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好。”


    语调又轻又软，如果只听声音的话，会给人一种很乖的感觉。


    可苏云辞清楚地看到姜冽微微上挑的眉尾，狐狸眼中透出些挑衅，眼尾的小痣张牙舞爪地抖动。


    苏云辞睫毛扇动，几秒后，轻轻抬眸，撞进姜冽的视线，唇角勾出游刃有余的弧度，眼神却在示弱。


    “你好。”


    清冽温柔的语气，和那晚一样，但吐字更加清晰干脆。醉酒时那点孩子气的可爱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成熟女人的气息。


    姜冽心跳隐隐躁动。


    女人云淡风轻的样子，显得她像个不懂事的孩子，她忽然觉得自己这样挺没意思的。


    她其实没有很生气，就是眼前的女人不告而别，让她有点羞恼，还有算盘落空的失落。


    而且她还亲了她……


    视线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牵引着，缓缓下移，不受控制地落在苏云辞的双唇上。


    霎那间，温热柔软的触感再度在她脑海中晕开。姜冽抿抿唇，不自觉红了脸颊。


    兴许她那日有急事，才会不告而别吧？


    姜冽仿佛受了蛊惑，下意识为苏云辞找借口开脱。


    念头一起，姜冽随即在心中唾骂自己，不争气的样子实在没眼看。


    但这也不能全怪她，眼前的女人无论是容貌、气质、身段，都完美地踩在她的审美点上，她能有什么办法。


    姜冽把一半的锅甩到苏云辞头上，心里才痛快。她单方面与苏云辞置气，又单方面与她和解，晕晕乎乎回了家。


    安顿好姜冽，姜妈妈离开云栖半岛。姜冽窝在家中两天，没怎么出门。


    闲来无事，她在某众包平台上接了画稿，赚点外快，顺便养一下画画的手感。


    岁岁很乖，吃了睡，睡了吃，一天大半时间都在睡觉。


    但有一点让姜冽烦心——岁岁总是随地大小便，猫砂盆被它当成了睡觉的地方。


    见状，姜冽当即在网上买了一款豪华猫窝，又买了许多玩具零食。


    付完款后，大数据把她标记为养猫用户，首页立马给她推送了许多猫猫用品。姜冽挑花了眼，在购物软件上买了些做事可能会用到的东西，宠物专用指甲钳、猫抓板、猫包、牵引绳……


    为了纠正岁岁的坏习惯，她还亲自上手教岁岁如何使用猫砂盆。


    教了几次，效果不太好。


    人教版教学没用，姜冽在网上找了一些“猫”教版视频，抱着岁岁，一人一猫每天看半个多小时，边看边实践，情况才渐渐有所好转。


    八月三十号，周六。


    江城大学的学生陆续返校。


    这日一早，姜冽被小猫的挠门声吵醒。


    没法自欺欺人地睡下去，她一脚蹬开蒙住头的被子，弹坐起身。


    睁开一只眼看时间，才八点多，幽怨地把脸埋进枕头蹭了蹭，最终还是顶着鸡窝头去开门。


    门一开，嘶声裂肺的叫喊声瞬间被夹子音取代，岁岁很有眼色地蹭着她的脚腕撒娇。


    姜冽气笑，睁着迷蒙的眼，一把抱起小猫，报复性地撸几下，把它身上的毛揉得乱七八糟。


    “坏猫。”


    抱着岁岁走到开放式厨房，姜冽把它放在岛台上，拿过小猫的专用碗，用温水泡了些羊奶粉和猫粮，放在它面前。


    随后姜冽拉开窗帘和阳台门，走到阳台，伸了个懒腰，深吸一口气。


    天气不错，没有太阳，气温还算舒服。


    她趴在阳台护栏上，扭头看苏云辞家的方向，没看到女人的身影。


    两家的阳台挨着，中间大概隔了三四米的距离，两人偶尔会在阳台打个照面。


    趁着天气不热，姜冽打算把宿舍的东西搬过来。大四没几节课，她不打算在学校住了。


    曾瑜昨天回了学校，一个人住在宿舍，姜冽担心吵到她，先给她发了条微信：【醒了吱一声】


    曾瑜：【吱】


    发出去的消息立马有了回复，姜冽很惊讶，因为曾瑜和她一样，都是夜猫子，通常睡到日上三竿才会醒。


    还没等她回复，手机又弹出一条消息：【干嘛】


    姜冽捧着手机回复：【我要回宿舍收拾行李】


    【你这是睡醒了，还是没睡呢？】


    两人是高中美术集训认识的，当时就成为了很好的朋友，后来一起考上江大油画系，分到同一个宿舍。


    两人关系极好，互损调侃是常态。


    曾瑜：【来呗】


    【别提了，楼上一大早就作妖，穿着高跟鞋咚咚咚的】


    【烦死了.jpg】


    【要搬进新房子了吗？问问咱妈还缺不缺女儿】


    【嘴角流下不争气的眼泪.jpg】


    隔着屏幕姜冽都能感受到她的怨气，勾勾唇角，回个表情包过去，结束对话。


    姜冽再次走进厨房，拿出一口小锅，添了些水，放在燃气灶上，开火。


    以往这时候，她还在睡觉，因此没什么胃口。但她想着姜妈妈的话，还是决定煮几个馄饨吃。


    万一她真的低血糖晕倒，只怕她妈会派人二十四小时盯着她，从此自由是陌路。


    简单地吃完早饭，姜冽换上休闲款的t恤短裤，扎了个丸子头，看起来元气满满。


    想着只是去收拾东西便没化妆，只涂了防晒，踩着运动鞋出了门。


    姜冽时不时会在网上看见这样一句话：人总是会在最邋遢的时候遇到crush。


    她以前不大相信，心想，这世界哪有这么玄幻。


    此刻，她忽然有点理解这种心情了。


    虽然她现在算不上邋遢，虽然她对自己的素颜也有几分信心，但苏云辞实在光彩照人，让姜冽陡然紧张起来。


    电梯前的女人身穿米色西装马甲，略收腰的设计凸显出纤细腰线，搭配同色系阔腿裤。


    乌黑的长发柔顺地垂落肩后，手臂肌肉线条流畅，左手腕间戴着一枚精致腕表。


    苏云辞身材高挑，这样穿搭更显得气场十足，比起秀场的模特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又美又帅气，又温柔又飒。


    头顶落下的灯光也在偏爱她，柔和的光线洒在她冷白的皮肤上，仿佛为她披上一层光晕。


    这一刻，姜冽对“白得发光”有了准确的概念。她静静望着，仔细地将这一幕记在脑海里。


    苏云辞正低头回消息，听到关门声，打字的动作微微一顿。


    一两梯两户的格局，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她扭头看姜冽，莞尔一笑，主动打招呼：“嗨。”


    温柔御姐。


    姜冽脑海中浮现出四个大字。


    “嗨。”


    姜冽抿着唇笑，心中像揣了一只不安分的小兔子，跳得厉害。规规矩矩走到苏云辞身边，闻到她身上传来的幽幽木香。


    她喜欢欣赏世上美好的事物，也从不吝啬夸奖：“很漂亮。”


    苏云辞没想到她上来说了这么一句话，有片刻的错愕。但很快调整过来，落落大方地回：“谢谢。”


    开学在即，学校有许多事要忙，她还没来得及上门和姜冽道歉。虽然阳台上匆匆碰见过几次，但她觉得不正式，就没开口。


    现下两人之间的氛围轻松，苏云辞收起手机，主动开口：“我叫苏云辞，认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温柔御姐主动搭话，姜冽心湖漾起一圈波澜，拇指摩擦手机边缘，轻声回答：“姜冽。”


    “冷冽的冽。”


    她忽然想起曾经有人把自己的名字写成“裂开”的“裂”，忍不住开口补充。


    电梯门打开，苏云辞正往里走，听她继续说：“葱姜蒜的姜。”


    回答得很认真，苏云辞觉得有趣，无声地勾起嘴角，按下一层的按钮。


    两人各站在电梯一角，电梯门缓缓关上，光可鉴人的金属门将两人的身影收入其中。


    姜冽不可避免地紧张，因为心中揣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


    而苏云辞则是在想如何开口，尽管在脑海中预演了很多次这个场面，但此刻真的面对姜冽，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她抬手挽起耳发，透过电梯门，把姜冽看进眼里，斟酌着开口：“那天，谢谢你送我去酒店。”


    姜冽前两天就把自己哄好了，听到苏云辞提及此事，也没多大反应。


    她摆了摆手，毫不在意地说：“没事没事。”


    两人通过电梯门望向彼此，见苏云辞沉默，姜冽怕她提及那个不算亲吻的吻，便主动避开危险的话题。


    “那天你朋友怎么没来接你？”


    闻言，苏云辞嘴唇翕动，更沉默了。应慕青的理由太过荒唐，她说不出口。


    “她那晚有急事。”苏云辞搪塞道。


    见她不愿多说，姜冽识趣地没再多问，想了想说：“以后少喝点酒。”


    她的朋友们好像不怎么靠谱，怪危险的，幸好遇见的是她，她是个好人。


    呸呸呸，她才不要收好人卡。


    等了一会，苏云辞没反应。姜冽不禁懊恼，她忽然意识到这话有些越界，两人还没熟到可以说这话。


    姜冽嘴里含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看门上苏云辞的倒影，思绪跑偏一瞬——明明两人差不多高，怎么她莫名觉得自己比她矮了一截。


    直到苏云辞慢半拍地点了点头，姜冽才将那口气缓缓吐出来。


    苏云辞正想开口说将那日的费用转给姜冽，电梯却开始减速，停在九层。


    门开，进来一位头发花白的奶奶，一手拎着扭扭车，一手牵着小男孩，挤在苏云辞和姜冽中间。


    视线被阻，姜冽低下头，解锁手机，屏幕上是曾瑜发来的消息。


    最上面那条，是转发的校园论坛的帖子。


    【数院新来了一位宇宙超级无敌漂亮的女老师，快去看！！！】


    这浓郁的中二病气息，姜冽深切感受到了她的激动。


    但她看到数院两个字后，顿时没了兴趣。


    数学什么的，是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没有之一。


    依照她对曾瑜的了解，曾瑜肯定在第一线冲浪吃瓜。于是她锁上手机，没有回复。


    也许是她刻板印象，但数院的老师，怎么也用不上这么夸张的修饰词吧？


    姜冽偷偷扭头看一眼苏云辞，“宇宙超级无敌漂亮”这几个字，用在她身上倒是挺合适的。


    两人一同走出电梯厅，走出小区。


    没了刚刚的气氛，苏云辞几次想重拾电梯里的话题，却都因为周围嘈杂的人声没能开得了口。


    两人一路同行，中间保持着一肩的距离。


    姜冽余光始终黏在苏云辞身上，留意到她优雅的体态，不自觉绷直脊背。


    每走到一个分岔口，姜冽都忍不住想，是不是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


    沉默地走了十多分钟，一起穿过南北向的红绿灯，又不约而同地停在东西向的红绿灯前……


    四目相对，是如出一辙的惊诧。


    马路对面就是江大，姜冽开口问道：“你也是江大的学生吗？”


    硕士，还是博士？


    一个“也”字，透露出姜冽的身份。


    苏云辞听出其中的含义，不禁怔了怔。她嘴唇轻抿，似有些不自在，轻声说：“我是江大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