艾丽:“你重点在哪里啊!”
虽然很领情于艾丽的苦苦钻营,但裴枝和还是实话实说:“不管怎么样,我已经得罪透他了,而且,我讨厌他。”
艾丽忍住了没发作。淡定,这是天才,是摇钱树,是学弟,是同胞,是小朋友,是定时炸弹,是作精,是该死的……不对不对,是天才,是摇钱树……
“艾丽,你要相信这个时代不会埋没一个天才,靠我们自己也可以的。”裴枝和放下水杯,认认真真地说。“我们就一场一场巡演地开着,一张唱片一张唱片地录着,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地把琴练着。”
刚刚的怨言忽然都烟消云散了,艾丽居然感到眼眶微热。
这是个二十二岁童年破碎家庭复杂亲妈神经亲爹卑鄙的天才,上帝调配上这些参数时就注定了会跑出一个长歪了的成果,他一定阴阳怪气个性古怪自卑自负敏感脆弱,极度地关注身边的秩序和自我体内的风吹草动。她不该和他计较。她是来代他实现商业化并帮他从这部份隔离出来保护好的,否则,要她干嘛?
艾丽握住他手:“你说得没错,那我就一个办公室一个办公室地跑,一个沙龙一个沙龙地闯。”
“……”
“不过,讨厌一个人才更应该往死里利用他吧,怎么样!”
裴枝和:“……”
艾丽被他赶回了酒店。
他平时住在里昂比较多,算是他的第二个故乡,房产也置在那里,巴黎这儿只买了一个小公寓。裴枝和颇喜欢这个小公寓,可以看到河景,下楼走两步就是一家门店窄小的独立书店。那家店有一道漆成墨绿色的窄门,独树一帜地收藏了很多乐谱、音乐家传记乃至某些原版手稿,重要的是,这里不准拍照,因此裴枝和每逢来巴黎必去。
书店占上下两层,装潢很老,靠墙摆的是一张长榻,红色软垫上摆放着深蓝色丝绒靠枕,壁龛里摆放着一尊头戴埃及式金色冠冕的人物雕像,裴枝和不认识。
周阎浮上来时,裴枝和正抱了一本书歪坐在那张红色长榻的靠墙一角,面前古朴实木的茶几上摆了一杯一碟的红茶和小蛋糕。
“你很适合红色。”周阎浮驻足片刻,抬步出声。
啪的一声,裴枝和合上那本厚厚的书。
真是冤家路窄。
“别这么一脸不情愿,”周阎浮略笑了笑,“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周先生而已。”裴枝和抱书起身,即使给他鞠躬也透着股倨傲,脊背板正,“失陪。”
“慢着。”周阎浮果然叫住他:“我们的赌约,枝和小姐打算什么时候兑现?”
裴枝和吞咽了一下,警惕地盯着他,直觉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周阎浮的视线好整以暇地将他从脚到头地扫了一遍:“不如,”他恶劣地停顿,“就穿一次晚礼裙登台演奏吧。红色的怎么样?”
裴枝和恨自己画面感太强:“你做梦!”
“看来你不喜欢红色。”
抱书的手指寸寸收紧,直至关节都泛出白色来,齿关也是咬紧的,裴枝和用这种忍辱负重的姿态说:“周先生,输给你我已经认命,只希望你早点给我解脱。这样。”
周阎浮淡淡瞧了他一眼,回到了最初的漫不经心:“既然你主动开口,那就成全你吧。陪我去一趟教堂,这事情就算了结了。”
“就这样?”
“没错,就这样,就今天。”
裴枝和这才反应过来,哪有这么顺便的事,他今天又是有备而来!刚刚要他穿女装登台也是故意吓他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裴枝和抬起头来四面环顾,试图找出一个摄像头。
“书店是你开的?”
“嗯。”
“嗯?”裴枝和视线嗖的一下收回,“我不信。”
周阎浮勾了勾唇:“随便你。”
门外,一台黑色长轴轿车正停在路边,奥利弗已经拉开了车门:“又见面了,音乐家。”
裴枝和上了车,等开出两里地了才发现书没还。因为在这男人身边过度紧张,一直紧抱在怀里不放呢,书皮都快被他抠烂了。奇怪,刚刚出门时,前台小哥明明看到了,居然没喊住他?
奥利弗对他调头的指令充耳不闻,周阎浮则从裴枝和怀里轻巧地抽走了书:“就当你买过单了。”
“什么叫就当——”
奥利弗无情开窗无情踩油门,灌了裴枝和一嘴风。
“&*%??#!”
……该死的保安!
巴黎遍地是教堂,许多游客一落地就来打卡圣母院。按裴枝和猜想,像周阎浮这般身份地位的,要么去圣母院这种最恢宏的,要么就是去拉文内尔家族内部的教堂。然而车子却一直开,城市建筑由稠到疏,直至被大片的田野和三两村舍所取代。
终于,在裴枝和发飙前,奥利弗一脚刹车。车子甩尾以标准的侧视位泊好,轮胎与水泥路磨出焦味。
裴枝和跌下车,面色青白。
奥利弗耸耸肩:“我们美国保安就是这么开车的。”
什么听力!
裴枝和原想竖个中指回敬,又怕奥利弗把他手指割了,岂不是损失惨重……俄而一声钟声荡破云霄,吸引走了他的注意力。
他跟上周阎浮的脚步。
这是一座小而古朴的教堂,浅灰色的砂岩外墙,双塔式的结构。大门是打开的,与外面的太阳光闭起来,里面灯光柔和,算不上明亮,人眼需要几秒适应。
一股奇特的香味充斥在教堂内部,裴枝和感到既熟悉又陌生。几个穿黑袍的人迎在门口,见到周阎浮,都微微颔首。裴枝和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们,神父?修士?
从长而窄的中殿望过去,全能者矗立在圣所中央,两侧墙上绘制诸多圣像,线条直而色调温暖,看上去像是文艺复兴前的风格。
接下来周阎浮与这些黑袍僧侣们的交谈,裴枝和一个字也听不懂。这之后,他们相对着画十字,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奥利弗也画了十字。所不同的是,他们的顺序相反,即黑袍僧侣和周阎浮为自右肩至左肩,而奥利弗则是先左肩再右肩。
裴枝和没动,因为他没有信教。但身处这种肃穆氛围下,他还是感到了一丝不自在。
教堂里有一些信徒在做祷告。随着周阎浮和僧侣们的脚步,他们陆续抬头,并聚集过来,脚步轻柔,衣物沙沙。
这些人衣着朴素到看上去生活贫苦,但完全不怕周阎浮,怀着某种敬畏与尊敬地伸出两手去握住他的手,并面含欣喜地说着些什么。对其中一个妇人,周阎浮躬身,低头,随着她的讲述而目露笑意,并亲吻了她的额头。
“她在说她五岁的小儿子上个星期出院了,手术和康复都十分成功。”奥利弗稍稍靠近裴枝和,轻声解释。
裴枝和问:“这是什么语言?”
“阿拉伯语。”
“啊?”裴枝和一愣,更轻地问:“阿拉伯人不是信仰□□教吗?”
“我也没说他们是阿拉伯人。”
“……”
耍他?呵呵。裴枝和故意不问,扭头向一边。
奥利弗自讨没趣,只好摸摸鼻子补充道:“这是科普特正教堂。”
裴枝和第一次听到这个单词,好奇地多问了两句。
“基督教的教派之一,可以说是东正教的一个分支。bytheway,我是天主教徒。”奥利弗又娴熟地画了个十字,“音乐家先生是?”
裴枝和:“马克思主义者。”
奥利弗:“哦哦,这是哪位圣徒修道者?”
裴枝和:“……你是文盲吗。”
奥利弗耸耸肩:“不问问路易的宗教信仰?”
裴枝和怀疑他真的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lady,你需知道眼睛看的、耳朵听的不足以构成全部的事实。”
裴枝和注意到,在这个教堂里,奥利弗前所未有的放松,似乎暂时卸下了安保的职责。
他转而看向周阎浮。虽然周阎浮对他提出的要求是陪他来一次教堂,但真的进来了后,却完全没顾上他,也未曾对他多看几眼。
这个教派似乎不设跪礼,没有跪凳。此时此刻,周阎浮笔直站着,总是黑衣黑裤的他如一柄沉默的重剑,垂首闭目在四周圣像的目光交汇处。
他修长而筋骨分明的手,与手中的银色十字架构成了难以言喻的对比,一丝天光从高窗中笔直洒落,照亮了他左手上从不摘下的黑色真丝手套。
奥利弗无所事事,问裴枝和:“你知道沙漠教父吗?”
裴枝和简直成了观光客,轻松自在地问:“什么?听上去很酷。”
“……”
奥利弗:“这个教派很老,最早可以追溯公元三世纪起一批被称为‘沙漠教父’的修士们。他们主张到沙漠里苦修,睡山洞,禁食、禁邪念恶念之类。”
见裴枝和听得津津有味,奥利弗来了劲,开始胡编乱造:“所以balabala~随着历史和教派的发展,现在他们的教徒们也都奉行勤俭生活,以及——”
裴枝和:“什么?”
“禁欲。”奥利弗:“很严格的禁欲。”
话音刚落,就感到周身气息一凉,像是杀机略过,紧接着是一道冷若冰霜的声音。
“奥利弗。”
“不要造谣。”
12、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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