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没什么好做比较的, 现如今柳媛媛的娇纵任性，早已让她失去了童年时的纯真与善良。


    他轻轻叹息，喃喃自语：“这就是物是人非吗？”


    辛霄声音很轻, 柳媛媛并未听见，她眉头微微皱起，踮起脚带着好奇心向他询问：“你刚说什么, 我没听到。”


    辛霄目光落在柳媛媛身上, 回想起童年时期的她也像这样踮起脚尖，凑到他面前与他说话。


    他嘴角勾起一抹苦涩且带着释怀的笑, 他忘记她早已不是童年时期那个柳媛媛了。


    “我说, 是我自己蠢。我该早点看清你的真面目，这样就不会一直死死纠缠你了。”


    他的视线轻轻扫过柳媛媛和李越飞，最终落在地面，语气中没有一丝波澜：“你们走吧。”


    李越飞听到辛霄的话后，并未征求柳媛媛的想法, 一把拉住她，带她快速逃离现场。


    林众将目光落在辛霄身上, 她没想到辛霄会愿意放所谓的“间接性杀人凶手”离开。


    “你就这样放他们走了？”


    辛霄轻轻点头, 目光与林众对视上, 眼神中出现几分释然，他轻轻叹气：


    “虽然我是被他们害死的，可说白了，还是我自己的选择。更何况我都死了, 她们也不需要付出任何法律责任，我和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可以说的呢？感觉，已经没意义了。”


    他的话语，像是在与曾经自己引起的恩怨作出了断。


    他的回答并非原谅, 也不算是宽恕，听起来更像是无奈的释怀，像‘算了’。


    他与他们纠缠不动了，也就失去了继续怨恨的必要。


    林众能清晰感受到辛霄身上那曾支撑他存在的执着感正在缓慢进行消散。


    曾萦绕在他身旁，充满仇恨与不甘的能量场，如今也渐渐变得温和且随性。


    执念的消散，预示着他可能要离开。


    随着鬼门一同离去，对他的鬼生来说，未必是件坏事。


    解决完柳媛媛等人，夜更深了，小镇上弥漫着的浓重鬼气并未消散。


    “救救我啊！有人在吗？”


    “谁能来救救我啊！我还不想死！”


    隔壁店铺传出绝望的求救声，几位面带惊慌的人从店铺内慌不择路跑出来，他们身上带伤，身后有鬼魂紧追出来。


    林众背好包袱朝鬼魂冲过去，双手迅速从包袱中掏出驱鬼符，敏捷贴到那些鬼魂身上，同时口中念出咒语。


    鬼魂瞬间消失殆尽。


    看来不止傩面店内藏有鬼魅，小镇其他店铺中都有可能藏着鬼魂。


    林众无暇倾听获救者说出的道谢，就带上顾绛臣与辛霄穿梭在充满鬼气的小镇街道中。


    林众从包袱中掏出符纸，递给辛霄与顾绛臣，将驱鬼符咒语念出：“记住这咒语，等下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辛霄与顾绛臣接过符纸，点头答应。


    “没问题！”


    “好。”


    他们俩的水平对付些寻常的游魂野鬼倒是游刃有余，遇到戾气深厚的厉鬼，符纸贴过去时就被那鬼划破。


    好在林众及时赶到，厉鬼还妄想故技重施，还没等它反应，就已经被林众的符纸击毙。


    “没事吧。”林众瞅了瞅顾绛臣渗血的手指，从兜里翻出张皱巴巴的创口贴，小心贴上。


    顾绛臣指尖一颤，收回手指抚平创口贴，没去看林众：“我自己来就好。”


    两人一鬼配合默契，在外游荡的大大小小的野鬼也是消灭的差不多了。


    从最后一家店铺出来时已然是前半夜了，林众感知到空中弥漫的鬼气逐渐消散，她猜测此时已过午夜时分，鬼门应该也快关上了。


    想着应该不会再出些幺蛾子，林众紧绷着的背也松了下来，似乎是被自己空荡荡的包给压垮了腰。


    “走吧，这咱们回民宿好好休息吧。”


    和他们扔符纸的不同，林众更多时候是把符纸留给一人一鬼，自己用的那都是实打实的灵力。


    顾绛臣点头，接过林众肩上的包，轻声答应：“好。”


    *


    顾绛臣天刚亮就醒来，忙碌着与外界联系：“赶紧派救护车来鬼祭小镇，这里受伤的人很多。”


    不多时，救护车声音在小镇内响起，打破了小镇清晨的宁静。


    受伤的人都被顾绛臣叫来的救护车接走送往医院，而那些前来小镇探索，却遭遇惊吓的游客也如同逃离噩梦般，连夜将行李收拾好，天一亮就慌忙离开。


    喧嚣过后，小镇变回宁静。


    在民宿的小院内，李越飞与柳媛媛并未离开，他们站在门前，望着远处离开的人群，目光迷离，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林众与顾绛臣也因未能解开小镇的谜团，决定先留下。


    民宿寂静无声，林众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老板的身影。


    她想起什么，走到民宿走廊处。


    这条走廊悬挂着众多泛黄的老照片，多数都是小镇风景照，记录着小镇在不同岁月的风貌变化。


    她视线掠过那些泛黄的小镇风景照，停留在一张单人照上，拍摄日期是在十年前，照片上的主角正是民宿老板


    老板穿着复古的老式衬衫，头发雪白，脸上布满皱纹并挂着慈祥笑容。


    十年岁月都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她脑海中浮现出的老板与照片中的极其相似。


    林众手指向照片：“辛霄，你看到的人是他吗？”


    顾绛臣与辛霄的目光随着林众的话落在那张照片上。


    辛霄只一眼就摇头：“不对啊，我看到的明明是中年男人不是老头。”


    但是林众还是觉得不对劲，她就是觉得民宿老板有问题。


    可如果真的是他，他又是怎么做到让自己容貌保持十年不变的？


    林众紧盯着照片，眉头微微蹙起。


    一道略带沙哑的声音慢悠悠从他们身后响起：“你们在看什么呢？”


    突然有人在身后冒出声音，辛霄不敢回头，口中先发出了尖叫。


    “啊——！”


    林众扶额，这鬼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自己是只鬼啊。


    她回过头，就见民宿老板站在走廊入口，手中轻摇着一把精致扇子，慢慢给自己扇风，他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慈祥笑容。


    他站的位置，恰巧阻断了走廊通往外界的入口，他的影子在身后拉长，仿佛与整个民宿融为一体。


    泛黄照片中的人与眼前这个活生生、笑容可掬的老头，身影几乎天衣无缝地重合在了一起。


    啧。


    林众心头生疑，她的感知能力比身旁的人要敏锐的多，可老板出现时，她仅捕捉到一抹一闪而过的异样，那危机感稍纵即逝，快得让她怀疑自己的感知是否出现了问题。


    这老板要真的和这件事有关，还真有些难办。


    老板注意到他们看向照片的目光，不紧不慢走到他们身旁，跟随他们目光将视线落在那张泛黄的照片上。


    他伸手指向照片中那位与自己容貌极其相似的老头。


    “你们在看这个啊？”他笑出声，那笑声打破走廊的寂静，“这不是我，是我的哥哥。”


    老板的话让人感到意外。


    顾绛臣与林众愣在原地，目光落在老板身上，没人敢接话。


    老板似乎并不期待他们的回答，他视线落在照片上，陷入了回忆，开始自顾自说起来。


    “你们觉得我跟他长得像吗？我们不是双胞胎，就年轻时长得像点，他们都说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可是，……唉，他突然就失踪了。”


    他的眼神中随着回忆话闪过一丝忧伤。


    “我哥他以前是这小镇的人。他在建国之前可是个地主。那时候，这附近一片，甭管是山林还是土地，甚至连这个小镇，都是我哥的。”


    林众忍不住出声打断：“你刚刚不是说你哥失踪了吗？”


    老板语气波澜不惊，情绪难以揣摩：“对啊，前几年他人就不见了。我觉得他是失踪了，可这么多年过去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就有人说他是跑了，还有人说他死了……唉，谁知道呢。”


    他轻轻叹息，抬手轻抚上照片中那模糊的身影，动作带着迟缓，声音中带着几分落寞。


    “我之所以留在这小镇，开了间民宿，就是想着万一哪天，我哥哥他突然回来了呢，或者要是有人带来我哥哥的消息呢？总得有个认识的人留在这等他吧。”


    老板说出的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可要是这样，辛霄口中那位‘中年男人’又是谁呢？


    林众不愿相信老板的回答。


    老板眼中闪着想继续讲述往事的欲望，却被林众轻轻拦下，他神情中充满沮丧。


    “老板不好意思，我们还有点事要处理，先回房间了。”


    老板缓缓点头，轻轻叹息，望着他们消失在民宿走廊尽头后，脸上的沮丧一扫而过，嘴角扬起一抹笑。


    林众带着顾绛臣与辛霄回到房间，在听到门外没有声音后，才松了口气坐回沙发上。


    “好徒弟，你那儿查的怎么样了？”


    顾绛臣一愣，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林众是在叫他：“稍等，我问问。”


    叮咚一声，手机屏幕亮起，是收到邮件的提醒，顾绛臣用指尖轻触屏幕，点进邮件划动着助理发来的资料。


    “李业成，李老板。”他念出小镇幕后老板的名字，目光在触及‘车祸’二字时，手指微微一顿，屏幕上的画面定格在李业成遇害上。


    第32章


    李也成还世时, 鬼祭小镇生意惨淡，他靠拖欠员工薪资勉力维持生计，不仅如此, 他还涉嫌雇佣童工，惨遭被人举报揭发。


    收到举报后，鬼祭小镇不得不暂停营业, 进行停业整改。


    停业第七天, 李业成身影出现在小镇门口，他姿态诡异, 僵硬着缓缓朝着街道走去, 一辆汽车向他疾驰而来，意外的是车辆擦身而过，他仅受到皮外伤。


    更蹊跷的是，李业成在康复后，不仅将小镇打理得风生水起, 还推出一系列让人身临其境的惊悚项目。


    “你们看这张照片！”辛霄飘到顾绛臣身旁，伸手指向屏幕上的照片。


    照片中, 略显发福的中年男子站在鬼祭小镇门口, 脸上洋溢着和民宿老板相同的笑。


    “他就是我那天见到的那个中年男子！”辛霄情绪有些激动, 他语气充满肯定。


    林众凑近屏幕一目十行，眉头微微蹙起，声音带着不敢置信：“车祸能让人直接变成商业鬼才？”


    她回想起辛霄口中的李业成曾经提起过能给人带来好运的神秘物品，心中揣测着李业成车祸后得到的‘机缘’, 或许会与檀木珠有关。


    “他肯定受到什么东西的指点了。”顾绛臣一向相信玄学，这一次也不例外。


    林众点头：“我们必须想办法见见他。”


    顾绛臣将屏幕退到桌面，点开与助理的聊天记录：“那就以投资的名义约这位李老板见一面吧。”


    *


    室内的唯一亮光来自墙壁上那盏散发着微黄灯光的壁灯。


    地上杂乱散落着金银钱币、钞票一捆捆被随意丢在地上，四周氛围弥漫着诡异与神。


    李业成四仰八叉躺在这片“财富之海”上, 身旁矮小的鬼魂急促着向他报告小镇发生的事， “主人今天有人在民宿看到了您的照片，他们就问起有关您的事，据我所知他们就是导致我们一个活人没抓到的人，还是让我们兄弟魂飞魄散的凶手。”


    李业成猛然睁眼，一把抄起一旁的金币，朝鬼鬼魂丢去，语气中透露着愤怒：“处理掉！”


    金币穿过鬼魂虚幻的身体，伴随着‘叮当’声落在地上。


    鬼魂吓得瑟瑟发抖，身形愈发淡薄。


    就在这时，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


    “妈的！”李业成正处在暴怒中，极其不耐烦掏出电话，按下接听，语气带着愤怒，很冲，“谁啊？！有话快说，别浪费老子时间！”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让他心中怒火瞬间熄灭。


    短短几秒钟，李业成脸上的表情从暴怒转化为极致谄媚的复杂过程，他猛地坐起身体，形态谄媚着，似乎忘了电话那头的人不能看见他。


    “哎呦！您好您好！顾氏集团的顾总是吧！久仰大啊！”李业成声音中带着讨好意味，“您投资我们小镇？哎呀！这简直是…是我们小镇天大的福气啊！……欢迎欢迎！绝对欢迎！您想怎么考察都行！我随时都有空！”


    顾绛臣挂断电话，眉头微微挑起视线落在面前林众身上：“他答应了，我们现在过去见他？”


    林众点头，眼神深邃，她对李业成迅速的回答感到疑惑，“你们不觉得他答应得太快了吗？这就像是他心里有鬼，想要抓住这突如其来的‘财运’，看来他过得并不安心。”


    临行前，林众从包袱中掏出一根香，她将香放在卧室角落处点燃，细微的烟雾升起，缓缓扩散，渐渐弥漫在整个民宿内。


    “辛霄。”林众抬眼对上辛霄疑惑的视线，解释自己的做法，“这是‘隐魂香’，它能暂时隐藏你的气味，你就老实呆着民宿里吧。”


    辛霄五官皱到一起，撇撇嘴：“怎么？你怕我吓到李老板？他都把我杀了，怎么可能会被我吓到？”


    林众摇摇头，语气温和且带着认真：“你在这世上的愁怨解决了，执念就消失了，如果你愿意的话都可以直接去找孟婆领汤转生了。但你要是乱跑的话，说不定会被其他鬼魂盯上，到时候阴差找不到你，一切就白搭了。”


    辛霄闻言，沮丧着点头，不耐烦着飘到林众点燃的隐魂烟之上：“我是不是只能呆在这烟上面？”


    林众摇摇头，站在窗前指着楼下，露出带着几分邪恶的笑容：“你还可以去跟他们玩。”


    辛霄飘到林众身旁，看到民宿小院内正在玩耍的柳媛媛与李越飞。


    林众与顾绛臣走后，辛霄就飘到李越飞与柳媛媛身后，在隐魂香下，他们无法看到辛霄的鬼魂，却能感到有股无处不在、令人脊背发凉的注视。


    柳媛媛害怕得捂住李越飞的手，声音发颤：“李越飞，你、你说，辛霄他还在吗？”


    李越飞想是想到什么，甩掉柳媛媛的手，手脚麻利跑到桌前，斟满一杯茶水，哆嗦着举到空中，讨好着辛霄：“辛霄！请你喝茶可不能吓我们了，你要是有什么想要托梦给我，我都会帮你实现的。”


    他们的恐惧和谄媚，成了辛霄此刻唯一的快乐，可他并不打算轻松放过他们。


    回到卧室后，李越飞看到厕所灯突然疯狂闪烁，‘砰’一声彻底熄灭，吓得他跑到柳媛媛门前，祈求柳媛媛收留他。


    李越飞坐在柳媛媛床上，想与她讲述辛霄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时，柳媛媛卧室的窗户打开又关闭，风断断续续吹进来，如同阴风，他们俩尖叫出声从卧室跑出去。


    在辛霄眼中恶作剧无伤大雅，他没想到能吓破李越飞与柳媛媛的胆子。


    辛霄抽空飘到父母卧室的窗前，隔着窗他远远张望着父亲与母亲的身影。


    他们俩的身影比以往佝偻许多。


    辛霄母亲手抚摸着辛霄的骨灰盒，脸上挤出笑容，那笑容疲惫又脆弱。


    辛霄父亲站在旁边，对上辛霄母亲的视线，眉头紧锁，鬓边白发刺眼。


    “要不我们问问那个小道士吧，看她能不能让我们看孩子一眼，总不能就这样跟他再也不见面了吧……”


    母亲叹了口气，没接话，下意识将手握紧在辛霄骨灰盒上：“都死了，还怎么见到他啊？”


    辛霄就站在离他们几步开外的地方。


    鬼魂流不出眼泪，他感觉有股比痛苦更让他记忆深刻的执念攥紧了他的心。


    他想熄灭隐魂烟，冲到父母面前，告诉他们是能与自己见面的，他想轻轻抚摸他们因担忧变白的发丝。


    可他不敢。


    现身除了能吓坏他们，还能做到什么呢？


    一旦靠近，他心中拼命压抑的眷恋会像野草，肆无忌惮地生长。他怕自己好不容易坚定了的决心，会在瞬间崩溃。


    他怕留恋，怕舍不得，怕变成孤魂野鬼。


    他还是选择默默隔窗看着父母的身影，他在窗外呆了许久，直到魂体感到一股寒意，才黯然离开。


    辛霄父母因坚持朝小镇寻求儿子死亡的说法，不愿跟随人群离开，可他们却担心被小镇老板进行打击报复，暗中杀害。


    顾绛臣与林众得知辛霄父母的情况后，一致认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正好他们也住在民宿里也好有个照应。


    当辛霄看着自己父母提着两个布袋组成的行李，被林众带着走进民宿大门时，他下意识僵在原地。


    李越飞与柳媛媛看到新住客是辛霄父母后，脸都吓白了，他们担心再欺辱辛霄父母会换来被索命，扑上去抢走辛霄父母的行李，对他们端茶倒水，嘘寒问暖，热情得令人窒息。


    “叔叔阿姨，你们先坐在这歇一会吧！喝点热茶！”


    “我去帮你们把行李送到房间，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把我们当自己孩子使唤就行！”


    辛霄母亲被这过分的热情弄得不知所措她从未想到曾霸凌自己的人会变成这样，连连道谢：“哎呦，谢谢你们。”


    辛霄父亲眉头微皱起，眼中带着疑虑，上下打量着异常殷勤的柳媛媛与李越飞。


    辛霄飘在空中，看着这一幕笑出声，他曾视为仇人的两人，现在却战战兢兢伺候他的父母。


    他的父母明显对仇人的热情感到困惑与不安。可他这个儿子，却只能作为旁观者。


    他心中涌起强烈的保护欲同时还夹杂着愤怒，这些情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的魂体撕裂。


    *


    顾绛臣按照李业成发来的位置，带着林众抵达指定地点。


    林众看到那栋别墅时，不由自主抬起双手遮挡住眼睛。


    午时阳光明媚，可令人眼花缭乱的并非自然光线，而是李业成别墅门前那两尊硕大的镀金狮子雕像。


    狮目中嵌入的疑似水晶圆珠，在阳光照射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仿佛在向每一位来宾炫耀着主人的财富与威严。


    “这也太嚣张了吧，比我见过的都要夸张。”林众中透露出难以置信的惊讶，她扭头看向身旁习以为常的顾绛臣，“你别告诉我你家也长这样。”


    “怎么可能。”顾绛臣嘴角微抽，矢口否认。


    他和爷爷的审美可没有这么超前。


    第33章


    别墅整体以欧美风情为基调, 却巧妙融合闪耀金色光泽的装饰品点缀其间。


    罗马柱上金光熠熠的蛇形雕塑蜿蜒而上，花园中央的喷泉，金色天使雕像高举着晶莹剔透的翡翠水壶, 水流从壶口倾泻而出，在阳光下折射出如同彩虹般的光芒。


    还有那扇由纯银打造而成的大门，上面雕刻着精致复杂的图案, 近看才发现竟是李业成举着钞票的画像。


    “暴发户我见过不少, ”林众指向李业成的画像，一言难尽, “但这种毫不掩饰、恨不得告诉全世界他有钱的, 我还是第一次见。”


    顾绛臣唇角轻轻上扬，点头赞同林众的话：“走吧，我们去见见这位暴发户。”


    顾绛臣抬手摁下门铃后，银色大门缓缓开启，一位身着西装、宛若管家的男子站在门口准备迎接：“顾少, 老板在书房等您很久了，我带您过去吧。”


    他目光并未落在林众身上, 似乎不把林众当回事, 他话语间全是对顾绛臣的讨好。


    一踏进别墅, 林众就被水晶吊灯刺得眼花缭乱，客厅地上铺着的虎皮地毯还保留了白虎头，尽显奢华气派。


    墙壁上挂着的不是艺术品，而用无数根细小金条拼接而成的李业成画像, 一旁还有副镶着金边的标语：【钱才是王道】，茶几上摆放着鬼祭小镇的微缩模型，他似乎不再畏惧暴露自己的身份是鬼祭小镇幕后老板了。


    “欢迎欢迎！顾少您请上来！”


    金蛇盘旋的旋转楼梯上传来洪亮带着明显讨好意味的声音，李业成谄媚着从楼梯上快步走下, 朝着顾绛臣迎来。


    林众目光在李业成身上上下打量，他身着丝绸睡袍，上面绣着龙飞凤舞的金线图案，手指上戴着好几枚宝石戒指，脖子上挂着一条粗得能拴住船只的金链。


    他的脸上洋溢着讨好的笑容，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傲慢与得意。


    李业成热情捂住顾绛臣的手，他手上的戒指硌得顾绛臣发痛，顾绛臣微微皱眉，李业成并未察觉到顾绛臣的异样，嘴角带着谄媚笑容，讨好着夸赞顾绛臣。


    “久闻顾少大名，您的到来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


    客套完毕后，李业成才注意到顾绛臣身后的林众，他眉头轻轻蹙起，迎上林众打量他的视线，向顾绛臣投去询问的眼神。


    “顾少，这位是？”


    顾绛臣将林众拉到身边，轻声介绍，“我助理，林众。”


    能与助理做出这么暧昧的举动，看来他们的关系并不简单。


    李业成误以为自己掌握了顾绛臣的秘密，看向顾绛臣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嚣张，笑容愈发真切。


    李业成带着顾绛臣走向书房，亲自安排顾绛臣坐在椅子上，而他满脸笑意站在一旁推销他的小镇开发度假村项目。


    “我这个项目保证稳赚不赔的，顾少！”李业成举手发誓，手臂举到至耳旁，“我想鬼祭小镇顾少您听说过吧，现在在小镇里不管开发什么都是稳赚不赔的，更何况只要资金到位，度假村还能一直建设，如果顾氏参与进来的话，一年至少能分到这个数。”


    李业成张开五根手指，林众注意到他每根手指上都佩戴着不同款式的戒指。


    装腔作势。


    这是林众能想到对李业成最好的形容词。


    李业成在顾绛臣面前挥动手臂的瞬间，林众嗅到一丝熟悉的幽香。


    她吸了吸鼻子，嗯，檀木珠特有的清香。


    李业成所谓的‘机缘’难道是檀木珠？


    “李老板究竟是怎么暴富的呀？能不能教教我，我也想翻身做老板。”


    林众开口打断李业成的推销，语气轻松随意，如同普通聊天。


    李业成愣了一下，不想理会林众，却还是碍于顾绛臣的身份，尴尬一笑，佯装随意摆摆手：“诶呀，做生意嘛！心诚则灵，我不过是获得了运气，上天的庇佑罢了。”


    林众的目光落在李业成身上，她朝李业成露出笑容，她最烦的就是这些弯弯绕绕：“我听说有种叫檀木珠的东西，好像能给人带来无尽的好运，不知道李老板听说过没？”


    李业成嘴角笑意微微凝固，随即恢复自然：“我怎么可能有林助理消息来得快，这东西要是真这么灵，早就被别人买走了吧。”


    李业成字里行间暗示他觉得檀木珠没用，要不是林众无意中发现他的手悄然摸向睡袍袖内，她就信他了。


    电话铃声适时响起，顾绛臣掏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面露歉意朝李业成点头示意：“不好意思，我出去接个电话。”


    顾绛臣离开，林众可没有走，室内气氛变得诡异。


    李业成收回笑容缓缓落座，手指无意识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林众盯着李业成频率越加频繁的手指，察觉到他的气息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檀木珠香味下，透着一股阴冷鬼气。


    林众眉头蹙起，她注意到李业成的眼神时不时会飘向某个角落，似乎在确认什么东西。


    林众轻轻叹息，声音轻柔却带着试探：“这鬼祭小镇风景是好，可顾总感觉阴气很重。顾总一向相信风水，要不让我们顾总一直找的大师去看看？”


    李业成听后，呼吸急促起来，被他强行压下：“林助理别开玩笑了，顾少只需要把心放回肚子里就好，我们这小镇山清水秀怎么可能会有鬼。”


    林众像是没听到一样，从包袱中取出一枚铜镜，看着有些年头，镜面变得模糊，边缘刻着复杂符文。


    这是林众从道里带出来的辟邪物品，对正常人无害但会对鬼魂起反应。


    “这是顾总让我从道观里求来的驱邪宝器。”林众状似不经意地把铜镜照向李业成，“那道士说，冤气重的话得用这东西压压，不然会影响运势和健康。”


    李业成可顾不上林众说了什么，他身体向后逃避着铜镜的照射，他脸上闪过惊恐表情，当意识到铜镜的价值与用初时，他眼神流露出难以掩饰的贪婪。


    “拿开！”他本能吼出来，察觉自己的失态，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这东西还是收起来比较好，要不你先拿给我看看？”


    他的反应证实了林众心中的猜测。


    生人是不会对这面镜子有如此剧烈的畏惧，也不知道李业成究竟是什么情况。


    林众收起铜镜，面上浮起一抹抱歉的笑容：“抱歉，我不知道李老板不喜欢这些。我当时听了些风水后，习惯带着这玩意了。”


    李业成用袖口擦拭额头汗水，手指微微颤抖：“理解理解。不过咱们还是等顾少回来后谈正事吧，劳驾林助理去看看顾少什么情况了。”


    这时，顾绛臣推开书房门走进，林众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他当即开口道：“李老板，你的项目投资计划表我先带走，我们还需要回去详细研究一下，今天就不打扰了。”


    李业成见项目还没答案轻轻叹息，眼前两人去意已决，他怕过分挽留会换来顾绛臣的拒绝，微微叹息：“当然，顾少慎重点是应该的。那我期待您的好消息了。”


    离开别墅后，林众长舒一口气。


    “我怀疑真正的李业成早就死了。”林众抬头看向书房，“现在占据那具身体的，是别的东西。”


    顾绛臣跟随着林众视线，抬头看向书房，他隐约感受到有视线在看他，只觉得后背发凉。


    “我当时拿出一面铜镜，那是辟邪古物，它对李业成有反应。”林众收回目光，解释着，“而且你发现没？别墅的装修有那么多金色和反光表面，在风水上金能泄阴，它可能是想压制什么。”


    顾绛臣若有所思，想起爷爷的话：“爷爷刚刚在电话里说，李业成半年前还只是个普通小商贩，突然暴富后，行为举止也大变样。家里人都以为这是普通的暴发户心态，但现在听你这么一说”


    “刚刚是他老人家打电话来？”林众脚步一顿，“爷爷还会允许你跟着我这么胡来？”


    顾绛臣没说话，林众顺着顾绛臣的话摇摇头，“暴发户才不会对驱邪物有那么大反应。他肯定知道铜镜能伤害它，可它同时又发现了镜子的价值。这种能产生矛盾的反应不像是普通的附身。”


    日落时分，那座在周边建筑群中熠熠生辉的别墅，宛如一座精心布置的金色囚笼，闪耀着光芒。


    “我们需要查查李老板这半年来的行踪，”走出别墅，林众变得严肃，“特别是他在那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顾绛臣没有犹豫就点头应下：“我会派人去查。不过照你说的那样，他不是本人是个鬼魂，那它的提出的度假村项目是”


    “是陷阱，或者是一个阴谋中的一部分。”林众语气沉重，“他是被困住的，所以它需要更多的能量，或者用别的东西来维持存在。度假村可能只是个幌子，他的目的是为了获取自由。”


    林众与顾绛臣坐车离开时，她透过后视镜，看着金色的别墅逐渐缩小，最终消失在视野中。


    她能感觉到，有东西在那里注视着他们的离去，那东西目光阴冷且贪婪，带着百年的寂寞和渴望。


    她掏出包袱中的铜镜，铜镜微微发烫，仿佛在回应着那股无形的注视。


    第34章


    顾绛臣将车停靠在路边, 侧头看向林众，眉头轻轻挑起。


    “你在他家发现什么了？”


    林众将铜镜举到顾绛臣面前，将在李业成别墅中所发生的一切娓娓道来。


    “李业成根本没得到‘机缘’, 他被鬼魂给替身了，鬼魂想要收集到全部檀木珠碎片，这也是鬼祭小镇生意忽然变得热门的原因, 辛霄听到的, 就是他跟神秘人如何议论获取檀木珠的办法。”


    顾绛臣听到林众的话，就想调头：“那我们干脆直接闯进他家, 把他打一顿, 逼他把身体还给李业成并且交出檀木珠碎片，不就可以了吗？”


    林众盯着铜镜，模糊镜面隐约勾勒出她的面容，她轻轻摇头：“如果我们这样冒失，鬼魂是不会轻易放过李业成的, 说不定反而还会危及他的生命。”


    顾绛臣扬起眉梢：“那我们怎么办？”


    “李业成要是还活着，我们闯进去就是在拖累他。”林众轻轻叹息, “我们只需要先取走他手中的檀木珠碎片, 这样对付他会简单许多。”


    “这应该不会太好取吧……”


    林众轻啧出声, 目光落在顾绛臣身上，眼神流露出对他的不满：“还能怎么办？偷啊！”


    顾绛臣：？


    他一时语塞，怎么感觉林众被带坏了。


    林众巧妙剪出了两个形状一致的纸人，纸人线条流畅自然, 与辛霄那时变幻而成的纸人如出一辙。


    “我们要想不伤及无辜，就得悄无声息取走檀木珠碎片，靠他就行咯。”


    林众将纸人举起，展示在顾绛臣面前, 顾绛臣目光落到她那两个小巧纸人身上，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夜幕降临，林众带着顾绛臣潜伏在别墅外的灌木丛中。


    月光被云层遮挡，四周陷入一片漆黑，林众能看到别墅窗户散发的微弱灯光。


    林众将纸人掏出置于掌心，嘴唇微动，念出咒语。


    纸人泛起一圈柔和光晕，顾绛臣旋即感到晕眩，他睁开眼时，看到周围一切变得异常庞大。


    准确来说，是他变小了，他与林众被塞进纸人身体里，身旁的纸人便是林众，她静静站在他身边。


    “这是纸人替身术，能保持一个小时。”


    林众察觉到顾绛臣眼神中的疑惑，便缓缓开口解释，她声音清脆：“跟我来，咱们从通风口走。”


    两个纸人艰难挤进通风管道，在灰尘与蛛网中缓慢爬行。


    顾绛臣身上布满灰尘，他被呛得轻咳起来，声音带着些许抱怨：“下次能不能换个术法？比如说隐身符、闪现符？”


    “闭嘴。”林众走在顾绛臣前方，鼻尖轻嗅，闻到檀木珠散发的香味，“碎片在别墅书房，我能感觉到檀木珠的灵力。”


    他们从通风口跃下，准备落在别墅书房内。


    红木书桌上，金盒子摆放在上面，能看到盒子里面的檀木珠碎片，碎片散发这熟悉的味道。


    “就是那个。”林众眼中闪过一丝亮光，跑上前。


    纸人指尖触碰到木盒的瞬间，别墅警报声刺耳响起，整个别墅被红色闪光覆盖。


    “怎么触发警报了？不是，咱们怎么恢复了？”


    顾绛臣察觉在说话时纸人身影逐渐变得朦胧，身体渐渐恢复人形。


    “这不是普通警报。”


    林众恢复人形的瞬间，直接从黄金木盒中取走檀木珠碎片。


    书房的门被撞开，李业成站在门外。


    他看到书房内站着顾绛臣与林众，态度并未恢复白日的谄媚，他脸色沉下去，声音低沉而扭曲，丧失了人类音色。


    “你们怎么在这？”


    林众露出笑容，朝李业成晃动手中的檀木珠，轻声告别：“再见啦，拜拜。”


    随即，她从包袱中掏出一张闪身符，念动咒语时，她用手抓住顾绛臣的手腕，两让瞬间被传送到别墅外百米之外。


    林众松了口气时，看到远处别墅方向被暗红色结界紧紧笼罩，天空中弥漫着非人的狂嚎。


    “糟了。”林众面色骤变，“他把所有的厉鬼都释放了，估计要杀去小镇。”


    此时的鬼祭小镇被鬼魂怨气包围。


    成百上千厉鬼魂魄从别墅方向蜂拥而至，它们凄厉的嘶吼声打破了小镇的原有的宁静。


    小镇里留下的人急忙封闭起门窗，厉鬼魂魄却能穿透物理障碍般，轻松侵入屋内将生人吞噬。


    辛霄目睹这一幕，眉头微微皱起。


    他们不是已经将所有的鬼魂都解决了吗？怎么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厉鬼魂魄？


    辛霄想起住在民宿的父母，心中升起担忧，他朝民宿方向飘去，内心祈祷着能再见父母最后一面。


    沿途他看到厉鬼魂魄在街巷中穿梭，被附身的生人举止怪异，被吞噬的生人如同傀儡站在原地。


    当他赶回民宿时，室内早已被厉鬼魂魄占领，它们贪婪地向人群扑去，渴望获取生人体内新鲜的血肉。


    辛霄从未见过这么多的厉鬼魂魄，它们与那些模糊的鬼魂不同，它们将自己恐怖死状展露出来，吊死鬼脖颈扭曲拖着长舌、淹死鬼浑身湿透散发着腥臭水渍味、横死鬼肚破肠流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


    它们渗进墙壁，钻入地板，密密麻麻，将民宿的每个角落都填满。


    空中弥漫着浓烈的怨气。


    “媛媛，别过去！”李越飞喊出声，伸手将把被鬼魂操纵的柳媛媛拉到身后，有鬼魂与他对视，他内心感到恐惧，僵硬在原地。


    面色青紫的婴儿鬼魂倒挂在空中，李越飞措不及防与它对视，它的眼中并没有眼白，它眨着漆黑双眸贴近他的面前。


    “啊啊啊啊！！！”


    恐惧感冲垮了李越飞的大脑神经。他瞳孔骤缩，惊叫出声，还未反应过来自己遭遇了什么，他眼前一黑直挺挺向后倒去，大脑丧失意识，摔倒在地。


    “李越飞！”


    柳媛媛意识恢复，看着李越飞在身旁倒下，蹲下身想叫醒他，被鬼手拽住胳膊腿脚，无法动弹。


    “啊啊啊！这是什么？！”


    柳媛媛尖叫出声，恐惧感袭来，她挣扎时将昏倒在地的李越飞推向鬼魂所在的方向。


    柳媛媛感觉身体在被鬼魂撕扯，她大脑失去理智，视线变得模糊，她缓缓闭上双眼，倒在李越飞身上。


    辛霄看着厉鬼魂魄往上飘去，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他没记错的话父母就住在楼上卧室。


    吊死鬼用长舌轻轻舔舐辛霄母亲的脸颊，辛霄父亲对鬼魂进行反抗，他拽住吊死鬼的长舌甩到一旁，阻止它对辛霄母亲造成伤害。


    吊死鬼发出诡异笑声，它咧开嘴角，尖锐牙齿在卧室灯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光芒，朝着辛霄父母扑过去。


    “我是不会让你们伤害他们的！”


    辛霄体内的纯净白光的灵体从头顶挣脱出来，抵挡在父母面前。


    灵体反击时，吊死鬼感到灼烧感发出尖锐嘶鸣，下意识向后退了几步。


    纯净带有阳气的灵体是厉鬼魂魄最厌恶的东西。


    辛霄用灵体展开双臂，如同带着光芒的盾牌，死死护在父母身前。


    吊死鬼以及身后想要靠近的厉鬼魂魄撞上灵体散发出白光，魂魄都会冒起青烟感到被灼烧，发出惨叫。


    他每抵挡住一次鬼魂的冲击，就能感受到自身灵体变得更加黯淡稀薄。


    灵魂被渐渐撕裂、燃尽的疼痛，比他魂魄本体遭受到的折磨剧烈千百倍。


    灵魂在剧痛中面部开始扭曲，辛霄却不肯向后退缩半步，他紧紧咬住牙关，用力散发自身灵气将父母护在身后。


    那是辛霄父母所接触到最狭小却最安全的盾牌。


    “霄霄……”辛霄母亲望着儿子逐渐透明的灵体，泪水从眼角落下。


    辛霄父亲抬手抚摸着儿子透明的灵体，眼眶泛出泪光。


    民宿老板在楼下与鬼魂争执起来，他拾起地上扫把，意图用武力来驱赶鬼魂，强烈鬼气袭来，将他连带着扫帚一起击退，他重重撞向柜台。


    骨骼断裂声响起，他还没来得及发出痛苦呻吟声，鲜血从唇齿与鼻腔中涌出，他身体发软，瘫软倒在地上，气息奄奄。


    厉鬼魂魄们见到机会全都蜂拥而上，贪婪吞噬着他体内仅剩一丝的生机。


    辛霄身体像雕塑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灵气却在缓缓消散，他的灵体渐渐透明，似乎下一秒就要在这世间消散。


    无数鬼魂在他身边环绕起来，他们口中发出凄厉嘶嚎，眼神中透露出贪婪，朝着辛霄步步逼近，它们等待着脆弱灵体屏障的消失。


    都想成为第一位能享用血肉与灵魂盛宴的顾客。


    就在辛霄以为自己灵体将要耗尽，他会消散时，鬼魂身体上浮现出符纸，驱动符纸的咒语声从他身后响起。


    辛霄回头看过去，林众从闪身符造出的空洞中缓缓走出，替他解决了面前的厉鬼魂魄。


    “嗷——！”


    林众的符纸正中胸膛吊死鬼的胸膛，咒语发作，吊死鬼身体感到灼烧感，他忍痛发出凄厉的惨嚎。


    符纸散发出红光，光点如同火焰，吊死鬼听到身体上出现“嗤嗤”的灼烧声，魂魄被火点燃，吊死鬼身体四周有黑烟冒起。


    第35章


    吊死鬼长舌中断, 坠落掉地，发出“砰”的爆炸声，他还未来得及悼念失去舌尖的痛, 身体也随符纸散出的红光发生爆炸。


    周围厉鬼魂魄目睹吊死鬼四分五裂，一阵喧哗，四下逃窜起来。


    林众咬破手指, 将血滴落在符纸上, 她推开民宿卧室的窗，看到李业成站在民宿楼下。


    他似乎察觉到林众的视线, 将头抬起, 他嘴角挂上笑容，笑容带着得意，像是在说‘没想到我还有这招吧’。


    林众举着符纸纵身跃下，她将符纸扔在半空中，念出咒语, 符纸停留在空中。


    顾绛臣一惊，朝窗口扑去, 伸手想抓住林众的腿。


    “你别想不开啊。”


    辛霄灵气散尽, 缓慢飘向窗口, 惊呼：“你疯了吗？！这虽然是二楼，但也有可能会让你半身不遂的！”


    她体内的灵气血液与道士正统符纸上的阳气混合，符纸在空中升起，建成金色光圈, 金光圈将鬼祭小镇包裹起来。


    林众落在地上，她从包袱中掏出驱魂铃，举过头顶轻轻晃动。


    “叮铃！”


    驱魂铃散发出清脆响声，金光圈听到驱魂铃的召唤, 往驱魂铃的位置收缩起来。


    厉鬼魂魄触碰到金光圈的瞬间变为金色闪光，被收入驱魂铃。


    林众从包袱中掏出金戒指朝二楼顾绛臣方向丢过去，“你把这个给辛霄，让他拿着，就不会被吸走了。”


    “好。”顾绛臣一把抓住金戒指，递给辛霄。


    辛霄接过金戒指，朝着面前的厉鬼魂魄露出得意笑容，厉鬼魂魄朝他扑过来，它们显然听懂了林众话语的意思。


    辛霄朝上方飘动，厉鬼魂魄追过去时，金光圈恰巧收缩到民宿二楼，它们瞬间变为金光被吸入驱魂铃中。


    楼下，林众气息微乱，她轻咳出血，抬手擦拭嘴角鲜血时目光落在向鬼鬼祟祟溜走的李业成身上。


    她怎么可能让他逃走？


    她从包袱中掏出符纸，迅速在身前划动手势，符纸亮出闪光：“追。”


    符纸听到林众的命令，如同离弦的箭，直奔向李业成。


    贴上符纸后的李业成身体产生剧烈扭动，它知道无法继续保留在李业成的身体内。


    “不要！我的钱！我的钱啊！”


    李业成身体内的鬼魂依然贪恋着它的钱财，声音带着几分不舍与脆弱。


    它怎么可能抵挡住林众符纸的威力，“啪嗒”一声响起，鬼魂掉落在地。


    林众环顾四周，发现民宿大厅陷入一片狼藉，桌椅东倒西歪，装饰画摔落在地，玻璃碎裂，照片裸露出来。


    “哎呦~啊！”


    听到痛苦的哀嚎声，林众视线落在面前半透明并且不停扭曲的灰黑色鬼魂。


    顾绛臣与辛霄从楼上赶来时，看到地上哀嚎的鬼魂，怔愣在原地。


    这位李业成李老板、或者说，附身在李业成体内的贪财鬼瘫倒在民宿大厅地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伴随着哀嚎声，它胸口产生微弱起伏，模样看起来像是仅剩下一口气的。


    灰黑色鬼魂挣扎着，试图重新附身到李业成体内，却如同被重石压住，提不起力气。


    它静静躺在那里将形态恢复稳定后，依稀能看出它是位穿着旧式长衫、体态臃肿的中年男人模样，可脸上却充满贪婪与恐慌。


    “可恶，你凭什么？凭什么？！” 鬼魂声音尖锐而扭曲，带着浓浓的不甘，“明明我只差一点就能与这具身体彻底融合了！我本马上就可以拥有数不清的财富了！凭什么？！”


    林众脸色苍白，额头冒出汗水，金光圈与驱魂铃的结合显然消耗她无限能量。


    她强撑着站直身体，手却从包袱中掏出符纸，看向鬼魂的目光带着警惕，“你还有什么可想的？还不如赶快离开呢。”


    鬼魂笑出声，笑声与话语里充满嘲讽：“离开？我凭什么要离开？你知道我为了重获新生费了多少努力，又等了多久吗？”


    它眼神染上几分委屈，似乎陷入了过去的回忆中。


    “你们不知道吧，我本来才是这里的大地主，坐拥无数田地与山庄，家财万贯的那种。”鬼魂声音变得飘忽又带着几分对过去的迷恋，“我平常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收集一些奇珍异宝。尤其檀木珠碎片，它蕴含着无穷的幸运与好处，我当然要把它纳入收藏室中。”


    提到檀木珠碎片，鬼魂的声音变得痛苦又带着渴望，“后来我死了，可我没想到我的魂魄没去投胎，而是被吸在了那装有檀木珠碎片的沉香木盒子里啊。我不甘心！我凭什么死了？！我的地！我的钱！我的宝贝收藏品！我怎么会舍得离开他们？！”


    它内心对钱财过于贪恋的执念在接触到檀木珠碎片散发出的微弱力量后，并未让它死后直接消散，反而在装有檀木珠碎片的盒子里发生异变。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少年，这个叫李业成的家伙出了车祸，在他魂魄将散未散时，我趁机抓住了机会！”贪财鬼看向地上陷入昏迷的李业成身体，眼中是赤裸裸的占有欲，声音变得尖锐起来，“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样？还不是因为我想要的只是为了夺回属于我的一切，我想要更多的钱，更多的宝贝，所以我选择附在他身体里！顶替他的名声！用我多年积累的财富知识与手段，重新再来！我就这样把他这垃圾的鬼祭小镇变成了商业帝国！这一切本来就该属于我！”


    林众声音冰冷质问它，“所以你为了维持这副身体，让它不排斥你，你不停杀人性命，让檀木珠碎片补充上所谓的‘功德’？”


    “那是他们为我商业帝国作出贡献而已！”贪财鬼理直气壮地尖叫，“他们用生命滋养檀木珠碎片，这不仅稳固我的魂魄，还能让我继续赚大钱！我需要这些！辛霄，那个小鬼，他本来不是我的目标，不需要死的。”


    贪财鬼视线落在辛霄身上，声音却没有丝毫愧疚感，只有一丝懊恼：“可他偏偏就看到了我与别人协商檀木珠碎片怎么获得‘功德’！要是让他发现檀木珠的存在，那我其实不是要被人发现了？我不能冒险！所以只好让他‘意外’死了喽，正好他死了还可以吸收一点‘功德’，何乐而不为呢？！”


    辛霄伸手指向贪财鬼，他被气得浑身发抖，一时忘记该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不知什么时候醒过来的民宿老板从柜台后面探出头，他死死盯着那躺在地上的贪财鬼，面容扭曲，五官却依然让他产生熟悉感，那口音也令他感到耳熟。


    一个尘封已久的、几乎被遗忘的称呼脱口而出。


    他的哥哥？


    “等等！你刚刚说你是这里的地主？你是哥哥？”民宿老板声音因震惊变得颤抖起来，他壮起胆子，朝着贪财鬼方向踉跄走近几步，他与贪财鬼距离变近后停下脚步，与贪财鬼对视后，他眼睛瞪大，“你真的是我大哥吗？是你吗哥？！”


    贪财鬼看到民宿老板后明显僵在原地，它死死盯住眼前那位与自己长相相似的中年男人。


    “你？”贪财鬼声音发生波动，它上下打量着民宿老板，原本那双充满贪婪与戾气眼中，竟罕见流露出一丝属于“人”的迷茫和怀念，“弟弟吗？我们好久没见了。”


    “是我啊！哥，就是我！我就是你弟弟啊！”民宿老板激动得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声音混杂着恐惧、震惊和欣喜，“大哥！你果然没忘记我！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不过你怎么死了？早知道我就去给你烧钱了。”


    贪财鬼望着民宿老板的泪水彻底愣住了，它周围的厌气瞬间消失不见。


    “弟弟。”它喃喃喊着民宿老板，那段被遗忘的、属于“人”时期的记忆，它看着面前眼神中带着害怕与激动、并且还老泪纵横的中年男人，轻轻叹息，眼神多了几分温柔。


    林众原本保持着戒备姿势，看着这突如其来的认亲场面，眉头微微蹙起，捏着的符纸也被她弄皱。


    她根本没想到会有这种认亲场景。


    贪财鬼瞬间安静下来，他面部虽然因疼痛扭曲到一起，周身散发的疯狂戾气却因这意外的“他乡遇故知”变得柔和起来。


    民宿老板又往前凑了一小步，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哥啊！没想到真是你啊！你咋变成这样了啊？刚我听你说还害人了？这不行啊哥！听弟一句劝，咱们要做良民，收手吧哥！”


    林众目光落在贪财鬼身上，贪财鬼死死盯着民宿老板，它似乎不想让弟弟看向自己时眼神带着羞耻与逃避。


    它轻轻点头，声音带上几分认真，“哥答应你，哥不会再当坏人了。


    贪财鬼明明是在傩面店害死辛霄的，那辛霄又是怎么出现在医院里的呢？


    它并不像那种好心到会将尸体处理到医院的人。


    “辛霄为什么会出现在医院里？”


    虽然有些感人，林众还是打断贪财鬼与民宿老板的兄友弟恭。


    第36章


    贪财鬼瞟向辛霄的眼神带着几分轻蔑, 它并不把辛霄放在眼中。


    “我跟所有拥有檀木珠碎片的人都保持着联系，谁让他好奇心那么重，非要躲着看这些他不该知道的事？他就该死, 我都大发慈悲送他上青天了，哪还会那么好心会为他处理身后事？”


    林众眉头微微蹙起，她掏出桃木剑, 还没来得及动手, 民宿老板蹲下身，一拳重重砸在贪财鬼脸颊上, 他眼神带着愤怒, 声音中有几分不可置信：“你还是我哥吗？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这些年你究竟经历了什么？！”


    贪财鬼视线多了不自然的逃避，面对弟弟的质疑，它一时竟忘记该如何回答。


    它避开民宿老板的视线，将头抬起缓缓闭上眼，唇齿间发出轻轻的叹息声：“我当时在事业上升期, 如果是我处理他在鬼祭小镇的尸体，那鬼祭小镇的生意一定会被影响的。我没有办法, 这个尸体我万万不能处理。”


    顾绛臣嗤笑出声：“你这算哪门子事业上升期？”


    贪财鬼猛地睁开眼, 目光落在顾绛臣身上, 声音带着羡慕与不甘：“这怎么不算事业上升期？我的事业就是鬼祭小镇，它受人欢迎为我赚到钱，我的事业不就上升了吗？这就是事业上升期！像你这种富二代怎么可能会理解我们穷人的想法？如果我遇见的是你，说不定我也成为富二代了！”


    顾绛臣从林众手中拿过桃木剑, 剑锋朝着贪财鬼头部方向指去：“你现在应该庆幸遇见的不是我。”


    贪财鬼被桃木剑周身散发的金光吓到，它向后缩了缩，脸上露出讨好意味的笑容：“顾少我上课玩的，别动怒。”


    顾绛臣也没得寸进尺, 把桃木剑还给林众，贪财鬼见状松了口气，察觉到顾绛臣视线还落在它身上，嘴角扬起熟悉的谄媚笑容。


    “这就是你让韦德处理他的尸体的原因？”


    辛霄曾被困在韦德医院，可想而知能够处理辛霄尸体的人只有韦德，而韦德与贪财鬼的相识仅仅是因为同时持有檀木珠碎片，他竟愿意为贪财鬼做到这种地步？


    提起韦德，贪财鬼视线带着疑惑：“你认识韦德？”


    何止是认识，林众从包袱中掏出檀木珠碎片，举到贪财鬼面前晃了晃：“他的檀木珠碎片在我这，你说我认不认识他？”


    贪财鬼感到震惊，它似乎没想到林众能夺走韦德手中的檀木珠碎片，它早就觊觎韦德碎片已久，却没机会获得。


    贪财鬼视线落在林众手中的檀木珠碎片，下一瞬，它挣扎起身朝着碎片飘过去，林众把碎片踹回兜里，举起另只手上的桃木剑横在身前。


    桃木剑瞬间飘起，周围散发出金色光芒，光芒将林众包围起来。


    贪财鬼见到金色光圈，和不见踪影的碎片，想起厉鬼魂魄们的命运，停住前进的步伐，嘴角扬起笑容，那笑依然带着讨好。


    “你这，我就是看看，不至于这样吧。”


    林众冷哼一声，手一挥，桃木剑坠落在她的掌心：“我问你，为什么韦德会帮你处理辛霄的尸体？”


    贪财鬼嘴角笑容凝固，死鱼样的眼珠子转个不停：“我刚刚说了我在事业上升期，不能亲自处理尸体，正巧又因为碎片认识了韦德，韦德他就说自己是医生可以帮我处理尸体，我想有免费的帮手为什么不用呢？他是医生肯定很擅长处理尸体，我就放心交给他了。”


    林众不用猜就知道，韦德主动接下这个风险这么大的活，还不是想要把辛霄的灵魂为他所用，却没想到会给她截胡。


    想起辛霄，她下意识抬头寻找辛霄身影，就看到空中辛霄的魂魄渐渐变得透明，甚至有些四分五裂的趋势。


    即便如此，林众交给辛霄的金戒指被他牢牢握在手心，但金戒指散发的灵气比不上辛霄消耗的速度，他失去握住金戒指的力气，手掌松开，金戒指向下坠落，砸到地上发出清脆声响。


    林众看出辛霄状态很差：“你……”


    辛霄有气无力摇晃着头，他想到什么缓缓张开嘴，说出自己的心愿：“大佬，我想我在死前，最后见一次我的父母，可以吗？”


    说话间，辛霄眼角落下泪水，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状态越加差劲，他不想留下遗憾，他想见到父母最后一面。


    辛霄父母从二楼卧室窗户看到儿子渐渐透明的魂魄，心头一惊，他们急匆匆跑到楼下大厅。


    辛霄母亲眼角的泪水止不住向下流：“我的好儿子，妈妈在这呢。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什么最后一面啊，妈妈还想多看看你呢。”


    辛霄父亲轻轻叹息时，眼角泛起泪光，他强忍着没让眼泪落下：“儿子，你干嘛要保护我俩这老东西啊，你自己活着不好吗？爸妈更想让你好好活着啊，哪怕是以鬼魂的身份。”


    辛霄听到父母的话泪水止不住落下，他本来还没死透，这次可能真的要彻底死透了。


    但他不后悔，能保护父母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如果能重来，他也会选择保护父母的。


    辛霄摇摇头：“不！我不可能自己独活的，没有你们，我算什么？我爱你们~”


    辛霄朝着父母飘过去，灵力消散大半，他连最基本的飘动都变得磕磕绊绊起来。


    辛霄父母朝他张开双臂，能拥抱儿子的时刻，他们是不愿意错过的。


    “儿子，爸爸爱你。”


    “妈妈也爱你！”


    虽然他们抱不到辛霄，却还是感觉儿子就在他们的怀里。


    “儿子，你怎么变得越来越薄了？！”


    辛霄母亲发出尖锐质问声，她不敢置信着触摸辛霄的魂魄，手却只能穿过辛霄薄如纸片的身体。


    辛霄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这是消失的前兆。


    顾绛臣见到这幕，抿着嘴看向一旁一直沉默的林众：“没有办法可以救他吗？”


    林众沉默许久，才轻轻摇摇头，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自责：“我没有能救他的办法。”


    现场氛围陷入短暂的寂静中，辛霄朝林众笑起来，似乎想用笑容安慰她让她不要自责。


    辛霄父母紧紧抱住辛霄魂魄，并不想让他就此消失。


    林众收回视线，眼神落在贪财鬼身上，贪财鬼眼里的狡猾一时来不及收起，还是弓着背搓起手一脸谄媚地对着林众笑。


    这鬼还没死心。


    林众也不惯着它，在贪财鬼震惊的眼神下，她将碎片掏出，装在从李业成别墅里窃取出来的盒子里，在盒子上贴上防盗符，悄悄念出咒语，盒子四周出现由金色光线编织而成的锁链。


    眼看着檀木珠碎片无法回到自己手中，贪财鬼视线变得沮丧，没有檀木珠碎片就意味着它将要失去财富，没有财富它就没有活着的欲望了。


    贪财鬼心里这样想着，却能感受到自己魂魄变得四分五裂，它慌张抚摸着自己身体，摸到裂痕时，发出刺耳的尖叫。


    “啊啊啊啊！”


    尖叫吸引了在场人的目光，民宿老板朝贪财鬼伸出手，想要留住它：“哥，哥！你怎么了？你也要走了吗？”


    贪财鬼对上民宿老板的视线，弟弟眼神中的委屈与不舍让它又寻找到生存的意义了。


    它抓住民宿老板的手，依依不舍：“弟弟，来世我们还会做兄弟的！”


    话音落下，贪财鬼的魂魄烟消云散，仅留下一缕青烟，民宿老板贪婪抓着青烟，他能从烟里感受到哥哥的体温。


    被光线锁住的檀木珠碎片盒子从林众手中挣脱朝着辛霄飞过去。


    林众伸出手想要阻拦，又在这一刻把手放下，任由盒子飞去。


    盒子绕着辛霄一家人身旁飞了两圈，最后停在辛霄的面前。


    辛霄看着盒子眉头微微蹙起：“这是什么？”


    话音未落，他感受到体内的灵力被充满，力量也渐渐增加。


    “儿子，你……”


    辛霄父亲声音带着几分惊喜，双手紧紧抓着辛霄母亲的手，身体有些摇晃。


    辛霄垂头看着身体，发现身体真的在恢复原样，他高兴笑出声，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


    檀木珠碎片将辛霄灵魂恢复原样后，功成名就般发出闪光后向下坠落，檀木珠碎片盒子与地面接触时发出清脆声响。


    林众走过去弯下腰拾起盒子，她将盒子打开轻轻触碰里面的檀木珠碎片，檀木珠碎片泛起与平常温润光泽不同的炙热闪光。


    林众端详着檀木珠碎片，见碎片慢慢冷却变成原来模样后，将檀木珠碎片从盒中拿起举到辛霄面前：“之前李业成带着檀木珠碎片的时候见到过你，它记住了你的模样，而你因此沾染上了它的力量，救你的可能是李业成用后残留的功德。”


    顾绛臣目光落在辛霄身上，看到他的状态如同与平常毫无区别后，松了口气。


    辛霄父母赶紧上前，紧攥着林众的手，眼角的泪光闪烁：“那他还会消失吗？”


    林众摇摇头：“不用，他不会消散了，但地府是不会收留他这样的魂魄。我们如果放着不管他，他的魂魄还是会消散的。”——


    作者有话说：明天鬼祭小镇就正式结束咯，还有一点点收尾，要开始新的故事了～林众和顾绛臣的往事也要慢慢揭开啦！


    第37章


    不等几人开口求情, 林众将檀木珠碎片丢向空中时，念动咒语，檀木珠碎片漂浮在空中, 散发出耀眼的白光。


    “以魂为契，续！”


    檀木珠碎片散发出的白光照射到辛霄身上，渐渐下移到辛霄心口处, 融入到辛霄体内。


    辛霄身体感受到异样, 疼痛使他闷哼出声，他低头看到身体与檀木珠碎片结成契约时, 变得不再透明。


    “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虽然我不太清楚这些碎片的用途, 既然它能保住辛霄的魂魄，那就让它俩结成契约，这样地府就不能勾走他了。”


    契约结束后，檀木珠碎片失去束缚缓缓向下坠落，林众迅速抬手抓住碎片, 将它放回到盒中。


    “但是你得一直跟在我身边听我差遣。”


    辛霄瞬间想到在韦德那见到的面目全非的鬼，又瞧了瞧林众。


    大佬不是韦德那种人, 跟着大佬也是自己现在最好的归宿。


    林众的视线落在一旁的辛霄父母身上, 毕竟人鬼殊途, 辛霄是万不能与他们再过多接触的。


    林众拍拍辛霄的肩膀：“你该与父母倒道别了。”


    自此一别，就是缘分已尽，再不能相见。


    辛霄点头，朝着母亲飘过去, 眼神中带着几分不舍。


    辛霄母亲看着儿子健全的魂魄，眼睛红肿，眼角却依然挂着一抹泪光，只不过唇角却扬起了笑容, 她也听出林众的意思，把辛霄全在怀中。


    “儿子，放心去吧，妈每年都会给你烧纸。”


    辛霄父亲的眼里带着憔悴，他还是强撑着，笑着看向儿子，点头：“不用担心我和你妈，我们这把老骨头还硬挺着。”


    “爸，妈。”辛霄哽咽起来，恍惚间似乎有泪水从眼角滑落，“对不起，我以后不能再陪着你们了。”


    辛霄母亲双手颤抖想去擦拭儿子眼角的泪，手指却穿过了虚幻的魂魄。


    “大小伙子总哭什么？你总是要离开爸妈在外闯闯的，要是想家了就回来看看我们，不方便回来传些信也可以。”


    辛霄母亲的话使本就泪流满面的辛霄哭得更加汹涌，他胡乱擦拭着眼泪，嘴里想到什么就说出了什么，从银行密码到希望父母保重身体。


    晨光微亮，辛霄知道这是他该与父母进行告别了，他跪倒在父母面前，连续给他们磕下三个头。


    “爸、妈，我走了，你们要好好的。”


    *


    李业成谋财害命的事很快就被曝光了出来，在记者的报道中超自然因素只字未提，他们将一切问题矛头都指向犯罪分子。


    听到有尸体多年过去依然保存完整，玄学协会自然不会错过，玄清出面将被李业成杀害的受害者遗体都进行安葬。


    而李业成多年赚来的财富被玄清搜集完毕后全部都交给了受害者家属，其中包括辛霄父母以及数年前被李业成雇佣回来的童工家人。


    林众后来才知道，玄清亲自出面安抚着所有受害者家伙的情绪，为了让事件听起来合理，他动用符咒修改掉某些家属的记忆。


    李越飞与柳媛媛从民宿醒来后，精神失常到只会痴傻着重复“有鬼”二字。


    原本出于好心，老板还想让他们在店里休息几日再走。


    可鬼祭小镇闹了这么大的事，来的游客明显少了许多。


    每次来的游客，都会被他们的话语吓跑，民宿生意渐渐变得落魄，民宿老板看着入不敷出的店，朝李越飞与柳媛媛大喊：“你们能不能别说话了？！”


    回应他的是李越飞与柳媛媛的尖叫，他们似乎听不懂人话语中的意思。


    民宿老板害怕再这样下去，民宿生意会被他们毁于一旦，他连夜托关系联系到李越飞与柳媛媛的家人，让他们赶紧派人带李越飞与柳媛媛回家。


    李越飞与柳媛媛家人来得很快，见到孩子这副模样，马不停蹄带着他们去往医院精神科，经过精神科专家诊断后，得知他们是在年龄极度惊吓后导致的认知功能永久性损伤，没有修复可能。


    这也就意味着李越飞与柳媛媛以后永远是傻子。


    同时，李越飞家庭的家族企业也连续遭遇到生意上的坎坷，像是有道看不到的力量在对李家进行报复。


    而李越飞与柳媛媛身后的狗腿子虽然逃过一劫，没被吓成傻子，家庭企业却同样收到了牵连。


    民宿老板坚守在原地，依然继续经营着他的民宿，不过细心的人发现民宿走廊上那张他哥哥带着笑容的单人照片被撤下去，失去了踪迹。


    有回头客前来民宿会笑着打趣问民宿老板他哥哥去哪了，他会轻轻叹息后露出苦笑。


    “我哥哥他早就去了该去的地方。”


    从他哥哥为贪婪钱财将无辜人伤害来维持他的魂魄时，他便对哥哥失去了以往的期待感，他宁愿接受哥哥的死亡，也不愿接受哥哥变坏。


    当然这些事林众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离开鬼祭小镇后，林众频繁开始做噩梦。


    每到夜晚，她都会梦到自己陷入充满着迷雾的漆黑丛林中，而远处会有声音轻声呼唤着她的姓名，声音好似熟悉，但她如何都想不起来，每当她想寻找声音主人的位置时都会忽然惊醒。


    装有檀木珠碎片的盒子在黑暗中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开始林众还以为檀木珠碎片散发光芒是意外，直到她发现每次在噩梦丛林中惊醒后，檀木珠碎片盒子都会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她起身走到桌前，将檀木珠碎片盒子打开，盒中的檀木碎片散发着强烈光芒，晃得她连忙抬手遮住双眼。


    闭上眼也是做噩梦，所幸她坐在盒子前捣鼓了一整晚碎片。


    翌日清晨，林众与顾绛臣见面时，顾绛臣看到林众眼角下的乌黑，联想到她与自己讲述到的噩梦，给她倒上一杯纯牛奶。


    “你这是又做噩梦了？”


    林众点点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每次都是这个梦，我每次都会在充满迷雾的丛林中迷路，然后被呼喊声不停叫醒。”


    顾绛臣记在心里，当天晚上林众房间里就多了个安神的香氛。


    他又热了杯牛奶敲响林众的门：“喝热牛奶可能会对睡眠有好处。”


    “谢谢。”


    牛奶下肚后的夜晚，她依然出现在充满迷雾的丛林中，不过这次她在呼喊声响起时，看到面前的丛林出现红色闪光，她试探着朝红色闪光走去，扒开丛林叶子时，她忽然惊醒，桌上的檀木珠碎片也散发着红色光芒。


    翌日清晨，顾绛臣站在林众卧室等待她的好消息，林众眼皮耷拉着打开门，苦笑了一声：“梦还升级了。”


    顾绛臣眉头皱起，他的声音带着几分肯定：“跟我回家，我爷爷或许能看出是什么问题。”


    林众一愣：“你爷爷，他老人家不是不相信这些的吗？”


    “不信又没事，他见多识广说不定能给你写思路。”


    林众并未反驳顾绛臣的请求，她能察觉到檀木珠碎片散发的气息多了几分异常。


    的确应该想办法解决掉。


    *


    顾绛臣将车辆停靠在别墅门前，他先一步下车绕到副驾帮林众拉开车门：“你见过我爷爷的，别怕。”


    想到那个精神抖擞的老爷子，林众笑了笑，要是没记错，老爷子好像很反对顾绛臣接触玄学，她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进去，真的不会被轰出来吗？


    宋元明推开别墅大门出来时看到顾绛臣的身影：“少爷，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您怎么突然回来了？”


    “我没什么事，倒是你怎么来这了？”


    宋元明点开平板电脑里的文件，递到顾绛臣面前：“我是来帮顾老爷子拷贝文件的。”


    顾绛臣扫了眼文件，看到没什么问题后点点头，将平板电脑还给宋元明，侧目看向一旁的林众：“你给爷爷送完文件后，去帮她买点生活用品，衣服什么的，顺便再帮她带杯奶茶。”


    宋元明在平板上记下顾绛臣的要求，笔尖划过屏幕的声音格外清晰。


    “好的少爷，我现在就去。”


    说完，宋元明便离开顾家别墅，林众望着他略显匆忙的背影，打趣着说：“有你在的时候，宋助理好像永远都在连轴转。”


    顾绛臣视线跟着林众一同落在宋元明身上，他嘴角扬起笑容：“他的工资足够他跟着我连轴转了。”


    林众将目光移到顾绛臣脸上，不禁在心中感叹：这就是万恶的资本家吗？


    “走吧，进屋休息下。”


    顾绛臣推开别墅大门，领着林众走进室内。


    管家一早就看到顾绛臣带着女生回来，趁宋助理在门外和两人聊天时，就已经把消息告诉老爷子了，然后不紧不慢端着刚泡好的茶水来到客厅。


    “少爷怎么突然回来了？”


    顾绛臣接过茶水，轻抿几口放置到茶几上：“我有事找爷爷就会回来了。”


    “用不用我告诉老爷，让他今晚提前回来。”


    顾绛臣摇摇头：“不用，也不急，先让爷爷处理好他那边的工作吧。”


    管家点点头，没再劝说，只是眼神一直在林众身上打转。


    宋元明提着印有不同logo的纸袋回来时已是徬晚，他将纸袋整齐摆放到茶几上，林众才发现纸袋中夹杂着奶茶店的保温袋。


    “小姐，您的奶茶。”——


    作者有话说：我们心机小顾第二次带小林见家长咯～


    第38章


    别墅大门再次被打开, 管家看到顾老爷子笑脸相迎：“老爷您回来了。”


    顾绛臣将林众从沙发上拉起身，凑到林众耳旁低声提醒；“我爷爷可能会乱说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顾绛臣话音刚落, 就见顾老爷子缓缓走了进来，他目光在林众与顾绛臣身上轻轻扫了一眼，嘴角小幅度撅起, 声音透露着几分不满：“简直是没规矩, 好不容易回趟家还不忘带上别人！”


    “爷爷……”


    “你起开，让我和这丫头聊几句。”


    顾绛臣无奈, 在自家爷爷威胁的眼神下瞥了眼神色自若的林众, 一步三回头，见真的没人挽留自己，无奈离开客厅。


    就算在房间里，顾绛臣还是把房门打开一条缝，竖着耳朵偷听楼下的声音, 就怕爷爷一言不合就把林众赶出家门。


    在楼上待了半小时，顾绛臣没听到一点动静, 实在忍不住冲下楼。


    就见爷爷和林众处得比他俩还像爷孙。


    爷爷你说好的不信玄学的呢？


    顾老爷子目光瞥到顾绛臣下楼, 他堆满皱纹的笑容瞬间消失, 眉头微微皱起：“你看看人家什么都知道还能跟我聊上两句，再看看你呢？”


    顾绛臣没想到他的地位一落千丈，不过也是松了口气，至少爷爷暂时认可了林众。


    害怕自己的出现又要被顾老爷子一顿臭骂, 顾绛臣随口找了个理由就重新上楼。


    *


    好久没去上班了，顾老爷子天还没亮就把顾绛臣从被窝里薅起，让他赶紧去医院。


    也就顾绛臣知道，自己这个顾问究竟有多水, 看着顾老爷子不善的眼神，他难得的，还是顺从了他。


    等好不容易摆脱院长，顾绛臣抓起外套就往停车场走，他迫切想要回家见到林众。


    谁知道但他气喘吁吁推开别墅大门时，就听见客厅传来顾老爷子爽朗的笑声。


    管家站在门口欲言又止，顾绛臣心里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


    果然，一转角就看到林众与顾老爷子凑在茶几前，头挨在一起，看着茶几上泛黄的相册。


    “你们在看什么？”


    顾绛臣走近想看清茶几上的内容，他视线落在相片上时，耳尖瞬间泛红。


    林众与顾老爷子面前相册翻开的页面里全是他儿时照片，脸上沾满奶油对着镜头傻笑的他、内裤外穿以为自己是超人的他……


    林众听到顾绛臣的声音，抬头朝他露出灿烂笑容： “没想到你小时候居然这么可爱。”


    顾绛臣脸颊泛红伸手想去抢相册，相册却被顾老爷子拿到一旁，他出言制止顾绛臣：“臭小子你抢什么？！让我跟小众看看怎么了？”


    顾老爷子推开顾绛臣的手，将相册翻到下一页，披着床单以为自己是皇帝的顾绛臣，站在沙发上，得意洋洋抬着头。


    林众被这张照片逗笑，她连形象都不顾，靠在沙发背上发声大笑。


    顾绛臣看到自己儿时丑照，轻轻叹息，知道自己无法阻止他们看照片，站在桌旁看着林众的笑容露出苦笑。


    顾老爷子翻开下一页，这是张泛黄的旧照片，照片上站着两个孩子，小男孩靠近小女孩，动作亲昵拉着小女孩的手。


    顾绛臣侧目看向林众时，发现她的笑容僵住，愣在原地，顾绛臣心头一怔，忙言解释。


    “这个是我小时候玩的特别好的一位朋友。”


    林众眼神死死盯着照片上略显眼熟的小女孩，她脑袋中忽然浮现出一些模糊的画面：父母带她游玩的场景，喜欢拉着她手的小男孩，小男孩声音温柔轻轻喊着她的名字。


    记忆在脑海中转瞬即逝，留下的只有剧烈头痛，她抬手按摩着头部试图将头痛缓解。


    顾绛臣察觉到林众的异样，蹲在她面前，抬手抚摸上她的头声音温柔：“你没事吧？”


    林众头疼不再像刚才那般剧烈，她声音有些虚弱：“没事，就是有点头晕。”


    听到林众说头晕，顾老爷子忙命令顾绛臣：“臭小子，你扶她上楼休息！我去叫医生。”


    林众强撑着站起身，顾绛臣见她腿脚打颤，拦腰将她抱起往楼上走，林众被顾绛臣抱上楼时，还不忘拒绝顾老爷子的好意：“爷爷，不用叫医生，我去楼上休息会就好了。”


    顾绛臣将林众轻轻放在客卧床上，他想离开让林众独自休息时，林众轻轻开口：“顾绛臣，你为什么会喜欢玄学？”


    顾绛臣想到什么，他眼神充满逃避，不愿将答案说出。


    顾绛臣的沉默就是答案，林众没在继续追问，她声音带着几分柔和，轻轻开口，“你不想说的话就算了，我就是随口问问，你也回去休息吧。”


    “好，那你有事叫我。”顾绛臣为林众盖好被子便转身离开客房。


    走廊灯光昏暗，顾绛臣靠在墙壁上，抬手用指尖按摩眉心缓解刚刚心中升起的焦虑。


    想起刚刚林众看到照片时异常的反应，他抬脚走向书房，拉开书桌最底层的抽屉，翻找出里面被他刻意藏起来的旧日记本，日记本封面贴着张褪色的贴纸，这是当年照片中的小女孩送他的。


    翻开旧日记本，顾绛臣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儿时记忆渐渐浮现在脑中，小女孩总是跟在他身后，将自己拥有的好吃的与好玩的分一半给自己，那是自己为数不多快乐的儿时时光。


    翻看日记本下一页，顾绛臣身体僵在原地，目光接触到日记本时内心藏起来的记忆从心中浮现出来。


    多年前的夜晚，听到父母发出惊恐的求救声时，幼年顾绛臣朝父母卧室小跑过去，推开卧室门，他迎面看到鬼魂泛着幽绿光芒的眼睛，鬼魂贪婪吸食着父母体内的鲜血。


    他亲眼看到父母被鬼魂夺走了性命。


    他昏迷了三天，第四天醒来后他疯狂查阅玄学书籍，拜访道观，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他想寻找到有关当年夜晚的真相。


    顾绛臣深吸口气，合上日记本，走到窗前看到夜晚的月光透过梧桐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另一边，林众在床上躺了许久，也没能睡着，干脆起身走到床边的躺椅，坐下。


    窗外的天色从昏沉渐至漆黑，她摸着太阳穴，想起照片上那个小女孩的轮廓——


    羊角辫、碎花裙，还有笑起来时和自己如出一辙的梨涡。


    她从小在道观长大，师父从未提过她的儿时过往，直到被踢出山门前，她甚至完全不记得自己在观外还有家。


    难道顾绛臣……真的和她的过去有关？


    仔细想想，她这次下山，本来就是为了还清俗世的因果，却偏偏遇到顾绛臣，还阴差阳错走进他的生活。


    这一切，或许从来都不是巧合。


    想到这里，林众在躺椅上翻了个身，望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毫无睡意。


    隔壁房间的顾绛臣大抵也没睡，方才她隐约听到走廊传来脚步声，虽然很轻，但她耳力好，一般瞒不住她。


    两人各怀心事，直到窗外泛起鱼肚白，才勉强合了会儿眼。


    第二天清晨，林众顶着淡淡的黑眼圈下楼，刚到客厅，就撞见了同样神色倦懒的顾绛臣。


    他眼下泛着青黑，显然也是一夜没睡好。


    “头还晕吗？”


    顾绛臣晃了晃脑袋，勉强精神些，看向林众的视线中夹杂着些关切。


    “我？好多了。”


    林众伸了个懒腰，瞥见餐桌上的早餐，环视一圈都没见到顾爷爷的身影。


    “爷爷呢？”


    “他一早就去公园下棋了，放心吧，不用管他。”


    顾绛臣给她递过一杯热牛奶，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黑眼圈，像国宝似的。


    于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刚喝了两口牛奶，林众的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跳着“白欢欢”的名字。


    她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白欢欢温和的声音。


    “林小姐，你最近还好吗，我听说你回来了，想跟你当面说声谢谢，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消息这么灵通？


    林众脑海中念头一闪而过，才漫不经心开口：


    “你不给我打电话我也打算问你来着，你的腿恢复得怎么样了？”


    “医生说恢复得比预期好，就是还不能下床走动。”


    白欢欢顿了顿，又道，“要是你有空，能不能来医院看看我呀？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白欢欢忽然提出这个要求，林众感觉到了些古怪。


    挂了电话，林众看向顾绛臣。


    “我们去医院看看她吧，她腿还没好，突然找我，说不定有急事。”


    顾绛臣自然没意见，两人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林众肩头的辛霄突然探出头。


    “我也去！我待在别墅快闷死了！”


    之前辛霄虽然“活”过来了，但灵魂还有些不稳定，所以好久都没能出来玩。


    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跟着出门，他当然不会放过。


    林众颔首，但还是伸出手弹了一下他的纸人脑袋。


    “别乱跑，也别乱说话，免得吓到人。”


    辛霄连忙应下，乖乖贴回她肩头，活像个安分的小装饰。


    两人驱车来到医院，直奔白欢欢的病房。


    推开门，就见白欢欢靠在床头，脸色比上次见面时红润了不少，床头柜上放着一束新鲜的向日葵，看着精神十足。


    “林小姐，顾医生！”


    看到他们，白欢欢眼睛一亮，连忙招手。


    林众走过去，打量了她一番。


    “气色确实好多了，腿还疼吗？”


    “不怎么疼了，就是有点闷。”白欢欢笑了笑，目光落在林众肩头，虽看不见辛霄，却莫名觉得那里有些凉。


    想到林小姐的本事，她自然不会再多话。


    “对了，林小姐，你之前说帮我找治疗腿的办法，现在有线索了吗？”


    白欢欢那双漂亮的眼睛中闪烁着几分希冀，林众顿了顿，如实道：


    “还没找到，不过我会继续查的，你别着急。”


    “没事没事，我不着急。”


    白欢欢连忙摆摆手，语气轻松，“其实这样也好，我正好想趁这个机会，跟公司解约。”


    林众和顾绛臣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


    之前他们调查过白欢欢，为了逃离从前的生活，她一直对工作很上心，怎么突然想解约了？


    “是公司对你不好吗？”林众问道。


    闻言，白欢欢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手指无意识地攥着被子，避开了她的目光。


    “也不是……就是觉得累了，想休息一段时间。”


    她显然不想多说，林众也没再追问，毕竟这是她的私事。


    三人又聊了会儿家常，白欢欢的手机突然响了，她看了眼屏幕，脸色微变。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见状，林众和顾绛臣识趣地起身。


    “你先接电话，我们就不打扰你了，改天再来看你。”


    “好，谢谢你们来看我。”


    白欢欢勉强笑了笑，目送他们离开，才低头，白皙的手指攥紧了手机。


    *


    走出病房，顾绛臣声音淡淡响起。


    “她刚才接电话时，神色不对，好像很怕电话那头的人。”


    林众也察觉到了。


    她若有所思地点头，“而且她提到解约时，眼神躲闪，肯定有隐情。”


    不过白欢欢没有主动开口，林众也就没有主动询问。


    白欢欢好歹也在生死边缘徘徊过，应该知道轻重缓急，既然没有提起，就说明她另有打算。


    这时候，一直贴在林众肩头的辛霄，忽然扯了扯林众的衣领。


    “我刚才在病房里，好像感觉到一丝熟悉的邪气，和在鬼祭小镇遇到的有点像，不过很淡，一下子就消失了。”


    林众脚步一顿，微微蹙眉。


    鬼祭小镇……难道白欢欢的事，也和檀木珠碎片有关？


    来不及细想，对面走廊拐角处，梁院长抱着病历本匆匆走来。


    他见到两人，先是愣了一下，才勉强挤出个笑容。


    “林小姐，顾医生，来看白小姐？”


    “嗯，白欢欢恢复得不错。”顾绛臣回医院的事情昨天就传开了，所以梁院长现在看到他也不觉得奇怪。


    “梁妍呢，还好吗？”


    闻言，梁院长眼神微微有些闪烁，手指无意识地捻着病历本边缘。


    “小妍还在调养，之前她身体受损严重，我就让她多调理一段时间。”


    这也无可厚非，梁院长低头看了眼手表，随后露出几分歉意。


    “你们忙，我还有一场重要会议，现在得过去了。”


    林众和顾绛臣闻言，都朝他点点头。


    知道梁院长走远，辛霄突然从林众肩头飘起来。


    “这个院长身上的气息，好像也有点奇怪啊……”


    林众望着梁院长的背影，眉头轻蹙。


    确实有丝若有若无的阴气缠绕在他周身，但就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刚起，就消散无踪。


    “很微弱。”


    她指尖掐诀试探，那气息却如游鱼般滑走，“暂时没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辛霄茫然地抬起手挠了挠自己的纸片脑袋。


    “他们之前经历了那些，确实容易招惹一些脏东西，可能和这个有关。”


    虽然林众嘴上这么说，但还是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有点不对劲。


    顾绛臣见一人一鬼面色这么凝重，忽然伸出手揉了揉林众的脑袋，换来了少女更加疑惑的表情。


    “既然想不通就别想了，想不想喝奶茶？”


    林众眼睛瞬间亮起来。


    半个小时后，捧着温热的芋圆奶茶，林众坐在副驾驶上，咬着吸管偷偷打量顾绛臣紧绷的侧脸。


    其实林众早看出来，他今天一直都有些心不在焉，此刻握着方向盘的指节更是泛白，像是压抑着什么情绪。


    难道是因为昨天的那个问题？


    车辆驶入别墅区，顾绛臣扭头看向林众，却见她晃了晃手里的奶茶。


    “这杯就当拜师礼吧，忽然鬼祭小镇的事情告一段落，我也该教你正统术法了。”


    闻言，顾绛臣猛地刹住车，轮胎在路面擦出短促的声响。


    “……什么？”


    “我说。”林众浅色眼瞳中凝着几分认真，“明天开始，我要正式教你修行。”


    似乎终于确定了这一点，顾绛臣眼底瞬间绽开光亮，那光芒太过炽热，竟让林众有些不敢直视。


    他喉结滚动几下，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真的？”


    问出这句话，顾绛臣也感觉自己有点啰嗦了，他迅速点开手机，有些激动。


    “我们去郊区别墅学怎么样？清净。”


    “我现在就订，明天一早就出发。”


    林众咬着珍珠点头，甜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


    既然顾绛臣所求的不过如此，经历了这么对，她又怎么能让他失望呢？


    但，第二天清晨。


    看到越野车后备箱塞满离谱的修真大礼包时，林众终于忍无可忍地拎起那盒镶着夸张金边的《三天速成呼风唤雨术》。


    “这些花里胡哨的是什么东西，退掉。”


    顾绛臣抱着炼丹炉的手僵在半空，轻咳了两声


    “卖家说这是龙虎山正统功法，我前几年花大几万买的……”


    “龙虎山上个月就开始搞直播带货了，一本28块8，纯粹智商税。”


    林众把一堆闪亮的法器扔回后备箱，“这些都没用，你带着我就够了。”


    最后顾绛臣还是让人把车里的东西全拿下去了，林众看着干干净净的后备箱，只觉得眼睛都干净了不少。


    在她遇到顾绛臣之前，他到底都上过多少当啊？


    第39章


    两小时后, 车子停在西郊别墅前。


    白墙青瓦的建筑隐在竹林深处，泉眼在庭院角落汩汩冒着热气，看上去就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林众刚推开雕花木门, 就听见顾绛臣在身后弱弱问。


    “要先焚香沐浴吗？我看古籍里都是这样的……”


    “在沐浴之前，你先去把那些网购包裹拆了。”林众指着墙角堆成山的快递箱，万万没想到这边还藏着惊喜。


    “挑出能退的, 省下的钱够买半年奶茶了。”


    顾绛臣耳根微红, 倒是认真整理起来。


    午后的阳光透过竹帘，在他专注的侧脸投下斑驳光影。


    林众靠在门边看他笨拙地对照订单号, 忽然想起师父说过的话——道法自然, 有时候刻意求之，反而不如一场意外的相遇。


    “过来，那些东西交给别人处理吧。”她招手，指尖凝起一缕淡金气流，在顾绛臣不解的目光中, 缓缓注入了他的眉心。


    “闭眼，感受天地之气。”


    顾绛臣依言闭目, 睫毛在阳光下轻颤, 当林众的指尖点在他眉心时, 他浑身一震，仿佛有清泉洗过灵台。


    远处山风穿林打叶，近处温泉叮咚，整个世界突然变得清晰可辨。


    “这是？”


    他睁开眼, 眸中尽是惊诧。


    “灵气。”林众收回手，认可地点点头。


    “你天赋比我想象的好。”


    暮色四合时，顾绛臣已经在庭院打坐两个时辰。


    林众泡在温泉里，隔着氤氲水汽看他挺拔的背影, 忽然听见辛霄的纸片身体在石头上窸窣作响。


    “大佬。”


    辛霄眼神幽幽的，“是不是有点不公平，明明我和他差不多时间认识你，你教他修行，然后就给我个破纸片身体！”


    林众掬起一捧温水，脸不红心不跳地点头。


    “有就不错了。”


    辛霄：……


    “我恨你。”


    林众正要说些什么，不远处忽然传来脚步声，辛霄立即躲到旁边的石缝里。


    她转过头，才发现是别墅的管家。


    “那些快递都已经发出去了，顾少夫人，夜里凉，您可以早点回去休息。”


    管家神色温和恭敬，但林众差点被口水呛死。


    “我和顾绛臣，不是那种关系！”


    不要用爱情玷污他们纯粹的师徒情谊！


    管家但笑不语，将一串钥匙放在旁边的茶几上。


    “顾少吩咐我们收拾好东西就可以离开了，接下来几天如果你们有任何需要，都可以电话联系我们。”


    林众闻言点点头，收下钥匙就让管家走了。


    她担心过一会儿，对方还会说些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见人都走了，辛霄才冒头，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顾少夫人~”


    “你再说，就一辈子当纸人吧。”林众面无表情地威胁。


    “啊？不要啊，我错了！”


    ……


    月光漫过竹梢时，顾绛臣端来新煮的奶茶走进林众房间，才发现她坐在榻上，正折着什么东西，纸缘划过手心，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顾绛臣端着奶茶站在门边，看见那符纸渐渐显出四肢轮廓，忍不住走近两步。


    “这是给辛霄的？”


    “嗯。”


    林众早就听到有人靠近，头也不抬，指尖在纸人眉心轻轻一点。


    最后一笔落下时，纸人突然泛起柔和的白光，缓缓立起舒展成少年模样。


    辛霄惊喜地活动着手腕，半透明的身体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以后每晚子时到寅时，你都能维持人形。”


    不过这也不耽误林众弹了下辛霄的额头，“白天还得当你的小纸人，你道行不够，在阳光下化形有风险。”


    闻言，辛霄依旧兴奋地原地转圈，凑近顾绛臣手中的奶茶杯深深吸气。


    “好香！”


    顾绛臣一巴掌打在他手背，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这是给小众的，想喝自己弄。”


    辛霄冷笑。


    呵呵，男人！


    三人说笑间，顾绛臣低头看了眼时间，道：“其他佣人应该都走了吧，我去准备些吃的。”


    林众捧着奶茶跟到厨房，看见顾绛臣熟练地系上围裙，从冰箱取出食材。


    刀起刀落间，胡萝卜变成均匀的薄片，热油爆香时腾起的烟火气，让他冷峻的侧脸都柔和了几分。


    “你居然还会做饭？”


    林众咬着吸管，看他把腌制好的牛肉滑入锅中。


    “小时候没人管，自己瞎琢磨的。”


    顾绛臣颠勺的动作行云流水，“保姆到点就下班，饿不死就行。”


    林众注意到他说这话时，眉眼间却闪过一丝落寞。


    她想起顾家老宅那些空荡荡的房间，想起童年合照里总是独自坐在长餐桌前的小男孩。


    顾绛臣父母很早就去世了，这个她是知道的，虽然林众也没有亲人，但是她有师父、师叔，也明白人世间最寻常的情感。


    他那时候……应该很难过吧？


    温热的奶茶忽然有些烫手，她低头搅动着杯底的珍珠。


    怎么忽然煽情？


    死嘴快说话啊。


    林众不太会安慰别人，用水盈盈的眼瞳盯了顾绛臣半晌，而顾绛臣也察觉到她罕见的词穷，忍不住笑起来。


    “好了，快去洗手吃饭。”


    “……哦。”


    月光下的餐桌摆着三菜一汤，辛霄是鬼魂，最好不吃阳间的食物，却坚持要坐在专属的垫子上闻味道。


    顾绛臣和林众也郑重其事给他放了一双筷子。


    接下来的日子，每天天刚亮，林众就带着顾绛臣修习。


    不过小半月，他竟能熟练画出带灵力的破邪符，甚至能凭一己之力驱散游荡的低阶游魂。


    “天罡地煞，破！”


    顾绛臣将一张符纸掷向墙角的黑影，被林众抓来给他练习的恶鬼瞬间消散。


    林众忍不住点头，眼中几分赞许。


    “进步挺快嘛。”


    顾绛臣收回有些颤抖的手，额角沾着薄汗，脸上却带着笑意。


    看林众用灵力黄符的时候，顾绛臣从来没觉得这还是件很难的事情。


    现在自己来，才知道用一次符篆，要耗费多少精力。


    辛霄化为人形，坐在旁边的石凳上晃着腿，手里把玩着林众给的灵气纸鸢。


    “明明是他运气好，遇到你这个好师父，换个人来教，半年都未必能画好一张符。”


    话虽这么说，眼底却没什么嫉妒，反而带着几分欣慰——


    顾绛臣学得快，以后也能多帮衬林众。


    三人坐在温泉边喝茶，林众忽然想起之前的事，随口问道：“你既然能看见鬼，当初怎么还会被那些假术士蒙骗？”


    “因为我之前看不到鬼啊。”


    顾绛臣自然地回答完，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


    果然，林众和辛霄的目光同时投过来，见自己已经说漏嘴，顾绛臣抿着唇，半晌启唇。


    “其实……我不是天生阴阳眼。”


    他抬眼看向林众，眼神有些忐忑，“小时候爸妈走后，我就再也没见过那些东西，直到遇到你，才突然能再次看见鬼。”


    “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但我担心你知道之后，觉得我没有天赋，就不教我了。”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顾绛臣紧张地攥着茶杯，生怕林众觉得他隐瞒了什么。


    辛霄也停下了动作，悄悄观察着两人的神色。


    林众却没生气，只是皱了皱眉。


    “只有在我身边才能看见？这倒是奇怪，一般阴阳眼要么天生，要么是后天被阴气侵体，你这种情况我还是第一次见。”


    她顿了顿，看向顾绛臣紧绷的侧脸，忍不住笑了笑，眉眼弯弯的样子让人不自觉就想放下防备。


    “不过没关系，反正现在有我在你身边，你能看见，学得又快，有没有天生阴阳眼不重要。”


    顾绛臣愣了愣，随即松了口气，嘴角也跟着扬起。


    “谢谢你，小众。”


    辛霄在旁边啧啧两声，刚要开始酸，就在这时，林众口袋里的檀木珠碎片突然发烫。


    热度透过布料传来，烫得她指尖一颤。


    她脸色骤变，立刻站起身。


    “不对劲，附近有邪气！”


    顾绛臣也瞬间警惕起来，伸手就要去拿放在石桌上的桃木枝。


    “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林众按住他的手，眼神严肃，“对方邪气很重，至少是厉鬼级别的，你现在还不是对手，留在这里看好辛霄，别乱跑。”


    她话音刚落，就见远处竹林里闪过一道黑影。


    黑气冲天，果然是厉鬼过境。


    林众第一次如此郑重，辛霄也收起了玩闹的神色，缩回到小纸人形态。


    “那鬼的邪气好重，我感觉，比在鬼祭小镇遇到的那些还厉害！”


    厉鬼出世往往伴随着大量伤亡，林众没时间再多说，从腰间摸出桃木件，转身就往竹林方向追去。


    顾绛臣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竹林深处，心里又急又担心，却只能按捺住冲动。


    他知道，现在跟上去只会拖林众的后腿，唯有守好这里，才是对她最大的帮助。


    林众追进竹林，刚绕过几棵老竹，就见那厉鬼停在一片空地上。


    那厉鬼身形高大，浑身裹着浓黑的邪气，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两个泛着红光的窟窿，双手指甲又长又尖。


    地上的青草被它踩过，瞬间枯萎发黑。


    少女漫不经心抱着剑。


    “明知道我在这里，还故意现身。”


    “挑衅我？”


    第40章


    林众话音未落, 那厉鬼已发出一声撕裂耳膜的尖啸，周身浓黑的邪气如潮水般翻涌，化作一道扭曲的黑雾猛扑过来！


    林众手腕一抖, 手中的桃木剑顿时绽出灼目的光晕。


    剑锋与袭来的邪气悍然碰撞，强大的气浪以他们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卷起满地枯枝败叶。


    厉鬼硬生生挨了这一剑。


    “有点意思。”


    刚刚林众完全没有收力, 本以为眼前这只鬼受了这一剑也该魂飞魄散了, 但没想到……


    林众唇角勾起一抹弧度，身形如鬼魅般轻盈旋开, 恰到好处地避开了那只足以开碑裂石的漆黑利爪。


    “竟然还有力气反击？”


    少女剑尖看似随意地向前一挑, 一缕凝实的黑气便如被切断的毒蛇般从厉鬼身上剥离，发出“嗤”的轻响，而后迅速消散在了空气中。


    厉鬼在不远处虎视眈眈，而林众若有所思地垂眸，眼眸中闪过一丝不解。


    不是她自夸。


    她如今的修为虽不能说有多顶尖, 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她方才已经起了杀心，要是普通的厉鬼根本扛不住两招, 眼下这只竟然还能反扑。


    想起刚刚忽然滚烫的檀木珠碎片, 林众阖掌, 收起了桃木剑。


    “说吧，是谁派你来的？”


    厉鬼没有理会，而是再次扑来。


    见状，林众清澈的眸子里滑过几分无奈, 随后手腕一翻，一道符篆被握在手中：“既然你不肯说，我也就只好用点手段了。”


    厉鬼显然也没想到林众还会用符，根本躲闪不及, 下一秒它痛苦地逃窜着，但凡慢一步，都会被黄符燃烧起的业火舔舐。


    但依旧不肯说。


    林众见状，又甩出一道符。


    这些符不致命，但也着实能让厉鬼吃些苦头。


    那厉鬼被业火灼烧得面目扭曲，两个猩红的窟窿死死盯住林众。


    半晌，它忽然发出几声怪笑。


    “很有意思吗……你会后悔的……”


    见它被打成这样还能有心思挑衅，林众心底猛得生出一丝不安。


    下一秒，她神识中突然传来一声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碎裂声。


    糟糕！顾绛臣有危险！


    “……找死。”


    林众眼神骤冷，心中那点探究之意瞬间被凛冽的杀意取代。


    她不再留手，手中桃木剑金光大盛，如同正午的日光，令人不敢直视。


    一道凝练至极的剑芒随之爆发开来，将纠缠而来的厉鬼狠狠震飞出去。


    而她的身影，已在剑气发出的同时，便如离弦之箭般，朝着别墅的方向疾掠而去。


    *


    此刻的庭院中，早已乱作一团。


    林众刚离开没多久，顾绛臣握着桃木枝，警惕地盯着竹林方向。


    辛霄缩在他口袋里，声音发颤。


    “不对劲，我感觉到好像还有别的邪气……”


    他身为鬼魂，要比人对鬼气敏感得多。


    几乎是话音刚落，一道黑影就悄然出现在了一人一鬼的面前。


    “是调虎离山！”


    顾绛臣瞬间反应过来，慌忙将提前画好的破邪符掷了出去。


    符纸撞在厉鬼身上，炸开一团金芒，却只让它顿了顿。


    “别等你自己画的了！扔大佬给的，这个厉鬼比刚才那个还厉害啊啊！”


    辛霄尖叫着逃开，厉鬼几乎是瞬间扑到近前。


    顾绛臣挥起桃木枝格挡，灵力顺着木枝注入，狠狠砸在厉鬼胳膊上。


    厉鬼嘶吼一声，反手抓向他的肩膀。


    顾绛臣侧身躲开，衣袖却被利爪划破，手臂上留下三道深可见骨的血痕，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衫。


    “顾绛臣！”


    辛霄心神一动，化作半透明的少年模样，不顾一切地撞向厉鬼后背。


    他道行尚浅，这一撞只让厉鬼闷哼一声，自己却被黑气弹飞出去，身体变得更加透明。


    “辛霄，别过来了！”


    顾绛臣心头一紧。


    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个厉鬼的目标只有他一个。


    意识到这一点，顾绛臣咬紧牙关，左手掐诀引气，右手握着桃木枝不断抵挡。


    掌心被木枝磨得发红，顾绛臣能感觉到自己的灵力消耗得越来越快，眼前都开始发黑。


    但他不敢停。


    林众一定很快就会回来，在这之前，他一定不能出事！


    他摸出最后几张符纸，趁着厉鬼攻击的间隙，将其贴在庭院的石柱上。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定！”


    这是林众教他的简易困阵，虽不能伤敌，却能暂时困住厉鬼。


    符纸亮起金光，顿时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两只厉鬼暂时挡在外面。


    顾绛臣趁机冲到石桌旁，扶起辛霄，紧张地看着他。


    “你怎么样？”


    辛霄虚弱地摇了摇头，声音微弱。


    “我没事……但它太强了，屏障撑不了多久的。”


    话音刚落，屏障就发出“咔嚓”的碎裂声。


    厉鬼冲破束缚，再次扑来。


    顾绛臣将辛霄护在身后，用尽最后一丝灵力挥出桃木枝，却被厉鬼一爪拍飞，重重撞在温泉边的石头上，喷出一口鲜血。


    护身符的金光骤然亮起，将整个庭院照得一如白昼。


    “顾绛臣，不要！”


    辛霄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飘到了他身边，急切地晃着他的手臂，“快跑，别闭眼！”


    意识模糊间，顾绛臣仿佛看到厉鬼的利爪，已经朝着自己的头颅落下。


    难道。


    就只能走到这里了吗？


    绝望之际，一道熟悉的身影，如疾风般冲了过来！


    “敢动我的人？”


    林众一把将顾绛臣和辛霄拉到身后，同时甩出数张符纸，形成金色屏障挡住厉鬼的攻击。


    她看到顾绛臣满身是血的模样，目光如同冰刃，手心一翻，桃木剑再次回到她的手里。


    然而下一秒，却见眼前的厉鬼突然逼近，周身的黑气疯狂翻涌。


    ……竟有自爆的迹象。


    不好！


    林众脸色大变，来不及思考，就立刻将顾绛臣和辛霄紧紧护在怀里。


    她的周身顿时爆发出浓郁的淡金灵力，形成一个巨大的保护罩。


    “轰！”


    巨响倏地在耳边响起。


    厉鬼自爆产生的黑气，狠狠撞在保护罩上，金色光芒剧烈晃动，无数细小的裂纹蔓延开来。


    林众闷哼一声，护体金光应声破碎。


    她单膝跪地，桃木剑深深插入泥土才勉强支撑住身体。


    月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一缕鲜血自唇角滑落，在下颌处悬成殷红的珠串，最终滴落在顾绛臣颤抖的手背上。


    那滴血带着灼人的温度，烫得顾绛臣心脏骤缩。


    “小众！”


    他慌忙接住林众软倒的身子，声音嘶哑，徒劳地想用手捂住她不断渗血的伤口。


    月光下，林众的睫毛像折翼的蝶，轻轻颤动了两下便缓缓阖上。


    “林众，你别睡，你不是最厉害吗？你别闭眼，林众……”


    顾绛臣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擦林众唇角的血珠，却只是徒劳，辛霄也重新化作人形，趴在旁边，也不断掉着眼泪。


    “大佬我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以后都听你的，你醒醒啊！”


    “大佬，呜呜！”


    半晌，一片啜泣声中，闭着双眼的少女发出一声虚弱的轻嗤。


    “……啧，别哭丧了，我还没死。”


    听到少女有些沙哑的声音，顾绛臣和辛霄才猛然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她。


    林众缓缓睁开眼，撑着顾绛臣的手臂，有些摇晃地坐起身。


    就在她以为会牵动后背撕裂般的剧痛时，一股奇异的暖流却先从胸口檀木珠碎片的位置弥漫开来，迅速流遍四肢百骸。


    她下意识地低头。


    只见方才滴落的鲜血，正丝丝缕缕地被那半枚碎片吸收，而碎片本身，正散发出一种温润、纯粹的白光。


    光芒中透出的气息，与她自身的灵力同根同源。


    “这是……”


    林众眼中闪过惊诧。


    更让她惊讶的是，顾绛臣手臂上那三道皮肉翻卷、深可见骨的血痕，竟在她眼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新生的肉芽蠕动着交织在一起，伤痕迅速变淡、收口，最后只留下几道浅粉色的印记。


    仿佛从未受过重创。


    “我好像，痊愈了？”


    感知到身上的伤口消失，顾绛臣不确定地活动了一下肩膀，却发现似乎是真的。


    林众下意识扭头去看辛霄，他目瞪口呆地飘在一边，身上的伤倒是丝毫都没有治愈。


    “不是，这不公平吧！”


    辛霄大呼小叫起来。


    而林众抬手，握住那枚发光的碎片，感受着其中澎湃而熟悉的生机，之前那个念头也越发清晰。


    看来，她下山遇到顾绛臣，以及卷入到与檀木珠碎片有关的事中。


    真的不是出于偶然。


    所以这就是她未了的俗事？


    不到三分钟，林众后背的灼伤已恢复如初，连道疤痕都未留下。


    而顾绛臣怔怔地看着她，半晌，忽然大力地抱住她。


    林众感觉到有滚烫的液体滴在了自己的脖颈，滑入衣领。


    不过这一次的不是鲜血。


    而是来自一人的泪。


    “对不起，都怪我还不够强大，否则你也不会受伤……”


    听着顾绛臣含着哽咽的声音，林众感觉浑身不自在，像是一只被放在蒸锅上的虾子。


    半晌，她才干巴巴地开口。


    “没事，这种程度的伤。”


    “洒洒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