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就是这样的眼神，


    这样的，不属于宋嘉庚的，而是属于加德的眼神。


    他不像是他们熟悉的那个人。


    在这一刻，他将成为角色本身，不仅仅是眼神，说话行为都是加德。


    演戏正是这样。


    “好了！”盖尔搞定了。


    宋嘉庚一瞬间放松下来，瘫了回去，把毛毯扯下来，兜头扔在傅庚忻的脸上。


    盖尔把他眼神转化的全过程全部用视频的方式记录下来了。


    尽管只有几秒钟的时间，但其实只一眼看过去就已经是足够的了。


    因为这既视感太强，对上宋嘉庚的表情，谁都会心里一紧。


    对于演技的判断是主观性的。


    并没有一个可以量衡的标准。


    可任谁去看那个男孩儿，都会觉得天啊，真是一个小可怜。


    头发是乱糟糟的，眼里噙着水汽，一块灰扑扑的毯子铺在身上，遮住了他全部的身体。


    可人们不难在他的表情中读出来，毯子下的身体恐怕早已经伤痕累累。


    若是不认识他，不知道他是宋嘉庚，只怕下一秒就会联系警队了。


    粉丝也开始讨论起来。


    【好像很棒哎！宋宋这一瞬间都让我忘了他是宋宋了！我只是在想是谁欺负了他！】


    【崽崽冲啊！崽崽！妈妈这次一定会全力支持你的！只要你这状态能多保持一些，别被打脸，不然你还是会被骂的啊崽崽！】


    【不会演戏的崽都能做到这种地步，哇真的是科技又进步了？！之前明明科技都救不了菜鸡的！】


    是的，是真粉丝。


    真金白银给宋嘉庚花钱的那种。


    所有人都觉得加德不过是一个平淡的、要被主角拯救的配角角色。


    然而不是。


    在评论区下面看着大家讨论导演卢西恩知道，他是一个反派，还是那种典型的“美强惨”的反派。


    所以……


    真是期待《着绿》播出。


    宋嘉庚也的确是在准备进组的事情。


    拍摄周期很短，他用不了太长的时间。


    而且《着绿》的男主角他还认识，虽然不算是太熟悉，可的确是打过交道，就是之前在《无上荣光》中角色是佛祖的那位大哥。


    说起《无上荣光》，他和小傅去的那次，收视率和口碑都不错。直到现在录完播完也有一阵子了，各种社交主页和论坛上的讨论还是很热闹。


    大批入股cp粉的。


    秦升最开始也没想接这个主角。


    本来这个位置定的就是其他的人，但是因为卢西恩回去带着自己的整个团队把本子改了一次，不仅是润色，更重要的是他把故事的权重都改了。


    本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校园剧，还想着去蹭蹭热度什么，一改成了青少年犯罪悬疑心理探究题材，人家本来定下的主角就不干了。


    干嘛呢？什么情况啊哥们儿？


    咱们好好的偶像剧怎么突然偏题了？我就想演个恋爱剧，你这把我戏份降了不少，给配角加戏不说，根子都改了？


    新剧本发过去没三天的时间，原定的主角就说自己档期有问题了。


    佛祖大哥秦升，长得很和气，是大哥和靠谱团队领导者的那种人设。人也主要是混综艺圈的，脾气很好。一看本子，说原定主角跑了，新改的戏降低了主角的戏份，大哥反应也实诚。


    “我不是按集拿片酬吗？降低戏份岂不是又少干活又多赚钱了？！”


    大哥的经纪人一口凉水梗在喉咙口。


    秦升就高高兴兴的接了戏。


    主角的问题解决了，其余准备好的东西马上跟上。


    悄咪咪就开机，进组。


    宋嘉庚才拍了两天。


    在片场的这两天，也实在是见了太多捷径的办法了。


    恍惚间也是觉得，似乎已经不是人在用情绪在演戏了，而是仪器在打着演戏的方式在研究人脑。


    研究人脑，控制人类什么……？


    这么一想倒是有些可怕，有些……阴暗了起来。


    于是他很快也把这个想法丢出了脑海。


    只是面对着别人好心递上的情绪导入仪，善意的说一声“谢谢”，而后丢去一边罢了。


    两天后有半天休假的时候，就接了盖尔的光脑通讯往家里赶。


    飞行器上睡了半小时一落地，就见院子里小傅面前盖尔面上神情很是崩溃。


    怕不是在跟小傅说接戏的事情。宋嘉庚心里这么想。


    小傅却没解释。


    看了悬停在院子里半空中的飞行器，又看了看宋嘉庚。


    他好像是很欣喜他回来的样子。


    盖尔的确对傅庚忻的演技很是头痛，头痛得头要掉了。


    见宋嘉庚回来，助理先生把担子给了他。


    可助理先生走后，他们俩人也没再说什么练戏。


    他俩早就心有灵犀了。


    就捧着奶罐和零食，坐在小偏厅里沙发前面的空地上，堆了软乎乎的抱枕毛毯。


    把《无上荣光》新剪辑出来的，他们参加的那期的精制版本和花絮，又看看。


    在屏幕里面看自己是个很好玩的事情。


    有的时候，就连自己都不知道，哪里的场景会出现什么样的表情。


    比如这段花絮，现在再看，还是觉得很好笑。


    因为傅庚忻全场摸了很多次他的小恶魔角。


    半程的时候，果然那角因为调得松了，就掉了。


    宋嘉庚当时的第一反应，也不是去帮忙捡起来。


    而是站在那里，先笑了个爽。


    笑得好大声：“恶魔角断了，别捡，别捡，恶魔过一会儿就能自己长出来一个新的哈哈哈哈！”


    不帮小傅捡东西，还伸手去拦他。


    “给我康康！让我康康！我要康康恶魔新长的角！”


    屏幕里的小傅脸色，和现在看着虚拟屏幕的沙发前小傅的脸色差不多臭。


    “我是壁虎吗？”


    他这么问，不凶，反而有些逗。


    这时候再看到综艺里这一幕的宋嘉庚，又笑起来。


    笑着笑着，他就不笑了。


    在综艺吵吵闹闹的背景音里，坐在毛毯里面的宋嘉庚，原地躺了下去。


    在地上躺着，一抬头，就能看见小傅的挺拔优越的鼻子和流畅的下颚线条。


    可他没看。


    他闭着眼。


    “我有些害怕。”


    他突然开口，这么悄悄和小傅说。


    “片场和剧组，和我们之前印象中的差了太多了。”


    他慢慢的，将那些说给小傅听。


    封闭的拍摄环境，四处飞停的摄像机器人，高科技的设备，泛着银光的精密电子，意念可以控制的形态转换模式。


    全部的人被笼罩在庞大的设备里，像是陆陆续续高高兴兴进了巨大蒸锅的盘中餐。


    想着剧情进入角色的时候，身旁的人正在对着镜头录入五官。而后系统算法稍稍运转，和那人长相一模一样的ai出现在屏幕上。


    替那人走点定位，替那人演本对词。


    除了眼神中无情绪的闪过晶蓝数据流外，和已经在拍摄的本人没有什么区别。


    “我本来是觉得很酷的。”


    宋嘉庚小声道。


    “可是酷炫过了头，哪怕带着全部的记忆，却也是没有真的体验经历过。我站在银光包裹的拍摄仓里，有些茫然无措。”


    “小傅。”他叫他的名字。


    “这个时代，这个这么——大的时代，会有我们的位置的，对吧？”


    宋嘉庚又是担心这个时代似乎哪里不对，又是担心活在这里的自己。


    好忧心，所有的快乐被缠在一起，像一个毛线团一样，纠在那里。


    他在问，他的求证，就这么扣在傅庚忻心上。


    宋嘉庚的脾气好，人缘好，乐天派，可不代表着他是一个没头脑的小傻子。


    看起来没头脑傻乎乎，心里面却隐约都是知道的。


    小傅实际上要成熟很多。


    他安慰他，却不是在说什么鸡汤空话的安慰。


    “我给你唱首歌吧。”


    “唱什么？”宋嘉庚侧身过来，往小傅身边蹭了几下。


    傅庚忻没要很久的时间去想。


    就开口：“我想带着你一起远航，星辰做帆，绮梦做桨。你别惊慌，你看我们走出太远，是未来到不了的远方。”


    “如果能把星球缩小，就送你一颗挂坠，如果你不喜欢星辰星河，浩瀚苍茫可是你枕边白月光。”


    清透的声音带着醉和半度甜，恰好到仿佛是海水弥漫武器，也像是精灵在唱歌。


    他们都知道，他们回不去了。


    于是宋嘉庚听完，也只一叹：“……我送你的挂坠早不在了。”


    小傅没说话。


    另一个世界的东西，自然是不在这里。


    “太多都不在了。”


    宋嘉庚又躺平。


    “我要听摇篮曲。要你之前在演唱会后台，唱给你助理的女儿的。”


    傅庚忻有求必应：“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平安顺遂，康健喜乐。睡吧，睡吧，我亲爱的。百岁无忧，幸福绵延。睡吧……”


    空灵而悠长。


    可听的人尚不满足。


    “那句呢？”宋嘉庚却哐的一声，侧身迫近小傅问。


    小傅看他：“你睡觉不闭眼睛的？”


    宋嘉庚执着的扯住傅庚忻的袖口：“那句呢？小女孩有，我就没有的？”


    “凭什么我没有啊，你偏心，我要那句！”


    傅庚忻很是不优雅的翻了个白眼。


    可白眼翻完，又开了口。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百岁无忧，幸福绵延……


    我在这儿，我将爱你，这爱比你生命再长三分。”


    这爱比生命长三分。


    宋嘉庚就是很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