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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110

    第106章 祥和 “就这样吧。”


    左蓉和左书夫妇二人召开新闻发布会的那天, 无数人都打破了头也想挤进现场,原定能容纳两百人的发布厅愣是硬生生塞进来六百多人,三倍超载:


    自打他们的宝贝独女左琳出事后, 他们就再也没受到过这样的待遇。


    要不是喧宾夺主的那个“不速来宾”施莺莺早就预料到了这个场面,特意请来了数倍的安保人员, 又提前包下了隔壁五间侧厅实时转播现场状况, 只怕当天的最大新闻,就不是“左蓉夫妇与施莺莺僵持不下气氛尴尬”,而是“施莺莺对自己的影响力毫无感受, 引发踩踏事件德不配位”了。


    好不容易挤进了正厅的两百多人个个都在庆幸,心想幸好自己没低估施莺莺的影响力,从凌晨十二点起就在这里等着了,等了足足九个小时后终于有幸挤进正厅;另外被安排在五间侧厅里的人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抱怨声不绝于耳的同时,也个个哈欠连天:


    “怎么回事, 我以为我来得还算比较早, 我可是凌晨三点就起床动身了, 当年去首度看升旗也就这个时间,怎么我一到两条街开外, 排队的人就已经排到我脸上了?”


    “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啊, 人都消失了三年, 可回来半点热度都没减, 这让那么多连她的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的人气都没有的明星情何以堪?”


    “我劝你说话注意点, 这是人家左蓉左书夫妇俩的发布会,是人家的地盘。别看这两人年纪一大把了,也有点以前的风光在身上,可现在他俩的人气加起来, 都没有施莺莺的十分之一。你这么说,可真是戳这夫妇俩的肺管子。”


    “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厚道,但我还是觉得施莺莺不该在这种时候站出来。”


    这句不知道出自谁之口的话一时间得到了无数人的喃喃应和:


    “是啊,我也这么想的。虽说没能再从左琳的身上查出后面的人来,但左蓉左书毕竟是她的父母,难道他们就真的清清白白,对自己女儿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搞不好左琳做的这些事情,还有他们的授意呢。”


    “在施莺莺消失的这三年里,我每次想起她这个人,都觉得她已经被秘密处理掉了,今天还能见到这么个大活人出现在这里,我真是又惊又喜。”


    “不管怎样,还是等施莺莺把今天这场报告会给平安熬过去再说吧。”


    当他们坐在这里议论不休、互相争执的时候,按理来说,此刻应该正在准备室候场补妆的两位新闻发布会的主角——或者说是原主角——之间,也正在发生着一场激烈的争执。


    “啪”的一声巨响过后,眼角已有了细纹,不再年轻,只能勉强称得上温文尔雅的男人终于抛弃了最后一点风度,对自己结发数十年的妻子破口大骂:


    “我当时就不该把这件事交给你。咱们不是说好了吗,先请施莺莺来,说是要诚/心诚意给她道歉。她要是不来,就说她耍大牌;她要是真的敢来,就在这里制造踩踏事件,然后把所有的问题都安在她头上。”


    “你看看,你看看,现在是个什么场面?咱们出钱出力、舍下老脸地联系了这么多人,竟然全都给她做了嫁衣,又让她的名声更上一层楼了。”


    “我刚刚在化妆间的时候,那帮雇来的化妆师对她的夸奖就没停过。一会儿说她考虑周全,提前就订好了周围所有的侧厅;一会儿又说她出手大方,把所有人都安置好了不说,还送来了咖啡和早点,话里话外都在劝我不要跟施莺莺计较呢!”


    “鬼知道是谁泄露给她的消息!”左蓉半点不示弱,对着丈夫吼了回去:


    “你别光顾着指责我,也不看看安排给你的事情你做好了几件?不是商量好,只要施莺莺不来的话,就可以在发布会上暗示施莺莺‘因为拍摄《无人之处》过分敬业深入敌营’,而也沾上了点‘小毛病’么?怎么你的人只拿钱不办事,根本拖不住施莺莺!”


    这么一点点掰扯下来的话,果然还是左书的失职更要命一些。于是他的气焰终于在左蓉面前低了三分,不甘道:


    “施莺莺想做什么,连她的那两位助理都揣测不到。我能找到这么个愿意帮咱们的、还是施莺莺那边的人,就很不错了,不要强求太多。既然她没能成事,那我就让她赶紧把钱还回来,别耽误我找下家……”


    他边说边打开专门为了阴施莺莺而买的手机,登上匿名购买的不记名电话卡,可令左书目眦欲裂的一幕发生了:


    这些天来,一直都和他有所交流的那个陌生号码,已经变成了“空号”。


    他不死心地拨打了一遍又一遍,电话那端却始终没有半点回音,只有听筒里机械的“嘟——嘟——”声不断回荡,似乎在嘲笑他的愚蠢和自负:


    没想到吧,这就叫赔了夫人又折兵。


    左蓉一看他尴尬又惊恐的神态,就知道发生什么了。


    她这些年来一直都看左书很不顺眼,眼下更是满怀怒火地心想,自己当初怎么会因为他愿意改姓入赘自己家,就退而求其次地找了这么个又没担当又蠢的男人,说话的时候便也带了几分尖刻出来:


    “你可最好能确保你找到的人,不会前脚拿了你的钱,后脚就反手把你供出来。”


    “咱们可提前说好,要是这人真的把你给供出来,我就立刻跟你划清界限,千万别拖累我。”


    左书怒极反笑:“得了吧,就算你能在表面上把你自己撇得一干二净,可人人心里都知道咱们是一伙的。就好像左琳那个不中用的家伙死后,咱们接受的盘问和搜查还少了似的。”


    “要我说,当年就不该造这么个半点用都没有的废物出来。说是要让她接手咱们的生意,给咱们养老送终,可看看她活着的时候都干了什么?没办成多少事也没赚多少钱,还把咱们名下的这么多生意给折了进去,真是好一笔赔本的买卖。”


    “事已至此,多说无用。”左蓉冷声道,“而且她这么不成器也有你的一半功劳。”


    “我说要找个高学历的女博士帮忙生孩子,实在找不到愿意拿钱办事的人,绑来用完再丢也可以,扫尾扫得干净点就好;可你偏偏说她将来是要在娱乐圈闯荡的女人,要那么高学历的母体实在不如搞个好看点的,就找了个急需钱的年轻小花。”


    “看看,这就是你精挑细选弄出来的好闺女,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们在这里争吵不休时,浑然不觉,这本该绝对保密的房间里,其实存在着虽不在此处,可仍能将他们所有的言语都尽收耳底的第三个人。


    “你在听什么呀,莺莺?”萧暮雨眼见都要到发布会召开的时间了,可不管是至今都没露面的左蓉左书夫妇两人,还是全场的焦点施莺莺,都半点不着急,施莺莺甚至从随身的手包里掏了副耳机出来,正津津有味地不知道收听着什么东西呢:


    “要是不打紧的话,要不咱们以后再听?我得跟你核对一下今天的发言关键点,再捋一捋五天后的金像奖典礼流程。”


    “这可不行。”施莺莺笑道,“这么有趣的狗咬狗的节目百年难遇,我想听完了再去管别的事。流程就不用再捋了,我已经全都背了下来;今天的发布会我保证一言不发,绝对不给你增加处理舆论的多余压力,你看如何?”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计划什么,但是我知道,莺莺决定的事情从来都是对的。”萧暮雨叹了口气,忧心忡忡道:


    “只要这两位前辈今天别再为难你,我就放心了。”


    “那你今天真的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施莺莺笑道,“我跟你打个赌,他们今天不仅不会为难我,甚至还要对我低头,承认左琳的过失是他们教养不当的缘故,要竭尽全力把我捧到神坛上呢。”


    “我可不要跟你打赌。”萧暮雨也被施莺莺逗得笑了起来,“算无遗策这个词简直就像是为你量身定制的一样,跟你打赌,只怕连倾家荡产都是好的结果。不过既然你想打赌,那我就‘舍命陪君子’一遭,赌什么?”


    “我赢了的话,就给你一百五十万的补贴,怎么样,很宽厚吧?”施莺莺含笑对萧暮雨招了招手,让她附耳过来,低声道:


    “你就用这些钱当经费,不管是亲自动手还是买通关系还是找人代劳,总之我要看到左琳当年的出生档案。”


    萧暮雨满腔迷茫地挠了挠头,心想,要找到这个倒是不难,但施莺莺为什么突然想看这个,而且她的个人账户这段时间半点流水都没有,又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一笔钱?


    想归想,但萧暮雨办事还是很利落的,应下后就再也不用施莺莺操心了。只有旁观一切的系统知道施莺莺多缺德,于是它爆发出了震天的尖叫:


    “施莺莺,你好损啊!你就明说吧,左书联系到的那个说话不算话,说是收他一百五十万就可以‘帮他拖住施莺莺,还能顺便给施莺莺那边添点乱’的内鬼,是不是就是你自己?!”


    施莺莺义正辞严地反驳道:“胡说,我自己怎么可能是自己的内鬼嘛。这分明是‘为了合理利用有效资源而做出的身份上的合理变动’,绝对不是拿左书夫妇的钱反手去坑他们自己。”


    系统:我要是信了你的邪,我就是个瓜。


    好容易等到了新闻发布会提前定好的时间,左蓉和左书夫妇二人果然联袂而至,十分守约。


    或者说,以这两人眼下岌岌可危的声望,已经承担不起任何一丁点的折损了,甚至连三年前,他们习以为常的“迟到”这种小事都不行。


    事已至此,就连左蓉和左书夫妇二人自己也知道,现在圈内所有人几乎都站在施莺莺一边:


    要是他们在今天的新闻发布会上,一不小心说出什么对施莺莺不利的、或者有敌意的话,都不用施莺莺亲自动手,光是围观群众就能一人一口唾沫地把他们给淹死。


    因此,两人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并在后台排演过无数遍,在面对记者们刁钻的问题应该怎样得体地回复后,才敢鼓起勇气坐在这里。


    可即便如此,第一个站起来提问的记者,也尖锐得险些让左蓉和左书招架不住:


    “请问两位前辈知道施莺莺施小姐今天也来到了发布会现场吗?两位作为左琳的父母,有没有什么话,想对这位险些被左琳坑害的受害者说?”


    左蓉和左书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名为惊恐的情绪:


    提问的这个人可太麻烦了,竟然是八大官媒中为首的报社的特派记者。


    如果这么发问的是随便什么三流报刊的记者,他们早就商量好了,不必正面回答,尽量降低负面影响,现场打个哈哈再说点不痛不痒的道歉的话,落个泪就能糊弄过去。


    更何况官媒党媒的记者的态度,一定程度上也代表着上面的态度;再加上他们自己职业素养过硬,如非必要,不会以直来直往的口吻开口,也只有无牵无挂的小报的记者才会那么单刀直入,切中要害之时都不加修饰,生怕捅不破天。


    ——然而眼下,率先开口,还是以如此尖锐的态度开口的,竟然是他们最不敢得罪也向来态度最温和的官媒记者。


    ——这不是一般拦路石级别的麻烦,是毁灭恐龙的那颗撞击地球的小行星级别的麻烦。


    左蓉和左书对视一眼后,又齐齐在心底庆幸,心想幸好他们考虑到了这种情况的发生,提前排演了一下应对方式。


    于是左蓉双手颤抖地扶着桌子缓缓站起。她的样貌和左琳颇有几分相似,本是盛气凌人的姿态,只不过这幅眉目放在年岁渐长的左蓉身上,便因眼角和唇边多了几丝微不可查的皱纹,而显得十分威严又不失可亲了。


    左蓉在几百双眼镜的注视下,缓缓取下鼻梁上的眼镜,很是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仿佛累得半句多余的话都说不出来也惭愧到说不出来似的,对施莺莺深深弯下腰去,半天都不敢起身:


    “我的女儿……左琳她会变成这个样子,虽说是她咎由自取,但我也知道,其中更有我教女无方的缘故,施小姐,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左书也紧随妻子的动作站了起来,和左蓉一起,对施莺莺深深弯下腰去,哑声道:


    “我深知她的任意妄为对他人造成的伤害何等深重,哪怕我道再多的歉,也无法弥补你们受的痛苦……但还请允许我向你郑重道歉。你可以不接受,但我们不能仗着你的善良,就没良心到连这种事都做不好。”


    说到这里,左书还弯着腰捂住眼睛,很痛苦地抽噎了几声,仿佛真的在为自己的女儿痛惜,也在对施莺莺心怀愧疚似的:


    “她后来……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啊?”


    “我们一直以为,她不过是被我们养不好了,略微娇惯了些,谁知道她后来会和程志远混在一起走上邪路呢?”


    左蓉左书夫妇二人这一番话说得那叫一个动情。


    他们为了今天的发布会已经规划了将近一年,人至中年,不做任何医美和身材管理的话,甭管之前的形象有多好,都会飞速被打回原形,变成和普通人无甚大不同的普通模样。


    再加上这三年来,真的没捉到这两人的什么有力证据,于是展现在众人面前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了:


    两位衣着简单的中年夫妇,在被他们的女儿害过的人面前,头都不敢抬起来,只能痛苦地一直弓着腰,卑微地请求施莺莺的原谅。


    他们的头发虽然染黑了,可还是能看见花白的发根,当他们弯下腰的时候,便把这苍老的证据,切切实实地展现在所有人面前了。


    不少人看到左蓉左书夫妇二人眼下落魄的模样,便联想到了自己和他们年纪差不多的父母,也是一样的为子女担忧,又年岁渐长。


    更何况他们还在口口声声地强调,的确是自己教女无方,但正是因为自己疏于管教,所以才对左琳的状况毫不知情,如此一来,竟真的把对他们的厌恶之情消减了几分:


    难不成左琳真的是好竹子里出的那根歹笋?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让施莺莺接受这个道歉,实在是再合适不过的选择了。大家都在一个圈子里共事,没什么原则性大问题的话,将来肯定会低头不见抬头见,和平一点,岂不是对大家都好?


    ——毕竟归根到底,出事的是施莺莺,又不是他们自己,慷他人之慨的事还不是格外轻松?


    于是接下来的记者们的发言态度便平和了些,可他们态度越温和,左蓉左书夫妇二人就越卑微,就差没自己把自己给踩进尘埃里了。


    在接下来的发布会中,左蓉左书两人口口声声都在说自己不配为人父母,都是自己教养无方;说他们一直都愧疚得很,可无奈这三年来施莺莺一直处于失踪状态,他们想道歉都找不到人;说自己二人不仅对不起施莺莺,也对不起牺牲在这些犯罪事件中的英雄。


    话说到这里,表面上已经很是过得去了,但这对夫妇却好似真心悔改了似的,最后更是泪眼婆娑地说,他们想要借着这次金像奖,散尽家产,彻底退出娱乐圈,而这也正是他们召开这次发布会的用意:


    不仅要给施莺莺这位受害者道歉,更要让所有人都来做个见证,否则他们良心不安。


    年年说自己要退出娱乐圈的人比比皆是,但专门开新闻发布会提前预告,还说要散尽家产的人,可就绝无仅有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偷偷关注着施莺莺这个苦主的反应,想看看她愿不愿意接受这对夫妇的道歉,与他们握手言和,不再争执。


    施莺莺只略微犹豫了一下,随即问道:“所以两位前辈也会去金像奖,是么?”


    “是的是的,但如果莺莺你还不愿接受我们的道歉、心有不安的话,我们这就去回绝主办方,绝对不会让你为难。”左蓉急急开口道:


    “好孩子,之前的确是我们那不成器的孽障对不住你,但我们之前不是一直找不到你人吗?想补偿你也找不到门路啊。现在好了,大家一起把话说开,绝对不会再让你受半点委屈!”


    “我没什么可觉得委屈的。”施莺莺要笑不笑地轻轻一颔首,彬彬有礼道:


    “我接受两位老前辈的道歉,就这样吧。”


    她说完这番话后,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报告厅,将或直接或间接领受过她恩惠的人们,全都抛在了气氛一片祥和的报告厅里:


    这些人里,有因为整/风活动才有了出头机会的演员,有被她的事务所保护过的顾客,有借着她的钱财才能在今天有座位有饭吃的记者……


    可到头来,人人都在用无声的目光劝她,退一步,且退一步吧,施莺莺。


    官方耗时三年都没能找到一星半点的证据,保不齐真的是左琳和程志远两人自己作死呢?


    你们仨都是圈内举足轻重的人物,两位老前辈对上你一个新人,只要没有更致命的证据,那么再怎么说,也不会是他们吃亏。


    施莺莺走出报告厅的时候,还能隐约听到从背后传来的,左蓉的声音,真是对她极尽溢美之辞,半点都不带把她当外人看的:


    “是的,我再怎么不问世事,也听说过莺莺这个好孩子的名字。”


    “你问我怎么看?她当然是不世出的天才,能跨领域拿到这么多荣耀和奖项的人,别说年轻一辈里了,就连我们老一辈里的人,也没多少能做得到这点的。假以时日,她一定可以青史留名。”


    “我们一直很尊重施莺莺的实力,也十分期待与她在颁奖典礼上的会面。”


    就这样,在左蓉左书夫妇二人的率先让步之后,一时间,对施莺莺的溢美之辞比比皆是,来自两位本该和她有血海深仇的老前辈的推手,终于将她送上了神坛。


    无人不知晓施莺莺的名字,无人不敬佩她的自强不息的事迹与清正的作风。以她为原型的电影正在火热开拍,相关书籍还没问世,预售页面便已畅销十五亿。


    与此同时,她担任导演兼制片人的电影《无人之处》,以完全压倒性的优势杀出重围,毫无疑问地斩获当年国内所有电影奖项——共计五十七项——得到了新一个大满贯,并受邀前去香港参加金像奖颁奖典礼,成为了史上最年轻的受邀人——


    作者有话说:重要提示,娱乐圈一卷已精修完毕,全文新增十万字新剧情,请忘掉之前的旧剧情重新阅读,鞠躬,感谢您的等待,不胜感激orz


    _(:з」∠)_评论不要提及dy字眼,会被系统和谐自动删评论的,好几条都这么没了,摸头,惨惨_(:з」∠)_


    第107章 伥鬼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在左蓉左书夫妇明面上与施莺莺和解后, 当天施莺莺的电话就没断过。


    她名下的“正心不泯”事务所在两年前,就已经按照施莺莺失踪前的设定,更改了经营方针:


    对需要帮助的人依然按业内行情收费, 但如果前来求助的人能拿出低保证明,或者随便什么能证明自己的生活困难、在温饱线以下的东西, 那么“正心不泯”事务所将对此人提供无偿全程帮助, 从律师函到起诉状再到开庭最后结案,一分钱不从原告这里拿,都由对面的被告支付。


    被告:你礼貌吗?!


    与此同时, “正心不泯”事务所的电话对外公开,且全天候有人接听。别说刮台风下暴雨下冰雹、水淹路面全城汪洋了,在施莺莺指定的极为丰厚的工资下,就算天上下刀子, 也会有人自愿去上班等电话的。


    这就直接导致了一干群众当日就打爆了事务所的对外公开求助电话,声嘶力竭地劝施莺莺不要信左蓉左书夫妇的这番真情狗屁:


    “那两人的嘴简直就是骗人的鬼, 施莺莺, 你之前明明那么聪明, 怎么现在就变笨了呀?你要是信了他们,这两人反手就能给你捅一刀!登高则必跌重的道理, 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我也是做母亲的人, 自问也不是个坏人, 如果我的孩子做了这么多坏事, 害人无果后被反查以至于全盘败露, 我肯定会百般纠结后大义灭亲,这没得说。可大义归大义,痛苦归痛苦,如果有什么办法, 能够让那个人小小倒霉一下,明人不说暗话,我也不介意去做。”


    “连我一介无权无势的老百姓都有这么不道德的想法,你怎么确定那两个曾经能在娱乐圈呼风唤雨的人,就只会让你‘小小倒霉一下’,而不是‘大大栽个跟头’?”


    虽说这些急得活像热锅上的蚂蚁的人的确是在为施莺莺操心,可施莺莺当即便发言,不能因为她的个人小事耽误大事:


    于是正心不泯事务所连夜把仓库里的备用座机全都抬了出来,启动分流预备案,再从相对而言比较清闲的部门抓来临时工充作接线员,好让真正想要求助的人能够跟以前一样成功求助。


    就这样,在“左蓉左书夫妇痛哭流涕请求施莺莺原谅”的新闻爆出后的第六个小时,施莺莺一直在暗暗等待的那个能验证她的猜想的电话,终于混在来电的汪洋大海里姗姗来迟:


    “你一定会把我说的话转告给你们老板的,对吧?你先给我发誓,因为这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除了我和另外两个当事人之外,国内再也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了。”


    “左蓉左书那两人的手上绝对有人命,我女儿就是不明不白死在他们手里的!”


    说来也好巧,接起这个电话的,赫然便是刚刚完成施莺莺交付的工作,连夜赶回汇报情况的萧暮雨。


    萧暮雨一开始去医院秘密调取左琳的出生档案的时候,负责管理档案的新上任的年轻工作人员本来以为这是个很轻松的活计,结果愣是找了半天也没能找到,这一下可把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社会新人的犟劲儿给激起来了。


    在前前后后中转了二十多人,终于找到十多年前就已从这里退休的老人后,工作人员对着话筒耐心听了半天满口漏风的方言,一脸茫然地告诉萧暮雨:


    左琳的出生档案虽说的确到过他们这里,但没过多久就被转往境外了。这里只有一份陈年备份,还是修改加密过的,只怕没什么参考价值。


    天生对违法案件嗅觉敏锐的萧暮雨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于是她当机立断,砸下重金封了这两人的口,又将他们送往安全的地方;再按照左琳的档案不翼而飞的线路,依次排查沿途所有医院;最后在确定下大致方位的同时,在某位从天而降的不知名黑客的帮助下,最终在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找到了左琳出生时的所有资料:


    “欧洲子宫”乌克兰。


    国内的医院里留有的存档上,有着很明显的涂改过的痕迹;但是涂改的人疏漏之下并未将左琳的出生地点完全覆盖住,第一个字母和最后一个字母露出的边角线条,恰好能跟乌克兰境内,一家收费昂贵的私立妇幼医院的全名首尾完全吻合。


    更可怕的事情还不止于此。


    当萧暮雨沿着这份存档查下去后,更深层的黑暗便在她面前展开了:


    这家医院每年都有大笔去向不明的收益,对外说是捐给了国际儿童基金会,但萧暮雨在那名不知名黑客的帮助下黑进基金会后台,却并未找到来自这家医院哪怕一分钱的捐款。


    那么这些钱究竟去了哪里呢?


    不仅如此,她还边查边注意到,在左琳出生的那一年,这家医院的入账上,没有任何来自国内的消费:


    换做以往,总有些踩在红线上跳舞的人,自觉可以挑战法律的权威,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摸出国做非法买家。年年都有人知法犯法,可唯独左琳出生的那一年的账本格外干净,似乎所有的国内买家都蒙受感召不再犯法了似的。


    ——是所有的非法买家都在那一年大彻大悟洗心革面,还是那一年所有的账单都被强行抹去,只为了给某个人打掩护?


    ——再或者说,有权利做主,处理医院对外报账的人,究竟是区区一个医院的院长,还是这条灰色产业链的主人?


    这事儿经不起细想。


    萧暮雨当即便惊得汗毛倒立,匆匆拷贝下了这份档案便赶回国内,结果一回来就被抓去当临时接线员接了这么个电话,更是证实了她的猜测。


    她一挂断电话,便带着刚刚的通话录音和文件赶往施莺莺的办公室,将这两份证据呈现在了施莺莺的面前:


    “……如果左蓉左书夫妇二人手里还有一条代/孕产业链的话,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莺莺!”


    她颤抖着双手将左琳的出生档案影印件摊平,展开在施莺莺面前,上面的生母赫然不是左蓉本人,而是国内一个没名没姓的十八线漂亮女星,且早就在多年前“猝死”去世了:


    “为什么左蓉对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亲近不起来,为什么他们夫妇二人都对左琳极为生疏,甚至有些时候都表现得活像没有她这个人一样,因为左琳的生母根本就另有其人。”


    “左蓉虽然是她基因意义上的母亲,但一个能做出不顾事情败露后会造成的社会影响,不担心会对代/孕母体造成怎样的伤害,不关心这种违法勾当会对更多女性的命运造成何种毁灭性打击的人,又怎么可能真的能尽到母亲的职责?”


    ——这种有违传统伦理纲常的灰色行业,一旦变得合法起来,变得能够放在明面上讨论,对这个国家的女性命运将是一次毁灭性的打击。


    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卷中,曾经对资本家为了钱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的剥削阶级本质,做过十分形象贴切的概括:


    “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大胆起来。如果有10%的利润,资本就会保证(这一产品)被广泛使用;有20%的利润,资本就能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资本就会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资本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以上的利润,资本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去冒绞首的风险。”


    可代/孕岂止是300%以上的利润?怀孕生育的风险不用买家和东家担,对身体的损害一时间也看不出来,可真是“一本万利”的好生意。


    对没良心的资本而言,只要提供个场所让怀孕的女人生孩子,再负责把买家拉过来,就能赚好大一笔钱;哪怕最后拿到手的钱要和孕/母平分也有的赚,简直就是踩在女人的尸骨上吸血。


    在这样的高额利润驱使下,绝对会有人胆敢践踏法律;一旦开此先河,法律与道德的高墙便要分崩离析,放出被困在里面的魔鬼,每一位女性在他们眼里都不是人,而是“被自愿的”、行走的子宫。


    别说本来就危险的夜路了,光天化日之下,只怕都会有人贩子伪装成家人、男友和朋友等种种身份,在无数旁观者的冷漠注视下,强行把人给拐骗走!


    “这样一来,上面足足三年都没抓到这对夫妇在毒/品方面的把柄的原因,也就有了。”施莺莺凝视着那份影印报告,面上虽半点动怒的迹象都没有,但只有像萧暮雨这样跟在她身边多年,对她略有了解的人才知道,这是施莺莺真的生气了,且即将动手的预兆:


    “他们同时经营两条违法的生意线,但只有埋得最深的这一条,才是掌握在这对夫妇手中的。左琳身为他们的女儿,自他们手中接过另一条,也很说得过去。”


    “这样即便最危险的、涉/毒的那条线被发现了,他们也可以弃卒保车。反正这个孩子他们没生也没养,只是用金钱堆出来的伥鬼而已;就算死了,可只要能利用左琳的死,保住另外一条自己的产业链,他们也不会太心疼。”


    “怎么会这样……太可怕了,我们不能继续查了,莺莺。”萧暮雨嗫嚅着双唇,颤声开口,“不,是你不能再查了。”


    “你已经起底过一次他们的贩/毒产业链,上面对他们涉及毒/品方面的举止行动愈发严防死守,定然不会再在明面上用那种东西害你。”


    “可如果他们伪造代/孕假记录来构陷你呢?如果他们买通了人来诬陷你呢?再或者……”萧暮雨话都不敢说全了,只指了指那座远在异国的医院的方向,惊恐道:


    “万一他们就是要鱼死网破,逮到别人没法保护你的空当,把你拉去那里呢?”


    “我不能退,暮雨。我费尽心思走到今天这一步,把所有的火力都拉到自己身上,可不是为了临阵脱逃的。”施莺莺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微末的笑意,温柔地抚过她的长发,叹道:


    “这分明是我求仁得仁,你又有什么好担心呢?”


    ——她竖起最高调的靶子,把自己放在风暴的中心,携《无人之处》高调归来,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挑起左蓉左书夫妇二人对她的恨意,就是要当下的局面:


    左蓉和左书夫妇二人已经完全没心思经营那些非法生意了,只想着赶紧把施莺莺给弄死,越快越好,慢一天都不行,毕竟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可他们越是关注施莺莺,就越疏忽手头的那些非法业务。


    萧暮雨自然也想明白了这一点,她难以置信地看向施莺莺,试探道:


    “所以这是,在上面正式全面干涉之前,能救一点算一点?毕竟我们掌握到的这些东西认真追究起来,有一大半会被判为不合法证据。”


    在得到了施莺莺微微颔首的承认后,萧暮雨怔怔地望着她,突然感受到了一阵入骨的悲凉与孤独:


    为什么会这样呢?


    永远都是她一个人踽踽独行,永远都是她一个人冲在前线。


    自己会帮莺莺,虽说后来是完全被她的人格魅力和道德准则所折服,可一开始,还不是施莺莺开出的条件过于优厚,才把她招揽来了事务所?


    宋慕星为施莺莺挡枪,固然有对她心怀爱意的缘故,可事情的起因不还是施莺莺许出的丰厚报酬,即她名下的一半产业?


    那么多人爱她,那么多人敬仰她,那么多人发誓跟随她,那么多人要成为第二个她……乍眼看去,真真是繁花似锦万众景仰;可再细细一看,她身边竟是半个人都没有。


    “这没什么好难过的,暮雨。”施莺莺一眼便猜出了自己的助理在想什么,便卷起手边的文件,在她头上轻轻敲了一下,笑道:


    “我的直觉告诉我,有人一直都在追随我的脚步。”


    “他必念我的名,随我的路,行我的大义与善举。这一切一切,皆因为他与我,自始至终,都道路相同。”


    还没等萧暮雨把这人的身份猜出来,施莺莺的私人电话便响了起来。由此可见,施莺莺名下事务所和工作室对外的公开电话都被打爆了,她的私人联系方式也没好上多少。


    萧暮雨无奈之下,再怎么着急,也知道自己该走了,毕竟能打通这个私人电话的人,都是施莺莺的人际关系,她不好随意窥探和插手。


    虽说她刚回来不久,知道她联系方式的人寥寥,可愣是有无数神通广大的人,在百般辗转后不知道从谁那里弄来了她的电话,也不知道是来劝她收手还是劝她注意安全的。


    施莺莺已经靠着假装自己手机静音没听见这一招,把绝大部分能推则推的来电都冷处理掉了,可这通电话无论如何都不能继续冷处理:


    因为打电话来的,是谢成芳。


    对原主而言,谢成芳于她有知遇之恩,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发现了这块璞玉的人;对施莺莺而言,谢成芳也是个很合得来的导演,算是忘年交的知音。


    于是施莺莺便接起了电话,电话一接通,就听见谢成芳在那边急急追问:


    “你现在还好吧,莺莺,他们没再对你做什么吧?你可千万别真信了那些鬼话!”


    “父母再专心于事业,也不会轻易舍弃和忘记自己的骨肉。要是我有个女儿的话……哪怕她被从我身边夺走,送去远到此生都不能再见的地方,我拼着死都要去看她最后一眼,确认她过得好我才能安心!”


    “可他们竟然就这样冷漠地注视着左琳去死,这种连父母的本能都没有的、冷血之人的示好,能是真的吗?他们此时的低头,只能是为了以后要图谋的更值钱的东西!”


    施莺莺当即便怔住了。


    因为她想起之前,她还在隐姓埋名收拢人才打造事务所的时候,听到过的传闻。


    那段时间,谢成芳最看好的她这个女主突然人间蒸发,不知多少人要么收了左家的钱,要么看在左家的人情的份上,都纷纷去劝她:


    “谢导,可以了可以了,毕竟人家有钱有人脉,别闹得太僵,否则对你也不好。左琳也没差到那个地步吧,你就再给她一次机会又能怎样?”


    然而谢成芳不仅没有被任何人说服,甚至根据施莺莺后来从谢成芳的助理那儿打听到的消息来看,这位素未谋面的导演,从那时起,就在相信施莺莺可以打一场很漂亮的翻身仗了。*


    那么,这位在施莺莺还落魄的时候,就相信她有能力有手段的导演,为何会在这一刻心急如焚,只一叠声地提醒她要注意安全,千万小心?


    ——在父母的眼中,自己的孩子永远都是需要保护的小宝贝。


    哪怕你在外面的谈判会议上大杀四方,在办公室里说一不二,手握大权日进斗金,位高权重无人可及;可一回到家里,依然是个家长外出的时候,会千叮咛万嘱咐,说你一个人在家里可千万不要给别人开门的小朋友。


    关心则乱,便是如此。


    于是施莺莺心下一宽,对电话另一头的谢成芳安抚道:


    “请谢导放心,那两人的鬼话我半个字都没信。”


    “因为我知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九年义务教育里的《触龙说赵太后》,不就是这个道理么?可那两人既不愿为左琳规划长远,又要借她的死来洗白自己,不配为人父母者,自然更不值得外人信任。”


    电话那边的谢成芳听完施莺莺的话后,长长呼出一口气,就像是放下了什么心事似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也对,莺莺你这么聪明,一定不会被骗到的……是我想太多。那我就在金像奖颁奖典礼上等你了,你一定要小心,也一定要来。”


    施莺莺开玩笑道:“您没怪我不讲武德地半路杀出来,让您竞争‘最佳导演奖’的对手又多了一位,我就很感激啦。”


    “胡说。”谢成芳责怪道,“我是那种人吗?我看着你一步步走上来,好孩子,我高兴都来不及。”


    “你要是争气,把今年的‘最佳导演’、‘最佳编剧’、‘最佳摄影’和‘最佳纪录片’之类所有能拿的奖项,再跟以前一样全都拿个遍,别说这届了,就算让我接下来直到老得不能动弹,也都拿不到一个奖,我都心甘情愿!可别再说什么对手不对手的了,我年纪大了,心里难受,听不得……听不得我家孩子跟我说这个。”*


    电话那边的导演缓了缓激动的情绪,又道:


    “而且你的父母如果在天之灵有知,看见你现在过得这么好,他们也一定会很欣慰、很放心的。”


    施莺莺沉默了好久好久,才终于叹道:


    “自然如此。”——


    作者有话说:*谢成芳提前就相信施莺莺一定能成功翻身,见第90章。


    *此处借用金像奖的名字,但是评选规则是按照金鸡奖来的。综合二者,以示架空。


    第108章 大礼 更可怕的对手。


    当晚的金像奖颁奖典礼呈现一种诡异的动态平衡。


    换作以往, 这可是个明星们争奇斗艳的好时候,不管男女老少,但凡受邀前来, 就必然要想尽一切手段,把自己给捯饬得极其抢镜, 能从同行那抢一点风头是一点。


    结果本届金像奖典礼上, 无论他们打扮得多认真,媒体的镜头也吝啬得半点都不往他们那边走。哪怕是之前最热门的获奖人选、久负盛名的流量明星、最近靠绯闻博出位的小花小鲜肉……最多也只能得到可怜巴巴地一两声快门响,就这点, 多了没有。


    满场乌压压的长/枪短炮、几十几百架摄像机和照相机全都对准了人流量愈发稀少的入口,视满场明星如无物,只等一人。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的到来,场内变得有多热闹, 场外就有多冷清。但在这愈发安静的氛围中,悄然滋生的不仅有更强烈的期待, 还有些微的不安, 没办法, 毕竟施莺莺此人的“前科”实在太多了:


    戛纳、哈苏、尼康、史密森尼、飞天、金鹰、玉兰、星光……这些别人一辈子只能拿一两个的奖,在施莺莺这里, 只能被手拉手排队放鸽子。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焦急的心情了, 跟旁边的同伴窃窃私语了起来:


    “施莺莺这次真的会来吗?我所有的胶卷都留着准备拍她呢, 别的所有明星都只随便拍了两三张, 还拍得不好……要是她不来, 我的头条就要飞了,到时候想哭都来不及。”


    他本来是想来寻求安慰的,没想到他的同伴比他更不安:“你以为只有你这么紧张吗?我从早上六点等到现在都快十二个小时了!”


    好家伙,这番话不说则已, 一说激起千层浪,周围不少人都和这两人取得了共鸣:


    “我本来想中午吃个饭再来的,没想到我老板让我四点就起来抢机位。我的亲娘啊,四点,天都还没亮,金像奖在晚上六点才会开始,何至于此!结果我来这儿一看,好家伙,你们可真是率先内卷啊,我四点半抵达晚上六点的晚会入口,机位就都快被你们瓜分完了。”


    “你知足吧,至少你还能站在这儿。听说有人总觉得施莺莺都消失了三年,应该没什么人气了,抱着侥幸的心理早上十点多才过来抢机位,当场就被挤得密密麻麻的人给惊到回家喝西北风去了。”


    “施莺莺真的会来吗?要我说,这姑娘什么都好,就是也太淡泊名利了点。你不重视荣耀归不重视,不爱争抢归不爱争抢,但你好歹给我们个拍照吹牛拿头条奖金的机会吧施莺莺?!”


    正在他们心有戚戚地齐齐点头的时候,一辆加长奔驰缓缓停在了场边。


    绝大部分嗅觉敏锐的摄影师一看见来的是这辆车,就在心底爆发出了震天的惨叫,率先灰心了:


    不是吧,怎么来的又是萧暮雨啊?!施莺莺,你难道真的说话不算话,不打算来了?


    然而就在他们垂头丧气地嘀嘀咕咕抱怨起来,准备继续随便拍几张施莺莺的贴身助理的照片回去交差,再想想怎么去补拍之前那些明星的时候,只有从来没灰心,一直相信施莺莺言出必行的摄影师们,捕捉到了那抹光辉:


    恰如一道不似人间能有的光芒,自星海与夜空散落,降入人间。


    ——僵持了十几个小时的平衡,在她到来的那一瞬间碎为齑粉。


    率先迈出车门的,是一双已然成为了施莺莺永恒不变的标志性装扮的CL红底鞋。嫣红的颜色一闪而过又融合在长长的红毯上,就好像她踏着玫瑰而来,要撕破这看似和平的表象,将累累的白骨与血呈现在一无所知的人面前。


    紧接着出现在镜头中的,是她高高盘起的长发与不妆不饰的面容。她身上半点首饰也没有,连最素净的珍珠也不用,浑身上下唯一一点亮色,便是她深蓝的眼眸。


    当所有人都惊喜交加地将长/枪短炮齐齐对准她之时,她缓缓拢住黑色的裙摆,从车中起身,极为沉静的黑色与她白皙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连绵不绝的闪光灯交织成的光海愈发衬得她容光冶艳,清辉胜雪。


    如若不是她的容貌足够出色,能压得住这一身黑,明天的头条必然就是《两级翻转,施莺莺因着装不当跌落神坛》之类的噱头。


    然而施莺莺这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颁奖典礼的红毯,走得不是很顺当。


    倒也不是有人来给她添乱的不顺,而是有两尊大佛前来给她“锦上添花”,令她无法像别的明星那样把红毯直接一次走完。


    她刚走到一半,就有人叫了她的名字,一身三件套正装的谢北辰从她背后赶来,将整整一捧红玫瑰塞到了她怀里:


    “莺莺。”


    周围本就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的闪光灯密集度,在这束花登场后竟然还能上升一个台阶,清脆的快门声响成一片。


    已经有人在心底开始构思关于“谢北辰苦追施莺莺多年终于修成正果”的标题,可他所有的盘算都终止在谢北辰的一个冷到半点温度都没有的眼神之下:


    你胆敢乱说半个字,就别在这行继续干了。


    随后谢北辰更是补上了最后一刀,替施莺莺解决了这束花可能引发的一切后顾之忧,半点自由发挥的空间都不留给记者:


    “听说你携新作归来,我在这里预祝你马到成功。”


    黑发蓝眸的年轻女子怀抱烂漫的玫瑰笑了起来,使得她本就清丽的面容愈发有种近乎多情的温柔:


    “借你吉言。”


    ——这便是谢北辰在这个世界尚且活着的时候,与施莺莺的最后一次见面。


    两人略一寒暄,谢北辰就很识相地离开了,就好像他不远千里地从内陆飞到这座海滨城市,就是为了给施莺莺送一束花,除此之外别无他求似的。


    等到施莺莺终于走完红毯,等了足足一天的记者们心满意足地收获了满意的照片后,第二个拦住她的人出现了。


    左蓉只穿了最简单的西装和A字裙,鼻梁上依然架着那副特有知识分子范儿的金丝眼镜,将她高傲锐气的神色掩盖了个七八分。要是不细究这身行头的牌子和价钱,那么这位头发半花白的中年女子,就看起来和学校里最常见也最普通的教师没有半点区别。


    为了表示对施莺莺的重视和友好,这位圈内的老前辈竟然亲自从颁奖典礼现场迎了出来,一见到施莺莺,那双戴着长手套的手便拉住了施莺莺的,对施莺莺今晚的装扮赞不绝口:


    “莺莺今晚看起来可真漂亮。我虽说以前总觉得,小女孩儿们就该趁着年轻,多穿穿粉色红色之类的亮色,要不等到了我这个年纪再穿就来不及了。可今天看见你穿这一套,竟也觉得格外亮眼。”


    “哎呀呀,大家都说人靠衣装,可我看啊,你根本就不用靠这些多余的装饰,也能好看得紧。‘天生丽质难自弃’应该就是这个道理吧?”


    她亲亲热热地挽住施莺莺的手臂,一边把她往颁奖典礼现场引,一边状似不经意地打听道:


    “对了,怎么之前一直都没听说你跟谢北辰交情这么好?先不说你都三年没在圈里露过脸了,再好的交情也该被时间磨薄了;我听说他这段日子来,手头上还有个十分棘手的案件要处理,可他一听说你要来颁奖典礼,还是巴巴儿地跑了过来。”


    明明左蓉的问话听起来半点异样都没有,与闲话家常并无不同,但施莺莺愣是靠着在无数轮回世界里锻炼出来的,对危险极其敏锐的感知力,嗅到了这句话中的杀机。


    于是她不动声色地把太极给原路打了回去:


    “真的吗?我不信。”


    旁观一切的系统:……等等,刚刚是不是有人抄了我的名言?!


    “你这孩子,未免也太小心了。”左蓉慈祥地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只怕她的女儿左琳生前都没能被她这么笑容以待过,在一片愈发响亮的快门声中温柔道:


    “你要是中意他,我这把老骨头没准还能帮你们牵个线搭个桥;就算你不中意他,那他也是个不错的合作对象,我们又不会抢你的资源。你很是应该早早跟我们说说这件事,我们可以帮你拿主意呀。”


    施莺莺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多么奇怪啊,她心想。“孩子”这个称呼,真是不同的人说来有不同的感受。


    当谢成芳这么叫她的时候,她的内心半点反感的情绪也无,甚至有一点微妙的酸涩与怅惘——她将这完全归于原主对谢成芳的尊敬与感激;可左蓉这么装腔作势地叫她,不管那张看似慈眉善目的脸上有多少虚假的温情脉脉,她都只会感到由衷的反胃与惊悚。


    左蓉还在跟普通人家的母亲那样似的,状似关心地对施莺莺喋喋不休:“他是谢成芳的独生子,你要是能跟他搞好关系,还不是什么剧本什么男主都随便你选?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抱歉,前辈,我有点事要处理,先走一步。”施莺莺轻轻巧巧便把自己的胳膊从左蓉的钳制中挣脱了出来,半点没费力,倒弄得左蓉怀疑是自己疏忽没能拉住人:


    “前辈如果还有什么话要说的话,就转告我的两位助理吧。他们向来办事稳重,我很放心。”


    左蓉没能拖住施莺莺,只能两眼冒火地看着她一路远去,浑不觉施莺莺的手在她的袖口犹豫地触碰过一瞬,险些就要把施莺莺出品必属精品的窃听专用设备的小金属片,黏在她身上了。


    就这样,施莺莺终于在万众瞩目和叹服下,孤身一人施施然走入光华流转的大厅。满场争奇斗艳的各色衣裙中,只有她这一身极为简单的高领束腰长裙,以纯黑之色成为唯一的焦点,与她怀中怒放的红玫瑰互相映衬,尽显明艳矜贵,华美从容。


    她今日在红毯上被连续两次拦下,却并非是因为受任何人的刁难,而是新兴的势力与旧的秩序,似乎都在向她低头的莫大吉兆与示好:


    商场奇才,恩师之子,年少成名的万众偶像谢北辰为她送来鲜花;与她本该有芥蒂的前辈对她低头,展现善意。


    但日后,每当有人回想起今日,便会在心中感叹,真是何等巧合,造化弄人,说一声天意也不为过:


    原来这两人未来对施莺莺的影响,甚至他们的交锋,在今日的这短暂相会中,便已能预见到了。


    两人一同进门后便立刻分道而行,正往会场另一边走的左蓉浑然不知道自己刚刚躲过一劫,可施莺莺这边的系统也对她的收手好奇得很,便问她:“为什么不把那玩意儿放在她身上?”


    它甚至还比较了一下自己能提供的最高水平的窃听器,和施莺莺不久前简直跟做手工似的轻轻松松捣腾出来的这玩意儿的水平,疑惑道:


    “按照你做的东西的水准,只要把这份大礼放上去,左蓉左书夫妇二人在你面前就再也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了,甭管他们谋划什么歪门邪道,都能听个一清二楚。”


    “但是风险极高。”施莺莺冷静道:


    “你真以为他们那种人会为忏悔而散尽家产?看看那身衣服吧,那可是全真丝的手工定制西装,从专属英国皇室的礼服手工制造线上下来的制品,造价甚至要高过我当年给宋慕星操办的那套RUBINACCI。”


    “真不愧是左琳的母亲,她可比左琳要有脑子得多。任何窃听仪器的接收设备都无法在这种衣料上停留太久,更何况——”


    甚至都不用施莺莺把话说完,系统就知道左蓉难对付在哪里了。


    她走到站在场边的左书的身旁,很自然地伸直了双手,左书便十分熟练地把她身上的外套给脱了下来,随即里里外外细细检查了好一阵子,才还给左蓉。


    系统当场就被这对夫妇的操作给惊了个七荤八素:“这么小心?!”


    “就算左书之前,没因为被我骗走那一百五十万而心生戒备,左蓉这种更要命的对手也一样不好对付。她在这种大场合的谨慎可是出了名的。”施莺莺冷笑道:


    “我在委托萧暮雨去调查左琳的出生档案的同时,就已经在留心她的母亲了。可我越看越发现,左蓉此人,实在是个谨慎得滴水不漏的精明实干人。怪不得她能在男权社会的大环境中,让丈夫入赘改姓,还生了个随自己姓的女儿。”


    她说着说着,几乎都要对左蓉有点欣赏的意味了。但左蓉此人实在太过危险,所以施莺莺对她越是重视和欣赏,就越要亲手置之于死地:


    “她接触东西的时候都要戴着手套,与他人有过肢体接触后一定会检查自己的衣着。在人多的场合她从不饮食,绝不离开自己选定的区域,更不会跟丈夫分开一秒钟,两人便可以互相帮对方警戒异常情况。”


    “而且退一万步讲,假使我偷听到了什么有用的新东西,也没有办法拿这个去起诉他们,因为这是灰色证据,不合法,只有取得当事人同意的影像资料和音频,才能被作为合法的证据使用。”


    施莺莺在脑海里飞速过了一下相关法律,系统这才发现的确如此:


    “《民法典》第一千零三十二条规定,自然人享有隐私权。任何组织或者个人不得以刺探、侵扰、泄露、公开等方式侵害他人的隐私权。”


    “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第四十二条,偷窥、偷拍、窃听、散布他人隐私的,造成后果严重的,将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可并处五百元以下罚款。”


    系统恍然大悟:“所以你可以去坑左蓉左书夫妇两人的钱,可以去窃听他们的对话,但是这些本来就属于灰色地带的证据不能放在明面上。”


    “本就极度小心的左蓉在得知丈夫被骗后,定然会更加愤怒也更加防备。”施莺莺缓声道,“我们需要知道的东西已经基本上都知道了个七七八八,不必再冒这个风险。”


    她遥遥看向远处的左蓉左书夫妇二人,可这对夫妇简直就像是背后长了眼似的,立刻便转过头来,直直迎上她的目光,甚至还满面笑容地跟她打了个招呼。


    系统顿时感觉一阵恶寒爬上自己的数据库:“……我宁愿再来十个暴躁易怒的左琳,也不愿意去跟这种嘴上笑说好心里操千刀的伪君子勾心斗角哪怕一秒钟。”


    “好巧。”施莺莺笑道,“他们那边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我宁愿再养十个不成器的傻大妞,也不要跟那种虚伪的小兔崽子说话。”幸好左书愤怒之下还记得压低声音,不然明天的头版头条就都要留给这对夫妇了:


    “你不是说要找机会往她的杯子里下迷药,把人带走,让她人间蒸发去乌克兰当孕母的吗?现在你跟她隔了那么远,怎么能找得到机会?”


    “要是等下,她再凭着那部含沙射影、就差没指着咱们鼻子骂人的《无人之处》上去领个随便什么奖,全场的焦点……不,甚至整个圈子、全国,乃至全世界在收看金像奖颁奖典礼现场直播的人,就都只会注意到她了。到时候你别说带走她,只怕连接近她身边都不可能!”


    “急什么?”左蓉露出个温和的笑容来,对经过他们身边的人颔首问好,真是一派从容淡然的好气度:


    “我只是看到她手里那捧花的时候,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而已。”


    “我们当然可以让施莺莺生不如死,把她绑架到乌克兰,再找人来强/奸她,把受精卵送进她肚子里,让她每天都只能与大着肚子的女人作伴,剩下的半辈子就是不停生孩子生孩子,生到子宫脱垂然后大出血而死。”


    左蓉在说这番话的时候,面上的笑容甚至更和煦、更温柔了,搞得不少弄不清真实状况的工作人员在看到她这个极具感染力的笑容的时候,都要不自觉地回报以笑容,同时心想,真是个不容易的母亲,竟然被自己女儿拖累成这样:


    “可这样只能折磨她一个人,对那些团聚在她麾下的年轻人而言,只会愈发激怒他们,唤起他们的正义之心,根本起不到毁灭性的打击作用。”


    哪怕左书这么些年来,对自己妻子的性格已略有了解,此刻也被她话语中的阴鹜之意惊得一抖:“你是说……你要绑架谢北辰去威胁她?”


    这话一出口,就连左书都被自己的猜测逗笑了:


    “亲爱的,你可别在这种大事上跟我开玩笑。施莺莺那种无血无泪的女人,会为救一个男人踏入陷阱?”


    “你要是想绑架萧暮雨的话,我倒没什么意见,毕竟施莺莺重视她简直就跟重视自己一样。可谢北辰?她和谢北辰交情平平得很,要是让她知道了我们这边的人质是谢北辰——”


    左书有模有样地调整了声音,模仿着施莺莺冷淡得仿佛对什么事都不上心的神态开口,曾经的影帝果然有几分本事,这一开口,竟真与施莺莺颇为相似:


    “你自尽吧,不要耽误我做事。”


    左书说完这句话后立刻换回了自己的声音,就好像多模仿施莺莺一秒钟,就会让他的灵魂遭到不可修复的毁灭性打击似的:


    “你这可真是在做白日梦了。反正都是做梦,为什么不做个大点的?我们今天能绑架谢北辰,明天就能扳倒施莺莺,后天瓜分他们的所有财产,大后天从谢成芳那里……”


    儒雅的中年男子陡然止住了话头。惊疑不定地看向自己的妻子: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你不是真的想对付谢北辰,而是想借着谢北辰这个人,挑起谢成芳和施莺莺之间的争斗,让以谢成芳为代表、支持施莺莺的老牌力量土崩瓦解!”


    “当然。”左蓉伸出手去,为左书好好整理了下略显凌乱的领带与方巾,在外人眼里,便是一对多年的眷侣正互相舔舐痛失爱女的伤口,又不敢对外人诉苦,只能这样相依为命:


    “谢北辰是谢成芳的儿子,谢成芳又对施莺莺有知遇之恩。要是施莺莺在知道了谢北辰被绑架一事后,真能冷血到无动于衷不来救人,谢成芳必然从此与施莺莺离心。”


    “再说了,又不是让我们真的杀掉谢北辰。只要随便找个替死鬼,放出他遇害的噩耗后,痛失爱子的谢成芳定然极度悲痛——那才是我们登场的好时候呢。”


    “你说,等我们把‘谢北辰还活着’的消息告诉谢成芳之后,她会不会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对我们言听计从,我们又能从她那里得到多少助力,能敲诈多少人脉和金钱?”


    “谢北辰啊谢北辰,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左蓉遥遥看向手捧鲜花的施莺莺,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还算真心的笑容:


    “既然是你为美色所惑,头脑发昏地从你那最安全的大本营跑出来找死,可就真不能怪我不客气了。”


    “你放心,我一定给谢成芳和施莺莺送一份大礼,就像她们当年,利用我的女儿对我做过的事情一样。不,我会做得更好,更令她们倍感惊喜!”


    第109章 辉煌 举世皆知!


    不管左蓉那边在谋划着何等可怖的事情, 至少在金像奖颁奖典礼下,她不至于亲自动手,最多只是通过手机远程遥控自己的手下去做事。


    能挺过一轮又一轮的整/风运动, 至今还跟在这对夫妇身边的人,都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当即就有数辆被改装得上战场都没问题的车, 从看似废弃多年的豪宅的地下车库鱼贯而出, 在夜色的掩映下,十分一致地朝着某个方向气势汹汹、杀意盈天地疾驰而去。


    可等他们追上谢北辰之时,却发现这位在商界和娱乐圈, 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身边竟然半个保镖都没有,甚至还早早就把车停在荒无人烟的路边了,似乎专门在等他们似的。


    为首之人刚想冲上去把谢北辰的车撞翻进路边沟里, 再把车里半死不活的人带走——这是他们在左蓉的指导下,清除异己的一贯伎俩——他的同伴就制止了他, 提醒道:


    “小心点吧, 这可是谢北辰。他脑子里的弯弯绕绕多得很, 你怎么知道他真的半点防备都没有?你这么干,搞不好会把我们所有人都折进去。”


    这番话是在被保护得密不透风的车厢里进行的, 两人又压低了声音, 按理来说, 以人类听力的正常范围而言, 外面的人根本听不到。


    可正在他们的车队在这两人的指挥下, 掉头散开,准备从四面包抄过去再把谢北辰逼下车的时候,就听见谢北辰发话了,以一种居高临下、格外傲慢的语气开口道:


    “你们来的也太晚了。”


    “怎么, 明明有生意要跟我谈,却连见都不敢见我?我都按照你们说的在这里等你们了,可你们的诚意在哪里?再不派人过来的话,我可就真的走了。”


    负责动手的人一听,就觉得自己好像捡了个大漏:


    听谢北辰这个口气,好像是有人跟他约好了在这里见面,结果他被放了鸽子还不自知,把来绑架他的人当成迟迟未至的生意伙伴了。


    本着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原则,这人立刻打蛇随棍上回答道:“别别别,您可千万别走,我们这就过去。”


    他边说边握紧了枪,通过无线电联络器对周围车里的人吩咐道:“上面说别真把他给弄死,但如果他敢反抗,就敲断他的手脚。动静都小点,别惊动过路人。”


    他的手下们得到命令后立刻分散开来,清一色漆黑的车队向他缓慢地驶去。


    但如果他们能有在黑夜中也看得清数十米开外的人脸的鹰隼的视力,就绝对不会认为这是一桩巧合:


    因为谢北辰的脸上,半点焦急不安的情绪都没有。


    他只冷冷地望着那些人,像凶猛的鲨鱼嗅到了鲜血的气息似的朝他涌来,又在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到能看清彼此之前,及时调整了神情,装作刚刚发现不对似的,惊慌失措地喊了起来,演技之逼真简直可以去他刚刚离开的金像奖颁奖典礼上争夺最佳男主角的桂冠:


    “不对,你们不是之前我约好来谈生意的人……是谁让你们来的?”


    “是谁让我们来的不重要。”漆黑的车队已经在他身旁以扇形包抄的架势停了下来,为首的车门打开的同时,几十道拉下保险栓的声音齐齐响起,只要谢北辰稍有异动,就能让他当场负伤流血地丢掉半条命:


    “谢老板,请上车吧,没准我们这儿能跟您谈的生意要更好呢。”


    谢北辰上车之前,不着痕迹地瞥了自己的领口一眼:


    那里别着一枚极其微小的,不到近前都发现不了的金属片。


    在确认了自己最需要的东西还在身边后,谢北辰就便被车上的人半点也不客气地推搡到了后座,反捆双手后又给了他兜头一麻袋:


    “老老实实坐好,你就能少受点罪!”


    正在这列神出鬼没的车队中途绑架了谢北辰,载着他往左家的秘密基地一路风驰电掣而去的时候,金像奖颁奖典礼的气氛也被炒热到了顶峰,所有在现场的人和不在现场的人都在狂热地呼喊同一个名字:


    “施莺莺,施莺莺!”


    “看来在大家心里,对‘今年最佳纪录片奖花落谁家’这个问题,已经有答案了。”女主持人对搭档笑起来,开玩笑道:


    “从刚刚连线网络直播投票的结果来看,似乎场外的观众朋友们也跟现场的我们取得了一致。自从1982年创立金像奖以来,第一次有预选人能在被提名的各个奖项上,都获得如此高的呼声,这可真是个奇迹啊。”


    “毕竟《无人之境》已经更早一步,在柏林电影节、戛纳电影节和威尼斯电影节上接连获奖,已经很能证明施莺莺的实力了。没办法,谁让咱们金像奖举行得最晚,都排到年底了呢?”男主持人也赞同道:


    “四十年来,第一次有人能够在金像奖上,将个人奖中的最佳导演、最佳编剧、最佳摄影、最佳剪辑、最佳音乐、最佳录音、最佳美术和导演处女作奖全都收入囊中。”


    “虽说规则上明确界定,最佳导演奖和导演处女作奖只能申报一个,但考虑到《无人之处》的优秀,组委会最终决定破例将这两个奖项同时颁给施莺莺。如果这都不算奇迹,那么从此往后,可就真没人担得起这一美誉了!”


    在全场愈发高涨的欢呼声中,女主持人也按照之前就写好的台词继续道:


    “朋友们,个人奖可一共只有十二个奖项啊,施莺莺一人就独揽了八项,不如让我们问问刚刚摘取了最佳男主角和最佳女主角的影帝影后们,你们现在有什么感想?”


    今年的影帝影后与往年相比格外年轻。想来是压在头上的以左蓉左书为首的守旧派个个声望不如以往的缘故,在他们的阴影下挣扎多年的人们终于能冒个泡上来喘口气了。


    率先起身的是位三十多岁的男星,是警察这一角色的专业户演员。


    但是左蓉左书二人在幕后把持着娱乐圈的时候,这种过分正派的角色不仅没什么市场,还经常被只爱看左琳主演的那种“霸道总裁爱上我”的青春偶像剧洗脑的年轻观众吐槽,没什么情趣,脸也不行,演技倒是凑合,可谁给他买单呢?


    不仅如此,不少左蓉那边的同行都在背后抱怨锅他,说这人是不是演正派角色演多了,半点都不会经营人际关系:


    别人出钱请他来喝酒,他不来;有人送礼想让他帮忙扶持自己,他不收;好不容易把他拉到酒桌上,说叫个三流院校的艺术生热闹热闹吧,顺便还能捧下他们,这人更是当即变色扭头就走,半秒钟都不带犹豫的。


    在最讲究交易和人脉的娱乐圈里,任你有一身好本事,也找不到从污泥里爬上去的路。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直到施莺莺的到来打破了这一腐朽的传统。在左琳和她不断的斗争与落败中,陈旧的规矩每落败一次便退后一步,直到施莺莺谨慎反杀到左琳与程志远双双身亡,步步紧逼到左蓉左书不得不当众示好低头,笼罩在众人头上的乌云终于裂开一道缝隙,投下名为“德位相配”的曙光。


    当市场停止下沉,开始上升之时,愿意为这种正派人买单的观众便多起来了。


    年少的梦想固然需要粉红的罗曼蒂克情愫妆点,可所有和平的背后都有人直面硝烟,所有光芒万丈梦想的影子里都有人承载黑暗。


    就这样,在进入娱乐圈近二十年后,他终于获得了第一个颇有含金量的奖项,凭借多年来的良好风评与绝佳演技一举夺魁,问鼎巅峰。


    他自己也很清楚,要是没有施莺莺这个打头阵把大山掀翻的人,别说金像奖了,就连专门讽刺批评低质量影片与演员的金扫帚奖、金酸梅奖,都不一定能想起他这个人来。


    于是他饱含感激之情,半调侃半认真地开口道:


    “我只能庆幸施小姐没有女扮男装出演任何影片的男主,否则这个奖项,怕也落不到我头上了,我立刻就得退位让贤。”


    “说笑归说笑,但她取得的这些货真价实的成就,都是用汗水和危险实打实换来的,谁不真心服气?你们要是等下念出来的‘最佳纪录片奖’的得主如果不是她,我今晚就去蹲评委床头跟他们谈人生。”


    “别,评委们年纪都大了,可经不起你这么个一米八五还浑身肌肉的大男人去这么吓。”主持人在满场大笑声打趣道:


    “看来这是连最正派的人设都不要了,也要‘随风潜入夜’地去给莺莺讨公道啊。那么我们的新晋影后呢,你对施莺莺独自包揽三分之二的个人奖项一事怎么看?”


    紧随其后起身的这位女演员甚至更年轻,只比施莺莺大了不到六岁。


    说来也巧,这位影后还跟施莺莺颇有渊源,施莺莺的“正心不泯”事务所办的第一桩漂漂亮亮的案子,就是替她甩脱那些莫须有的绯闻,挽回名声。


    以往她出席这种大场合的时候,都不敢穿短裙,抹胸的裙子就更不用想了。但凡她的衣服没把她浑身上下都盖得严严实实,无良媒体就会抓住这一点大做文章,说她蓄意勾引,说她品行败坏,说她早就被/干爹包养了,肮脏的谣言越传越有鼻子有眼。


    昔年刚出道不久就接触到这种流言的她,当晚把自己关在家里哭了足足一个小时。


    她实在想不明白,只不过在昨晚的酒会上,没有按照经纪人说的那样,去给一直色眯眯地盯着她看的投资人敬酒,只不过在脑满肠肥的那人走过来的时候逃离了现场,怎么就……被传成这个样子了?


    后来她在铺天盖地的流言轰炸下,终于明白了,在这个一片污糟的大染缸里,她的好身材是原罪,她的容貌是原罪,她想要清清白白立身端正,更是无罪之罪。


    等她被那些流言给意外搞成了个黑红参半小有名气的女星后,新换来的经纪人语重心长地劝她,说你要学会服软,要不那些好的资源再过一百万年也不会落到你头上。大家不都是这样过来的么?你这样不光不合群,还让投资人扫兴,时间一久,你再想回头来讨好他们都找不到门路。看看别的新人是怎么做的,好好学学,她马上就要抢走你的位置了。


    她和经纪人站在办公室里,看着走廊上又一个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孩,穿着恨不得把半边胸脯都露出来、都能隐隐看到大腿根的短裙,娇笑连连地投入那个曾对她很感兴趣的投资人怀中,便心知接下来那部大制作电影的女主角一位,与自己彻底无关了。


    那日,窗外艳阳高照,她心底冷若寒冰。


    她为了这部女主是第一小提琴首席的电影,重拾了学过十年的小提琴,从得到消息的那天起就开始准备,每天苦练八小时,持续足足一年。她练琴练到下颚紊乱,一张嘴都是“咔哒咔哒”的关节错位声,手上也起了一连串的水泡。


    可等她带着满手的琴茧走入面试场地,在导演、编剧和男主角惊喜交加的眼神下奏完最高难度名曲之一的恩斯特《夏日最后的玫瑰》,便在走廊上见到了这一幕,宣告着她所有的努力、梦想和抱负,都在另一名女孩的裙摆摇曳中化为泡影了。


    她沉默了好久好久,最终在经纪人满含期盼的眼神中漠然开口,说,那就这样吧,我不争了。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投资人很快就对新弄到手的那个女孩儿失去了兴趣,也忘了她这么个不识趣的人。但此事从此便铸就了她一塌糊涂的名声,无数男人凝视着她的外表,时时刻刻准备开黄腔调戏她;同为女性的明星也不知道这些事的真假,不愿招惹麻烦引火烧身,以至于她身陷流言之时,竟无一人愿意为她说半句公道话。


    ——然后施莺莺来了。


    那惊天动地的一告的影响何其深远。只会对女性评头论足的三流报纸被接连逼停清算资产,“评论家”的道歉公告贴满报纸和公司门前,助纣为虐的男星们至今都没能再找到第二份工作,手头不干净的皮条客经纪人接连失业退圈甚至查无此人,那位投资人的公司更是早早破产,他本人也自二十层高楼一跃而下命丧黄泉。


    这些影响都太大、太深远了,在区区一个颁奖典礼的场合看不出什么来,对她个人的影响最直观的,就是今天的颁奖典礼上,她终于敢抬头挺胸,穿上阔别多年的裙装。


    层层叠叠的浅紫色薄纱堆叠出花朵的形状,笼罩在她白皙的胸口,前短后长的裙摆一路倾泻而下,渐变成浓郁的深紫,愈发衬得她身形修长,曼妙美好。


    她的长发高高盘起,露出白皙的肩颈;她也不必再披上披肩与皮草,去掩饰光洁的后背。她选用了以往最不敢戴的钻石项链,毕竟这种闪耀的珠宝会牵绊住他人的目光,再往下一丁点,就是她的胸口,以往所有的恶意与色/欲都从这里发源。


    然而时至今日,再也不会有人敢利用她的美去造黄谣了。


    宛如一株亭亭玉立的紫色玫瑰的女子遥遥望向施莺莺的方向,还没说话,就红了眼眶。要不是她旁边的女伴们还在死死拉着她的手,她早就不顾什么影后桂冠什么对外形象什么人际往来,当场就能窜出座位一路冲到施莺莺面前:


    “……莺莺,你好狠心啊,这么多年来都从不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更不对外放出你的行踪的半点消息,我想再度正面给你道谢,想再次正面感谢你的救命之恩都找不到你!”


    她的同伴乍闻此言,更是目瞪口呆地不停暗暗扯她裙摆:


    你在搞什么啊,不是按照流程随便吹吹她,吹够三分钟就行了吗,怎么还真情实感起来了?就真不怕再有人来翻你旧账?


    ——怕是怕的。新晋影后自然接收到了来自同伴的提示,心想,可是如果不能让所有人都知道莺莺都为我做过什么,不能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个多好的人,我站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呢?


    于是在惯例三分钟的主持人提问、应答者自由发言的时间里,她的发言真正地自由了起来。不必提前写台词,不必预先打腹稿,她憋了足足五年的话终于能够倾泻而出,将一腔真心的感激捧到施莺莺面前:


    “我身陷无依无据的绯闻的那段日子,是真的曾经想过要死。我每看一次那些流言蜚语,就浑身发冷,一直冷到心口,等整个人都僵硬到不能动弹了,我就机械地起身,在房间里一圈一圈地转,转到头晕脑胀再停下。”


    “我出道十年,手机记录我在不足百平米的房间里,焦躁、痛苦而绝望地转过九万余圈;但凡把我走过的这些困苦的,没头苍蝇乱转似的路折合成直线,我已徒步丈量故宫百万次。”


    她这番话一出,顿时全场都安静了,毕竟曾有无数人在她的那段黑暗的过往中,因不明真相而选择不发声,做了沉默的加害者。


    新晋的影后遥遥看向施莺莺,眼中似有剔透的晶莹一闪而过:


    “可是你来了。幸好你来了。”


    “你不会知道,当年你对着走投无路的我伸出法律援助之手的时候,挽救过怎样痛苦和绝望的一个人。你把我从悬崖边缘拉回,又给了我重新开始的勇气,你救过的,不仅仅是我的名声,还有我的生命。”


    “我从五年前就一直在想,既然环境好了,那我就一定要凭着真才实学站在这里,站在全娱乐圈都能看到的顶端,我要在万众注目下大声感谢你,任谁都无法磨灭你的功绩!”


    “如若不能让你的善举传遍世界,那么我站在这里,也毫无意义!”


    随着她的话语落定,两位主持人背后的大屏幕上也默契地回放了这位影后的获奖之作:


    《夏日最后的玫瑰·重制版》。


    她多少年前折戟的梦想,时至今日,终于在施莺莺的余荫下得以重圆。


    新晋影后又细细端详了一会儿施莺莺的神情,突然笑了起来,边笑边哽咽道:


    “我懂了,莺莺,你已经不记得我了,对不对?你永远都这样,做完好事从不留名,甚至都不给别人报答你的机会。你帮过的人何其多,对我而言,虽是救命之恩;可对你而言,不过日行一善而已。”


    她话音落定后,终于挣开了旁边的人拉住她的手,踉踉跄跄扑到施莺莺身边,险些当众为她屈膝,却被施莺莺扶住了。黑发黑衣的少女将她引到自己身旁,温声劝告的声音响彻全场:


    “分明是你在自救,在努力,在不言放弃,对抗命运。若你不自救,那我再做多少事也不会有用。你最应该感谢的,是你的心。”


    两人双手交握之下,施莺莺率先开口:


    “说来还是我疏忽了,这么多年来都没再联系你。请允许我祝贺你,摘下柏林电影节最佳女主演与金像奖最佳女主角双重桂冠,你的影后宝座,实至名归。”


    新晋影后泪眼婆娑下险些弄花她精致的眼妆,却还是硬生生憋了回去,举起施莺莺的手对全场高喊:


    “从情义上来说,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肯定全力支持她;从理智上来说,她的才华旷古烁今,无人能及。要我说来,施莺莺既已斩获八大奖项,再来一个‘最佳纪录片奖’达成大满贯,实在没有任何问题!”


    “没错!”女主持人暗暗擦了把冷汗,终于把现场气氛拉回了热热闹闹的原旋律上,高声喊道:


    “请听我一问,今年参选的纪录片里,论立意,论剧情,论真实度和振聋发聩的号召力,哪一项比得过《无人之处》?”


    男主持人也紧随其后地补充道:


    “只是施莺莺要拿回去的奖杯,可远不止八大个人奖项与最佳纪录片这九座——”


    两位主持人异口同声道:


    “委员会经过慎重讨论,决定为施莺莺颁发‘组委会特别奖’,以鼓励她在电影之路上愈行愈远,再树新碑。”


    “施莺莺,你的名字要被今日所有见证这一刻的人永远铭记。你可以去往的未来,要比今日的灯火与星光更加盛大辉煌;你要创下的成就,要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屹立于最高峰之上!”


    组委会特别奖的办法要慎之又慎,不仅要考虑到整体的制作水平、影片的表达、拍摄的难易和故事的流畅性之外,影片的立意与对后世可能造成的影响也是至关重要的判断标准。


    在金像奖的历史上,曾获“组委会特别奖”的,无一不是由名导执掌、德高望重的演员出演的正能量影片,比如《我和我的祖国》,再比如《血战湘江》,还有更早些年的《忠诚与背叛》与《湄公河行动》。


    然而今日,施莺莺的禁毒纪录片兼宣传片《无人之处》获金像奖组委会特别奖,在将组委会特别奖的导演的年龄又往前刷新了一个级别的同时,也在无声向全国甚至全世界宣告:


    这就是我们文化领域的中流砥柱,这便是我们文化战的最终王牌。


    ——金像奖组委会特别奖破天荒颁发给这么年轻的新人,还是年纪轻轻便在同一奖项上已经摘下数顶桂冠的导演,这已经不是破格的问题了,按照正常逻辑来衡量,这简直就是荒唐。


    可问题是,施莺莺的发迹路线和娱乐圈里绝大多数人的截然不同。


    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先在国内积累一定的人气,然后以此为敲门砖,去叩开格外傲慢的、以欧美为主导的西方电影界之门。毕竟有数额可观的国人群众基础摆在那里,西方电影界再怎么傲慢,也不会真的跟钱过不去。


    等他们在外面成功镀金后再回到国内,就能轻轻松松,名利双收:


    既占着出过国、拍摄过国际大片、得过国际大奖的好名声,又能够在国内轻轻松松脱颖而出,岂不美哉?


    然而这种路线有个极其致命的问题,那就是欧美电影中经常会有意无意出现对华方的种族歧视。


    他们极力加强观影者对华人的各种恶性刻板印象,而电影等大众娱乐又是最能轻松影响观众们的思想和精神的优良选择:


    一个衣食无忧的人一辈子怎么说也会进电影院几百次吧。只要他们一直在电影里强调东方的落后、专/制与愚蠢,再时不时宣扬一下自己的自由和先进,还有电视剧这个小弟在后面敲边鼓,足够在几十年的时间里,让一个人对一个群体甚至一个国家的认知彻底成型,无法扭转!


    如此一来,久而久之,不管国内发展得再怎么好,在他们主导的西方世界里,这块有着千年历史的古老的土地,依然与“贫穷落后、愚昧无知”等字样死死挂钩。


    这就导致每个想要敲开傲慢的西方电影界之门的华人明星,都会遇到一个两难的抉择:


    你是昧着良心去迎合他们的价值观,对你生长的土地大加诋毁,好让自己能得到个不错的角色一举成名,还是坚守本心说真话,哪怕要面临着一辈子都无法被他们认可的风险?


    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会选择前一条路,毕竟他们在出国前就做好了所有的谋划:


    国内的观众是用来赚钱的,国外的大腕是用来讨好的!


    只要能在国际上夺得大奖一举成名,再回到国内重新赚钱,浮华的名气足以掩盖一切问题。到时候谁还会在意我曾经在千万里之遥的土地上,为了迎合别人而唾弃过我的祖国?


    然而施莺莺直接走了一条完全相反的路。


    她先是以《莎乐美》异军突起,当场把欧美主导的西方电影界给冲了个人仰马翻;等欧美那边的观众们习惯了施莺莺的存在,甚至觉得“真正的绝世美女应该长这个样子才对我之前都在看些什么东西”之后,又以《1874》为过渡,开始反过来筛选她的国外粉丝群体了:


    你们可以用电影来扭曲我们抹黑我们,那我们也可以说实话给自己辩驳吧?我们的近现代史字里行间都是血泪,你们曾在其中扮演过刽子手的角色,可千万别忘了!


    就这样,一部分极端拥护西方价值观的人被筛选了出去,离开了施莺莺的拥趸的队伍;但更多真心喜爱她的观众的视野就这样被打开了,连带着对国际局势的认知都客观了不少。


    别的明星是从国内往外带粉丝带流量,作为打入国际市场的敲门砖,可施莺莺就是这么与众不同,她直接把人家求而不得的国际认可和观众齐齐揽在了手里,并用这些东西来反向冲击内娱了:


    都是大公司是吧?既然你们要比烂,来,这里有跟你们烂得差不多的竞争对手,你们开始内卷吧。谁能给出好剧本,谁能保护自己剧组里的工作人员——包括且不仅限于演员,我们就去谁那里。


    粉丝也别摆了,快醒醒,有人来泰山压顶降维打击你们了。你们以前不就是爱滥用举报吗?有人说你们哥哥坏话,你们就把人举报到患上抑郁症不得不销号退网;有人说网络暴力不可取,你们的哥哥干脆就派了助理去,直接让这人物理意义上地人间蒸发——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畜生也不至于如此啊!


    可现在,举报再也不管用了。


    因为此刻的“娱乐圈”,已经不是单纯撕逼卖身扯头花赚钱的地方了。当两种截然相反的观念相遇的时候,这里就必然要成为下一场文化战的必争之地。


    来自全世界的千千万万双眼睛都盯着这里,在静默的战场上等待第一声枪响;可谁要是真的打响了第一枪,就必要打出百分百的把握和胜算,否则还不如不打。


    就这样,一直都无法无天蹦跶着的娱乐圈,终于被从天而降的铁拳给重重捶穿了地心:


    别再搞粉粉黑黑的那一套了,粉丝们的行径也都收敛一点,都夹紧尾巴老老实实做人吧。但凡你们让别人抓住把柄,以此开始攻讦我们,让我们在文化战里吃亏,我们就能也让你们的明星从娱乐圈彻底消失。


    而施莺莺也果然不负众望地打响了第一枪,也是决胜性的最后一枪:


    《无人之处》,在金像奖颁奖典礼结束后,领衔全球影视类奖项大满贯。古往今来,放眼之后,再无第二者能与《无人之处》比肩。


    哪怕是最刻薄的评论家,心怀嫉妒的同行,垂头丧气的竞争者……林林总总千百人,都无法昧着良心否认施莺莺在娱乐圈和文化战略中的双重核心地位。


    她的成功史无前例又无法复制,她的名字辉煌响亮且举世皆知。


    第110章 殊途 “你永远走不了我的路。”……


    正在一袭黑裙的施莺莺登上领奖台, 准备发表获奖感言的五分钟前,被绑走的谢北辰终于在遥远的地下室里被取下头套,得以睁开双眼。


    这间地下室里半点光源也没有, 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虎视眈眈围绕在他周围的人身上携带的装置偶尔会亮起小小的红点, 能证明这里除了他之外还有别人。


    在一干绑匪的虎视眈眈下, 谢北辰摆出一副色厉内荏的架势来,虚张声势道:


    “你们老板是谁?我要跟他面对面好好谈一谈。”


    为首之人立刻嗤笑一声,试图驳回他这个看似荒谬的要求:“谢老板, 别想那么多了,你就乖乖在这里待着……”


    “你能这么说,就说明你的老板没有要我命的打算。”谢北辰打断了他的威胁,做出一副“虽然很害怕但是还是在努力寻找机会”的模样:


    “我是个商人, 只要你们有所图,我就能开出更好的价钱。”


    “我名下有一笔除了我之外谁都不知道的存款, 用特殊方式存在瑞士的银行里, 只要能拿着信物过去, 不管前来取钱的是不是我本人,银行都会把这笔钱调出来给你。”


    “如果你们能替我接通你们的老板, 那么不管生意能不能谈成, 这些钱全部归你们。你们都是刀尖上舔血的好汉子, 可不知你们要给你们老板打多少年的工, 才能凑齐两个亿?”


    “……两、两个亿?!”立时便有人直了眼, 迫不及待道,“大哥,这可不是小数目啊,就算咱们平分, 一人也有千儿八百万,无论如何都比给那俩黑心肝的老逼登干活值当!”


    一旦有人开了这个头,那么跟他有同样想法的人也就敢七嘴八舌地继续往下说了,和“破窗效应”很有点异曲同工之妙:


    “对啊,大哥!再说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只要给他转接一下电话就行,又不是说让我们放了他,区区一个电话一旦接通就能换这么多钱,这么划算的生意,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要是真有这么笔钱的话,咱们就能随便置豪宅,买名车,再找个漂亮妞儿当老婆,这辈子也就可以洗手退休了。”


    为首的人在同伴们一叠声的劝说下艰难地把持住了自己,打开手电,在明亮的灯光下死死盯着谢北辰的脸,试图看出些许不对劲的神情来:“谢老板,你做生意的名声大得很哪,咱哥儿几个哪怕跨行,也经常听人提起你。”


    “胆敢跟你作对的人,都被你搞到破产了,现在娱乐圈的正派生意里,就数你和施莺莺那个小妞儿两人最说得上话。你妈又是你们那圈儿里数一数二的大人物,你这样的人,还会准备应急资产?”


    谢北辰立刻做出一副“有口难言”的尴尬神情,吞吞吐吐地开口:


    “万一施莺莺将来清算到我头上呢?”


    此话一出,周围一圈人的脸色便十分微妙了起来,为首的绑匪也开始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他:“莫非你也……”有见不得光的生意?


    “嘘,大家心里知道就行,别明着说出来。所以我说,我只是个商人。”谢北辰故作为难道,“只要有钱赚,我什么事不能干?”


    绑匪们面面相觑,再三纠结之下,决定帮谢北辰接通一下左蓉左书夫妇两人,毕竟那笔钱太让人心动了。


    接电话的人是左蓉。她向来都是家里说一不二的管事的人,一见这电话便知道事情已经办得差不多了,便调低了电话音量去往场外,边走边压低声音问道:


    “怎么突然打电话来了?”


    电话那边的绑匪还没说什么呢,就听见谢北辰傲慢而不耐烦的声音率先一步响起来了:“怎么是个女的?我不跟女人谈生意,个个都没什么脑子,靠不住。你们那边就没个说得上话的男人吗?”


    左蓉当即就被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口吻给气了个倒仰:


    都被绑架了还这么傲气,真当自己是什么金贵人物呢?要不是留着你的狗命还可以威胁更多人,你早被一枪爆头送去阴曹地府了!


    但左蓉是何等聪明的人物,手握两大非法交易线路不说,还能搭上那么多保/护/伞,在娱乐圈潜伏多年。她只略微一想,就从谢北辰刚刚的只言片语判断出了现在的状况:


    太有趣了,真是让人想不到,谢北辰和施莺莺竟然在这么关键的时刻背道而驰,离心离德!


    绑匪头子好歹还怀疑过谢北辰说的那笔“巨额存款”的真假,可左蓉甚至根本就没怀疑过谢北辰口中的“生意”有可能是假的。毕竟他刚刚那番看轻女人的话,简直跟左蓉这么多年来见过的狗男人们没有半点两样:


    他们瞧不起女人,觉得女人只会感情用事,不能挑大梁。


    根据左蓉这些年来的经验,但凡有这种腐旧思想的男人,甭管他们表面功夫做得多好,事实上剥开外面金光闪闪的那层皮,里面的乌七八糟都会让人没眼看。


    ——原来谢北辰也是这种人!


    左蓉想着想着几乎都要大笑出声了,要不是她还记得要赶紧把电话转给“说得上话的男老板”左书,她没准真的会笑出声来:


    谢成芳啊谢成芳,你聪明了一辈子也做了一辈子的正经人,怎么就把儿子给教成这么个烂样?还有施莺莺,原来你也有识人不明的时候啊,等我拿他威胁完你之后,再把真相告诉你,送你一份大礼,看你崩溃不崩溃!


    然而在她的目光所不能及的数百里开外的废弃仓库里,谢北辰领口的那枚小窃听器,闪过一道代表“通讯接起”的红光。


    宋慕星正百无聊赖地在场外等施莺莺呢,一边等一边只恨自己不是女人,否则就可以跟萧暮雨那样,跟在施莺莺身边一起进去了。


    可就在这时,他的手机被强行接通了一则未知号码的通讯。


    他刚发现自己的手机竟然被强行接通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挂断。毕竟他的手里可是有施莺莺实打实地给过来的一半财产,要是被盗刷了卡或者黑了密码,他可真哭都没地儿哭去!


    然而就在他险些挂断这则不知名黑客发来的通讯的时候,电话另一边的人声让他停止了所有的动作:


    那是谢北辰的声音。


    那道令他恨到牙根痒痒也羡慕嫉妒到夜不能寐的声音,此刻正以一种格外陌生的态度,对他那边的人颐气指使道:


    “行了,答应给你们的钱一定会给,现在出去吧,别耽误我谈生意。”


    在好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和粗野的笑声过去后,通讯那头终于安静了下来。宋慕星再迟钝也听出不对劲的地方来了,立刻打开录音,压低声音飞快问道:


    “你……”


    “宋慕星。”谢北辰的声音从那边传来,格外寒凉冷漠,半点人情味儿都没有:


    “接下来所有的对话,你都要录音录好了。将来莺莺的安全与性命,就全都寄托在这份证据上。”


    宋慕星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慌忙逃窜进车里,等他看似镇定地把车门和车窗都关了个严严实实后,才发现自己的背后已经全都是冷汗了:


    他也是为施莺莺挡过枪的人,自然知道谢北辰这是要干什么。


    他也照猫画虎地来了个以身犯险,代替施莺莺被绑架去了左蓉左书夫妇二人的大本营里,去收集证据了!


    可他一念至此,电话另一边的谢北辰就仿佛能看穿他的内心似的,嗤笑道:


    “你也配这么想?我们分明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你要丰厚的报酬,要莺莺开口许诺,才肯为她去挡一枪。挡完那一枪后,你就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似的,以为自己有希望离她更近一步。”


    宋慕星的手里渗出了细密的汗水,因为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自三年前他为施莺莺在鬼门关上走过一遭之后,他的心底就一直有这样的大逆不道的想法在不断徘徊,像魔鬼的颤音一样在不断呼唤他堕入深渊:


    你现在可是施莺莺的救命恩人,挟恩图报这个成语不就该专门用在这个时候么?只要你一开口,就可以永远留下来了,就算不能跟她结婚,那当个地下情人也好,总归是能长长久久陪伴在她身边的。


    你再怎么说,也是个大活人,是活生生的一条命。你都拿命豁出去了,怎么会有人不动心?施莺莺一定也会念着你的好的。


    他一直这项自欺欺人地怀抱着不切实际的妄想安慰自己,直到今晚,谢北辰的这番通讯打破了他所有的幻想,把逐渐飘起来的他给狠狠地锤回了泥巴地里:


    “可我与你不同。不必她开口,我就知道她要什么;不必她费心,我就会把她要的东西送去。我不求任何报答,只想她安全太平。”


    “我今天是被自愿绑到这里来的,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如果我不来,她迟早会以身犯险亲自去乌克兰!俄罗斯与乌克兰两国陈兵百万于边境,迟早要有战火,那是人能去的地方吗?”


    谢北辰微微顿了顿,似乎也在为自己预见到的未来而深感后怕似的,这才继续道:


    “这件事甚至不能让她知道,否则她必然不会接受别人的帮助。若今日在这里的不是我,那就一定是莺莺。她敢把自己放在风口浪尖,吸引左蓉左书夫妇的火力,可你们怎么知道,我就不敢?”


    “我不能让她冒这个险,我必须更先一步。”


    在宋慕星被打击得体无完肤、目光呆滞的同时,谢北辰终于落下最后一句话,同时宣判了自己和宋慕星的死刑:


    “所以我说过,你永远走不了我的路。”


    在等待左蓉把左书叫来“谈生意”的空当里,谢北辰终于见缝插针地完成了这次示威,顺便调整了一下被捆得都要有些脱臼的双手:


    这可真是有点疼。


    一念至此,谢北辰的心底,便有种微妙的欢喜与欣慰之情了:


    幸好在这里的是我,幸好不是莺莺。


    在宋慕星被打击得半个字都不敢多说,只敢默默录音的同时,左书也被左蓉拉出了颁奖典礼现场。


    他在听说了这件事后,一开始也抱有不轻的怀疑情绪,但谢北辰三言两语就把他所有的顾虑都打消了,没过多久就哄得这个男人对他称兄道弟了起来:


    “早知道谢老板你是个这么开明的人,我们早该来找你了,哪里还用得上这么粗野的手段?”


    “现在知道也不迟。”谢北辰笑道,“其实不瞒您说,我也有去外面买个孩子回来的打算,毕竟男人还是需要传宗接代的。但这些年查的严,委实不敢出去,给孩子准备的几百万资金连个开始花的头绪都没有。”


    “这有什么难的?”左书拍胸脯保证道,“你也知道,咱们这边就是做这门生意的。只要谢老板出得起钱,那还不是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你喜欢什么颜色的头发,对孕母有什么要求?要是找不到生母的卵,咱们这儿连常春藤名校联盟的卵都有,只要你出得起钱就行。”


    “这么厉害!”谢北辰假装惊讶道:“成,你要是真没吹牛的话,那我可就把这笔生意寄托在你这儿了。果然谈生意还是要跟男人谈,你妻子虽说有点名声,可认真追究起来,终究是比不上你的。”


    ——这一记马屁真是正中红心。


    左书自打被左蓉招赘改姓后,心里便一直存了个疙瘩,总觉得自己低人一头。哪怕他吃了左蓉的软饭都吃了大半辈子了,还是贼心不死,惦记着要生个儿子继承他原本的姓氏,要想办法把自己的名字也改过来:


    结果后来的结局所有人也都看见了。左蓉不仅代/孕了个女儿,还给女儿冠了母性,半点没把左书这个名义上的丈夫、实际上的凤凰软饭男放在眼里。


    他这么多年来,做梦都想让别人在自己身上挖掘出胜过左蓉的闪光点,乍然听谢北辰这么一吹,更是引他为自己的知己,都不知道东西南北了。


    结果在左书飘飘欲仙的关头上,谢北辰突然说了句“你要是没吹牛”来半真半假地怀疑他的能力,他能忍吗?是个男人就不能忍!


    于是左书在谢北辰的激将法下立刻应道:“怎么会跟你吹牛呢?我们都在这行上干了多少年了,你要是信不过,乌克兰境内最贵的那家私立妇幼医院就是我们的产业,你有空过来一看便知。”


    在多次引蛇出洞又多次佯装退让后,谢北辰终于在“身在明心在暗”的人设下,抛出了含着毒/药的诱饵,说出了他的真实目的:


    “就这样说好了。左老板可千万别骗我。我可就把你的这番话存成证据啦。”


    “没问题!”左书痛快地应下后,才发现这番对话里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左蓉便从他身后赶来了,狐疑道:


    “你们刚刚都谈了什么?我总觉得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没什么,就是一笔生意。”左书既不想让左蓉揽功,又不想让她事事都知道,然后继续跟以前一样打击自己,便笑道:


    “男人之间的对话,可不能随便往外说。总之你就瞧好吧,施莺莺做梦都想不到,她的阵营里的人已经站在我们这边了!”


    左蓉虽有心继续追问下去,可施莺莺的获奖感言已经开始了。为了给这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顶流人物一个排面,所有受邀前来参加典礼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要是左蓉左书夫妇二人齐齐缺席的话,一定会被发现的。


    左蓉和左书自然也知道,越是到关键时刻,表面功夫就越是要做好。可别施莺莺还没摔下神坛,他们自己就先爆出“轻视后辈”的传言来,那可就真要命了。


    于是两人急急忙忙赶回场中,站在全场最边缘的阴影里,脸上挂着面具般格式化的温和笑意,听站在高处的黑发女子字字句句描绘出所有人都期盼,可独独他们这些守旧势力视之若噩梦的未来:


    “说来不怕诸位同行与前辈笑话,我小时候的家庭状况很是困窘,甚至连看电视都要赶着放学后晚饭前去隔壁邻居家蹭,一边蹭电视看,还一边担心会耽误别人家吃饭,别提多忐忑不安了。”


    在全场低低响起的善意的笑声中,施莺莺继续道:


    “幸好邻居是个好人,没有嫌弃我,还每天下班回家都专门打开电视,帮我调到我最喜欢的少儿频道。”


    “他们家还有个比我略大几岁的男孩子,我还在上小学的时候,他就已经快初中毕业了。大家都知道,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可真是人憎狗厌,可他一听说我家的状况,竟然也耐下性子来,陪我看少儿频道的动画片。”


    “可能许多成年人都会觉得,动画片都是给小孩子看的,幼稚得很,大人才不稀罕看那个;可不瞒诸位,我对文娱事业的向往,竟然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被她这么一提,不少人的童年回忆也在脑海里逐渐复苏了。当年那些线条简单,却一笔一画里都凝结着文艺创作者的动画,细细想来,竟然比这么多年来动辄投资几个亿、几十亿的大片更为精彩,更令人记忆深刻,更震撼人心:


    “最初的文艺作品里黑白分明,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的纠葛,即便有,也是邪不压正;那些年娱乐文化的产物里,人物正邪不两立,没有那么多不可言说的苦衷,正派一出来,我就像吃了颗定心丸似的,能好好安心。”


    “我那时就在心底想,我将来也要做这样的英雄,也要做这样能令人安心的大人物,要一出场便宣告正派的胜利,不管怎样的钱权威压,都不能摧折我的脊梁!”


    全场在这一刻齐齐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因为施莺莺真的做到了她的梦想,她是追梦成真的人,自然当得起这份赞誉。


    然而施莺莺的面上却没有多少欣喜的意味。她深蓝的双眸缓缓扫视过全场,声音也变得更温和、更模糊了起来,仿佛她的身体还站在领奖台上,可她的灵魂已经透过这十数年、乃至她出生之前的数十年的光阴,在回顾文化的长河了:


    “可这些本该塑造我们的是非观的娱乐文化,什么时候逐渐变得黑白不分起来了呢?只要够美够帅,一切原则问题就都能被原谅;哪怕杀人放火,只要有苦衷,也都值得被爱……”


    “虽说在虚拟世界里寻找现实感的人,多多少少有点拎不清;可如果虚拟世界里的产物全都是这样如出一辙的东西,你们猜,距离它们反过来影响自以为清醒的我们的头脑,还有多久?”


    她的语气平和,可内里却蕴有雷霆之势,即将浩浩荡荡冲洗过每一条被污浊的淤泥堵塞的文艺长河:


    “所以我今日要在这里说,娱乐文化应与大众并行。它在我们的生活中无处不在,它可以带给我们欢乐和轻松,甚至可以让我们这些娱乐圈的从业人员以此为生——”


    “但无论何时,它都不该占据主导地位,甚至压过我们心中的良知与操守。”


    “人生在世,各谋其政。教书育人者要尽到园丁的职责,将未成年人引到正路上去;而我们演艺界的人士,也该在‘以文化促进多领域和谐发展’的这条路上前行。”


    “愿我们都能找到自己的心,行自己的道,走自己的路。”


    “小小年纪,口气不小。”左蓉环抱起双臂,看似温和的神情下潜藏着极深极浓重的恶意,“且让她得意这半天吧,我可真想知道,等她发现了谢北辰背叛了自己后会是什么反应。”


    此时,施莺莺的演讲也临近了尾声。她凝视过眼含热泪地看着她的新晋影后,回望过热泪盈眶的萧暮雨,瞥过场边皮笑肉不笑的左蓉,最终定格在全场的上空。


    那双向来宛如含有刀剑清光的深蓝眼眸中,此刻却蕴藏着无限的温柔:


    “给世间所有的女孩子,尤其是即将踏入娱乐圈的女孩们,请听我一言,人生在世,不要仅着眼于美貌。”


    “在没有足够实力的前提下,它只会让你一无所有,只有手握权柄,才能让你获得尊严与自由。”


    “我于此立下遗嘱,请全场所有人为我公证,这番话将永久有效。我将捐出我的全副身家成立基金会,专门帮助求学无门的困窘女性,帮助遭受骚扰反诉无门的女性,帮助因为种种原因而遭受家庭暴力的女性,甚至更多我未曾遇见的黑暗,我都要一并斩断!”


    她这番话语落定后,当即便有不少嘀嘀咕咕的异议声在台下,乃至透过直播在全国响起了,十有八/九都是在抱怨她偏心,问她怎么回事,男人就不是人,就不需要你的保护了是吧?


    虽然这些反对的声音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可施莺莺还是听见了。她正在等这些反对的声音呢,毕竟她的这番讲话的下半部分就是给他们准备的:


    “这个世界已经给了男性太多的保护。”


    “男士们,恕我直言。你们还是胎儿的时候,或许就抢夺过你姊妹的生的希望;你们还在上学的时候,或许就挪用过你同学好友的善款。”


    “等你日后长大成人,求学就职,你仅凭着性别优势,就可以打败无数比你更加优秀的女孩子;反观她们,却要付出成百上千倍的努力,才能够堪堪迈过名为“竞争”的、早已倾斜腐朽的门槛。”


    “更有甚者,日后踏入婚姻的门槛,她们要面临诸如生育风险、失业风险等一系列男人终其一生也无法想象的危机。”


    被骤然点破他们自出生来便受到的种种优待的那一刻起,有一部分的人陷入了沉思,但更多的人还是一脸不服气,就差没跳起来骂街,指着施莺莺的鼻子说她性别歧视了。


    可是他们敢吗?


    他们不敢。


    他们现在如果真的这么开口,那么对抗的可就不是施莺莺一人了。是站在她身边的无数娱乐圈明星,是站在她背后的文/化/部门,是冲在她身前随时都可以为她冲锋陷阵、受过她恩惠的千千万万人。


    施莺莺居高临下地看着敢怒不敢言的人们,心想,很好,我就是为了这一刻爬上来的。你们再有不甘,也无法反驳;再嫉妒艳羡,也只能接受——


    便如被你们褫夺过、压迫过、嘲笑过、意淫过、排挤过的千千万万女性那样。


    就这样,施莺莺的这番讲话终于临近末尾,即将为今年的金像奖颁奖仪式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或者说,没人敢说不完美,因为本就要造福万众的善举,在绝对的实力、名望和权力之下,必然更要被举世歌颂: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的公平,那么就让我率先成为隐形的手来调整天平。”


    “人生太苦,着实不易,但我仍然希望有一天,女孩们,你们所有的爱与恨都可以掷地有声,不会被淹没,被忽视;你们从此不必居于人下,不必与痛苦和不公伴行。”


    “你们每个人都是闪闪发亮的星星,独一无二,举世无双。为此,我将永远诚挚地等待并呼唤这一刻的到来。”


    黑发蓝眸的女子在几乎都要把颁奖场地的顶棚掀翻的尖叫与欢呼声中微微颔首,在此起彼伏连绵不绝的闪光灯下微微一笑,清贵难言,姝色无双:


    “诚如我此刻所言,光明的未来终将属于所有人。”


    ——至此之后,不再有求学无门的原主,不再有一死了之的萧暮雨。不再有只会用美色换取资源的捷径,也不再有被流言所污之人。不会再有助纣为虐的傀儡,更不会再有被绑去代/孕的受害者。


    便是有,也要在我的遗惠下消影无踪。


    我虽身在星海,身披杀戮而来,但我所过之处,定要我所见、所为、所预知,都是好的、善的,美的。


    凡我所言,必将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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