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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30

    第二十四章 【一更】


    冬日的水面,雾气蒸腾,远处渔船的歌声缥缈粗犷,听不懂渔夫在唱什么,不过听到妇女打趣嬉笑的声音,苏柔也忍不住跟着弯了嘴角。


    今天醒来的时候,看着船壁她还觉得恍惚,没想到自己真离了家。


    原本觉着自己抛不开家里的事,但此时站在船头,她觉着自己心情跟自由的鸟儿差不多,没她的时候周氏那么多年也过来了,本来就不需要她多操心。


    只是裴哥儿她有些舍不得。


    赵煦裹着白狐披风,艰难的移出船舱,要不是吴雄扶着,看他的架势,是想要躺在地上用爬的爬出来。


    赵煦刚刚又吐了一次,脸色发青,原本神气的眼尾垂下,走一步人就颤一下,可怜兮兮的往苏柔方向移动。


    “殿下晕船就在屋里休息,怎么出来了?”


    为了尽快赶回京城,白申华他们商量后,打算走水路。


    只是没想到赵煦竟然严重晕船,偏生他自己也不晓得,兴高采烈的上了船,新奇晃来晃去,然而没一会人就焉了,扶着杆子狂吐。


    最没想到这情形的是吴雄这些下属,赵煦以前出行不是没用过船,现在想想往常赵煦上了船,就会面色不好的把自己关在房里。


    因为主子时常冷脸,他们竟然都没察觉主子晕船晕的那么厉害。


    明辉一个七尺男儿,因为发现自己没替主子分忧,让主子以前都遭受晕船的折磨,这几天眼都是红的。


    听同房的侍卫说,在梦里都还在嚎哭。


    “在屋里也晕,在卿卿身边会好些。”赵煦觉得被逼着回想以前的记忆,都没现在那么不舒服,也只有在苏柔身边,嗅着特属于她身上的味道,混乱的脑子能宁静片刻。


    她又不是晕船药。


    苏柔心里吐槽,但牵过了赵煦伸出的手。


    “还有两天就可以换马车赶路……殿下别看水面,跟我一起站在这听远处的歌声,说不定会觉得不在水上。”


    “那卿卿把我眼睛蒙起来。”


    赵煦伸长了脖子,苏柔腰上正好有一条配饰的绣花缎带,取下上面的玲珑玉坠,苏柔站在赵煦身后:“殿下你蹲下来一点。”


    赵煦往下蹲,不过苏柔还没系上去,他就一屁股坐下。


    “腿软了。”赵煦可怜巴巴。


    吴雄捂眼不敢直视,他伟岸多谋,睨傲万物的殿下啊!


    地上铺了毯子,不算是脏,苏柔给他系好了缎带:“行了,我□□桃取个垫子来,殿下坐着舒服些。”


    赵煦点头,拉着苏柔衣摆:“天黑了。”


    苏柔手指在赵煦眼前晃了晃,这会儿心情颇好,跟他打趣道:“那殿下得快点睡觉,免得被野狼叼走。”


    “煦儿怕。”


    赵煦趁机搂住苏柔纤细的腰肢,脸埋进了她的怀里。


    吴雄捂胸口,他气吞山河,纵横驰骋的殿下啊!


    赵煦突然来这一手,头掰又掰不开,苏柔看了眼吴雄,吴雄眼神无限往前延伸,装作自己是呆滞的人形雕塑什么都看不到。


    赵煦该庆幸自己长得不差,身份又高,要是其他比她高的成年男人装乖,苏柔二话不说会把人踹进水里。


    “殿下听。”


    外头的渔夫的歌声又响起了,愉悦绵长。


    “……太阳出来照白岩


    金花银花多相爱


    金花银花我不爱


    只爱情妹好人才……”


    感觉到苏柔喜欢听这歌,赵煦不怎么高兴,这男人嗓音粗的像是石头子,唱的歌哪儿好听了。


    “我也会唱。”


    “殿下!”吴雄忍不住了,艰难地唤了声。


    身为殿下的贴身勋卫,就见着殿下听伶人唱曲,哪里见过殿下亲自开口。


    “去拿点心和果盘出来。”听到吴雄的声音,赵煦没听出他的阻止,物尽其用地吩咐道。


    说完,赵煦作势咳了两声清嗓,看架势真要唱歌。


    苏柔扫过他遮了眼睛,显得更加无害的脸:“殿下真要唱?”


    赵煦捉住了她的手,让她敲击船壁给他打拍子。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赵煦的声音低而沉,这几日晕船,声音微哑,反而叫人听着更加舒服。


    他唱的是春江花月夜,起头两句算是诵,但他是个学习能力强的学生,回想刚刚听到的调子,调整的把剩下的词带着调子唱出来。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船支破开水面,水流声清亮,混着赵煦越加豪放的歌声,隐隐回响,有了几分缥缈浩瀚之意。


    苏柔为他打着拍子,赵煦越唱越得意,嘴角翘起,摇头晃脑。


    唱完,苏柔还未说话,别处渔船上的妇人姑娘们叫起了好,比起刚刚的嬉戏还要热闹几分。


    赵煦更加得意:“卿卿,你看我唱的好吧?”


    “殿下唱的极好。”


    听到夸赞赵煦又唱了首,这回是清平调。


    白申华在船舱里听着曲调眯着眼喝茶,扫到吴雄几人一脸便色,笑了声:“以前府中开宴,殿下唯独对清平调喜欢几分,现在失忆了却能平白唱出来,这是好事,殿下这是快恢复了,你们表情那么难看作甚。”


    吴雄真不知道这老头,怎么能那么自在逍遥的说是好事。


    “先生又不是不知道,殿下以前哪会这样唱曲。”


    “殿下以前不喜欢,所以笑容甚少,吴侍卫不觉得殿下现在笑容变多,活得也自在逍遥许多?”


    吴雄还是不认同,但明辉却点了点头。


    “想到殿下以前晕船强忍,我觉得殿下现在更好。”


    可殿下始终会恢复,等到殿下回忆起这段时间的傻事……吴雄忍着没破坏气氛,往嘴里塞了颗枣子,试着心平气和的欣赏主子的歌声。


    赵煦连唱两首,苏柔听着他声音又哑了些,就赶着他回船舱休息。


    遮着眼睛,赵煦理所当然的靠在苏柔身上,贴着她往前走,回到船舱躺倒在榻上,赵煦伸手往小几上一模,塞了块糯糕在嘴里。


    嘴巴一鼓一鼓的,打算去摸第二块。


    赵煦才摸到,手就被苏柔打开。


    “啊,卿卿你打我?”


    赵煦嘴巴塞着大团糯糕,也不耽搁他委屈。


    苏柔真不明白他了,如果是旁人晕船吐得凶,定然觉得吃东西是苦差事,不想再吃免得吃饱了过会又吐,但是赵煦不一样,他就是吐的再厉害,缓过来立刻塞个满嘴。


    刚刚在外头就吃了三枚加了蜂蜜的米糕团子,回来躺着竟然还要吃更粘的。


    “糯米太难克化,殿下你吃了全堵在喉咙下头,稍微不舒服就要吐。”


    “可是我饿。”


    赵煦摸了摸肚子,苏柔扫了眼的确是挺平的。


    “殿下吃这些就不腻吗?”


    赵煦抱起茶水连喝两杯,用行动告诉了苏柔答案。


    “可好吃。”


    捏成动物形状的糯糕都是小孩子喜欢吃的玩意,赵煦这段时间疯狂吃,估计又是什么奇怪的补偿心理。


    看在他为她唱歌的份上,礼尚往来,苏柔说:“殿下想不想吃醋鱼,我给殿下做。”


    鱼在水里天天就没见晕,估计吃点鱼赵煦会舒服点。


    卿卿要给他煮鱼,赵煦自然十分乐意,跟在她身后去了船上设的小厨房。


    苏柔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因为一直没被领养,稍微有点大她就开始帮着院里面的阿姨做饭,后面大学毕业,上了一段时间的班觉得庸庸碌碌的无趣,回了孤儿院当老师。


    烹饪算是她最擅长的一项技能,只是到了古代,苏家没沦落到需要小姐做饭的地步,而她生性懒惰,又怕让别人觉得她跟原主有什么不同,就没进过厨房。


    现在捡起来,苏柔颠了下锅,好像也还行。


    船上搁的有鲜鱼,苏柔让赵煦去选,赵煦挑了只圆滚滚的,伸手捞起,见鱼尾巴摆动,利落的拿起刀就把鱼给砍了。


    见头砍了尾巴却还在动,赵煦又连砍了几刀。


    一条好好的鱼成了在案板上七零八落。


    做完还等着苏柔的夸奖。


    苏柔沉默片刻,让他重新挑了只,让厨娘刮鳞刨肚。


    赵煦在旁边看着,专心致志,似乎是打算学刨鱼这项技能。


    “殿下喜欢吃鱼吗?”


    苏柔拿着青花碗调汁水,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卿卿做的都喜欢。”


    说完,赵煦才思考起他以前喜不喜欢吃鱼。


    他脑海里的记忆,不想就隔了层膜,努力想想,倒是会有点内容钻出来。


    以前的他似乎不喜欢吃鱼,赵煦皱了皱眉,原因是什么来着……


    鱼弄干净了,苏柔腌了会放进蒸笼,看赵煦不愿意去外面等,就从厨房翻了酸梅给他当小食。


    赵煦吃的津津有味:“我想起了一些事。”


    “嗯?”


    苏柔正泡手洗去手上的腥味,闻言惊讶地看向赵煦,“殿下记起来什么?”


    “小时候的事。”


    记忆里他还是个跟裴哥儿差不多个子的萝卜头,不过当然体态与容貌都比裴哥儿好不少。


    “然后呢?”


    “我好像是在过生,御膳房给我送宫里送了鱼,听说九皇子喜欢,我叫宫人分了一条过去,然后他被鱼刺卡住。”


    叙述起想起来的事,赵煦就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父皇本来是陪着我的,然后就赶到了熹妃宫里。”


    此后他好像就不怎么吃鱼,看来他以前跟卿卿一样,都是别扭的性格。


    看来是想起了不怎么开心的往事,苏柔看了看面前的蒸笼:“殿下还吃吗?”


    “吃!”卿卿做得怎么能不吃。


    “鱼是豆腐鱼,又用醋泡过,刺不扎人,殿下吃的时候不用害怕。”


    把鱼端上桌,想到赵煦不怎么美好的回忆,苏柔特意道。


    赵煦连连点头,夹了一筷子,吹凉了放入嘴:“好香!”


    苏柔也尝了口,看来她手艺还在。


    赵煦一口气把鱼吃的干净,零星的几根刺也好好摆在盘子里,这要是在以前的孤儿院,赵煦这样的小孩最讨人喜欢。


    不知道是不是吃了水里游的,对晕船就能有点免疫,赵煦晚上倒是没吐,只不过第二天苏柔看他脸色却变差了,才发现他还在晕,只不过强忍不吐。


    赵煦眼泪汪汪,难受掐着喉咙:“卿卿做的我舍不得吐。”


    ……还是让他继续吃米糕好了。


    船赶了两天,终于在入夜时到了夷洲码头。


    几天下来,赵煦瘦了一圈,下了船摇摇摆摆,就像是个病弱公子哥。


    “殿下这样倒不用刻意伪装了。”


    白申华乐观主义,凡是往好处看,苏柔听着他的话,打量地看向赵煦。


    她第一次见他,他浑身是血,昏迷不醒,他没醒她就觉得他是个不好相与的人,现在柔软多了,至少不会让她产生第一次见他的那种感觉。


    交了船支停靠的银钱,赵煦的勋卫前几日已经先行在夷洲安排好了住处。


    上了马车,赵煦软软的靠在苏柔身上。


    “卿卿,不是说下了船我就会好,但是我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


    这话说得像是她骗他一样。


    苏柔扫了眼他高挺鼻子,有些手痒,伸手掐了下:“殿下脸上粘了睫毛,我取掉了。”


    “嗷。”


    赵煦有气无力的叫了声,往苏柔怀里钻的更紧。


    苏柔被他勒的想揍人,只有掀了车帘,吹着冷风透透气。


    夷洲是多民族聚居,民风跟全是汉人的青城差了不少,看到几个头上带着牛角模样银饰的姑娘走过,苏柔本来是想吹风,就变成了欣赏民风。


    赵煦也不埋在她怀里了,伸着脖子往外看。


    “那衣服挺好的,卿卿要不要?”


    赵煦指着有民族特色绣纹的八幅裙,他看来好看的裙子饰品,别的姑娘有的,他家卿卿也该拥有。


    不等苏柔回话,赵煦已经吩咐外头的吴雄到时候去买一套。


    “吴大人,今天这儿是不是有什么盛会?”


    到处张灯结彩的,大冷天不在家里呆着,而是在外头闲逛。


    吴雄去打听了下,才晓得是在举行灯会,人都是往城南赶。


    赵煦听着眼睛一亮:“卿卿我们去看看。”


    苏柔扫了他一眼:“殿下有力气了?”


    第二十五章 【二更】


    刚刚还奄奄一息的赵煦,精神奕奕地坐起:“陪卿卿逛花灯的力气有。”


    到底是陪她,还是他自己想玩。


    不过苏柔的确是想逛逛,就任由他瞎扯:“那我就谢谢殿下了。”


    “离开苏府,吴雄他们都不再叫我殿下,一番被人发现行踪,卿卿你也别叫了,该叫我相公如何?”


    赵煦笑的灿烂如花,苏柔连看都不看他,只当没听见。


    到了城南,苏柔发现参加花会的人只多不少,摩肩擦踵,四处都有穿着华丽,身边围绕家丁护卫的公子哥与千金小姐,不过就是这样,他们一行人还是显眼。


    两人都披着白狐狸毛的披风,不需要带什么配饰,两人的脸就能压下一切璀璨灯盏。


    不少人频频扫过她跟赵煦,苏柔之前没想这些,要是在青城她出门一定会带幂篱,刚刚在马车上她没看到戴幂篱的姑娘,也就一时忘了。


    赵煦也察觉了,不少人一直盯着他的卿卿看,挨个瞪了过去。


    煞神的外号名不虚传,苏柔看到真有人在他的目光下低了头,觉得稀奇,忍不住绕到他前头,正面看他的神情。


    赵煦黑乎乎的眼睛茫然看着苏柔:“卿卿,怎么了?”


    不就是个傻小子。


    因为苏柔梳的是姑娘发髻,赵煦的瞪眼用处只有一半,还是有不少人,大约以为赵煦是她的兄长,还是上前搭话。


    苏柔打发春桃去拿幂篱,有吴雄他们拦人,还是逛的起来。


    赵煦见有捞金鱼的,带着苏柔挤了进去:“我捞了这个,卿卿给我做鱼。”


    苏柔看着不够塞牙缝的小鱼,把赵煦带到别处,给他买了一盏金鱼灯。


    大肚子的鱼,尾巴散开像是花束,嘴唇挖了个洞可以看里面放的蜡烛。


    论做工不算精致,但赵煦依然举着端详了好几次。


    苏柔觉得自己跟带崽差不多,而且还是带极其省心的崽,随便给个东西就能傻滋滋的乐。


    苏柔正想着,眨眼的功夫,再转脸就没再见到赵煦那张傻脸。


    “主子去哪了?”


    吴雄跟苏柔同一时间察觉赵煦不见踪影,显然他也没发现人是什么时候走的。


    吴雄四处张望,急的冷汗都出来了,现在的主子就是个矛盾体,似乎有自保的能力,但又像是孩子,让人怕他被人拐跑了。


    四处都是人流,苏柔返回了金鱼摊也没见人,吴雄指派其他几人去找赵煦,而他朝苏柔道:“苏姑娘,我先送你回马车,然后返回来找主子。”


    苏柔点头,她留着吴雄他们反而放不开手脚。


    “殿下说不定是被什么吸引了视线,反应过来,就会来寻我们。”


    见吴雄急的跳脚,苏柔倒是平淡,赵煦毕竟不是真的傻,怎么可能说丢就丢。


    吴雄晓得这个道理,只是道:“苏姑娘知道殿下失忆是因为中毒,这一路许多人,都不愿殿下安然回京……”


    主子不是小孩,吴雄当然不怕他走丢,担心的是怕他遇到危险。


    “我们落脚算是隐蔽,但之前白先生赶路,我们又大张旗鼓的寻过殿下,就不知道会不会泄露行踪……不知道殿下还记不记得招式,能否御敌。”


    “殿下能一脚把苏芸的腿踩断,吴大人不必太忧心。”苏柔淡淡道。


    吴雄打量苏柔的神情,有些分不清她是认真还是说笑,比起他的焦急,苏柔似乎太过镇定。


    说来苏柔本来就是被逼无奈才跟他们一起上路,如果殿下出事了,她反而可以直接归家,对她并没有害处。


    吴雄目光一利,最近她跟殿下相处甚欢,他倒是忘了她是个对亲娘、亲姐都能冷言冷眼的人。


    “殿下定会平安无事。”


    察觉到吴雄的语气硬了许多,苏柔扫了他眼,点了下头。


    人流太大,马车的位置离的有点远,苏柔走了一会,突然想到她□□桃给她拿幂篱,都那么久了也没见人。


    莫名的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种感觉来的突然,快到了停着马车的巷子,见吴雄打算返回,苏柔脚步顿了顿:“吴大人陪我进去再走吧。”


    吴雄不耐:“不过几步路。”


    “吴大人可想过,我要是出事,殿下会如何。”察觉吴雄对她态度有异,苏柔也不跟他来卖可怜,弱质女流那一套,收了脸上客气的笑,淡漠地抬出赵煦。


    见状,吴雄表情更加冷硬,之前他对苏柔还有些改观,现在看看这女人不过虚与委蛇,依然像开始那样没把他们主子心意放心上。


    “我送你进去就是。”


    苏柔步子迈的很小,她心跳的厉害,大概因为她是个怕麻烦的懒癌,所以一直以来她对危险的触觉都很准确。


    比如说遇到赵煦的前一夜,她就做了一夜的噩梦,她那时候还以为是周氏要不好,所以替她去寺庙。


    “不然吴大人还是先把我送回住处。”


    马车这里只有两个侍卫留守,怎么比得上住处安全。


    吴雄后悔把苏柔当自己人,刚刚告诉她担忧殿下出事,这女人就是个贪生怕死的自私之辈,不担心殿下,反而磨磨唧唧生怕自己出什么危险。


    “苏姑娘,就是回去,也得……”


    闻到空气中散发的气味,吴雄的声音戛然而止,迅速转身警惕地看着黑乎乎的巷道。


    见吴雄也察觉到了不对,苏柔上前半步,离他更近了些。


    现在让她往外跑她也不知道往哪里跑,还不如离他近些,在他的保护范围。


    两人的脚步停了,无疑是告诉暗中的人,他们有所察觉,不等吴雄继续查探,从巷口涌出六个身着黑衣,手拿着弯刀的杀手。


    几人甫一出来,就齐齐对上了吴雄。


    “谁派你们来的!”


    吴雄抽出长刃,迎了上去。


    苏家遭难,原主跟周氏差点被杀的时候,苏柔还没穿来。


    在现代她又是良民一个,除了看电视,根本不会看到这种血肉横飞的景象,现在猛然遇上,她人虽然没吓到倒地,闭眼不敢看,但她自己也感觉的到,她行动变得迟缓。


    吴雄想护着她躲到死角,她就因为脚步跟不上大脑指挥,慢了一步,那些杀手找到机会,弯刀朝她袭来。


    吴雄伸手挡掉,苏柔站在他身后,清清楚楚的听到了利器划破肌肤的声音。


    弯刀上有倒钩,吴雄撤手,一块血红的肉块就那么落在了地上。


    忍住了呕吐的冲动,苏柔发现她之前把离家想的太过美好,这绝不是她想要的不一样的人生。


    手上受伤,吴雄拿不稳刀,靠近他的杀手趁机想再给他一击,却没想到吴雄反手挡住,浑然没有刚刚不稳的样子,起手回落,砍了那人的脑袋。


    没了头的身体,过了几秒,血才喷涌而出。


    看着身体倒地,吴雄露的这一手,让场面有片刻的安静。


    吴雄是赵煦的勋卫长,功夫了得,片刻就杀了两人,伤了一人。


    剩下三人,一人动作迟缓,看来之前就受了伤。


    按着这个势头,吴雄应该能解决这些人,但是苏柔离他很近,听得到他越来越疲惫的喘气声。


    而且……


    苏柔扫向他的手臂,那弯刀是有毒的,他手上的伤口在慢慢变黑。


    “不要给他上药的机会!”


    僵持的杀手看到吴雄掏药的动作,揉身再次扑上,苏柔被现在的形式心急的全身发抖,但行动却比起刚刚快了不止一倍,捡起地上死人旁边的弯刀,乱挥了几下,她是想拿刀防身,可弯刀太重,脱力就往离吴雄最近的杀手脸上砸去。


    苏柔出其不意,那人没所防备,竟然被砸个正着,弯刀上的尖刺,在他脸上划了一道口子。


    吴雄显然没想到苏柔的运气那么好,惊异地看了她一眼,把身上的匕首扔给她。


    比起弯刀,这个匕首的重量,苏柔倒是可以挥动。


    伤了人,吴雄又趁机上了药,苏柔稍微有了些信心,就听吴雄冷声道:“不能被抓住。”


    苏柔一怔,看了眼手上的匕首,这才反应过来,吴雄给她匕首不是为了让她防身,而是让她在必要的时候自杀,免得被抓泄露了赵煦的秘密。


    苏柔咬唇,她凭什么要为赵煦死。


    而赵煦这个该死的人到底躲到哪里去了!看到吴雄腿又被划了一刀,苏柔咬着的唇尝到了血腥味,难不成她今天真要死在这里?


    离开苏府之前,白升华派人侍卫保护苏府,说是保护,实则是监视加威胁。


    她这里泄露了赵煦的秘密,那边就会毫不留情的屠了苏府满门。


    可她不想死。


    “卿卿!”


    腿上的一刀就像是信号,吴雄接连又受了几刀,身影越加摇摇欲坠,听到熟悉的声音唤她,苏柔侧过脸,才发现自己的眼睛已经被汗水糊的全是雾气。


    赵煦奔跑而来,手上除了那盏金鱼灯笼,还多了一盏兔子灯。


    见到他,苏柔没觉得庆幸,而是发现了,她原来打心底有多么恨他。


    如果不是他,苏家不会受到威胁,她不会明明没有选择,还骗自己是主动选择跟他合作,她是自由有血性,她是向往不一样的生活。


    不是他,她就不会像个累赘一样被吴雄护在身后,吴雄明明一人能走,却要因为她被连累战死在这里。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当初她为什么要救他,他怎么不去死。


    第二十六章 【一更】


    之前不管如何,她都不会后悔救人,毕竟是一条人命,到了此时此刻,她才发现她只是心里不愿承认,但其实早就后悔了。


    她根本早就恨不得自己没下马车,没多事救起赵煦,给自己找了那么多麻烦。


    “卿卿!”


    见吴雄不敌,苏柔几次差点受伤,赵煦心就像是被狠狠捏紧,呼吸渐重。


    苏柔看着他手上摇晃的灯盏,心里涌起一阵恶心,那东西能有人命重要?


    苏柔仰头梨花带雨喊道:“四殿下我们在这里,我们在这里,快来救救我,我害怕……”


    围攻吴雄的杀手,首要目标是刺杀赵煦,听到苏柔的声音,当即弃了吴雄,朝赵煦奔去。


    吴雄不过靠着意志强撑,人手一撤,苏柔扶住了往后倒的吴雄。


    吴雄看她的目光比之前冷漠百倍,侧手推开了她:“若是殿下出了什么意外,我一定取你项上人头!”


    见吴雄口吐乌血,脚步踉跄还要往赵煦身边赶,苏柔站着没动,她祸水东移,是不想吴雄为了保护她,死在她面前,而现在他想忠心护主,怎么送死都不关她的事。


    “吴大人自己小心。”


    “吴雄,护着卿卿!”


    赵煦脚步被拦,一时过不去,见吴雄要抛下苏柔,怒声吼道。


    苏柔这才看到,赵煦不是一人来的,明辉他们就在他的身后,不过他们也遇到了大批黑衣杀手。


    明辉他们一边拦着这些人不去伤赵煦,一边又被他们牵绊住了手脚无法近身护卫。


    花会早就成了一团乱。


    人群嚎哭尖叫逃离,利刃挑起的花灯引起一处处火光。


    赵煦一脚把冲上来的杀手踢进火里,脚一扫旁边的花灯小摊,一盏盏放了油灯的花灯落在迎面的几人身上。


    连毁几摊,杀手从开始的避之不及,发现赵煦一直护着手上的花灯,弯刀齐齐向他右手袭去。


    赵煦往侧面一翻,不介意在满是污渍的地下打滚躲避。


    杀手出发刺杀赵煦前,研究过他的路数,武者都有自己的规矩,赵煦用武喜大侠风范,不玩下三滥的招数,此时他在地上打滚,趁他们失神瞄准他们裆部攻击。一时间,打了杀手一个措不及防。


    此时,吴雄已经提刀赶到加入战局。


    他未听主子的吩咐保护苏柔,明辉他们的脚步被拦到了另一处,主子独自直面六七个杀手,人数还在不停增加,他怎么可能不护主,而是管那个蛇蝎女人。


    看到吴雄,赵煦的动作顿了一瞬。


    他要挡在他面前,赵煦就让他挡,寻了一个契机,赵煦不管吴雄死活,飞快往苏柔的方向冲去。


    “把那个女人抓了!”


    见赵煦在意苏柔,本来已经退出战局的苏柔,又成了目标之一。


    赵煦拿着长刃与杀手硬拼力气,距离渐近,赵煦猛地用头撞击那人额头,趁他一时失力,夺了他的弯刀,抹了他的脖子。


    “卿卿我们走!”


    到处一片混乱,苏柔本想逃入混乱人群保命,没想到因为赵煦又被盯上,刚刚那杀手离她十步不到,不是赵煦横空出现,她还以为今天就要死在这了。


    见赵煦扔了手上的弯刀来牵她,苏柔猛地踹了他手上的花灯。


    在杀手面前行动行云流水的赵煦,在苏柔面前就是个慢一拍的孩子。


    苏柔踹个正着,稳定蜡油的竹匣翻倒,两盏花灯就那么烧了起来。


    就是这样,赵煦还没放下灯杆,怔怔地看着烧起来的灯笼:“卿卿,那个兔儿是我赢来送你的……”


    “小心后面!”


    短短半个时辰不到,苏柔迎来了几次生命危急,哪有空管赵煦的语气失不失落。


    赵煦刚刚一手拿灯笼,另一只手的武器说扔就扔,苏柔看到他应敌竹竿一砍就断,心里骂了他无数遍。


    杀手大概没想到赵煦会那么傻,保命的武器说丢就丢,见苏柔要捡地上的弯刀,挥刀把弯刀踢远,锐利的刀刃擦着脸而过,苏柔甚至能感觉到发丝被刀刃斩断。


    苏柔吓得不敢再捡,只有扔给赵煦她的匕首。


    见苏柔差点遇袭,赵煦爆发出一股劲头,那自己头当武器,往硬碰猛砸,趁机制住了杀手的手臂,短刃从他的头顶刺入,给他开了个瓢。


    “卿卿,我们走!”


    赵煦拉着苏柔狂奔,苏柔拼了命跟上,但她穿越后平日走路都少,跑步没几下就跑不下去,赵煦察觉直接把她抱起,继续狂奔。


    逃命的速度,快到让杀手觉得这人不是真正的四皇子。


    谁不知道四皇子赵煦,高傲矜贵,怎么可能又是在地上打滚,又是用头顶人,最后还跑得飞快的保命。


    心中虽有怀疑,但杀手还是一流水的往前追。


    对方显而易见是有备而来,明辉他们本来已经占了上风,杀手又多了增援。


    明辉扶住奄奄一息的吴雄:“你再撑着点,我们的人马上就到。”


    “不必管我,去救殿下!”


    明辉点头,放下吴雄追了上去-


    绚烂的灯光渐渐远去,连火光都成了模糊的影。


    苏柔拍了拍赵煦的肩:“放我下来,我们找个地方躲起来,等你的属下来找我们。”


    感觉追兵已经被甩开了,一直跑也不是个事。


    赵煦没说话,脚步没有放慢,听到隐约的水声,苏柔才察觉赵煦这是往码头上跑了。


    “你打算躲在我们之前的船上?他们既然是早有埋伏,船上一定不安全。”


    见赵煦还是不理她,苏柔猜他估计是因为她踢花灯的事情生气,推了推他,想跳下来自己走。


    “别动。”


    赵煦沉声道。


    码头上到处都堆着货物,却没点多少灯笼,黑影森森。


    苏柔抬头看赵煦的脸,发现光线太暗,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赵煦不打算回之前的船上,抱着苏柔往角落方向走,找了件仓库,在一堆木材前放下了苏柔。


    “我们躲在这里面。”


    他不熟地形,要是说躲在那里,他的脑子第一反应,就是下船时看到的地方。


    码头很多时候都是拿来存放货物地方,特别是这段时间天气不好,吃水重的货物,都会不会马上送走。


    暂时安全,赵煦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紧绷晦暗的神情一扫而空,可怜巴巴地看着苏柔:“卿卿,我受伤了,我的手还有我的头。”


    两人正面相对,苏柔看到了赵煦发乌的嘴唇,怔了怔,拿了火折子点了火苗。


    他的右手被砍了几道,伤都不深,血已经凝固了,只是那弯刀都是淬了毒的,伤口都散着黑色。


    “你身上有没有带解毒的药丸?”


    “没有。”


    赵煦捂着头,疲惫地靠在木材上。


    受伤的是手,但他却觉得头更疼,就像是有根尖棍一直在他脑海搅动,疼得他恨不得把头往木材上砸。


    但他不能,他要是那么做了,卿卿会被吓到的。


    “卿卿,我想睡一会……”


    赵煦有气无力道,唯一对抗疼痛的方式只有入睡了。


    见他眼睛眨动频率越来越高,眼皮子一直往下坠,苏柔皱紧了眉:“你要死了吗?”


    经过厮杀,苏柔压抑的所有恶意都往脑子涌,没办法好声好气的跟赵煦说话,连他就是中毒要死,她也起不了要救他的念头。


    赵煦好像没听出苏柔语气中的冷漠,摇了摇头,准确无误的握住了苏柔的手:“我要保护卿卿,我不会死……我只是有点困了,卿卿你等我睡一会,我们再逃。”


    赵煦安抚地拍着苏柔的手背,一下一下的,也不知道是晕了还是像他说的一样睡了过去。


    苏柔抽出了自己的手,看着赵煦嘴唇发乌的样子,觉得他这很可能一觉就醒不过来了。


    他死,她也得死,苏家的人都要陪葬。


    所以她就是恨不得他早死早超生,也得把他救回来。


    狠狠瞪这赵煦,她出去找人,很可能走到一半就没命,为了救他而死,想一想就觉得憋屈。


    看着他发黑的胳膊,苏柔抿了抿唇,拿起了赵煦刚刚用过的短刃。


    赵煦用了这短刃给刺客开了瓢,刀子沾着血红的污渍,苏柔强忍着不去想那混着白色的血是什么东西,拿了帕子擦干净了刀刃。


    把伤口的毒剔出来,总比留着好,再者受了刀,大概能刺激他精神一阵,说不定能让他醒来跟她一起寻找解药。


    用火折子烧了烧刀子消毒,苏柔深吸了一口气,沿着赵煦手臂的乌黑划了下去。


    这刀比苏柔想象的锋利太多,不过想想也是,都能开脑袋的刀,总不会钝了。


    鲜血涌出,苏柔打量赵煦,见他依然双目紧闭,只是眉头皱起,心里没底。


    既然开始,怎么也要善始善终了。


    苏柔借着外头丁点的光亮,把赵煦伤口附近的肉剜掉,血腥味充斥鼻腔,这会儿苏柔恨赵煦想报复他的心思倒是淡了,涌上了丝丝害怕。


    周围黑黝黝的,冬季太冷虫子都不往外爬,只能隐隐约约听到清凉的水声。


    “你是谁?”


    苏柔的脖子一紧,以为是追兵来了,差点尖叫出声,却发现抓住她脖子的是赵煦。


    他声音太过沙哑,一时间她竟然没听出他的声音。


    手臂割肉的疼感不断刺激神经,赵煦的手却没有丝毫放松的意思,另一只手捂着近乎爆炸的脑袋,赵煦手劲更大:“说话。”


    “我……”


    苏柔掰着他的手,她连喘气都无法喘气,怎么可能还能说话。


    他这是恢复记忆了?


    西移的月亮让苏柔隐约能看到赵煦的神情,他眼神漠然如冰,没有血色的薄唇紧抿,整个人的感觉与以往完全不同。


    似乎这个样子,就是吴雄他们一直所说的主子。


    空气变得越来越稀薄,苏柔抓住他的伤口,使劲一扯。


    “唔……”


    赵煦松了手,但下一刻又伸手抓她,手臂被紧紧制住,苏柔用力往他头上一敲,就是死,她也得把他先弄死了。


    不过没等苏柔第二次反抗,赵煦力气渐松,闭眼往后倒去,似乎是被她砸晕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说再醒来是赵慕苏,还是赵煦哈哈哈哈


    第二十七章 【二更】


    苏柔喘着粗气,把匕首捡回了手上,警惕地盯着赵煦,怕他突然蹦跶起来掐她脖子。


    摸了摸脖子发疼位置,苏柔倒吸了一口凉气,被赵煦掐着脖子之前,她从来不知道呼吸是件


    那么奢侈快乐的事。


    赵煦这是恢复记忆了吧?


    苏柔想到他对付刺客,连续两次用头砸两人,难不成是因为撞击,因祸得福,把他头里面的余毒给撞散了?


    早知道这样,当初就应该在他头上拍两砖头,就不会闹出那么多事。


    苏柔心里吐糟,脚步却慢慢移动往门口摸去。


    她现在就是不想去找救兵,也得出去找人,赵煦这个状态比那些刺客还恐怖。


    脑海里浮现他刚刚冰冷的眼神,他是真的想杀了她,她已经承受不住,他再一次醒来要她的命。


    想想还真是好笑,赵煦刚刚中了毒,甩了武器都要抱着她逃命,恢复记忆却捏着她的脖子,要不是她攻击了他,她这条命就交代在这里了。


    小心的出了仓库,苏柔握着刀凭着记忆走出码头。


    虽然时候不早,但码头隐隐约约还有男人说话的声音,划拳喝酒,应该是巡视仓库的守门。


    苏柔走得小心翼翼,她现在不止怕刺客,在那么个僻静地方,她一个不会武的姑娘,随随便便一个有歹心的人就能把她撂倒了。


    一边走一边环顾四周,她身上的披风早在混乱中就没了,夜风一吹,她发现她满背的冷汗,冷的发颤。


    遇到明辉的时候,她已经冷的说不出话来。


    明辉道了句失敬,脱了身上的披风给她。


    虽然冻得半死,但总比被人抓住强,她也算是运气好了。


    苏柔苦中作乐安慰了自己,跺了跺脚,带着明辉去寻赵煦。


    赵煦倒是轻松,没被任何人发现,人还是晕着的,闭着眼混事不知。


    “殿下的手是怎么了?”


    “被刺杀的弯刀伤到,我替他剜了毒。”苏柔正色地说道,像是听不懂明辉指的是撕开的伤口。


    而明辉也没再提,给赵煦上了药粉包扎:“之前的住所已经不安全,不能再去,我们今日会另派船只赶路,用来麻痹歹人视线,苏姑娘跟殿下一同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等到殿下养好伤,再行上路。”


    “你们或许要等等。”


    苏柔看了眼昏迷的赵煦,“如今可以放我回家了,殿下已经用不着我,他恢复了记忆。”


    明辉瞪大了眼:“苏姑娘是说真的?”


    苏柔露出自己的脖子,如天鹅般纤细白净的脖颈上,有几枚触目惊心的指痕。


    “这是殿下掐的?”


    明辉难以置信,主子多疼苏柔他们都看得见,怎么可能会动那么重的手。


    “殿下晕倒,之后醒来问我是谁,大概把我当做了歹人,所以才会动手。”


    赵煦恢复记忆她就能回苏府,苏柔没必要再针锋相对,安静的告知明辉事情经过。


    “这不可能,就是恢复记忆,主子怎么舍得对姑娘动手。”


    因为白先生的话,明辉看好苏柔,觉得苏柔算是主子选中的人,所以这会才格外的不信。


    “或许殿下恢复记忆,就忘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苏柔淡淡,其实比起失忆,她想过赵煦有没有可能是人格分裂。


    一个人性格差异那么大,更有可能是出现了另外的人格,不过吴雄他们总说除了对她,赵煦对其他人都还是以前的样子,苏柔才压制了这个想法。


    本来失忆这种事就是小众概率,难以用逻辑解释,也许有什么让人摸不透的稀奇地方。


    “这……”


    明辉看向紧闭双眼的主子:“虽是这样,苏姑娘还是跟殿下一同吧,今夜我们伤亡惨重,均不出人手另外护送姑娘。”


    说起伤亡,苏柔皱起了眉:“我家丫鬟呢,她有没有事?”


    她都后悔带春桃出门了,她可不想是赵煦一样,能毫不客气地舍弃吴雄,要是春桃因为她没了命,她会一辈子寝食难安。


    “苏姑娘的丫鬟无碍,她中途停下买了小食,到了巷子的时候,正好撞上出事就跑了报信,遇上了我们却跟苏姑娘你错过了。”


    闻言苏柔松了口气,脑海里又浮现另外一个给她匕首,让她自尽保守秘密的吴雄。


    “那吴大人?”


    “大夫看过,解药服的即时,命是保住了。”


    担心的两条命都没事,苏柔看向赵煦,希望他快点醒来,然后放她回家。


    在家里听苏芸吵吵闹闹都比跟在他身边好。


    赵煦似乎是没听到苏柔的心声,一路上都没醒来的意思,只是偶尔捂着头痛呼几声。


    “殿下以前受疼会表现出来吗?”


    苏柔对赵煦这模样有些拿不准主意,怕赵煦只是没恢复记忆,紧张地朝明辉问道。


    明辉迟疑了下,觉得苏柔想了解殿下是件好事,思索地说道:“殿下不会……就拿晕船来说,若不是殿下失忆,我们根本不晓得殿下晕船,对我们来说殿下是无坚不摧,无人可敌的强者,任何人都击不败他,也知道任何人都走不进他的心里。”


    以前他还觉得殿下对诗琴姑娘不同,但看他对苏柔的模样,就觉得那点不同可以忽略不计了。


    殿下他对苏柔是真真切切的不一样。


    “无人能走进他的心?”苏柔品味在句话,“明侍卫的意思是殿下不信任你们?”


    她忘不了吴雄去救他,他把吴雄丢下,然后奔向她。


    实话实说,赵煦救她,她不至于圣母的觉得他不应该救,不过却觉得他的行为太过让人心寒。


    吴雄重伤为他挡刀,他就让他挡,然后来找她。可能在事在古代看来,属下为主子死是死得其所,是一种荣誉,但如果她是他这些属下,见到吴雄这个下场,一定会丢下他另奔明主,不会在他身上再耗费时间。


    “殿下当然信任我们,只是那是对我们忠心的认可,与对苏姑娘不同,而且他失忆后只认苏姑娘,苏姑娘对他来说就是唯一,所以遇到危险,殿下舍了自己的命不要,也要努力奔向姑娘。”


    苏柔只知道赵煦的手下舞刀弄枪厉害,没想到还有编故事的能力,明辉平日里可能没少看话本,这会儿话说的抑扬顿挫,跟讲故事似的。


    “嗯……”


    苏柔不打算再听,明辉却打开了话匣子。


    “我找到殿下时,殿下猜了灯谜赢得了一盏灯笼,似乎是因为苏姑娘送了殿下一盏,所以殿下打算回送,只是因为那灯笼需要猜谜,才一时跟姑娘你们走散了。”


    听明辉的话,苏柔想起了赵煦手上拿的兔子灯笼,怪不得他说是赢了给她的。


    不过那又怎样,到处都是死人,无辜的参加花会的百姓遭受了无妄之灾,难不成赵煦还期望她接过花灯,笑容明媚的跟他说她很喜欢。


    “苏姑娘,就是殿下恢复记忆了,我觉得你对他来说还是不同的,你可以多与殿下提这段时间的事,让殿下记起对你的怜惜。”


    记起怜惜?


    苏柔回想赵煦问她是谁,掐她脖子的要命眼神,她是嫌自己活太长了,想死在赵煦的手上。


    “我与殿下早就拟了书信,等到殿下恢复记忆就放我回家。”


    明辉呃了声,觉得苏柔应该是在开玩笑,殿下对她的依赖,怎么可能拟那样的条件。


    明辉说转移地方,苏柔本以为会送到什么与世隔绝的荒野茅草屋,到了的时候发现是一处小院,环境还算可以,至少晚上能有炭烤,微松了口气。


    “劳苏姑娘跟殿下屈就几日,为了取信暗中刺杀殿下的人,我和白先生会伪装先行,当然我会等殿下醒来,若是殿下醒来有别的吩咐,再行改变。”


    苏柔点头。


    小院是伪装成一户商人的落脚处,丫头没有,粗使婆子有几个。


    苏柔浑身脏污,找不到可换的衣裳,婆子给她找了套赵煦的。


    “防着殿下落脚,这里备的有常服,按着殿下的尺寸制的,但是殿下并未穿过,姑娘放心穿吧。”


    之前忙于奔命不觉得,现在停下来就觉得自己又臭又粘,苏柔接过石青色直裰,反正等会春桃来了,就能带来她的衣裳。


    不过换衣裳的时候,苏柔发现赵煦的身形比她,高大了不止一点。


    衣服穿到她身上,就像是小孩大人的衣服。


    把所有能收能折的地方弄了,苏柔照了镜子,觉得还是奇怪,干脆把有些散乱的头发拆了重梳,用玉簪挽成一个男子的发髻。


    再看镜子,比刚刚好了不少。


    有丝丝雌雄莫辨的美感。


    “姑娘,殿下醒了,明侍卫叫姑娘过去。”


    “叫我?”


    苏柔皱眉,赵煦若是恢复记忆,应该不会那么急着见她,而是等到有空才处置她的去留。


    满肚子不解,到了赵煦住处门口,苏柔迟疑的不知道改不改进,明辉从内听到了动静,主动替她开了门。


    苏柔瞅着明辉的神色,看他脸上带笑。


    但以他的性格,似乎不管赵煦有没有恢复记忆,只要赵煦能醒过来,他就喜气洋洋,所以他的神情做不得准。


    “殿下他……”


    “苏姑娘请吧。”明辉递给苏柔一个安心的眼神。


    他越这样,她反而越不安心了。


    挪到了内室,赵煦病恹恹地靠在素色青竹的团枕上,抬头扫了眼苏柔:“你是卿卿的哥哥?”


    苏柔一怔,明辉更是一愣,殿下应该没事才对,这是怎么可能认错。


    就见赵煦嘴角大咧,笑道:“被我吓到了吧,我在与卿卿你说笑……卿卿,你怎么穿起了男子的衣裳?”


    赵煦笑的春花灿烂,苏柔的脸色却不好。


    明明在仓库,他那个眼神分明是恢复成了明辉他们口中的赵煦,怎么会醒来又是这样。


    “殿下没有想起什么?”


    苏柔盯着赵煦,想从他脸上看出不一样。


    可惜赵煦并没有再露出在仓库时的神情,只是茫然地看着苏柔。她被他看的火冒三丈,咬了咬唇:“殿下你不是恢复记忆了吗?”


    “没有……”看出苏柔生气,赵煦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谎,“想起了一丁点。就跟做鱼的时候一样,我想起曾经似乎我也遇到过刺客。”


    赵煦看向明辉:“我救过他一命。”


    他的想去的记忆断断续续,似乎他遇刺不止一次,他想起了的是几次的碎片。


    有他被人暗算,命悬一线,差点战死,也有他屠了所有人,叫人胆颤。


    他不想告诉苏柔这些,是怕苏柔觉得他危险。


    不过这些日子这些记忆碎片越来越多,他没有像是最开始那样,觉得明辉他们口中说得人是另外的人,零星记忆中那些死在他手上的人,他都觉得该死。


    可卿卿应该不喜欢这样。


    “殿下想起来了!”


    明辉热泪盈眶,“殿下说得对,殿下救了属下,属下这条命是殿下给的。”


    赵煦点头,不否认自己的成就。


    苏柔在一旁冷眼看着,转身出了屋子。


    赵煦愣住:“卿卿?”


    苏柔没回头,赵煦心急,不知道怎么就惹她生气了。


    “苏姑娘可能是累了所以回去休息。”明辉见主子还是把苏柔当唯一,怕主子愧疚,不敢告诉他掐了苏柔脖子的事。


    “哦。”


    赵煦应了声,不过神色看着明显的失望。


    明辉不敢再看,禀告了现在的状况,还有他们跟白先生商议的计划。


    这次遇袭,赵煦才发现保护卿卿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不像往常一样不耐烦,认真听完皱了皱眉:“还有几日能到京城?”


    “回殿下,以最快的速度也还要五日。”


    “那不必逗留,快马加鞭,我跟卿卿跟你们一同出发。”赵煦也不想奔波赶路,不过逗留就是在给暗中的人积蓄力量,而且分头行动也是在减弱实力,“你们不是说我父皇等着我交付城印,我写封信速送到京城,让他派人迎我。”


    “殿下是打算向陛下求救?”


    明辉一愣,世人都说四皇子是皇上最宠爱的孩子,皇上那里他们这些侍卫看不透,但是殿下他们知道,一直对皇上尊敬有余,却没多少孺慕之情。


    相处都是客客气气,就是带兵平乱,殿下给京城去的只有军务,没有家书。


    至于向皇上示弱之类的事,殿下从没有过。


    就像是他跟苏柔说的一样,他们殿下无坚不摧,从未需要过任何人的帮助。


    见明辉惊讶,赵煦翻了个白眼:“他催我回京,路上遇险吓到卿卿也是因他而起,他手上总不会连来接我的兵都没有。”


    让明辉拿了笔墨纸砚,明辉斗胆在旁边瞄了几眼,但赵煦敏锐,扭头冷眼看向他。


    明辉额间冒汗,不敢再看,只是又怕主子孩子气的乱写一通,拿了信纸不由道:“这信可否让苏姑娘一观。


    让卿卿看他的文采?


    赵煦挑眉:“自然。”


    明辉火速拿着信去找苏柔,说清了前因后果:“这是殿下以前从未做过的事,我忧心殿下多写了什么,所以想请苏姑娘看一看。”


    再烦赵煦,命还是跟他连在一起。


    苏柔接过,一目十行。


    “明侍卫你太担忧了,这信没事。”


    赵煦不是孩子气的乱写一通,而是正正经经的给皇上问好,说了他为了赶路交付城印晕船的不适,还有今日遇到的刺客,身边的侍卫长重伤,并请求皇上派兵,在路上接他回京。


    语气恳切,用词斟酌,苏柔看来没什么问题。


    “殿下可有说信怎么递?”


    “光明正大,让所有人都知道的递。”明辉回道。


    闻言,苏柔笑了声,她不知道以前的赵煦是什么样的人,但现在的赵煦,也不算傻的彻底。


    “可这终究是示弱。”明辉还纠结这事。


    “输是弱,赢就是强,我想四殿下以前也认同这个道理,只是许多事拉不下脸做,所以失忆后,把以前没做的事做全了。”


    苏柔扯了扯唇,明辉还说赵煦以前动武光明磊落,不会往地上趴,不会用自己的头当武器。


    但赵煦都做了,这证明什么,证明以前那个阴晴不定的暴戾四殿下,其实觉着出其不意不光明的手段好,只是碍于身份,还有心中那点清高,所以不做,变成现在的赵煦就开始肆无忌惮了。


    向皇帝示弱求救,在苏柔看来是最好的办法,有皇上出面,别人做小动作就要掂量。


    而要是皇上不愿,赵煦的这封信都写到这份上了,不愿也要捏着鼻子保了赵煦的安危。


    信照常送出,到了第二日整装待发,继续赶路。


    虽然不打算逗留,但还是兵分两路出发。


    吴雄有伤慢行,赵煦带着苏柔由好手护送减负先走。


    赵煦说要减负,苏柔挺想自己是被减掉的那一个,可惜才流露出一点意思,赵煦便绷了脸:“卿卿别忘了我是为了你才愿意去京城,才愿意做皇子,你要是不跟我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做了!”


    两人目光相触,苏柔触到他眼里的执拗跟认真,知晓他是说认真的不是开玩笑。


    “我也不是不走,只不过是先待在这里,等到殿下随后来接我。”


    赵煦摇头:“我知道卿卿你是生气了,既然是知道你是生气,我怎么能跟你分开走。”


    不过就是没生气,他也不想跟她分开。她没跟他在一起,就是待在再安稳的地方,他都觉得不安心,但他把她带到身边,他信他一定能护的住她。


    “殿下想多了,好端端的我为什么生气。”


    “你气因为我遇到危险,气我在救你的时候,也不忘提着花灯。”


    赵煦一字一句,苏柔觉得他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他看着她冷脸闷气,全部都明白。


    只不过他怎么想,只要他是赵煦,只要他是他们想让他是的四皇子,那他就不可能避免有仇敌,避免有人刺杀。


    但他又不想跟卿卿分开,只有劝服她接受他的一切。


    “这些我都知道,但是卿卿我比谁都不愿你遇到危险,我答应以后我一定寸步不离的跟你在一起,不会再让你遭遇危险,就是遭遇刺客,我也第一时间挡在你前头。”


    “殿下你不必这样。”苏柔惊讶地看了眼赵煦,没想到他会那么正正经经的跟她说这些。


    再者她恨的是他的闯入,把苏家搅合的一团糟,跟他有没有寸步不离保护她无关。


    “我要这样!不过花灯的事,我只是想那是卿卿送我的,而看到兔儿灯的时候,我觉着卿卿你一定会喜欢,心里一直想着你见着它开心的模样,就是遇到刺客也舍不得放下,这是我错了,分不清轻重缓急,下次我一定放了花灯,再给卿卿应更好的。”


    说完,赵煦觉得似乎还不够,补充道:“不!以后我亲手给卿卿扎花灯,不买别人的。”


    第二十八章


    苏柔不否认赵煦眼睛只看得见她的这种感情,她偶尔也会被撩动一下,不过这动心,都敌不过她怕麻烦的本质。


    他现在嘴上说得好听,但论身份,她连他的侧妃都勉强。


    如果她是个想往上爬的性子,估计还能觉得侧妃是个好起点。而在现代的时候,她都能觉得职场太累,宁愿去孤儿院领微薄的工资,可见是没多少上进心的。


    她是孤女的时候,对自己未来老公的想法,就是省事跟她相配,那还是她混的一般的时候念头,现在她在古代好歹是个上层阶级,为什么还要委屈自己,跟别的女人分享男人。


    再者,经过了仓库赵煦的突然恢复,她越加明白赵煦的好就是泡沫,摸了摸脖子,她觉得现在都还隐隐作疼。


    她对赵煦动心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比起花灯,殿下应该明白,我更期望殿下能做到什么。”


    苏柔虽然笑了,但赵煦看她那笑容,就觉着她只是敷衍。


    以前卿卿也爱敷衍他,可那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让他觉得两人离的很远。好像这段时间拉进的距离,卿卿的温柔都是幻象,卿卿对他一直都是防备警惕。


    赵煦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心口,觉得这个部位隐隐发疼,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好像他怎么做,都没办法让苏柔喜欢,脑袋隐隐作疼,赵煦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要是没失忆就好了,他们口中的那个他,或许就能把苏柔牢牢的圈在身边,不会像是他现在这样患得患失,心痛难忍。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有短短一瞬,他心里清楚,苏柔不喜欢他们口中以前的他,她害怕那样的他。


    “卿卿,你到底要我怎么做,究竟怎么做才可以?”


    赵煦忍不住紧紧的抱住了苏柔,只有这样把她抱在怀里,嗅着她身上的味道,他的慌张才能减缓。


    “你不能不要我。”赵煦的语气近乎恳求。


    苏柔笑了声,没继续推他,不疼不痒的就让他那么抱着。


    “爱卿看看老四这是什么意思?”


    齐帝把收到的信函递给心腹大臣,钱德盛双手接过,看了几行就止不住惊讶的神情。


    “这是四殿下的笔迹。”


    钱德盛肯定地说道,但语气却有些虚。


    谁想到四殿下竟然会有求救的时候,竟然还在书信中详细的描写晕船的感受,说自己又是吐,又是天旋地转。


    钱德盛意识到这是封书信跟以往的军务不同,而是一份有感情流露的家书。


    想到齐帝询问他的问题,钱德盛斟酌开口:“四殿下这是在路上遇险,向陛下求救。”


    齐帝重哼了声:“他什么时候需要向我求救。”


    这个儿子小时候还可爱点,后面长大了,性子一天比一天冷,对待他不像是对父皇,而是对待对手。


    处处都展示他比他这个当爹的强。


    连这一手字,原本是跟他学的,就因为觉着一样的字分不出伯仲,就弃了字体另习别种。


    求救就是示弱,按着赵煦性子怎么可能。


    “或许四殿下想通了,明白了外头的谣言都是无稽之谈,不再犟着性子。”


    钱德盛十分会说话,赵煦那么个暴戾冷漠的性子,被他那么一说,就像是个缺爱脾气别扭的小孩。


    “他那性子怎么可能改,估计这次栽了大跟头,才想到了朕。”


    齐帝沉默了片刻,朝身旁的大太监吩咐道:“传李建进宫,让他去接老四回来。”


    李建是大齐无人不晓的将军,齐帝派他去接赵煦,不异于告诉所有人他对四皇子的重视,这事让其他几个皇子知道,一定又是一阵眼酸。


    况且这此刻说不定就是这几位皇子之一派去的。


    “陛下对四皇子如此用心,四皇子一定会感动圣恩。”


    “他既然都开口求救,估计会觉着欠了朕一大笔,他那把所有人当做对手,受不得旁人对他好,恨不得跟所有人都两不相欠的性子,朕不怕他不记得。”


    钱德盛看着皇上的神态语气,这朝中不少人都说四皇子是挡箭牌,陛下对四皇子没多少父子之情,但是看这样,怎么可能没有父子之情。


    齐帝虽然绷着脸,但语气却流露丝丝的愉悦。


    不过这愉悦片刻就消失殆尽:“朕还没死,就耍起这些小花招,把老四截杀在路上,哼,朕看他们是活腻了。”


    赵煦若是没写这封信,刺杀这事齐帝不会管,但他既然写了,齐帝自然把这事当做自己的事,这么一想那刺杀就是在他头上动土,在他眼皮地下耍花招-


    受袭那天,苏柔脾气爆发了一次,之后几天脾气又恢复了往常,甚至笑容比往常还多了些,沿途欣赏风景,见赵煦他们放慢步伐等着齐帝派人来接,还让找春桃找了画笔,兴致来了作画,纯当游山玩水。


    苏柔心情好,赵煦心情应该跟着更好才对,不过他却闷闷不乐,迟钝如春桃,都察觉到他情绪不对,偷偷问了自家主子,赵煦是不是连马车都晕。


    “殿下是忧心回京以后的事。”


    他才没忧心京城的事!


    赵煦因为跟苏柔闹脾气,没有同乘一辆马车,但就是没在一辆马车,赵煦也要晓得苏柔每天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听到属下的回报,赵煦一下子把手上的毛笔拔秃了。


    看着主子面无表情的做那么幼稚的事,明辉想劝,又不知道从何劝起。


    看向白申华,白申华笑容满面,浑然像是什么都没看到。


    这时候明辉就想重伤未跟上来的吴雄了,虽然吴雄脑子比他还蠢笨,但至少能跟他无奈对视一眼,而不事像白先生,什么时候都置身事外。


    可能是明辉眼神太过哀怨,白申华被他看的烦恼,开口道:“殿下既然觉得苏姑娘在生气,那不如做些让苏姑娘有安全感的事?”


    听老头子提起卿卿,赵煦低垂的眼角稍微提起了那么一点。


    “你有什么话说?”


    “苏姑娘与殿下置气,想来是因为遭遇刺客那事。苏姑娘是大家闺秀,一直以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更别说遇到刺客,被吓到是理所应当的事。”


    白申华说着,就见主子直视他,漆黑的眸子中满是怨怼,似乎是在气他们这些下属,要不是他们找回他,他跟苏柔就能与世无争的生活。


    白申华摸了摸鼻子,殿下这样纯属迁怒,要不是早决定要走,对方发现他们在苏府,反而更不好,连累了苏家,苏柔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殿下。


    不过这话,在殿下的眼神下,白申华却不敢说。


    “苏姑娘现在是还没从之前的危险阴影中走出来,所以才迁怒殿下,但要是殿下足够强大,苏姑娘有了安全感,自然会越来越依赖殿下。”


    “真的?”


    赵煦从未想过,他跟苏柔的关系,能是她能依赖他。


    “就如同殿下失忆醒来,只信任苏姑娘,那是因为殿下谁都不记得,只知道苏姑娘救了你。而苏姑娘现在离家孤身一人,情形如殿下当初差不多,只要殿下足够强大,苏姑娘自然倾慕于殿下。”


    赵煦觉得白申华说得不对,卿卿虽然是女子,但不是他口中那种柔弱无依的菟丝花,他强大也没什么用处。


    但强大总比不强大好,赵煦如白申华的愿,扔了手上秃了的笔杆。


    “来接我们的李建我以前跟他有没有过节?”


    “李大将军为人豪气,殿下与他虽没交情,但也没过节。”


    “哦……”赵煦沉吟一声,“你有话直说。”


    没交情没过节,面前这白胡子老头拐着弯提这个话题,一定是有话想说。


    “殿下,李大将军是肱股之臣,深受陛下器重,陛下派他来接殿下,足以看出陛下有多重视殿下,老朽是想劝殿下多与李大将军交谈,兵法御军,李大将军都是行家。”


    以赵煦以前的性子,白申华知道说这些是白说,殿下不喜陛下,连带着李建他也会拉开关系,免得旁人说他讨好陛下,跟他的大将军拉关系。


    但是这次赵煦去信京城,白申华看到了一丝希望,他本就主张八面玲珑,凡事不必太非黑即白,所以就有了这次建议。


    他心中忐忑,却见赵煦无所谓地点了头。


    “兵法看那些书也无用,记不起多少东西,他要是不太讨厌,我跟他讨教讨教。”


    赵煦虽然武功底子没丢,但上次对敌全凭本能,现在想想倒是有些后怕,要是本能没了,或者脑子一时跟不上,他不就是护不住卿卿了。


    赵煦说了这事,这会是明辉回话:“以前殿下五更天就会起来练武,就是雨雪天也只是移到室内不间断,每十日还会去校场与强兵较量。”


    “我以前不怕累?”


    听着明辉的话,赵煦胳膊酸了起来。


    明辉一噎,不知道怎么接话。以前的殿下在他心里就跟神一样,做什么事都不懈怠,在皇子府锦衣玉食,但在军中也能喝冷水吃馒头。


    每日训练他们这些侍卫都不一定受得住,但是殿下却行,每次训练后就是受伤,也不会花太多时间休息,该做什么做什么。


    殿下在军中站稳脚跟,在京城人人敬畏,打下城池,从来不是靠运气。


    而殿下现在不问,他发现自己从来没想过殿下以前会不会累。


    “殿下……”


    明辉又开始眼泪汪汪,整张脸像是吃了酸一样紧紧皱在一起。


    赵煦看他的样子,嫌恶地退后。


    卿卿不理他,想把他丢开的时候他也眼酸,但幸好他都没真哭出来,不然男人掉眼泪还真是丑。


    赵煦拍了拍脸,以后也得憋住了,免得给卿卿留下他不英俊的印象。


    第二十九章


    “到了京城,替我找个陪练。”


    赵煦扫了明辉一眼,觉着他长得不行,但武功还算将就,“你来也行。”


    虽然觉得五更天起床练武不可思议,可想到要保护卿卿,一切也不算是太难忍受。


    不过他想到一件事,现在的他是为了卿卿,那以前的他是为了谁?


    那个诗琴?


    上次吴雄给他看了画像,现在回想,他根本没记住那女人的脸。


    那是为了他外祖家?


    连关系都还要靠联姻稳固,他们配不上他的努力。


    那是为了谁?赵煦突然陷入了这个问题,就是思考脑仁隐隐作疼,也还是沉浸其中,他到底是为了谁?


    平时他努力思考,脑海里就会冒出一些记忆碎片,今天却除了疼还是疼。


    在床上翻滚半晌,赵煦终于放弃继续思考。


    同时下了一个结论,以前的他活得乏味至极,没有卿卿存在,他受苦受累,谁都不为,估计只是因为自己闲得慌。


    想到这些,赵煦越是觉得苏柔更珍贵了。


    只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消气,接受他身份带来的麻烦。


    对比赵煦这边游山玩水式的赶路,李建带兵马不停蹄,到达约定地点见赵煦他们还未到达,又向前赶了百里,接到赵煦一行人。


    遇到李建之前,赵煦他们又遭受了一次截杀,李建出现赵煦又拿起了刀,幸好明辉认得李建,及时阻止了主子。


    听说马上那老头就是接他们的人,赵煦扔了刀子,摸了摸濡湿的脸颊。


    一触一手的血,不过不是他的。


    李建下马向赵煦行礼,见他拿着帕子皱着眉擦脸,又想起了他刚刚的表情。


    拿着粘血的利刃,漆黑的眸子嗜血慑人,不像是养尊处优的皇子,倒像是地下钻出来的阎王。


    “臣来迟了。”


    “不算迟,按行程我们要明天才碰的上。”


    赵煦记着白老头交代的,与李建打好关系,说完还补了句,“辛苦李老奔波。”


    李建惊讶地看了赵煦一眼,赵煦已经擦不干净脸,已经放下了帕子,见李建看他,朝他扯了扯唇。


    这笑比起赵煦对苏柔的,自然差了十万八千里,但对李建来说,却是从来没受过的待遇。


    他出发前与钱德盛讨论过四皇子求救的意思,钱德盛猜测四皇子是想与陛下修复父子情,不再一人走钢索,他还觉得不可能。


    就是刚刚看到赵煦嗜血的神情,他还更肯定了不可能。


    赵煦就是唯吾独尊,不可能低头,别的皇子知道陛下重用他们,就算表面不好太热烈,但私下一定会与他们结交,而赵煦却是避之不及,恨不得跟陛下的一切划清界限。


    可赵煦现在竟然对他笑了。李建处变不惊的脸,此时也有了写茫然:“殿下宽厚。”


    赵煦满意地点点头,这老头看起来不难打交道。


    “剩下的路途就麻烦李老,我去处理手上的伤。”


    赵煦想找回曾经对武器的熟悉感,本来这次不用下车,他也出来了,被明辉他们护在中间,倒是没受伤,只是用力过度,被苏柔剜肉的手臂伤口裂开。


    李建看着四殿下上了马车,还未收回目光,见一道粉影从马车上下来。


    定睛一看,看打扮该是个丫头。


    只是那丫头皱眉苦脸,看着对赵煦没多少尊敬。


    李建愣了下,隐约听到车里声音,明辉前去递药,一只白腻过分的玉手半掀帘子接过。他的位置看不到马车里面,但凭借那只手,就知道里面有个姑娘。


    再看这些侍卫把那马车包的严严实实,四殿下这是有女人了?


    男人有女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只是李建竟然听到那马车里传出一声叫疼声,而那声音分明是四殿下的,忍不住扣了扣耳朵。


    关键时刻,还是白申华撑得住的场面,邀李建去旁边叙话:“这些刺客都是死士,嘴里藏了剧毒,殿下及时阻止留下了两个活口。”


    地下五花大绑的两人,一个浑身是血生死不知,一个嘴里塞了石头堵着,表情视死如归。


    “殿下的意思是交给我?”


    李建更惊讶了,按着赵煦的秉性,不该是他自己审问。


    他听说过四皇子府审问的章程,没有最残忍,不管是扒皮抽筋,没有四皇子府审不出来的消息。


    “殿下信任李大人,信任陛下。李大人睿智骁勇,殿下一直十分仰慕,刺客交由李大人,殿下放心。”


    白申华为了主子的人际关系,费劲了心思。


    李建知道白申华这话是客套话,赵煦怎么可能仰慕他,也就是听听没放在心上。


    只是之后几天赵煦却真像是变了性子,又跟他讨教兵法,又与他谈论对敌,李建惊的下巴差点没掉下来,心里只道四殿下是长大了,终于晓得笼络人心,要是陛下知道心里一定欣慰。


    “舅舅,你说殿下带着的那姑娘是什么人?”


    李建这次来接赵煦,带了自己的亲外甥。孟勍仰慕赵煦本事,丝毫不惧他凶恶的名声,这次见面,发现他不同传闻,反而虚怀若谷,更是崇拜,因为这个他就注意了赵煦温柔以待的女人。


    那女人一直蒙着面纱,但每次下车赵煦都会在身边相伴。


    看那情形说是把那姑娘当做珍宝也不夸张,没想到四皇子还有那么怜花惜玉的一面。


    李建其实也觉得稀奇的很,早些年陛下给赵煦暗示一门亲,赵煦就拒一门,不是逮那家的毛病,小事化大,就是打了那家的嫡出子,跟人结仇。


    齐帝知道儿子是闹脾气,看不上他给他寻得亲事,也就懒得管他,看他想熬到多久成亲。


    不过外头传出赵煦是喜欢男子,齐帝还发了一阵脾气,后面赵煦意思跟外祖黎家结亲,齐帝虽然不像是高兴,但看样子是松了口气。


    “像是四殿下伺候她,而不是她伺候四殿下……”


    孟勍说出心声,他那天看赵煦小心翼翼的扶着那姑娘,笑靥如花,完全颠覆了四皇子在他心中的形象。


    而那姑娘低头浅笑,虽然蒙着面,也依稀能看出倾城模样。


    “四皇子私事轮不到你过问。”


    李建瞪了外甥,自己心里也是抓心挠肺的好奇,偏还要教训外甥。


    舅甥两人,一路上都好奇着蒙面女人的身份,不过一路进了京城大门,他们都没见到人到底是什么模样。


    李建试探白申华,白申华就打圈圈,半点话没套出来,李建在心中骂了文人都是一肚子坏水。


    “陛下下旨,四殿下回京可自行回府休息,不急进宫面圣。”


    进了城门两队人马就要分道扬镳,李建又瞅了眼后头的马车,四殿下身边多出了那么个人,他得跟陛下禀告。


    第三十章


    李建骑马,赵煦虽然不愿,装模作样的也跟着陪骑,见人走了赵煦立刻下了马,往苏柔马车里钻。


    “殿下自幼在京城长大,在外面看周围的景色,更能唤醒殿下的记忆。”


    赵煦摇头:“就是自幼在京城长大,我也是在宫中,这外头的景色唤不起我的记忆。”


    辩驳的有理有据,苏柔只是下意识的想赶他出去,听他那么说就没接话。


    可赵煦却因为她的话有了想法:“我带卿卿出去逛逛。”


    眼瞅着苏柔想拒绝,赵煦立马接道:“我听卿卿的话,没让李建看出马脚。”


    他们的关系是交换原则,赵煦做成一件答应苏柔的事,苏柔就要给他一个奖励。苏柔拿着帷帽下车,让赵煦跟李建交好,是为了赵煦好,她反倒要给他奖励这算是什么道理。


    “这就是京城。”


    苏柔看着繁华的街道,发出一声感慨。她爹是个有上进心的,她一直相信他爹能奋斗到京城做官,也做好了举家搬迁的准备,只是没想到她竟然比她爹还早到了。


    “姑娘,京城果真跟其他的地方都不一样,你看那建筑,奴婢在青城就没见过,看着真大气。”


    春桃声音不大,但耐不住有人挑刺,只听噗的一声笑声。


    苏柔看过去,是个打扮俊俏的公子哥,系着件竹叶青镶金丝大毛斗篷,身边跟了两个高大的长随,


    “四哥的眼光奇特,这是在哪个偏僻地方找的爱宠,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倒叫人还觉得有几分可爱。”


    说着话,赵勐打量地看着苏柔,想透过那层薄薄白纱看清苏柔的模样。


    明辉上前提醒:“明辉参加六皇子。”


    “怎么是你,吴雄呢?”


    “侍卫长遇袭,还在路途养病,劳六皇子挂记。”


    “看是四哥是真遇到刺客了,看你爱宠相伴,还以为什么九死一生是开玩笑。”


    白申华讲述皇家人性格的时候,苏柔也在场,当时白申华说六皇子言多,她还以为是说赵勐外放热情,现在看来是阴阳怪气,闲话太多。


    “六弟想不想为兄跟你开开玩笑?”


    平日赵勐说话,赵煦纯当听不到,赵煦越是这样,赵勐越是气愤。


    几个皇子中,五皇子是嫡出,九皇子是熹妃所生,他母妃好歹是个贵妃,外祖家也算是强势,而就只有赵煦,母亲早逝本该寂寂无名,却从小就散发光彩,比起所有皇子都出众,有父皇护着,就是看不惯他的出众,也没人敢打压。


    听到赵煦的问话,赵勐愣了一下,赵煦扫腿,赵勐被踢个正着,幸好他后头有长随扶着,才没当街摔个大马趴。


    “四殿下!”


    苏柔瞪了赵煦一眼,不是说好了到京城就不玩小孩子手段。


    赵煦略委屈:“他一直盯着卿卿看。”


    “卿卿?”


    赵勐还没站稳,听到这个称呼来了精神,“四哥你这是给我找了嫂子?嫂子怎么也得面纱捞起来,让我看看真容,看看是什么模样把我四哥迷得那么五迷三道。”


    赵勐直接伸手,中途就被赵煦一巴掌打开。


    “你不配。”


    “赵煦!”赵勐连名带姓,他从未受过这种的待遇,不过是个偏僻地方弄出来的女人,他有什么不配。


    “四哥这样,我倒是更想知道你的爱宠是什么模样。”


    赵勐对左右使眼色,让他们上前掀苏柔的帷帽。


    赵煦母妃去世后,被他的母妃照顾了许久一段时间,赵煦平日里都他几分薄面,不过是个女人,他就不相信赵煦能怎么样。


    赵勐刻意找茬,白申华察觉不对,但是瞧见主子一脸愤怒,呐呐闭了嘴。


    他们这些人谁不知苏柔就是主子的心肝,说他都行,说苏柔那就是不要命了。


    那两个长随不用赵煦出手,而在赵勐难以置信的目光下,赵煦亲自动手,一拳朝他脸上攻去。


    接连几拳,赵煦拳拳打脸,赵勐疼得鼻血鼻涕横飞,憋不住求饶。


    赵煦丝毫没停手的意思,苏柔抱住了他的胳膊:“殿下够了……别弄脏了手。”


    “你!”


    看着那遮面女人拿了丝帕给赵煦擦手,赵勐气的差点没喘过来气,这份仇他记下了。


    赵勐突然出现挨了顿打走了,稍后等到赵煦外祖家来人,苏柔才明白了赵勐的打算。估计是听说了她的存在,来看热闹挑纷争的,只是没想到赵煦那么不按着常理出牌,硬是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挨了顿揍。


    黎家人在赵煦与赵勐起冲突的时候就到了,只是两个皇子冲突,他们不好掺和,就在旁边等着,见赵煦竟然为了个女人跟赵勐打了一架,纷纷瞪大了眼。


    赵煦大大方方,没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看了面前的舅舅,点了点头。


    “殿下在路上遇刺,可受了什么伤?”


    黎鹏表情难掩担忧,这担忧八分是真的。赵煦疼爱哪个姑娘没事,他只要存在,就是他们黎家的希望。


    黎鹏懂眼色,他这次来本来说是护送赵煦回皇子府,但见他态度淡淡,说了两句,就干脆先行退了。


    到了皇子府,前后脚的功夫,苏柔就收到了礼。


    从黎家送来的箱笼。


    一箱珍贵布匹,一箱珠宝首饰。


    领头的丫鬟见着苏柔愣了愣,知道四皇子宠爱的女人一定容貌出色,但没想到竟然出色成这样,宛如月下秋水,娇中带媚。


    丫鬟打开布匹首饰一样样的介绍:“这是云丝缎,是江浙特有的布匹,我家小姐得了三匹,特意添进来送给姑娘。还有这珊瑚玳瑁头面,也是我家小姐的心头好。”


    反正样样都是她家小姐的珍爱,此时都分给了苏柔。


    丫鬟等着苏柔感激涕零,而春桃看着那些东西却皱了皱眉:“哪有送别人自己用过的东西。”


    又不是长辈,这也太失礼了,这丫鬟还得意洋洋。


    丫鬟一噎,心想果真是小地方来的,竟然不识好赖,再者她家小姐送东西给苏柔,不就代表了承认她,她们竟然还敢嫌弃。


    “这些都是我家小姐的心头好。”


    “既然是心头好,那就带回去。”


    丫鬟刚想讽刺,突然意识到这说话的声音不是面前的苏柔,而是从后头传来。


    丫鬟吓了一跳,转身行礼:“参见四殿下,奴婢给四殿下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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