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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80

    第71章


    顾初旭刚到场被田总叫去, 安排坐田蕾身旁, 起初她是坐姿, 顾初旭没想到她那么高, 扫了两眼, 除了妆容精致, 只能算常见的东方古典美女,一袭黑色露背长裙。典雅大方。


    刚回国的海归见多识广,对待每个话题都能讲两句独到见解。顾初旭全程低着头听, 时不时回以我在听的微笑。


    酒宴开始, 上菜安坐, 两人被安排到一处, 顾初旭全程交流很被动,他的性格不如梅英外放,更多随父亲,不喜搭讪陌生女性。


    他被问到怎么看待怎么看待某证券标榜作为市场晴雨表,结果被别人一句话整的股票下跌事件,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 是否是冠冕堂皇的帽子。


    他笑了一下,“股市中如果都是散户,就会有这样的后遗症, 毕竟大多玩股票的人,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被收割的可能性很大。”


    田蕾细长的手臂支着下巴,“所以一个人懂没什么, 不懂也没什么,最怕不懂,却以为自己很懂的文化文盲。”


    顾初旭挑了下眉,不能更认同,抬手去拿水杯,无名指上戒指在明亮宴会厅灯光下折射光芒,想低调都难。


    田蕾视线紧追不舍,极其不自然笑了下,后面就没再怎么讲话。


    他并不是一窍不通的榆木疙瘩,母亲这么用心安排如果都看不出,那实在是有些不合常理。


    他不知道田蕾什么意思,总之自己心无杂念。


    吃过饭还没离场,梅英的电话紧追而来,隐晦地打探:“田总有没有好好招待?”


    顾初旭不跟她打太极,讲话很直白:“田总很忙,顾不得我,不过田总的女儿很热情。”


    梅英说:“好几年没见蕾蕾了,八成已经出落成大姑娘,她从小就漂亮,你们还一起玩过泥巴,事后被我打屁股……不过你那时还小,估计记不得了。”


    顾初旭“嗯”了声,有些不悦地说:“下次相亲您直接说就行了,我也好提前准备,今天出门太急,胡子都没刮。”


    梅英并不承认,笑着说:“什么相亲,你想多了。”而后就直接挂断电话。


    顾初旭叹息一声。


    他到车里坐下,天色黑的有些异常,似乎在酝酿什么,不经意瞧见白色的女士香烟盒,打开轻轻嗅了嗅,很清淡的味道,不知名的水果香。


    他静静看了几秒,有些烦躁,拿出一枚点燃,狠狠吸了一口,不如男人烟草那么霸道,抽了半根仍旧如隔靴搔痒一样不过瘾,他心头这才舒坦几分,原来她心里还是有数的,冯清辉以后成为一个有烟瘾的女人,这种事他想都不敢想。


    她以前很排斥香烟,闻到别人抽会咳嗽,又出于健康角度考虑,所以顾初旭从不让她抽二手烟,尽管他自己在这块比较肆无忌惮。


    顾初旭的肆无忌惮来源于压力,他是为了寻求发泄口才选择抽烟,总不能把负情绪发给身边的人。


    抽了烟泊车到就近卫生间洗手,随手把才动了一根的白色香烟扔到垃圾桶,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东屿市是个依山傍水的好地方,这个季节雨水很勤,黑云瞬息万变,说下雨就会下雨。


    冯清辉睡前盖了太多棉被,半夜忽然被一阵雷鸣惊醒,她忽地坐起来,头发发晕发胀。


    眯着眼喘息了会儿,抬手摸脸颊脖子,一手的水,,额前鬓角的发丝湿透,就像刚捞出水的鱼。


    她身体机能一般,生小茉莉“大动干戈”,产后盗汗,泡很久药浴才恢复。


    梅英曾在冯清辉月子期间上过一个月育婴课程,冯清辉刚得知时为此还挺感动。或许她对这个女强人有什么误解,在坐奶奶这块,人家显然诚意满满,冯清辉对外人很讲道理,也是因为这样,并不阻碍小茉莉跟顾家的走动。


    顾初旭之前签的那份保证书一式两份,她就像手拿地契,毫无忌惮。


    冯清辉掀开被子下床,脑袋昏昏沉沉到客厅找水喝,身上很黏,去浴室冲了个澡,刚擦干头发出来,神清气爽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来人是顾初旭,大半夜,刚放他进门,忽然平地一声惊雷,夜幕就像被撕裂,很快又愈合。


    “以为你早睡了。”


    “刚被雷声吵醒。”


    一惊一乍实在吓人,她把客厅的窗帘拉严,穿着粉红色清凉的长袖长裤睡衣,抱着手臂看他,“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她观察着脸色问了一句,顾初旭有些疲倦,仰着脖子坐靠沙发上,指尖动着,把白衬衫的领带解开了两颗。


    “相亲去了,”他看看她,“路过你这,上来讨杯水喝。”


    冯清辉手上顿了顿,眨两下眼睛,倒一杯温水放他面前,“你不是参加酒会去了?参加完又去相亲?”


    “酒会不过是变相的相亲宴,老太太太折腾,骗过过去才知道,”他低眸喝了一口水,放下杯子拿余光看看她,“我今晚能不能在这睡?”


    “我家三室,你知道的,儿童房一间,月嫂一间,保姆都没地方住。你一大老爷们,住在客厅也不合适啊。”


    顾初旭笑了下,“我睡客厅是不合适……但你睡合适。”


    冯清辉被气笑,“哈?”


    他拿起水杯又喝了一口,重重叹了口气,“傍晚走的时候把你包里那一盒烟拿走了。”


    “你翻别人包是不是不好?”


    “我没翻,从包里掉出来了,我顺手收起来的。”他说话时,气息夹杂着淡淡的酒味,不算难闻。


    “你越来越会睁眼说瞎话了。”


    “真的。”他摊摊手。


    这三年两人也并不是没有过彻夜长谈,顾初旭从一开始急功近利,到如今选择做朋友曲线救国,基本急的缓的招数都用过了。


    冯清辉侧头看他,忽然问:“什么样的姑娘?你不考虑试试吗?你妈妈安排的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我连她长什么样都没记住。”


    “你真不实诚,我对你敞开心怀谈相亲对象,你就这么搪塞我?下次不跟你说我的事了。”


    顾初旭低下头,安静的神色看着她,“没记住就是没记住,骗你干什么……谁没事往别人脸上瞧,我又不是色/情狂。”


    “专门去相亲不看女孩子长什么样?”


    “我是到了才知道的,老太太诓我。”他有什么说什么,毫无隐瞒。


    冯清辉没说话,起身倒了两杯红酒,递给他一杯。


    “你饿不饿?”


    “你饿吗?我去煮碗面?”


    “我不饿啊。看你刚喝完酒回来的样子,以为你会吃不饱。你以前不是喜欢大半夜起来煮泡面……”她说到这沉默了下。


    顾初旭借着酒意靠近她,抬手把她耳边的碎发撩到耳后,冯清辉好像触电一般,起身往后退,他用力握住她的肩膀,固定住她,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以后别抽烟了好吗?”


    “看情况吧。”


    “你抽烟是被我搞得不开心?”


    “怎么可能,我早释然了。”


    他语气忽然一转,“真释然假释然?”


    冯清辉往后坐了坐,举手发誓,“真的,释然了。看破红尘。”


    他忽然笑了,抿了一口红酒,小脑被酒精麻痹,笑容有些慵懒惬意,摊手摊脚坐着,“公司过几天有个度假,那你带着女儿跟我一起去吧,反正你释然了,应该不介意吧?”


    冯清辉问了句:“什么样的度假?”


    “体验乡村生活那种,再爬爬山,你不是说希望她吃点苦头,这是个不错的机会。”


    她想了想,“你带她去吧,我最近很忙。”


    “忙什么?”


    “咨询室的事。”


    顾初旭默然半刻,拿起红酒一饮而尽,“我本来就不信你口中的真释然,带你出去都不敢,证明一下都不敢。你就是怕给我可乘之机,对吧?”


    “别对我用激将法,没用,不去就是不去。”


    “太聪明也不好,都不知道拿你怎么办。”


    第72章


    砸在窗楞上的雨点变小, 窗外雷鸣退去, 房间内的两人对望着, 冯清辉屈着腿, 侧身坐着, 男人的胳膊完全撑沙发扶手旁。


    沙发颇凌乱, 扔着几本小孩子画册,用图画笔涂颜色的那种,还有一张类似点读机的字母表, 放上电池点哪里读哪里。茶几上有个粉红□□耳朵的救护车, 设计感鲜明, 女孩子偏爱的形状, 很卡哇伊。


    这些都是顾初旭买的,他每次出差,不管是海外亦或是国内,都会带玩具回来,显然是个称职的父亲,最近在他引导下, 小茉莉特别爱拆奇趣蛋,对巧克力与里头的玩具并不热忱,单单喜欢撕开那一下的快/感, 特像某些人热衷拆快递。


    “雨停了。”她往外面看,打破两人之间的平衡。


    顾初旭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瞟了一眼,并不挪动身躯,也并不关心外面有没有下雨, 喝了酒定力十足地看着她。


    冯清辉继续说:“我都困了,明天还要按时上班……”她捂住红唇打了个呵欠。


    他直起身,“家里有没有创可贴?”


    “怎么了?”


    “皮鞋不太合脚。”


    冯清辉立马明白什么意思,扭身去客厅,没两分钟拿着一盒没开封的进来,顾初旭接过去。


    她一开始没准备搭手,等他褪去袜子才愣了一下,脚后像是起了水泡又被磨烂,一层皮肉要掉不掉,她帮忙提裤腿,抬头看看他,“也没走几步路吧?这么矫情?”


    他笑时气息喷洒到她耳边,没说什么,粘贴好才收了腿,捏着药盒左右看了看,放到桌子上。


    “真不跟我去度假?”


    “不去。”


    顾初旭直起腰,她也跟着直起腰,此时她还是跪坐的姿势,两人距离很近,咫尺之间,他默默看着,她垂着眼眸。


    男人吞咽了一下,偏了头,慢慢拉近距离,试探着靠近。


    冯清辉倏然往后撤退,扭身站起来,背对他。


    顾初旭保持着接吻的姿势没动,眼皮子眨了眨,淡淡垂下头,“我理一理思绪,你关心我,但就是不想复合?”


    她往外走了两步,站在黑暗处望着他,沉默了会儿,“我们毕竟认识很多年了,也在一起很多年,先不论感情,从亲情出发,相互也做不到把对方当成陌路人……况且是你比较关心我,虽然我并不想这样,但也要懂得回馈,否则会亏心……你知道我最不喜欢占人便宜。”


    “嗯,是嘛。”


    她慢慢走过来,交握着两手说:“是不是我们俩得有一人迈出去?”


    “什么意思?”


    “你先找个女朋友,或者我先找个男朋友。”


    “你有人选了?那个教你抽烟的正经人?”他说正经人三个字时,讽刺意味很浓。


    冯清辉静静看他,平淡回复:“也不是不行。”


    男人抬起头看她,僵持半晌忽然低声笑了,冯清辉不知道笑点在哪,抱着胳膊居高临下看他,不说话。


    小茉莉几个月大时,他偶尔出差在外,主动跟冯清辉开视频,每次她接了一言不发,摄像头全程对准女儿。


    尽管他找话题,只要关于小茉莉的,她知无不言,但凡是跟她相关的,一个字儿不说。


    “冯冯,我已经很知足了,在我心中,你一直是我老婆。”他叹了口气,“我不想找别人,也不想你找别人。你如果找别人,我大概会做出极端下流的事。”


    “什么极端下流的事?先让我涨涨见识?”


    “那要视具体情况而定。”


    “你威胁我吗?是关于女儿的事?”


    “不是,你知道我一直很尊重你的想法。”


    “那是什么?”


    顾初旭笑着开玩笑,“我大概会在你脖子上拴个皮绳,把你圈养起来。”


    冯清辉抿了抿唇,“实际上,我阻止不了任何男人拿我YY。”


    “我的确有YY过你,某些时候。”


    “……”


    冯清辉转身往卧室走,“行吧,那把客厅让给你,继续YY吧,说明我还挺有魅力,是好事。”


    她以为顾初旭会自讨没趣离开,贴着门听了许久,没听到动静。她锁上门,不予理会。


    半夜翻来覆去难以入睡,披着一条毛毯出去喝水。


    他就那么合衣躺在沙发上,枕着手臂,沙发长度容纳不了他的长腿,大概是冷了,怀中包着个素色的抱枕。


    冯清辉静静看了许久,叹口气,肩头的毯子拿下来盖他身上。


    弯腰正要起来时被扣住腰,微一用力她就失去平衡倒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萦绕鼻端,依旧装睡的男人没睁开眼,嗓音低沉浑厚:“我做了个梦。”


    她往上撑身子,他顺势松了手,这样的深色让两个人都有些恍惚,她闻言顿了顿:“肯定不是什么好梦。”


    他吊起眼角笑了笑,睁开眼,“明天早餐想吃什么,我准备。”


    “随便吧。”冯清辉整了整衣服,“今晚在我这睡是我仁慈,下不为例。”


    早晨她睡得正香就听到外面的动静,窃窃私语说话声,冯清辉睡了个懒觉,收拾好打开门,月嫂正坐在沙发上跟小茉莉学拼音,餐桌上有牛奶面包,还有豆浆油条小笼包。


    “顾先生准备的,准备好先吃了去的公司,”她昨晚并不是没听见外面的动静,干月嫂这行,晚上睡觉警醒是必备技能,再加上早晨看到顾初旭在厨房忙碌,自然就以为两个年轻人发生了点什么,继续说,“顾先生走的时候让我不要叫你,说你昨夜睡得晚,估计休息不好,所以得多休息。”


    冯清辉怎么听这话怎么暧昧,皱起眉解释:“昨天雷声大,是睡得不好,你睡得怎么样?”


    刘姐说:“我睡的很好啊,什么都没听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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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督导老师病情恶化很迅速,转到加护病房没几天,很快又下了病危通知,天灾人祸面前,人的生命无比脆弱,冯清辉收到电话时刚把小茉莉送到姥姥家,月嫂跟着过去,展静还没从外地回来,她在电话的上一秒正拿着水壶浇花,树根下一只蚂蚁被水淹没。


    她忍不住想,蚂蚁是否有思想,是否惧怕人类这样的庞然大物,对于被水淹没的这只,或许以它的智商,也只能归咎为天灾蚁祸。在人之上,肯定还有更高等的多维生物,他们就像我们主宰蚂蚁一样主宰着我们。


    宇宙如此浩渺,放眼去看,人类多么微不足道,为什么要拿那么多的宝贵时间去自寻烦恼?去上蹿下跳无理取闹?于是她大发善心,用一片树叶把蚂蚁救了出来,运送它到干燥的土壤。


    挂电话没多久,孙至岳到楼下,打电话提醒她下楼,冯清辉拿上包,有些慌张,手机通讯录里心不在焉翻了两遍才想起来要干嘛,用最短的时间给展静打了一通电话,据实以告。


    展静跟冯清辉虽然都是老师的学生,但有嫡庶之分,这也是为什么,展静跟那边走的并不亲近。


    孙至岳主动帮她开车门,上车后两人都没怎么讲话,气氛很沉闷。


    他们刚到医院还没下车,很快又收到通知,说老师已经被安排出院,冯清辉至此脑子里一直浮现老师说同老伴儿有生之年围着地球转一圈的语气。


    她不用过去也已经知晓什么情况,看着开车的孙至岳说:“我们这个年龄段,想做什么一定要赶紧去做,否则以后会没机会。”


    他看过来,“这话说的有些悲观。”


    冯清辉干涩一笑,“不是悲观,实在是生命无常。”


    其后两人都没再说话,冯清辉是悲伤不能自己,孙至岳是震惊,并且觉得说话是对逝者的不礼貌。


    她上次去看老师的时候,她还问起小茉莉,彼时说话已经有些不利索,临走拉住她的手笑着评价,你这人的优点是太重感情,缺点也是太重感情。冯清辉不否认,不过她也没心思多想,知道生离死别早晚将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那么快。


    这出乎意料的事态让她出乎意料的悲恸,老师家中的人愁云惨淡,无暇顾及他们,冯清辉到那简单做了个告别便出来,等着出殡那天再前来悼念。


    这一天没怎么吃饭,傍晚时开车往回赶,上车前孙至岳蹲车脚边抽烟,冯清辉看了看天边的夕阳,又看了看他,“我也来一根。”


    孙至岳皱着眉头问:“还真上瘾了?”


    “我觉得是精神慰藉,因为很多人说抽烟解压解乏,所以我抽的时候,会自我心里暗示。”


    他没说什么,从上衣兜掏出烟盒,取出一根,没有直接递过来,比量了一下,直接截断一半,把另一半带烟嘴的递给她。


    冯清辉明白他的意思,是不想她抽太多。


    夜幕低垂时,他带着她到一家兰州拉面馆吃面,清汤寡水,碗大面食太实在,这么晚她胃不好,吃不动。


    酒足饭饱回到车中,他看过来一眼,一路上,她的脸色苍白,一贯红润的嘴唇没多少血色,忍不住说:“你其实没必要那么冷静,想哭就哭,不用守着我管理情绪。”


    冯清辉抬起头,看着他没说话。


    他浅浅一笑,一边开车一边说:“看得出你跟师母的关系很好……我以前经常听说你的名字,不过没见过你,我那时很忙,一天到晚泡在实验室。”


    冯清辉点点头。


    他继续说:“我对师母的第一印象就是,很有气质,穿衣品味很好,不过听说是个教学严谨的人……”


    “她确实严谨,私下里又很随和,在省内颇有地位,她时常督促我参加心理学交流会,把我打发到全国各地,报销食宿路费,一呆就是一个多星期,每次她做完报告离开,前后脚的事,我就消极怠工,自个出去旅游……那时候年轻,不爱学习,书到用时方恨少……”


    “就没被发现过?”


    “有啊,有次回来她让我把那几天会议上听的内容做个PPT,小组会上跟几个新来的见习生讲一讲,真是难为死我了。”她想到这忍不住笑了下,“老师批评人的时候,不喜欢直接讲,她喜欢敲打你,我跟展静私下里,经常学她说话……这都是做见习生时的事……”


    她说到这眼眶湿漉漉一片,仰头看着车顶隐忍,手里忽然被塞了一团面巾纸,她微愣,抬眸看他。


    两人视线胶着片刻。


    她狼狈笑了下,朦胧着视线展开纸巾,轻轻擦了擦,而后带着泪痕目光呆滞的坐着。


    孙至岳把车停到路边,侧着身,又送来一张纸巾,见她没反应,犹豫着要不要帮她擦泪。


    第73章


    孙至岳选择遵从本心, 冯清辉被他搞得一愣, 挂着眼角的清泪转过脸, 恰好有一滴泪水顺着眼角滑下。


    男人的眉头高耸着, 手撑着方向盘慢慢凑近她:“我听说, 如果一个姑娘在男人的面前哭, 而男人笨拙不知道怎么哄的时候,就吻她。”


    冯清辉哑然失笑:“那一定是个很会把妹的人说的。”


    她眨眼望着这人的嘴唇,没有躲避, 这人也很识趣, 直接偏头吻过来, 具有侵略感的吻, 跟她以往的经历截然不同。


    冯清辉仍旧记得跟顾初旭的初吻,礼貌、温柔、蜻蜓点水,他只有极度动/情的时候才会湿吻。


    冯清辉并不清楚自己怎么想,或许今天经历太多脑子混乱,或许单纯想感受下不同男人的吻技,总之她没拒绝。


    肩膀被他握住, 想进一步用力的时候,手里握着的手机振动,两人如梦初醒, 冷静下。


    她看了眼,表情变得极其尴尬,直接掐断电话,但心中却有一隅坍塌, 手指抵住唇,撑着胳膊往外看,人行道行人来往,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


    耳边的男人清了清嗓子,主动先表态:“我不是那种很随便的人,你不要误会。”


    冯清辉点了点头,“没关系,我不会当回事。”


    他不自在地挠了挠鬓角,眼神打量她,“虽然今天发生这样的事不太合适,毕竟是师母的忌日,但我还是想解释一下,我刚才话的意思,不是推脱责任……我想知道你什么感觉?”


    “感觉吻技不是特别好。”


    他摸着下巴笑说:“你很会打击人嘛,那我回去得对着镜子练练。”


    男女之间的事,哪用小年轻那么麻烦,需要正式表白,问一句我们交往吗,再得到一句肯定回答才行,成年人的节奏很快,都是快餐男女,至少在孙至岳看来,这是已经成了。


    “要不带你兜兜风?”


    “去哪兜风?”


    “随便啊,我都行。”


    额头抵着车窗,被他带出市里,沿途景致不错,车子沿着盘山公路往上,到了一所公园,入目都是大朵大朵的月季花。


    冯清辉看得眼花缭乱,回来路上,石子路口遇到一个卖西瓜的老汉,他跟人攀谈,砍了半天价格,又用本地方言说话,大体意思是说自己是本地人,住的很近,西瓜要熟的,要甜的,否则回来退货。


    冯清辉坐在车里等候,不是夏天,地面余温仍在。


    他买了西瓜建议提到她家吃,小茉莉已经被送回,躺在卧室睡觉,这人搓搓手,笑说:“我好像还没正式认识一下你闺女。”


    彼时的小茉莉还带着婴儿肥,睡觉的时候两只手臂摊在两侧,护着头的姿势,喘息微重,冯清辉给她调整了一下枕头。


    小茉莉腿上穿着浅蓝色针织小裤,膝盖上带着两个黑色的小耳朵。


    孙至岳看完挠了挠后脑勺,坐在床边勾唇笑了笑,“小姑娘还挺可爱,”随即看她一眼,“挺像你。”


    冯清辉垂着眼,视线紧盯小茉莉的脸庞,“是嘛,可我妈妈说,长得更像她爸爸。”


    她又说:“实不相瞒,我离婚了,但因为小茉莉的存在,跟我前夫还有交集。”


    他一语中的,“有交集没什么,主要是你心里怎么想?”


    冯清辉说:“忘不了。”


    他没有搭腔,往后撤身子看她,眼神晦涩不明,半晌才抬脚往门外走,冯清辉跟他一同出去,悄悄带上房门。


    她觉得此时的自己特别像个女表子,招惹了没有感情经历的男人又不负责那种,不过她觉得孙至岳应该也不是思想保守的年轻人,她不认为一个从无性经验的男人,可以这么吻一个女人。


    刘姐去楼下生活超市买东西,屋里只有两个人,西瓜洗干净切好,他也就吃了一块,冯清辉吃了三四块,很甜,口味不错,他说的那些话,可能起了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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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初旭晚上过来,垂手坐在客厅沙发上,买了一些她比较爱吃的甜食。


    冯清辉静静望着他,听他叹了口气,“为什么挂我电话,挂了电话也不回?”


    冯清辉却悠悠问:“你喜欢过祖玉吗?”


    他用力搓了一把脸,好像这个坎儿永远也过不去,他看着她,尽量真诚地说:“男人不像女人,可以把感动与感情混为一谈,男人往往更理智,感动是感动,感情是感情……最开始我被感动过。”


    冯清辉点了点头,情绪还算稳定,走到他面前慢悠悠坐下,两手撑着沙发,“老顾,我以前以为自己是个贞洁烈女,结果我发现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顾初旭深深拧起眉,“什么意思?”


    冯清辉侧头看看他,“我以前特别不理解你为什么嘴上说不爱,却可以很快跟她上床。现在我理解了。生理上的快/感,应该不是由人心控制的,更多时候呈现出兽/欲。而且我们也没自己想的那么圣洁,跟别人亲热一下就浑身溃烂似的……”


    她说:“我发现以前想错了,对女人男人的要求都很高。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没有自知之明,喜欢苛责别人,其实自己也不是个什么好玩意儿。”


    她说罢气不过哭了一遭,眼眶红彤彤的,顾初旭用力要紧牙关,脸色铁青地看着她什么也没说,等她消停下才说:“我听说了你老师的事,所以今天打电话想安慰你。”


    他抬手拨开冯清辉洁白额头上的发丝,抵着她的头说:“嘴里怎么又有香烟味,说实话,你是不是有看上眼的男人了?”


    冯清辉抽泣着躲开他。


    顾初旭捏住她的下巴扭过来,动作强势,声音却依旧温润:“没事,你说吧,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我保证不会怎么样。”


    冯清辉蹙着眉拨他的手腕,下一秒脖颈就被握住,她吃痛,狠狠瞪着他,“我为什么告诉你?”


    “你不是说,有什么就会告诉我什么。”


    她一下被惹火,厉声质问:“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顾初旭紧盯着她的视线说:“你不是每次见我都喜欢把相亲近况说一说?”


    “今天不想说!”


    “理由是什么?”


    “……”她沉默不语,嘴唇抿紧是唇线特别明显。


    顾初旭意识到她在隐瞒,心中隐隐不安,说话也没什么耐心,“不说也行,我自己去查。查个人还难为不了我。冯冯,其实我没什么好怕的,我觉得在东屿市,多少都有人卖我个面子,那些不卖我面子,不识趣的,我也有办法收拾,只是我想不想的问题。我只是不喜欢得罪人,并不是不敢得罪人。”


    冯清辉大声说:“你爱怎样怎样,先从我家滚出去,赶紧滚——”


    她吼完嗓子有些沙哑,但心里却很舒服,举起沙发上的抱枕,边推搡边撵人,顾初旭握住她的手腕。冯清辉无法动弹,握住紧扣她的手腕想要用力挣脱,屁股还没离开沙发又被按回去。


    桎梏下,她挣脱着转了个身,脚尖刚落地又悬空而起,被从后方抱住,坚硬的胡茬刺穿单薄布料,挣扎时摩擦她的后背。没两下她就气喘吁吁,走不掉,又转不过去身,被动的任男人乾住,弓着背得不到舒展,额角涔出细细一层薄汗。


    “男女力量悬殊很大,意识到了没?”


    她有些烦躁,鲜红的指甲陷进坚硬的手臂中:“滚蛋。”


    “我不喜欢你说滚什么的,能不能换个词?”


    正说着说着,小茉莉房间忽然传来一声闷闷的撞击声,紧接着就传来小孩子嘤嘤哭声。


    两人还没起身,刘姐就从房间出来,瞧见他们一愣,冯清辉顾不上其它,来不及穿着,光着脚就往次卧跑。


    小茉莉卷着被褥坐在地上,湿漉漉的眼睛看看门口三人,撇起嘴,委屈地哭起来。


    顾初旭低声问:“摔哪了?”


    她咬着手指只哭不说话,他仔细检查了一遍,后脑勺有个鼓起的红包,一时心疼不已。


    小茉莉虽然是女孩,还算皮实,被他扶着站起来,撅着屁股趴顾初旭肩头含泪嘟哝了句,男人探手一抚,湿且温热,还真尿裤子了。


    他低头亲了亲女儿的额头,安抚她说:“没关系,没关系。”随即招手安排月嫂去拿干净的小裤。


    冯清辉还没说话,他低头说:“小孩子尿裤子不能责怪,要安抚,一般都不是故意的。”


    她说:“我知道。”


    接过刘姐手里的东西,默不作声帮女儿换上,顾初旭在一旁搭手。


    冯清辉解释说:“她最近起痱子,所以睡觉的时候没用纸尿裤。”


    顾初旭点点头,“以后能不用就要再用了。”


    看着小茉莉头上的包,两个人都没心情再闹,他去冰箱取冰块冷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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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师葬礼这天下着小雨,似乎特别像电影里的桥段,葬礼总在阴雨天进行。


    她穿了一身长袖的收腰黑裙,买的时候展静说特别像参加葬礼的衣服,好像平常穿不大着,冯清辉那段时间怀着小茉莉,腰身有些臃肿,觉得这样的衣服显瘦,而且打折力度很诱人,于是买了。


    但她从没有合适的场合穿,当然她更想一直压在箱低。


    她打着一柄白色透明的小雨伞,连把手都是白色的,小茉莉本来要来,但年纪太小,况且墓地不是什么好地方,田瑞兰说什么也不同意,老一辈的人忌讳颇多。


    老师也算是有些作为有些声望的人,追悼大会举行了一整天,介绍她的生平,心理学上取得的成绩。冯清辉作为得意弟子,自然也被邀请上台追念了十一分钟。高校里很多老师前来送别。


    第74章


    冯清辉静静看着雨幕, 神情凝重, 身旁站着孙至岳, 两人全程没语言交流, 跟老师的子女拥抱辞别, 扭头往墓地外走, 形单影只。


    黑色的高跟鞋被草地弄湿,长着青苔的路面有些湿滑。


    她走到停车的地方,收了伞坐进车里, 膝盖隐痛, 症状似乎很像风湿。


    她昨夜没休息好, 太阳穴跳痛, 正准备要走,车窗被敲响,孙至岳收了伞,不顾毛毛细雨的侵蚀,手扶着车顶歪头看进车里,“能不能上车讲两句?”


    冯清辉握了握方向盘, 微微眯起眼说:“要不改天,我今天有点累。”


    “那能不能上车?”他少说了两个字。


    冯清辉看向男人被细雨打湿的肩头,淡淡点了点头, 这人低手拉开车门,坐进来时衣服带入一股清凉的潮气。


    她从方向盘拿开手,“今天没开车?”


    “开了,放里面车库了, 瞧见你,就追了出来,”男人的手搭在膝盖上,偏过头看她,“刚才我跟老师讲了几句,他们一直以来感情很好,形影不离,乍一这样,还挺让人担心,不过他说准备搬去跟子女住,也挺好的。”


    冯清辉嗯了声,“我本来还跟展静商量,最近一段时间多往老师家走动走动,这样一来的话,就不用去了,他们都不在本市,有的在国外,换个城市换个心情,更有利。”


    “你想不想换个心情?”


    “怎么换?”


    “公费旅游,”他笑着说,“昨天去企业了一趟,他们公司组织所有高层携家带口出游,其实就是变相搞团建,我想着,你最近心情不好,不如跟我去散散心,游游山,玩玩水,陶冶情操。”


    冯清辉看着他没说话。


    孙至岳左右看看,抬眼打量,“你有没有想过,有时候一直把自己锁在一个环境,或者一段人际关系中,就容易越陷越深?人有时候很多事放不下,就是因为自己脑筋太死,换个心情,或许一下就好。”


    冯清辉想,她以前心情不爽喜欢一个人出去旅行,现在有了小茉莉,确实没那么潇洒,也确实很久没有好好放松心情。不过放松也不一定跟他出去。


    “我挺喜欢你的,不知道你什么感觉。我们要不发展试试?这样吧,你不用急着回答我,你好好考虑考虑……今天我坦白心思或许不是最好的时机,其实说真的,什么叫好时机,什么叫不好的时机,一切都跟随自己的心意,你可以认为我操之过急,也可以认为我比较刁钻,知道趁热打铁的道理。”


    冯清辉看他数妙,“之前我说,我对我前夫……”


    孙至岳没兴趣细听,直接打断她:“我觉得你跟你前夫吧,按你说的状态,是有问题,问题还不小……不过现在没有任何人有资格质疑你。当然了,如果你答应跟我试试,或者给我个机会,那我觉得我就比那些路人甲乙丙丁有质疑的权利,肯定要求你不再跟他有任何除了孩子外的私人联系。”


    他说完没等冯清辉表态,直接推门出去,顶着细雨小跑两步,而后打开伞,掏着兜缓步离去。


    等到背影完全淡在视线之中,她才回过神,脑子浑浑噩噩,开车回家休息。


    顾初旭跟孙至岳,是从国际IL交流大会认识的,IL即Ionic Liquid——离子液体。


    顾初旭受邀出席旁听,大会选在一家顶级酒店的大礼堂,他其实并不懂学术界的这些东西,那次作为赞助商,只是想结实一下这方面的人才,为企业研究机构招贤纳士。


    第一天上台做研究报告的,是主办方主动发请帖邀请来的尖端人才,第二天第三天以及后面几天,属于申请汇报的研究员。


    头天上午听了汇报研究进展工作的一些国内外的大佬,而孙至岳的汇报安排在当天下午,主题是环保与IL的研究创新,演讲时间每人最多23min,投影仪一旁有倒计时投影屏幕。


    演讲展示环节时,先不论成果,只看技巧和演讲经验,国人内敛保守,与肢体语言丰富的老外相比,很吃亏。


    不过孙至岳上台后,却让他耳目一新,问答环节对答如流,实在是称得上精彩绝伦的演讲,最主要的是,他在一众人中,相当之年轻。


    会议相对自由,随时可以离席,顾初旭当时坐在观众席最后方,走马观花一般,很无聊,侧前方美果仁带着十来岁的儿子一同出席,两人一直窃窃私语,父子俩低声讨论起漫画,没多久带着儿子溜之大吉,正前方是两个加拿大人,女导师带着一位男学生,时不时拍下电子屏幕上英文版的ppt内容。


    顾初旭忙完手头的工作正要提前离席,突然就改了注意,把手里的笔记本合上,低声向主办方了解情况。


    下午三点半茶歇,众人到宴客厅休息,吃点心水果补充体力,顾初旭就在中间人引导下跟孙至岳交流了一番。


    原来他导师抽不出时间来做报告会,加之英语口语并不流畅,交流障碍,孙至岳作为第二作者,且此项研究从头到尾门儿清,没有谁比他更合适。


    白天交流会进行的地方,晚上改成西式晚宴,顾初旭跟孙至岳喝了两杯。以后几天,两人成了点头之交。


    彼时孙至岳羽翼逐渐丰满,刚拿了两个省级项目,正想拉投资商,成立新的研究课题,不谋而合,一拍即成。这场你有钱我有研究的合作就这么进行了好几年。


    顾初旭一直挺欣赏孙至岳,这人没什么架子,寒门子弟出身,做事也谦卑,且工科的博士本身也都不具有文邹邹的书生气,他们在实验室能抗能打,干的体力与脑力兼备的活儿。


    目前来说,在他知道孙至岳对冯清辉挺有好感之前,他的确还算认可的。


    他吩咐尹特助去打听冯清辉最近的动向,接触过什么人,以及遇到什么事,因为冯清辉每次都是因为老师的问题才跟孙至岳有接触,所以尹特助暂时也没察觉到什么蛛丝马迹。


    毕竟谁能想到,三年前就在老师那一同吃过饭的两人,三年后忽然有了更深入的交集。


    作者有话要说:  二非:不好意思,写的有点少,因为我的笔记本被同事拿去做ppt留下她的我用不惯……下午可能还给我,也可能继续用……郁闷(╥﹏╥)


    第75章


    孙至岳到公司汇报新一季度研究部的工作进展, 顾初旭二人在办公室门口相遇, 刘秘书刚煮了一壶咖啡, 顾初旭邀请他边喝咖啡边谈, 说到这次的度假, 孙至岳笑笑道:“往年我是孤家寡人, 希望今年不是。”


    顾初旭抬起眼,噙着笑说:“看样子今年你有好事要发生,我能吃上喜糖吗?”


    孙至岳笑说:“喜糖肯定吃不上, 但如果能托上顾总的吉言, 我肯定请你吃大鲤鱼。”


    顾初旭端起咖啡托在手掌中, 低低笑了一声, 走到办公桌前,虚靠上头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人,“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就不客气了。”


    话说到此处,孙至岳问:“顾总今年一起去吗?”


    顾初旭说:“再看看,如果公司没有什么事情, 我尽量吧。”他其实心中在想,冯清辉如果松口答应的话那自然是要去的,她如果不答应, 他一个人也没有去的兴致,还不如多看两份文件。


    顾初旭刚打发走孙至岳,手机响了一下。


    他低头看——


    张舒:我下午就到东屿市了,晚上有没有时间?给我接风洗尘。


    顾初旭想了想, 对她说:不如你叫冯冯一起吃饭吧,去懿品尊府,挂我账上,她最近有些心不在焉,你帮我了解一下情况。


    张舒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冯清辉主动告诉了她离婚的事,当时她说的云淡风轻,张舒自然不会真如此认为。


    生小茉莉之前,冯清辉时不时喜欢找她聊两句近况,后来大概猜出她是顾初旭的卧底,渐渐也就不怎么跟她谈心了。


    张舒跟顾初旭的关系一直不错,顾初旭对她也比较照顾,大学时,往常有跑腿或者翻译的任务,喜欢特地派给她。


    给企业翻译文章,对于张舒来说,是那时油水最多的兼职,忙一整天,翻译三篇文章,最少能拿一千块。


    总之有顾初旭的肉末吃,就肯定有她的肉汤喝。当年她交了那个后来辜负她的男友时,同学里第一个知道的是他,她晚上确定关系以后,满心欢喜给顾初旭发消息:顾哥,我脱单了。


    第二天顾初旭带她去一家东北餐馆搓了一顿,张舒印象特别深刻,其中有道菜叫土豆焖茄子,东北人的做法,蒸茄子外面围了一圈土豆块,上面撒一层生小葱,小葱上面再撒一层绿莹莹的香菜,佐料什么都没有,淡然无味,吃的时候自个沾咸的齁人的豆瓣酱。


    那顿饭她吃的不太适应,又实在是饿,只能硬着头皮扒拉了一碗白饭,男同学像一个个牲口,一边说着吃不上来,一边往嘴里使劲塞。


    那天冯清辉也在场,晚上五点多,上菜前低着头话不多,上菜后也清清冷冷的一言不发,饭毕她想喝冰镇的海之言,饭馆这边没有超市,顾初旭徒步到附近大点的便利店去买。


    张舒有段时间以为冯清辉是个高傲冷淡跟他们没有共同语言的孔雀,后来关系不错,想起此事打趣她,冯清辉说没啊,那天是困了,困得时候比较焦躁,不爱讲话。


    所以有时候旁观者的恶意揣测,可能对于当事人,只是人家无意识的言行举止。


    这拉锯战进行了三年之久,张舒知道冯清辉的性格,是个只能顺着毛摸的小野猫,所以从来没试图过劝说,最近一次聊天她明里暗里打听过,知道一些他们的相处状态,说真的,有些惋惜。


    顾初旭能在微信消息中这么说,也算是难为他了。


    站在朋友的角度,张舒只能为顾初旭和冯清辉动容,且从不觉得祖玉可怜,因为外人轮不着她可怜,所以她始终觉得,当年那晚,如果没有祖玉后来的搅局,其实是一场美丽的错误。


    冯清辉下午六点才收到张舒的邀请,孙至岳拿着块榴莲芝士蛋糕过来,女人爱吃甜食,好像并不是很难猜的事。只是冯清辉不喜欢含有榴莲、芒果、椰蓉的甜点,不过他不清楚自己的口味也可以理解,能送过来已经是诚意。


    她捏着小叉子,在他的注视下礼貌性地吃了半块,擦擦嘴说:“谢谢,还不错。”


    孙至岳拉开一把椅子坐下,冷不丁问:“跟不跟我去度假?”


    她擦擦嘴,“……你们度假几天?”


    “三四天,你不喜欢我们可以随时回来。”他把手边没碰的水杯推过去,示意她喝一口润嗓子,抱着手说,“你不要有什么顾虑,也不要害怕我占你便宜,其实像我这种在学校教书育人的,也不敢有什么坏心眼,毕竟我好不容易有今天的成绩,珍惜的很。”


    冯清辉被这么直白的回答搞得有些尴尬,勉强笑了笑,“不不不,我没那个意思,我怕自己占你便宜。毕竟我是结过婚又离婚的。”


    孙至岳乐了:“那你就更不要有顾虑了,我能抵抗就抵抗,抵抗不住肯定就从了。”


    他话音刚落地,展静推门进来,自然听到这句,挑着眉说:“呦,你也在这,我还以为谁呢。”


    孙至岳笑了笑,跟她一顿寒暄,得到满意答复,男人大步离开。


    冯清辉目送孙至岳出去,又看了一遍张舒的短信,电话里问:“只有我们两个吗?”


    对方笑问:“你想有谁?”


    “没谁才好,许久不见,好好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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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都喜欢格调好环境雅致的地方,晚上聚会,吃饭是其次。


    张舒摘下包,坐她对面,两人面带微笑看着彼此,数秒后才点菜。


    她看着菜单,余光一直观察冯清辉,漫不经心说:“你跟老顾,还是那样?”


    冯清辉喝了一口柠檬水,“不那样还能哪样?”


    身旁站着服务员,红色的制服特别鲜艳,张舒右腿从左腿上拿下,翻了一页,看着黑色背景,装帧精致的菜单,“我上个月初,见吴宇泽了,感情订婚三年了还不结婚,玩心不小啊。”


    冯清辉头也不抬,“我现在跟他形同陌路,他爱怎么玩怎么玩。”


    张舒随手点了几样,菜单转过去,字朝冯清辉,托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上个月初,我在廊坊碰见吴宇泽,他因为劳务合同的事,过去办理业务,喝醉了,哭了一场,跟我念叨了两句陈年旧事。”


    冯清辉眼眸眨了眨,“然后呢。”


    “就说挺后悔呗。”


    她笑了下,轻飘飘说:“早干什么去了。”


    张舒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等她点完菜,打发走服务员,才又笑着说:“有时候失去了才知道可惜,谁不是这样。你敢说自己不是?”


    冯清辉抬起头看她,“你在说吴宇泽吗?”


    “是啊,他不是失去了跟你这段从小长到大的珍贵友谊吗?”


    冯清辉转开视线,“不要提他了,准备吃饭了。”


    张舒看着她忽然笑了下:“你刚才以为我在提谁?”


    刚说到这冯清辉点的奶茶被送上,话题被打断。


    张舒只能继续说:“我新交了个男朋友,很突然,他之前一直示好,我没答应,我妈妈最近住我那,她精神不太好,一直吃着降压药,有天我出差,打我妈电话怎么也打不通,我就害怕了,绞尽脑汁想啊想,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就是他,我知道我张口,他肯定不会推脱。那晚确定我妈没事以后,我俩打电话到凌晨两点,我忽然就答应他的追求了。”


    “是你之前说的那个?”冯清辉意外地看着她,“为什么,你不是一直不确定自己是否喜欢他……”


    张舒笑说:“是啊,可是那晚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我一直拒绝,他早晚都会有别人,我问自己能不能接受,答案是不能,我就清楚自己的内心了……有时候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不妨从结果推选择。”


    冯清辉淡淡评价:“这番话好睿智。”


    张舒也算点到为止,再说话就多了,接下来吃饭叙旧,再没谈其它。


    冯清辉晚上回到家中,看到顾初旭抱着小茉莉在沙发上读书,看见她问了句:“今晚有些冷,穿那么少?


    她低着头,一言不发往卧室走。


    “膝盖不难受了?”


    冯清辉走到一半忽然止住脚,叫月嫂把小茉莉抱回房,“老顾,我们谈谈?”


    顾初旭看了看她,“你先说。”


    “以后能不能不要有事没事来我家?”


    “理由?”


    “我要正常的生活。”


    “好啊,我们去复婚,明天就去……这三年,我的表现你是否还满意?我一直等你点头。你现在有两个我可以接受的选择,继续考验我,或者去复婚,别得不要想。”


    冯清辉走到另一边沙发坐下,目光直视他:“我周末要去约会,跟一个还不错的男人,我打算试试……本来没必要跟你交待清楚,但我想了想,或许这样也好。”


    顾初旭整个身躯僵硬住,眼神中闪过一丝狠戾,他用力握紧水杯子,语气反而淡淡引导:“叫什么?什么工作?”


    “是个老师。”


    “叫什么?”


    “我不方便说。”


    他侧着眼眸,“有什么不方便?我们这么熟,应该无话不谈才是。”


    冯清辉低下头不看他,反而问:“对了,你妈妈酒会介绍的那个,现在怎么样了?你不想深入发展发展?我觉得你应该——”


    “不想。”


    “我想。”


    顾初旭滚动着喉结喝干净玻璃杯的温水,慢悠悠放下杯子,轻拿轻放,然后悄悄走过去,提了提裤脚,半蹲她身旁,视线与她平齐,冷不丁笑了一下:“你想都不要想。”


    第76章


    冯清辉看看蹲在自己眼前的男人, 脑海里忽然想起张舒的话, 冯清辉不清楚如果顾初旭再有别女人, 对别人好, 她会不会接受不了, 她只知道, 那时他对祖玉的好让人窒息。


    这个世界上博爱的男人比无情的男人更吓人。


    她每次想到祖玉的时候,就觉得特别受伤。或许她就是个特别爱钻牛角尖的人。


    两人之间有短暂的静默,次卧的房门吱吱悠悠打开, 有个毛绒绒的黑色脑袋探出, 像个陀螺似的, 转悠来转悠去, 最后趴在门框上悄悄偷看,小鹿一般的眼睛眨了眨。


    冯清辉对顾初旭目前来说衷心感激的地方,就是让她生了这么个女儿。


    顾初旭亦察觉到身后的动静,脸色瞬间柔和下,比变脸的大师都迅速,回过身笑问:“偷看什么呢?”


    小茉莉被发现, 脸露羞涩,咬着手指笑了笑,忙扭身跑了。


    冯清辉视线追着这丫头, 刚收回目光,骨节清晰的手搭过来,轻轻握住纤细的脚踝,大拇指肚轻柔搓磨着她脚踝上一寸的肌肤, 她刚回来不久,体温有些低。


    蹙起眉,轻轻挣了一下,他没松手,抬了眼一瞬不瞬地瞪过来,她看着男人这双眼,片刻失神。


    手已经顺着脚踝,干燥温热的掌心扣住膝盖。


    麻麻木木的感觉褪去不少,冯清辉撇开头不看他。


    男人忽然起身离开,没多久拿了块热毛巾回来,“伸直腿。”下一秒脚踝又被乾住,往前一扯,脚丫子垫在了男的的大腿上。


    她说着不用不用,丝毫也挣扎不掉,被拉着往前滑动几个公分,只能双手撑着沙发扶手,半坐半躺下。


    他抖开热毛巾,给流血的病患包扎伤口的方式缠绕在她膝盖上,紧了紧,用手握住,抬起不悦的脸庞,视线紧紧盯着她打量。


    半晌低下头,有一下没一下的隔着膝盖给她按摩,淡淡说:“要不这样,我周末正好有空,约会你可以去,带上我。”


    冯清辉看了他一眼,脸转向另一边,余光忍不住偷偷瞥他。


    男人拿去毛巾,随手放茶几上,帮她整理好裙子,从旁边拿了个毛毯递给她。


    “带你去做什么?”


    “让他知道我这个存在,然后问他,能不能接受前夫偶尔过来给你敷腿。”


    “这个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会敷腿的男人……我前两天没帮你贴创可贴?”


    他闻言被气笑,嘴角勾起一个浅薄的弧度,就这么看她许久,内心深处的不安情绪又被挑起来。


    冯清辉低头整理毯子,看看他,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小茉莉这时又跑出来,穿着白色的小坎肩,噔噔噔跑到两人跟前站定,仰着小脖子问:“你们在干嘛呀?”


    顾初旭说:“你妈咪臭美,出门非要穿裙子,膝盖痛了吧,爸爸帮她热敷一下……你以后千万别学她,明白吗?”


    她似懂非懂点点头,挤进两人之间,撅着屁股趴在沙发上翻漫画书,小腿一晃一晃的,真叫一个惬意。


    顾初旭垂着眼眸,握住冯清辉的手腕,“你觉得对于一个小女孩来说,爸爸妈妈不在一起,或者忽然有一天,妈妈跟别人结婚,她的世界会不会崩塌?”


    冯清辉闻言有些激动,眉头蹙紧,压低声音警告他:“别在小孩子面前讲这些!”


    他说:“不想我讲,你就别再理那个老师,我比你更不想在孩子面前讲这些。”


    她有些生气,气红眼眶,想要说什么,眼眸一垂,看到小茉莉眼巴巴地望着她,瞬间抿了抿嘴咽下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胭脂色的指甲支着额头冷静了会儿,抬手摸了摸孩子的脸蛋。


    然后扔下毛毯回卧室。


    小茉莉已经到了能够觉察大人情绪的年龄,听的懂好赖话,也能看出气氛的不对。


    她只是不懂如何表达,呆愣愣看着冯清辉的背影,等到妈咪进了房间,她依旧一瞬不瞬仰头看着。


    顾初旭板着她的小肩膀把人扭过来,刮了刮她的鼻头,安抚说:“妈咪累,去休息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撇撇嘴,忽然委屈巴巴哭起来,顾初旭抱起她问怎么了,她摇摇头就是不说话,泪水就像断线的珍珠,颗颗饱满,啪嗒啪嗒往下落。


    冯清辉披了件毛衫出来,门口站定,“怎么了?”


    “有小情绪。”


    顾初旭抱着站起来,把小茉莉手中的书拿走扔沙发上,那一页纸张皱皱巴巴,她拿过去铺平,群山中有一座白色宫殿,一旁写着“藤黄的喀纳斯,绛紫的布达拉宫,胭脂色的色达,鸦青色的婺源,看天、看云、看霜、看雪……”


    小茉莉哭闹完就被月嫂抱去哄睡了,咬着奶瓶还在啜泣,睫毛上挂着湿漉漉水珠。


    冯清辉蹲在床边看着这丫头,轻声叹息:“这丫头这么矫情,八成是随我。”


    顾初旭抬起眼皮子轻飘飘瞥向她,站起身到外面去,冯清辉等小茉莉吃完奶瓶,拿过她每次睡觉都要抱着的橘黄色小萝卜塞她怀里,起身出去。


    顾初旭这时在阳台上抽烟,她披上毛衫裹紧,推门走出去,软椅子上一座,侧了侧头,“给我也来一根。”


    他正端着烟灰缸,抬手把香烟灭掉,“还知道自己姓什么吗?”


    “姓冯。”


    顾初旭走近,寻了个距离她很近的位置坐下,“你也看到了,她什么都懂,你稍微有点情绪她就能感觉到,以后你如果真跟别人在一起,她大概会哭死。”


    冯清辉对“死”这个字别提多忌讳,剜了他一眼。


    他的脸庞迎着光,五官被照的清晰立体,“从我这,完全接受不了小茉莉叫别人爸爸,或者同别的男性共同生活。我不想逼你,但你也不能逼我。我一直都依你,抚养权的问题你不放心,我签了保证,你说她不能姓顾,要求姓冯,我也丝毫不介意……但这些都是有前提的。”


    冯清辉吃惊地看着他,消化了许久才说:“看,我就知道会有这天,忍了那么久,终于原形毕露……你想怎样?”


    “我不怎么样,也不想怎么样。”


    就在这时冯清辉的手机忽然响起,她看见来电人眼皮子跳了跳,虽然不清楚顾初旭会怎么对付别人,但肯定不是打嘴炮过嘴瘾。


    他周身散发凌厉寒气,沉声说:“那个老师?”


    冯清辉掐断,起身往卧室走。男人冷着脸俯视片刻,忽然急步追上她,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往卧室带。


    冯清辉挣脱不过,手腕被攥的很疼,跟着趔趄了两步反手被抵在墙壁上。


    他贴着她的耳根咬牙切齿说:“我还在这呢,是不是过分了?”


    冯清辉看了眼禁闭的房门,紧抿住唇线撇开头,男人的虎口乾住她的下巴,眼神如深海一般漆黑,灼热的,带着嫉妒的气息喷洒在她脖颈上。


    她刚要说话,嘴唇忽地被堵住,游蛇深抵。


    冯清辉刚反抗了一下,两只手臂同时被握住,锁墙壁上,被迫仰头,他浅尝辄止。瞧着她的眉眼、红唇、纤细的脖颈,喉结用力滚动一下,闭上眼稳了稳,握住她的手,用力牵引往某个地方。


    他刚欠身子放过,冯清辉一只手挣脱桎梏,想也没想就抽过去,啪一声脆响,她愣住,有些后怕,小心翼翼看他。


    他不是那种肤色比较深的男人,偏过去头,指印落在脸上瞬间红了一片,她想忽视都难。


    她向来认为打人不打脸,刚才真是情急失控,张着被他润湿的红唇,不知道说什么。


    顾初旭被一巴掌打醒,什么也没做,提着外套出去,房门被甩的劈啪作响。


    小茉莉在隔壁被吵醒,小丫头大概感觉到成年人紧张的关系,嘤嘤嘤又哭起来,她早就不吃奶嘴,月嫂哄不住,只能拿了一枚试图安慰她,徒劳无用。


    冯清辉坐在床头上,看着外面的月色,心中微动,忍不住跑到窗台上,拉开窗帘往下观望,家里的楼层并不高,依稀能看见黑色车子驶出,过减速带的时候,尾灯红的刺眼。


    手机不合时宜又响了,她看了眼,轻轻划开,孙至岳在电话里闲扯,她听的恍恍惚惚,他说完两秒追问时才猛然回神,心不在焉“嗯”“啊”着答应。


    他以为她困了,结束通话。


    她抱着膝盖坐在床头,侧脸枕着膝盖,望着床头柜上,一枚水蓝色的抽屉扣发愣,想着想着,忽然就想起,这三年里顾初旭也被她这么气走过很多次,她一边想着,最好这次是真气馁不来了,一边又想,以后谁会这么好的福气,再嫁给他呢,显然自己是没这个福气的。


    她很怀念两人分手前,也就是他去省外前的日子,那时候冯清辉对顾初旭是百分之一万的满意,她觉得自己比这世间的大部分女性都幸运,可以在那么小的年纪,第一场恋爱,就能遇到此生不换的男人。


    她那时也是个炫夫狂魔,她曾对展静、张舒说过很多次,说对顾初旭没有任何要求,因为他实在做的太好。


    导致后来每次一开口,她们就说:“行行行,我们知道老顾很好,听都听腻了。”


    冯清辉那时也认为,顾初旭深深迷恋着她,离不开她,把她当小公主捧着,以后只有她腻了,甩了他的份儿,可冯清辉为什么要甩他呢,她就算提分手,也从来没认真过……只不过那时年少轻狂,喜欢用这样的方式吓唬他,引起他的重视。


    直到那晚真正分手,冯清辉才如梦初醒,就像眼前一直被迷雾笼罩,从未看清现实,突然拨云见日,顾初旭打碎她的优越感以及安全感。


    所以说冯清辉对顾初旭并没有多笃定,她对他最笃定的一段时光已经远去,她已经厌烦被不安笼罩的感觉。


    她觉得爱一个人实在太他妈累,患得患失。就像一个游泳的人,正面是幸福,背面是伤情,仰泳的时候幸福,蛙泳的伤情。


    还不如找一个让你心如止水的人,过平淡普通的日子,太爱一个人心脏紧锁,小鹿乱撞,感觉是很美妙,但一旦经历太多事,还不如爱自己来的轻快。


    深更半夜,冯清辉睡得昏昏沉沉,隐约听到房门开合,不等清醒又睡着。


    男人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床铺下陷。


    冯清辉突然惊醒,眼前一黑,男人沉重的身躯覆盖下,浓郁的酒味在唇齿间流窜,耳边的人一直低声唤她“冯冯”。


    她恍惚了一瞬,被男人勾住魂魄。


    还以为他不来了,他每次这么走,冯清辉都权当是最后一次,不是因为她是悲观主义者,而是她早就不想指望他。


    清醒后仰身子想起,四肢都使不上力。被压的喘不过气,动弹不得,直挺挺躺着,像一条触感良好的,被剔骨的鱼。


    床笫之间他一向尊重她,如果他今天敢借着酒劲发出来,冯清辉不是那种任人宰割的类型,或许她喜欢在某些片子或者书中看到这样的桥段,但真发生在自己身上,谁疼谁知道。


    单薄的布料被挑出撕扯下来。冯清辉变得慌乱不淡定,两手被按住翻过身,压住头发,疼得她脸色泛白。


    男人后背紧贴,温度滚烫。他不知喝了多少,红斑遍布全身,脖颈上密密麻麻。


    冯清辉躬身被对他,缩起脖子,听到后方窸窸窣窣,时不时碰她腰上,睡裙被推上去卷成一团,他另一个手锁骨领口滑入。


    冯清辉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第77章


    刘姐晚上起来上厕所时顾初旭敲门进的, 身上带着酒气, 这其实让她很难做, 一方面是雇佣她的老板, 另一方面她不想让冯清辉对自个有意见。


    她对这位雇主印象颇好, 是个说话比较温润的人, 很客气,也极少疾言厉色,她见过他不耐烦的时候, 但就算不耐烦时, 说话也不会大呼小叫, 只会放慢语气, 一个字一个字,用指点傻子的速度细声慢语。


    她见过几回后默默想,这就是教养。


    刘姐做月嫂这行也有年头,不能说见多识广,但也算阅人无数,教养这东西不是谁都具有, 有教养没教养,开口一说话就能看出来,一般有能力的人心胸都比较开阔, 没能力的人心胸会比较狭隘,越狭隘见识越浅,见识越浅越狭隘。


    她听到隔壁隐约有动静,但房间隔音很好, 并不能听真切,不过顾初旭进去许久都没出来。


    下半夜天快亮时,刘姐被渴醒,出来接水喝,客厅的灯亮着,顾初旭端坐在客厅内抽烟,身上的白色衬衫有褶皱,领口白色纽扣少了一颗,敞开着,露出一段男人中偏白的肌理,他看见刘姐也没说话,垂着眼眸把香烟熄灭。


    刘姐不经意看了一眼,心中一惊,他脖子上多了两道抓痕,破皮冒血珠子的深度,脖子皮薄,按常识应该会很疼。


    她没有傻不拉几过去问怎么回事,因为不用问也知道怎么回事,干脆装作什么也没看见,若无其事问了句:“还没睡啊?”


    他仰起脖子把玻璃杯中的温水一饮而尽,放下卷着的袖口,“马上睡。”


    然后起身又进了冯清辉的卧室。


    这是刘姐照顾小茉莉以来,第一次亲眼见顾初旭在冯清辉房中留宿,实在称得上是稀罕,她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在客厅沙发上吹起小风。


    卧室内有些狼藉,垃圾桶边扔了一堆卫生纸,婴儿专用的湿巾敞着口还没扣上,黑蕾丝女士小内挂在台灯头上,他弯腰捡走。


    一切收拾妥当,轻轻坐床边,床上的人面朝另一侧,赤/身状态,被褥的一个角勉强盖在腰椎的地方,她的皮肤细腻光滑如牛奶,妖娆的曲线,让人执着挪不开视线。


    顾初旭静静瞧了一会儿,抬手摸向火辣辣的颈部,吸了口冷气,起身去浴室。


    再出来时手上多了条白色毛巾,他把人翻过身,毛巾叠成小长方条,盖在红肿的眼皮上。她被打扰很不耐烦,粗哑着嗓子发着牢骚,掀开眼前的热毛巾,疲倦地狠狠剜了他一眼,啪一声把毛巾扔他脸上。


    顾初旭不仅没生气反而好脾气地笑出声。这让他想到两人初/夜,初尝禁果,毛头小子高兴的睡不着,那夜时不时用肩膀碰碰她,想把她叫醒说说话,她困得眼睛睁不开,质问他到底想干嘛。


    很多人认为,男人是把X与爱分开的,其实已经有相当一部分女性,也可以做到X与爱分开。冯清辉曾在大学的时候跟冯佑军进行过一场激烈的辩论,不可否认,冯佑军的观点有积极的部分,也有迂腐的部分,他认为应该把这种行为设定的场景美好一点——新婚之夜。


    可能他单纯只是想,冯清辉一个女孩子家,不要在外面乱来,冯清辉则认为,不在婚前尝试一下,怎么知道他有没有疾病,或者万一很小怎么破。她当然不可能这么说,她只表示现在时代在变化,不要活的那么落伍。


    冯佑军听完异常激动,指责她一顿。


    冯清辉早晨醒来,闭眼还能想起昨晚的事,有个观点认为前任之间,容易发生约炮事件,可能还真是这样,大家都觉得没什么,破罐子破摔,反正发生了那么多次,也不差这一次,而且女人同男人一样具有生理需求。


    冯清辉从认识到性这东西,到目前为止,发生了许多次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开始她认为这玩意是肮脏的,违反天理的,后来她慢慢正视这东西,但并不乐在其中,目前逐渐识趣,以后肯定更加热忱。


    相信很多女人都是这么个变化,可能跟生理结构有关。


    第78章


    顾初旭公司有急事, 跟田总合作项目的事, 需要一早去处理。她在彻底清醒之前有模糊印象, 抬头看他一眼, 这人抬着脖子打领带, 可惜最上面一枚扣子昨晚脱落了, 以至于领带不太好打。


    窸窸窣窣的声音让人烦躁,她闭上眼问了句几点,男人低缓回答:“还早, 再睡会儿。”


    不知睡了多久, 蓦然清醒, 拿起手机瞧, 还不到八点,她放下心。


    她之前想,早晨要怎么面对才好,不如就潇洒点,甩他五十块钱作为昨晚的奖励,顺便可以买些肉补补精气神。


    显然多虑, 她还没醒透,这人就被一通电话叫走了。


    她掀开被子起身,赤脚踩着地板花纹枯坐了会儿, 左看右看,浏览了一圈才在床尾沙发瞧见睡衣。


    室内窗帘拉开了一半,外面天光大亮。


    还没穿上睡衣,一幕场景脑海中忽然一闪而过。他深抵, 不急不缓,同时俯下身,不放过睡衣布料下的一抹嫣/红,隔着衣料为非作歹。


    整个过程冯清辉有些失魂落魄,只记得轻缓时的记忆,惊涛飓浪席卷以后,头脑混混沌沌。


    她头晕目眩的厉害,被翻过去,大掌牵着两手往后一拉,被迫跪起来,冯清辉犹如狂风中的一叶扁舟,风吹雨打,惊涛骇浪,她在这其中沉浮,吓人的感觉逼出眼泪,除了哭嚷无法排遣感触,于是低低啜泣了须臾。


    手腕攀上脖子,她仰着头按摩了一番,总觉得睡了一夜更加疲倦。


    田瑞兰一大早开视频,她还没洗漱好,小茉莉围着白色围兜,拿着比她手大出几倍的黑壳手机,早餐餐桌上奶声奶气喊得得,嘟哝着想见得得。


    于是冯清辉仓促吃了两口粥,带着小茉莉过去。


    冯佑军在工厂有休息的地方,因为工厂位于郊区,来回不太方便,有几年他们一家三口住厂子里那套房子。


    最近这段时间,冯清辉不长去,他们为了方便又住过去,开车过去需要一个小时,严格来说还是小茉莉第一次去,所以路上表现的尤为兴奋,一瞬不瞬盯着车窗外的风景,漆黑的眼珠子转来转去,目不暇接。


    冯清辉到那时二老正吃饭,煮了豆角鸡蛋汤,小茉莉在家吃过饭,经受不住诱惑还想吃,冯清辉就用小杯盛了半勺,她抱着杯子津津有味吃起来,盯着一头乌黑麻花辫,从厨房吃到客厅。


    吃过以后冯清辉给她擦嘴洗手,她不太配合,两人拉锯着,她挣脱时一个不稳倒进水盆,冯清辉愣了,两人对视两秒,小茉莉翘着屁股从水盆爬起,咧嘴看了看两只湿透的袖子,抬头再看看她。


    其实这回主要是冯清辉的原因,小茉莉还挺无辜,半蹲下噗嗤一声笑了,笑着笑着脚下一滑,直接蹲地上。小茉莉见状咯咯咯跟着笑,还以为冯清辉在跟她打水仗,往冯清辉身上捞了一把水,抬脚踢翻粉红色的小盆。


    洗手间噼里啪啦一阵响,把田瑞兰吓了一跳,还以为怎么了。


    小茉莉被抱去换衣服,冯清辉把卫生间拖干净,瞧见花园里有盆花开的漂亮,踱着步过去。


    低头嗅了嗅,刚抬头,身边经过一人,是个老工匠,认识冯清辉,冯清辉也对他有印象。


    他趁着休息的功夫去外面抽了一根烟,许久没见冯清辉,驻足聊两句。他说自从上次环保事件以后,生意不仅没被影响,反而一年比一年好,最近又接了个大单,所以老冯很忙,又开始在这住了。


    冯清辉笑说:“我听我爸爸提了,因祸得福。”


    对方笑说:“哪是因祸得福,还不是姑爷关照,我们当时都以为完蛋了,饭碗不保了。再换地方,也没有这里待遇好,都是老员工了,跟你爸爸也有过硬的交情,我们很不舍得走。”


    冯清辉正对着太阳,耀眼的光芒把她脸上绒毛照射的透着明,她抬手遮住光鲜,眼睛一眯,“老伯,你刚才把我说糊涂了,姑爷关照是什么意思?你是说……老顾?”


    他乐乐呵呵说:“是啊,除了他还有谁是姑爷啊。”


    她惊讶不已,眨了眨眼睛,冷静了几秒才问:“他怎么、怎么关照的?”


    “老冯说出了大力了,具体什么情况我还真不太清楚,不过这事,你不知道?”


    冯清辉顿了一下,“我搞不太清楚厂子的事,他们有事也不爱告诉我。”


    “也是,照顾孩子要紧……”刚说到这,他裤兜里手机响,看了一眼也没接,笑着说,“叫我呢,得回去了。”


    “那您先忙着。”


    冯清辉无心继续看花,事情浅显易懂,冯佑军口头上那位贵人朋友,原来竟然是顾初旭,出于某些原因,这两人都选择隐瞒她,也怪不得她每次说要对冯佑军这朋友表示感谢,冯佑军每次都闪烁其词说不清,让冯清辉误以为对方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官/架子那么大,冯清辉现在得知倒没有多生气多愤怒,只是有些疑惑,她竟然被隐瞒了如此之久。


    刚想到这,手机作响,正是顾初旭,接通电话他劈头便问:“去哪了?”


    冯清辉不回答,突然说:“你怎么帮我爸爸渡过难关的?”


    那边果然愣然数秒,“谁告诉你的?”


    她沉默片刻,叹气说:“偶然听说的。”


    顾初旭“嗯”了一声,语气没什么起伏:“我不是故意隐瞒,只是怕你知道了要拒绝,毕竟以你的脾气,肯定不愿意接受。所以我们就商量着,先隐瞒你。这事你也不要怪爸爸,他当时要出手厂子,是我力劝拦下的,这么多年的心血,如果一旦倒闭,对他来说打击肯定不小,况且当时那种情况,出手很吃亏,也等于断了你们的后路。事情非同小可,不是一句儿戏……”


    他说完冯清辉许久没答话,话筒只有浅浅的呼吸声,不确定问:“怎么,生气了?”


    冯清辉嗫嚅两秒,蹙着眉不解:“怎么没听你提过?”


    那边说:“一开始不提是怕你介意,现在不提是觉得没必要,岳父大人记着人情就行,你又不插手工厂的事,对你提不提有什么必要?”


    “我以为你为了挽回我,无所不用其极。”


    “我是这样想来着,还没想到什么好招数,你知道我很正派,不会那些阴险手段。”


    她“呸”了一声,要是昨晚之前说还没什么,现在怎么想怎么觉得讽刺。


    顾初旭:“你在哪?”


    “厂子这。”


    “我去接你?”


    “干什么?”


    “晚上跟我回去吃个饭?”


    “回哪?”


    “老宅。”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男人原本轻松点的语气变得凝重,“误会什么?”


    冯清辉说:“昨晚的事……大家都是有经验的成年人,又不是单纯的小年轻睡了就要负责就要结婚,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怎么比我爸爸还古董。”


    “……”


    她说完松了口气,远远看着小茉莉拿着小勺子在挖土,察觉到她看过来,呲着小白牙夸张地冲她笑,自己也不由得笑了笑,忽然开口说:“我以前太年轻,耐不住性子就跟你勾搭上了,认真回想一下,还没享受过被男人认真追求的感觉。”


    “我不是一直在追你,追了这么久,你是暗示我不够认真?”


    “谁知道你是为了女儿还是为了我,”她垂下眼眸嗤笑,“你自己都说了,你之所以什么都依着我,是有原因的,你接受不来小茉莉跟别的男人生活。所以你的动机很好理解。”


    顾初旭低笑:“那是生气时候说的话,这么说就是被你曲解了……我确实古董,成长环境导致的,一时没办法扭转思想,希望你能理解,是这样,你不需要我负责可以,但我需要你负责,你看怎么样?”


    冯清辉深吸了口气,“本质上有什么区别吗?”


    他笑得更加开心,鼻翼距离手机太近,气息喷洒在传话筒上,异常的低沉好听,“那什么……昨晚还喜欢?”


    冯清辉表情微囧,心里被揪起来似的一紧,抱着膀子转过去身:“差劲,差劲的要死。你还有脸问。”


    紧接着挂断电话,她愣了半天神,忽然感觉裙子被一个微轻的力道扯了扯,入目是一张白嫩的小脸,笑眯眯仰着头看她,冯清辉收敛表情,温柔地打招呼:“嗨,茉儿。”


    这丫头被太阳晒得睁不开眼,笑得却依旧开心,眼睛笑成两只月牙。掀起她的裙角遮挡太阳。


    冯清辉弯腰把她抱起来,用自个的鼻头蹭了蹭她的鼻头,对方皱着鼻子颇为嫌弃地拨开她的脸,踢踢腿表示不让抱,冯清辉放下她,这丫头蹬蹬蹬跑开,嘴里无意识地,用唱歌的腔调一遍一遍地唱着“爸爸爸爸”。


    大概是“爸爸”这两个字太好发音,很多初学说话的小孩子都是先学会叫爸爸,小茉莉也是如此,她叫第一声爸爸的时候顾初旭并不在身旁,那段时间冯清辉对他容忍度很低,基本不会让他踏足自己家。


    她从来没有教过小茉莉叫爸爸,不知道刘姐有没有背着她教,总之那天她正在换尿布,这丫头破天荒喊了一句“爸爸”,冯清辉当时心中百味夹杂,停了手下的动作,瞬间眼眶湿润,虽然小茉莉还不能听很懂,她依旧委屈无奈哽咽着抱怨了句:“你这丫头怎么能这样啊。”


    床上的小丫头当时翘着脚,好像得到了鼓励,眼神真挚地看着她又叫了一声“爸爸”。


    第79章


    冯佑军对于冯清辉知道顾初旭关照这事倒是依旧坦然, 左手上的茶盏换到右手, 慢悠悠呷了一口。


    冯清辉说:“你不打算做点什么?”


    冯佑军眼睛一抬, “做什么啊?”


    “感谢感谢他。”


    冯佑军颇为慎重的想了想, “没什么好感谢的, 主要是他们家不缺什么, 要不……做一组家具送去?”


    他看上去不太像说玩笑话,倒有几分认真的成分在里头。


    孙至岳发消息说:眼下有个实验刚上线,昨晚熬了一宿没睡。


    冯清辉看过, 支着额头不知道怎么回复, 一个钟头过去, 他又发进来第二条:干嘛呢, 怎么也不回消息,这么忙吗?


    冯清辉敲了几个字:那你好好休息。


    孙至岳看完短信能够觉察到她的冷淡,内心略有不安,不过他实验室实在忙,一股呛人的重油味,沸腾的液体里含有甲苯二甲苯等东西, 戴上防毒面具皮手套,也就没再缠着她多聊。


    顾初旭带着投资商隔着玻璃谈笑风生,跟孙至岳对视一眼, 摆手示意他出来,笑着做介绍:“这是孙博士,公司研究部聘请的尖端人才。”随后又介绍对方,一番商业吹捧。


    顾初旭夸人的话语很单调, 甚至有些敷衍,孙至岳已经不止一次听他夸别人“优秀”,嘴里的场面话跟孙至岳博士时期的导师有点像,夸一个人时他说“这人很优秀”,夸两个人时,就说“他俩很优秀”,孙至岳曾跟好友笑着打趣过:“我们老板吹捧科研人员,每次就只有一个固定词汇,优秀。”


    有人笑说:“不夸你优秀难道夸你不优秀?愿意敷衍你就不错了,还指望老板把你捧到天上?”


    所以这次顾初旭换了“尖端人才”四个字,还真让他受宠若惊。


    晚上冯清辉留在厂子吃饭,小茉莉睡在这,她便没回去,顾初旭来的很突然,换了另外一件白衬衫,冯清辉出来时他正靠着车门打电话,看见她提前一步挂断。


    七点光景,烈日的余晖仍旧在,冯清辉穿着浅色的防晒衣,踩着小白鞋看他:“什么事?”


    “路上经过一个书店,正在打折促销,要不去看看?”


    冯清辉扭身便回,被他抬手拉住,“给个独处的机会?”


    扫他一眼,没说话。她今天没打算出门,所以一直保持素颜,这会儿看着嘴唇的血色不太好。


    顾初旭若无其事拉开副驾驶车门,她看着他,犹豫不决,道:“你不是想享受一下被追求的感觉,别人追也是追,我追怎么就不行了?我追应该更有优越感才是。”


    “怎么说?”


    “至少目前为止,没有谁比我有诚意,”他笑看着她,眉宇稍微皱了皱,“那个老师,有没有跟他讲清楚?”


    冯清辉支着下巴,“讲清楚什么?”


    “我跟你的事。”


    “我跟你什么事?”


    “这么快就忘了?”


    “忘了。”


    “看样需要加深印象。”


    冯清辉斜了他一眼,侧着头继续看黄昏时的街景,余晖从玻璃缝穿进来,照的她睁不开眼睛。买书是冯清辉的一大爱好,这样显得她洋气又饱读诗书,但她做事向来没定性,且她不爱看文学巨作,只爱那些肝肠寸断的爱情纠葛。她到书店转了三圈,左看右看,选中两本书,一本是《肖申克的救赎》,另一本是《了不起的盖茨比》,这两本书改编的电影她都看过,因此才买,花了五十块,临走店主还送了一本亦舒的《人淡如菊》,她扫了一眼,似乎讲了个爱情故事。


    冯清辉第二天依旧住在厂子里,顾初旭跟小茉莉视频两句,等冯清辉身边没人时笑问:“你是不是故意不回去的?”


    “回哪?”


    “泽园小区。”


    沙发扶手有一肩宽,她完全可以趴在上面,身上套了一件纯白衬衫,下身纯棉热裤,手里拿着黑色包装皮的书随意翻看,眼神带着慵懒:“我为什么故意不回去?”


    顾初旭气定神闲地看着她,并没急着做什么辩解,冯清辉抬眼,从他脸上读出笃定神色,冯清辉最不喜欢被别人吃定,其实她还真没打算就这么稀里糊涂下去。


    她挂断视频,闲散地翻书,一目十行浏览而过,不知道自己看了些什么,她清楚明白自己在故作淡定,其实她这人特别虚伪,一直都在故作淡定。


    就像她一直希望自己活的清高一点,但清高的必备是话少,而冯清辉在熟人面前,做不到话少,且她笑点低,爱笑场,大学的时候舍友之间喜欢开车,她是开的最猛的那个,也是笑得最多的那个。


    细想想,冯清辉忽然想起,那么多追求者里面,为什么她唯独留意顾初旭了,因为跟他聊天的时候,冯清辉偶尔调戏,他总不接招,一副谦谦君子的正经模样。冯清辉骨子里是个怪人,不喜欢油嘴滑舌,油腔滑调的异性,尤其是那些她稍微一扇风点火,对方就骚的刹不住车的男人。


    她喜欢口头上占人家便宜,但不喜欢男人口头上占她的便宜,顾初旭性格向来闷骚,从不明骚,所以正合她的口味。于当时的她而言,就好像在一堆污泥里,摸索着找到了一截白生生的藕,怎能不垂涎。


    其实她直到现在都不喜欢太油腻的男人。


    不过在之前的相亲对象中,没有一个合心意,要么口灿莲花,要么幼稚可笑,她前段时间给顾初旭说不喜欢小的,其实就是因为那次见的男孩子导致。


    冯清辉难以想象给小茉莉找个哥哥是什么样的后果,她不想自己人老珠黄那天,身边还有个小鲜肉衬托自己松垮的肉皮,想一下都觉得像是在读重口味的文学。其实她知道自己不满意的原因在哪,以为她总喜欢把这些人跟一个人作比较,总喜欢在其上找别人的影子。


    就好像原版影碟本来就在那放着,她非要不服气的在盗版影碟里找同样的,明明是执念的问题,还嫌弃别人粗制滥造。


    她又想到孙至岳,孙至岳给她的感觉并不油腻,是个不拘小节的糙人,她喜欢跟这类人做朋友,事实上她交过很多这样的异性朋友,吴宇泽算一个,说到吴宇泽,不提也罢。


    冯清辉大半夜分析太多,不幸失眠。她枕着棉花绒的枕头翻过去身,时不时拿起床头闹钟,越想要睡着人变得越焦躁,进入恶性循环。


    她全然忘了孙至岳之前提起的度假之事,早晨被一个电话叫醒,越听神志越清晰,孙至岳在电话里说,他昨晚很晚才忙完,所以没给她打电话,让冯清辉收拾下必需品,两人在她家楼下汇合,他已经在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一堆吃的。


    冯清辉听罢沉默住,没说什么。


    冯清辉有个来访者,那人总是在休息时间电话骚扰她,讲她那个脚踏两只船的狗丈夫与情妇之间发生的事,她每次苦苦哀求冯清辉只听她唠叨十分钟,但往往做不到守时,所以时常让她感到无力。


    她没想到,眼下她同样具有这种无力感。她不清楚无力是源于起床气,还是源于她对度假的排斥。


    孙至岳说:“你喜欢抹茶对吧?我买了抹茶味的饼干,还有抹茶味的糖。”


    冯清辉什么东西也没带,甚至早餐也没吃,约定了地点碰面。


    孙至岳接到冯清辉的时候,天边的朝霞才泛红,她没睡好,眼皮肿了,原本天然出挑的双眼皮变成肿眼泡,出来时摸了一枚墨镜带上。


    两人到露天豆腐脑摊吃早点,他点了几块钱的水煎包。


    冯清辉拿了个马札,视线从油腻乌黑的桌面上掠过,又看了眼马札楞上的污垢,最后看看盛包子小竹框缝隙里不知道塞了几天没清理透彻的残渣,抱着膝盖无从下手,她并不是挑剔看不上,事实上她以前也经常光顾小吃摊,只是觉得,这家店确实卫生不太……达标。


    至于那些“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以及小孩子的糖葫芦掉地上,作为成年人,为了不浪费谎称“糖不沾泥”的话,冯清辉真想回一句——糖不仅沾泥,还沾砂砾。


    孙至岳也意识到这点,悄悄懊恼:“这家店不太干净啊。”


    冯清辉赞同地看看他,孙至岳说:“先将就这回,中午再好好吃。”


    或许她用过于做作的眼光去挑剔,作为惩罚,还就让她从豆腐脑里捞出一根短发,她抬头看向孙至岳,这厮吃的津津有味,她又扭头看了看招待客人的两妇人,悄默声放下筷子没声张。


    其实换做往常,冯清辉肯定不会如此放过,她向来的原则是,外面的饭菜可以不干净,但起码要有面子工程,不要让她吃出奇奇怪怪的东西,这是客人要求的底线。


    早餐后,孙至岳开车带她赶路,他说:“本来公司安排了大巴车,但我觉得不如开自己的车方便。”


    冯清辉的肠胃就像天气似的敏感,稍有不新鲜的东西准会有动静,吃的东西还没消化完,果然有不妙预感,肚子咕噜噜翻涌,形容不出感觉,说闹肚子就闹肚子,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拍拍他的肩膀,有气无力摇头:“前面服务区停一下,我不行了。”


    孙至岳侧头看看她,被她的唇色吓住:“你怎么了?”


    “我……肚子痛。”她佝偻着姿势,咬着牙,侧身靠座椅上。


    忍到服务区推车门狼狈往卫生间跑,几十米的距离让她跑出亡命天涯的感觉。


    第80章


    冯清辉从卫生间出来舒服许多, 不好意思地上了车, 还没等交代什么, 孙至岳已然抽根烟回来, 说话带着淡淡的香烟味, “没事吧?”


    她说:“拉肚子, 这种事再正常不过了。”


    “会不会是早餐吃的有问题?”


    “有这个可能,”冯清辉往他肚子上扫,“你肚子疼吗?”


    他摇摇头, 冯清辉有些狐疑, 一时也不确定是不是早餐的原因。


    他们继续启程出发, 冯清辉经历刚才肠胃一顿折腾, 这会儿虽然不痛了,但两股战战,腿脚虚软,胸口总有一口气堵着喘不上,后继无力之感。


    她小睡了片刻,睁开眼是绿油油盘山公路, 这处她还真没来过,空气清幽确实适合度假。


    他们到时稍微迟,跟着大巴车来的高层已经安排妥落脚点, 到就近宴会厅吃东西补充体力。


    竹木临水台榭一旁,就是晚上歇息的地方,为方便起见安排在一处,U字聚集型排布。


    旅游一应细节安排都是刘秘书按照顾初旭的要求督促工会部包办的, 因为去年组织高层出游的时候出了个小差错,跟度假酒店沟通有误,返程当天原计划吃个室外露天烧烤自助餐,结果时间上出现纰漏,发生了一次尴尬事件。


    所以这次尹特助格外上心,连名单都核实了几次,上到每日的行程安排,下到每个菜品及自助餐价位,斟酌再三。


    老尹拿着文件从后厨出来,身上一股浓郁油烟味,他一抬头,瞧见台榭旁站着一抹熟悉倩影,身上穿了一件中规中矩的休闲运动服,叠着手趴在木桩上喂湖中几条小金鱼。


    他以为自己看错,摘下眼睛擦了擦又戴上,好巧不巧看见孙至岳走过来,递过去一块瓜果,手臂恰到好处地虚搭冯清辉肩膀上,很快又若无其事拿开。


    冯清辉站在水谢上浑然不觉,被阳光晒的睁不开眼睛,懒洋洋问他:“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孙至岳抱着膀子,闻言提了提眉眼:“我们才刚到,你就想回去?是不是觉得挺无聊?”


    她捏了一撮鱼食扔下去,拍拍手上的渣滓,“你实验室的事忙完了?”


    “没有,后天才能结束,我安排了人值班,不需要自己亲自盯。”


    “你做什么实验?”冯清辉弯腰坐下,抱着膝盖,侧脸枕膝盖上。


    “润滑油,很多零件润滑用的东西,老板新买的装备,我开机运行,顺便帮他调试一下,测一测安全性。”


    冯清辉似懂非懂,这些东西她听上去只能想个大概,具体什么跟什么,没接触过。


    山间天气混乱多变,说下雨就下雨,冯清辉刚才还被太阳晒得睁不开眼。她是作为家属来蹭公费度假的,所以被安排在一间套房也理所当然,冯清辉刚才跟他一同跑回来,顶着湿答答的头发坐沙发上,她托着脸若无其事,手抓着鼠标,玩起酒店的电脑,随手点开网页,浏览腾讯新闻。


    孙至岳往她头上盖了条毛巾,低手帮她擦拭湿头发,冯清辉看不清方向也看不清脚下,被男人粗鲁的力道弄得趔趄了两下,她转身站起来,感受到眼前温热的胸膛。


    她去拿头顶遮挡视线的毛巾,反被一双大掌握住,孙至岳低着头,视线从她鼻子以及淡红色的唇瓣上划过,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慢慢低头。


    冯清辉察觉到异样,手忙脚乱扯下头顶覆盖的毛巾,两人视线正好对上,她偏开头,扔了毛巾,往后退了两步。


    气氛变得微妙。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他突然笑了,“还在下雨。”


    冯清辉侧头看向外面,停泊车子的地方长满小草,被雨滴打的摇摇晃晃,新鲜的让人欣慰。


    两人枯坐了会儿,气氛僵硬尴尬,冯清辉默不作声推门出去,刚走到门口廊下,一侧头,顿时愣住。


    淅沥沥的雨幕后,顾初旭坐在正对面太师椅上,手边一盏清茶,右腿交叠覆盖在左腿上,视线一瞬不瞬看着她。


    二人中间还隔了一米宽的长条瓷砖砌筑花园,绿色的月季花含苞待放,被水珠压的左摇右摆。


    她脚底生根,一动不动站着。


    须臾,孙至岳推门出来,看见她湿着衣服站在廊下关心了句:“你不冷吗?”


    冯清辉脸色有点泛白,眼睛依旧跟顾初旭对视,“我一直忘了问,你老板叫什么?我认识吗?”


    孙至岳刚要说什么,抬眼瞧见正对面的顾初旭,对方没给他打招呼的机会,手边的茶一饮而尽,扭身往廊内走。


    没几分钟电话就来了,尹特助的,只让孙至岳过去,说顾总有事吩咐。


    冯清辉恍然片刻,抱歉地看看他,孙至岳云里雾里读不懂她眼神的意思,冯清辉只能装作轻松的语气说:“其实发生这样的狗血事件也很好理解,因为直到目前为止,我们交集的点仍然是师母家,很少谈其余的问题……我前夫姓顾。”


    她实在不用说的太直白,孙至岳听到这句果然愣住,眉头拧了拧,难以置信的皱起眉。


    冯清辉低头回房间,打开套房外间电视机,拿着遥控器换频道,冯清辉喜欢花费一段时间从头摁到尾,期间把感兴趣的数字记下来,最后再从几个有兴趣的里面挑选最满意的那个。


    这期间那位消失许久的小鲜肉相亲对象又在微信里给她发消息:在吗?有急事,快点回复消息。


    冯清辉问他:什么急事?


    隔了没几分钟,他发来一张吐血的照片,上面写着:帅到吐血,我是要帅死了吗?


    冯清辉扔下手机,心中默默骂了一句沙雕。


    她背对着门口,支着头津津有味看《猫和老鼠》,汤姆依旧捉不到杰瑞,悲哀且虐心。


    这是一部很神奇的片子,她小时候坐在电视机前,咯咯咯傻笑个不停,当时田瑞兰表情平淡地问她有那么好笑吗,后来某次,高馨丽的弟弟坐在电脑前哈哈大笑,表情极其生动,换作她好奇问:“很好笑吗?”


    冯清辉一直认为自己看过了,明白了其中的套路,所以才觉得不好笑,其实很有可能是单方面心路历程不同的原因。


    才看完一集,房门就被推开,冯清辉没有回头,百无聊赖换别的频道,摁了几次都没反应,手中遥控器忽然被身后之人抽走。


    “看哪个?”


    “NBA。”


    “直播?”


    “……孙至岳呢?”


    “研究室有工作,他的假期结束了。”


    冯清辉这时才转过脸,眼睛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你会不会为难他?”


    顾初旭面无表情看她,给了个似是而非的答案:“那要看你会不会关心他。”


    他的回答像是与她博弈,让冯清辉想到中国象棋,她突然又想,顾初旭下象棋的技术还算不差,而冯清辉明显就差劲多了。


    她被一句话搞得问不是不问也不是,这人却在耳边依旧说:“我在临市认识个老教授,家境跟孙至岳情况大致相同,这老教授为家人殚精力竭,如今弟弟妹妹都倚仗他的提拔某到出路,前段日子,他还打电话感慨万千……出身不好的人,往往背负整个家庭致富的责任,他是个很谨慎的人,走到今天不容易,聪明,目标也明确,不需要别人替他抉择。”


    冯清辉蹙着眉,不言不语看他,忽然笑了一下:“你为什么跟我讲这些?”


    他摊摊手,“怕你伤心,开解开解你。”


    她深吸了口气,别开头不说话。


    电视机内嘈杂的声音让人心烦,她抬手关上,拿手机往外走。


    “去哪?”


    “回家。”


    孙至岳已经走了,她没车,目前只有去前台约酒店的车送她,顾初旭阻拦了下,没多少情绪的表情看她。


    其实大家都很不爽,冯清辉也并不是刻意让谁不爽,她执意要走,这次顾初旭倒是没阻拦,走到门口,尹特助在一旁张望,原本出于好心,害怕两人争执起来没人拉架,没想到惹了本就不开心的顾初旭,被他嘲讽了句:“看什么看,看够了没?”


    一路上雨水没有停,冯清辉侧头看着窗外,车玻璃上源源不断水冲刷而下,她很犹豫要不要打电话关心下孙至岳,最后想了想,还是作罢。


    司机回头看了看她,“后面一直有辆车跟着,你们一起的吗?”


    冯清辉愣了下,落下车窗张望,看见熟悉的黑色车子,以及熟悉的车牌。


    她额前的碎发很快被淋湿,雨滴让她睁不开眼睛,升车窗又坐回去,抹去眼前的水渍,心想,他爱跟车就跟吧,权当免费保镖了。


    距离市区很近时有个大坝,修理期间雨水冲去小部分山路,需要绕道而行。


    车子刚停靠下,准备掉头,她这边的车窗忽然被敲响,她落下车窗,男人乌黑的发梢滴着水,耐心道:“上我那辆车,好吗?”


    冯清辉看着他不说话,他无计可施,拉开车门请司机到书报亭下的小帐篷下抽烟,对方有些尴尬,看了眼顾初旭的车,又看了眼着装,一同从度假村出来的,自然也没拒绝。


    顾初旭表明身份后随便扯了个理由,再次拉开冯清辉这边车门,笑着说:“你再不下车我就跟司机师傅换车了,你不是最喜欢那辆车吗?真换就亏大了。”


    冯清辉冷冷说:“你有钱,你牛掰,我不能阻碍你炫富。”


    顾初旭低低笑了下,弯下腰强拉硬抱,把冯清辉横抱下车,她的额头不小心撞车门上,瞬间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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