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无名无姓的人怎么可以站在山巅
成人世界里有许多法则,沉默是其中之一。在一段对话中,沉默者用无声的方式传达内心的情感与想法,它其实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多微妙啊,只需要适当闭上嘴巴,便能让人体会到轻蔑、抗议、震撼、悲伤、屈服……那样多丰富的隐喻。
常用于影视作品里,沉默也是一种艺术,是语言的断裂,情感的峰巅。他们是演员,自然比普通人更了悟沉默的力量。而季风廷沉默的逻辑相当简单,客套话说尽,其余他只能闭口不谈。因为他与江徕的生命曾有几百个日夜相互交叉,那一部分陈迹如同身体中延伸生长的神经,藏匿在血肉里、皮肤下,只要不去主动触碰,便可过得风恬浪静、不知痛痒。
季风廷很有这样一番经验。
所以不接话、不作答,他知道窗户纸背后什么景象,是血淋淋闹纷纷,那些缠夹不清的因果、难辨是非的选择,一捅破就要祸生不测,如此牵一发动全身,于谁也没有必要。
好在,江徕应当也有这样的共识,他垂视着季风廷,并没有催促他发言的意思,或者他适才那句不是问话而只是慨叹。季风廷默默着,空气冰凉,不知过了多久,大厅四角好像慢慢漂浮起来,变平面,像一张曝光过度的相片,惨白色。
焦点里,江徕的面目模糊不清,惝恍之中,季风廷似乎听到他轻叹一声气,声音像隔着水雾。而后,江徕弯下腰,搀起来季风廷,带他向诊室走。
季风廷任他动作,病痛的冷汗从额角缓慢地往下颌爬,此后的记忆如同幻景,穿白大褂的医生永远冷静温和地说话,急性肠胃炎,需要挂水、留院观察,季风廷反应迟缓地点头,不知要作何言语,江徕便替他答,好的,谢谢医生,请问还有什么需要注意吗。
仿佛身体机能与社会机能同时退化,生一场病竟然会使一个成年人脆弱至此吗,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躺到床上,吊针打好,单人病房变得死寂,安定下来之后,已是凌晨三点,江徕却并未离去。他关掉主光源,只留一盏冷色的夜灯,在一旁的陪护床上躺了下去。季风廷觉察他坚执的意图,无法再说出请他回去不必麻烦他的场面话。有些人情必须这样一欠到底了。
可除了拜托江徕,孤身一人的季风廷难道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最后的画面更是模糊,黑屋顶、冷吊瓶,被荧光映照的江徕冷峻的脸,他在手机上敲打,指腹接触屏幕,有很细微的动静,那节奏像施过魔法的安眠曲,人类意志力不能支。
上一次被人这样关顾看照是多久呢,大脑进入混沌前季风廷费力地想,虚空中的影像跟随时钟指针飞速倒退,越来越暗、越来越远,最后停顿在一处熟悉的房间,窗纱轻摆、药香弥漫。
“别想了,”江徕的声音缥缈空幻,难以分清飘荡在过去现在或是未来,他轻声对季风廷讲,“快睡吧。”
于是季风廷被彻底按掉了开关键。
是在太阳终于醒来以后,剧组的车才到达医院。
包子抱着一捧百合下车,晕头转向地找了大半天,才找到季风廷所在的病房。梅梅守在门口,见到他来,很是诧异。
“梅梅姐,”包子解释,他几乎没跟梅梅靠得这样近过,说话的时候别扭地撇开眼睛,又不时飞快地偷看梅梅一眼,“导演他们有点事情,说是待会儿来。”
梅梅蹙了下眉:“谁问你这个了,”顿了顿,看他那怂样,似乎还是忍不住有些愠怒,又说,“不是说请制片老师派一个靠谱点的过来么?”
“我哪里不靠谱了啊?”包子上前一步,弯着腰,急急为自己辩解,“我可太靠谱了梅梅姐,要论跑腿儿办事,我说第二,组里没人敢说第一。”
梅梅不说话,看着他。包子有些怵了,缩着肩膀,支支吾吾,小声承认:“那什么……大家都忙嘛,而且都有老婆孩子的,打一份工就很辛苦了……谁也不想多加工作嘛,说白了,季老师这儿……”
“这儿什么?”
包子左右瞅了瞅,空出一只手掩在花束下,拇指食指捏拢,搓了几下,然后小声说:“实在没什么捞头……”他又替同事找补,“圈里头,这种事情也很正常的吧……”
不光娱乐圈里,其实整个社会都这样,即便是原始丛林动物世界里也是这样。拜高踩低见风使舵,如果不是有利可图,谁愿意拿剧组一份工资打两份工。更何况现在这年头,哪怕是个三线小明显,也很少有不带助理进组的。像季风廷这样的,想想都知道,他光是讨生活恐怕都够呛,更别说私下给点补贴。
最重要的是,他当时是怎么被选到剧组的,大家都有目共睹,能不能红尚未可知,又一没背景二没资历三没流量的,在他手底下做事,很难为自己履历增色添彩,也不怪别人都死活不愿意来给他帮手。
“噢。”梅梅点头,很平静的样子,盯着包子,又问,“那你怎么来了。”
包子一下子红了脸,低着头,盯着花,脑门就差一左一右顶上“娇羞”两个字,他抓耳挠腮地傻笑:“我这不是正替我叔的班儿么……平常也没多少事儿干,他们不愿意来,那就我来呗,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说完,他悄悄问:“梅梅姐,你吃饭了没?门口有卖粥的,待会儿我就去买,再给你捎两根油条。”
剧组成日忙碌最是缺人,在岗却没多少事儿干的,多半都是大事小情都办不利索的关系户。
梅梅看他几秒,忽然长出一口气,说:“算了。”
“啊?”
“你在季老师这儿的工资,到时候来找我结。记住,这事儿嘴巴闭严实点。”
包子愣了下,不明所以地问:“这……季老师知道吗?”
“在他面前,你就当没这回事儿。”梅梅带着他往病房门口去,木着表情,低声叮嘱,“还没醒呢,小点儿声,等他醒了,就弄点清淡的早饭来,江老师陪了一夜,你来他也就好先回去休息了。”
包子吃惊地撩一下眉毛:“江老师还没走呢?我还以为……”
话没说完,门被轻轻推开。屋里的昏暗与安静像浓雾一样迎面拍来,让人不禁心脏收紧呼吸屏闭,每往前踏一步都小心翼翼。
包子跟在梅梅后面,找见江徕的身影,他背对门口靠坐在椅子上,沉默得几乎要跟这片浓雾融为一体。包子踮着脚往里走,以为江徕会在打瞌睡或是玩手机。快凑到跟前才猛然发现,江徕竟然什么都没做,只是看着床上闭着眼睛的男人,目光有些飘离,又很沉静。
“老大,”梅梅低声叫他,“剧组派的人到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顿了几秒钟,像宕机电脑被按了重启,江徕站起来,回过头,视线冷淡地落到包子身上,对他点点头,说:“麻烦你了。”
包子赶紧摇头,颊边两块肉被甩得抖起来:“不麻烦不麻烦,搭把手的事。”
说完又心觉古怪,好像这句话没必要由江徕来说吧,或者换成“辛苦你了”更合适一点,但他来不及细想,梅梅跟在江徕身后也要离开,包子赶紧追上去,小声拜托她:“梅梅姐,我又加你微信了,这次别忘了通过啊……”
得到梅梅点头,包子心满意足地回到房间里,终于有空将手里的百合放下,坐在江徕刚才坐过的位置上静音玩起了游戏。期间两位导演也来看过,见季风廷没醒,便没多留,早早回了剧组。
后面游戏也打累了,包子将手机收起来,视线百无聊赖地在病房里转圈,最终停到病床上那人身上。屋子里人来来去去,又安静下来,季风廷仍然睡着,瘦削的下颌线隐没在光影里,清俊的眉眼紧闭,微皱着眉,似是睡梦中也被病痛煎熬,所以身体很轻地蜷缩起来。
平常看着挺高的个子,病倒在床上却成了这样薄薄的一小片,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只有一片蝶翅那么脆弱。
看他一无所知地睡着,包子撑着下巴走神,心中不免替季风廷觉得可怜。一把年纪了还没混出来个名堂,连个助理也请不起,这人好像根本就没公司帮衬吧?上次给他办的那个接风宴,滑稽,说是接风,所有人都到场了一通消息才知道,根本就没有人记起来要通知他。本来因为换角的事情,江徕好像就一直显得怪怪的,又碰上这种事,不得不在医院守了他一夜,会不会心生怨言也难说呢。一说要派人给他打下手,组里头的人尽都推三阻四,除了季风廷没价值这个原因,其实更多是怕因此开罪江徕和钟晨。
季风廷其实能感受到吧?大家对他冷淡的客气与虚假的尊重。所以他连躺在这里都显得孤独,像条海里的河鱼,游离在人群之外。
做个客串跑龙套也不至于此,偏偏做了江徕的搭档、谈文耀的主角。也真是的,无名无姓的人怎么可以站在山巅呢。
包子展开发散的联想,等在颅内世界酣畅够了,才发现季风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过来,这时正安静地望着他。
包子呆住,季风廷便对他露出来一个温和的笑:“怎么这么看着我?”
“哎呀,季老师你醒啦?”包子蹦起来,一把拍开灯,没忘记自己的职责,“你饿了不?想吃点儿什么?”
房间骤亮,季风廷闭了闭眼。包子把椅子拉开,坐到他床边,喋喋地报菜名,等他一溜说完了,季风廷叫他的名字,“小包子,”他指了指被包子一屁股坐住的地方,笑着轻声说,“你往下坐一点,地方宽敞些。”
包子低头看,这才惊觉自己竟然压住了季风廷输液的那只手,忙不迭挪开位置,傻了一阵,又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他捧起季风廷一大片青紫的手,像捧一块易碎的瓷器,不知所措瞪着眼,居然低下头,对待小孩儿那样,“我给你吹吹……”
季风廷忍俊不禁,摇头,把手收回来:“没有事,不疼的。”
他视线一转,见到床头自己被充好电的手机,又不经意地投向包子身后,像是犹豫了一下,试探地问:“你来很久了?”
“啊。”包子点头,“医生说你还得再挂两瓶水,今晚住一夜,明天就能回去了……哦对,导演也来过了,让你不要担心组里,好好休息就行。”
说了半天也没有说到季风廷想听的重点。想起来什么,包子又咧着嘴笑开,蛮愉快地说:“以后你有什么事,就尽管使唤我吧,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御用助理啦。”
17、017
同类推荐:
绿茶女配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综英美]七分之一的韦恩小姐、
阳间恋爱指北[综英美]、
幼驯染好像黑化了怎么办、
死对头为我生崽了[娱乐圈]、
[综英美]韦恩,但隐姓埋名、
家养辅助投喂指南[电竞]、
[足球]执教从瑞超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