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
周五傍晚,最后一个跳跃落地,宝珠的刀齿精准地咬住冰面,发出清脆的嚓嚓声。
“好了!”葛教练拍手,示意她过去。
宝珠滑向场边,呼出的白雾在冷空气里迅速消散,胸口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
“小顾,今天整体还不错。”葛嘉调出慢动作,“就是最后这个四级换足联合旋转,你的转速递减太明显了,第一个姿态的蹲踞旋转,臀部位置不够低,大腿没有与冰面平行,换足时的衔接有停顿,这会直接影响level的认定。”
她扶着栏板,也仔细地看了几遍,“对,我自己不觉得,视频挺清楚的。”
“下次练习注意。”葛嘉说,“今天一早就来了,去休息。”
“嗯,谢谢教练。”
宝珠小心地走下冰场,橡胶垫在冰鞋下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更衣室的暖气扑了上来,与冰场上的低温一撞,瞬间在她睫毛上融成细小的水珠。
宝珠在长凳上坐下,弯下腰,熟练地解开冰鞋的鞋带。
从上到下,每个鞋带孔都要松开。
脱下的那一刻,她的双脚终于从紧绷的束缚中解放。
宝珠活动着脚趾,血液重新自由流淌,但仍有一股酸胀感。
她拿出专用的软布擦拭,先是刀刃,顺着弧度从跟部到趾部,将冰屑和水渍一一抹去。
肖子莹也坐了过来,在她旁边的长凳上。
她们做着同样的事情。
宝珠擦到鞋身,白色皮革上沾着些许冰渣,她挑了另一块微湿的麂皮布,动作缓慢温柔,像对待新生儿的皮肤。
这双定制冰鞋跟了她很久,鞋面内侧完全贴合她的脚踝形状,当中每一道褶皱,都记录着无数次起跳与旋转。
肖子莹撸起袖子,对面的镜子里,映出手肘处新添的淤青。
她前两天练后外点冰三周跳时,起跳太高,落地又不稳,摔得很惨。
“拿这个擦擦,能好得快一点。”
薄荷的清凉钻进鼻孔,肖子莹抬头,看见宝珠伸了一盒按摩膏过来。
肖子莹看了眼,“谢谢,不用。”
“子莹,我是不是哪儿得罪你了?”
“有吗?”
“没有吗?”宝珠问,“从世锦赛结束,你就没和我说过话,现在给你东西都不要。”
肖子莹好像更委屈,“那也是你先不理我的。怎么,你能去世锦赛,你技术高人一等,就不跟我玩了?”
“我哪有?”宝珠直接站了起来,“我一直把你当妹妹。”
肖子莹说:“那天我跟几个朋友去你学校,碰到你,本来还想给你介绍,你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话,就立马走开了,还说什么当妹妹,弄得我特别没面子。”
“哪一天?”宝珠想不起来了。
肖子莹记得清楚,“清明假期的时候。”
宝珠沉默了一会儿,开始翻手机。
“没话说了吧?”子莹瞪着她,“你都不爱搭理我,我理你干嘛?”
过了两三分钟,宝珠找到和sophia的聊天记录。
她递给子莹,“碰到你的那天,这个小姑娘正在家里痛得快死了,我急着去给她送药,你看看。”
肖子莹接过来,看完后,面上有些讪讪的。
“不过还是对不起。”静了片刻,宝珠先说话了,“我应该当场和你说明原因的,这是再急也要做好的事情,我的错。”
还是被付叔叔说中。
她们之间,根本就不是水火不容的矛盾,只有一点未被解决的小摩擦。
子莹把手机放过去,“算了。”
“算什么?”宝珠问,“还是不和我说话?”
子莹答非所问,“按摩膏呢,不给我了吗?”
“拿去。”宝珠扔到她腿上。
子莹拧开来,往青紫的皮肉上推开。
还没搽完,她又问,“你真不是觉得我比你差?我每次都会出现小失误,从没有一场clean的比赛。”
“我失误难道少吗?”宝珠睁大了眼,“你没看我被骂成什么样了,他们说我跳跃不稳定,力量不够,摔了就只会哭哭啼啼,怎么不一下摔断腿,别比了算了。”
子莹气愤道:“比完赛还不让有情绪啊?他们打篮球的,踢足球的,摔了还能躺一躺,我们在冰上跌倒了,不管痛不痛,都得立马站起来,继续像个没事人儿一样,把剩下的曲目滑完。”
要是三周跳更难受,那么高跌下来,不亚于一场小型车祸的撞击,脚踝都震得发麻。
“是啊。”宝珠忍不住反问,“所以我干嘛笑你?我们应该比任何人都知道对方不容易,承受了多少压力和痛苦。”
子莹眨眨眼,“那、那就算我误会你了。”
“我不接受你的道歉。”宝珠大喘气,“除非你和我去吃饭,工体北路有家素食餐厅,我馋很久了。”
子莹悄悄地抿唇,“好,我换个衣服。”
“我也要。”
她们各自换完,一起从训练场出来。
梁均和一早就在外面等。
他抬起头,看见小姐妹说说笑笑地,朝他走过来。
临时多出一个人,他心里不爽,但当着宝珠的队友,还是保持着风度。
“你好。”梁均和自我介绍,“我是顾宝珠的男朋友,姓梁。”
子莹伸出手,“你好。那天就见过了,只不过没说话。”
“现在说上话了,你要是高兴,还可以加个微信。”宝珠挽着她的手。
她这么大方?
既然如此,梁均和也不拒绝,“我没问题。”
肖子莹笑说:“还是不了,我不加好朋友的男友,除非我本来就认识。”
“是个规矩人儿。”梁均和打开车门,“那就上车吧。”
子莹坐上去后,他关上门,先一步握住了副驾的把手,“等等,为什么把她带上?”
“我忘记啦。”宝珠摇了摇他的手,“我们刚和好,一高兴,我就请她一块儿了,忘了要和你吃饭。不过,你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我介意。”梁均和搂过她的腰。
宝珠问:“那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
她提议,“那你干脆就......不要去?”
“好嘛,你竟然把我撇下。”梁均和气得要挠她的痒。
宝珠左右闪躲,“我在提前征求你的意见,是你说介意的,上次你招那么多人来,还没事先跟我说呢,我不是一样没怪你吗?”
“亲我一下。”梁均和把她抱过来,“那我就什么都不介意。”
宝珠踮了踮脚,在他脸上轻轻啄了一口,“行了吧?”
“行,我去开车。”
梁均和交友广阔,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过,很健谈。
他年轻,也不吝惜对女性的赞美,有很多听着有趣的新鲜事,有他在,任何场面都能暖起来。
不像去年付叔叔送她们两个,冷场了一路。
下车后,子莹对宝珠说:“你家大人也太严肃了吧,我比在葛教练身边还紧张。”
到餐厅时,子莹跟梁均和已经很熟了。
她甚至已经敢要求他,把亮子的微信推给自己,她想结识罗局的大公子。
梁均和一口答应,“如果你有需要,我还可以让你俩见面。”
“见面不用了,进度太快我也会害羞,还是我自己来。”
“行,那你慢慢聊。”
宝珠在一旁笑,“只要不聊到影响训练。”
“不可能,你谈恋爱都没影响。”
“......”
梁均和点了菜单上的红土系列,云贵川的树皮,融合了柚子甜椒的洋蓟花,以及青芒果酸木瓜雪葩。
一整套吃下来,宝珠只喜欢它们家精巧的食物器皿。
“吃素菜不用有负担吧?”梁均和问。
宝珠夹起块西葫芦,“不会,而且你看这小小一片,怎么样都超不了。”
梁均和说:“那好,我让会所的主厨来这儿学习。”
宝珠抬眼看他,“干嘛?”
“什么干嘛?”梁均和说,“那天不是吃得很难受吗?我不希望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会感到不开心。”
宝珠低头笑了,在桌子底下牵住他的手。
子莹放下高脚杯,“咦,宝珠脸好红啊。”
“对,她酒量没你好,上脸。”梁均和说。
子莹用手比了比她的杯子,“你们骗我,她的酒都没有动过。”
“......”
为了不被人撞见,回家时,宝珠让梁均和送她到附近的路口,她自己走回去。
“还有必要躲着吗?”梁均和急于公开关系,他说,“你也不是亲外孙女,怕小姥姥什么?她根本不会管,说不定还看好咱俩。”
宝珠大声,“是亲的我们就不能在一起了!”
“伦理关系你还门儿清。”梁均和笑着把她搂过来,“到底什么时候跟他们坦白?弄得我跟个特务似的。”
宝珠说:“就这阵子吧,我已经想好怎么说了,他们一定赞同,你要听听我的草稿吗?”
“不要。”梁均和把额头抵上来,“我就想亲你。”
“给你亲。”宝珠把脸转向他那一侧。
她跟高中生似的,谈了快个把月了,进度仅限于拉手、吻面。
梁均和无奈地说:“咱们俩都二十多岁了,能来点成年人的节目吗?”
“比如?”宝珠虔心请教。
“比如接吻。”
“这太快了,你换一个比如。”
“这还快?我还没比如其他的呢。”
“......再见,晚安。”
宝珠拿上包,飞快地亲了下他的脸,推开门,下了车。
晚风柔柔地吹,一路缠着她的裙子下摆。
嫩绿的蚕桑面料,街灯下看着有些发黄发黯。
她脸上烧得厉害,明明路上没人,宝珠也假意抬手拢鬓发,手指碰到耳垂,耳垂也是烫的。
可能她从小封闭训练,身边没什么异性,性格也变得守旧、落伍。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交上男朋友,已经让宝珠觉得很不可思议了。她都没有深入地了解过他,只凭着一股稚嫩的吸引。
宝珠总觉得,女孩子的初吻是一件很神圣的事,该被郑重对待的。
最起码,不应该发生在意义不明的车厢里,两个人的唇被偶然的风吹到一起,那完全是轻佻的、不负责的调情。
她一路走回家,进门时将脚步放得很轻。
客厅里没人,她先去洗手,倒了杯水。
路过茶室,看见付裕安坐在里头看书。
怎么大晚上的,他独自泡起茶来了?有烦心事吗?
“小叔叔。”宝珠端着杯子走进去。
付裕安看了眼时间,“又在外面吃了饭回来?”
“嗯。”宝珠点头,坐在了他对面,“不过是和肖子莹,还......”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把梁均和也说出来,先做铺垫。
的确,总瞒着也不是办法。
但付裕安从书里抬起头,“哦,一起吃饭,和好了?”
宝珠说:“是的,你猜得太对了,就是一点误会,现在都讲开了。”
“好,我说过,你处事没问题的。”付裕安说。
看她脸上还溢着胭脂般的粉,他又说:“还喝了酒,那么高兴?”
“就一口。”宝珠竖起食指,“我没敢多喝。”
付裕安点头,身子朝椅背里沉了沉,仿佛要嵌进红丝绒软垫里去。
几秒后,他像是闲谈般的问出来,“是均和去接你了?你们这几天走得很近?”
倒不是他故意打听,是司机去了训练场外,看见梁均和在,也说是来接宝珠的,他就先回来了。
付裕安听完汇报,平静地说:“知道了,你下班吧。”
看起来,他外甥这次动了真格。
还没见他对哪个女孩子这么上心。
付裕安想,他得早点拿出决断,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宝珠迟疑了一小会儿,“是、是他去接我的,小叔叔,其实我们已......”
“没事。”付裕安端着杯茶,没听完,他说,“后天你小姑姑搬家,这是请帖。”
“我们的名字放一起,是要一块儿出席吗?”宝珠胡乱扫了眼,只看到时间。
内容文绉绉的,洒金纸上笔墨横姿,银画铁钩,一看就是小姑父的手笔,她看宋体字号都费劲,读这个更是勉强。
简单一件事,不知道为什么要弄得这么繁琐?
付裕安挑眉,轻声问:“是,难道你想和别人去?”
这个别人是梁均和吗?
在女孩子的世界里,没有拒绝他,愿意坐他的车回家,是代表不讨厌?
但不讨厌也并不等于喜欢。
和对他这种亲口与人提起来的心动,总是不同。
宝珠的注意力全在生僻字上了,没留神这句。
“小叔叔,你看。”她手里拿着那张红帖,靠过去,“席设于新居西南,什么时三刻迎客,月下举什么,虽竹什么什么......这到底是什么呀?”
付裕安笑,指着读给她听,“酉时三刻迎客,月下举箸。”
“这是猪的繁体吗?什么是举猪?猪应该会挣扎吧?”宝珠又抬起头看他。
她这副绞尽脑汁也琢磨不出文义,头微微侧着,认认真真胡说八道的样子,真是很可爱。
像一只初生的雀鸟,歪着脑袋打量树上结的果子,思索着到底能不能吃进肚子。
她目光清莹地望过来,等待着他的答案,眼神里有一种天真的信任,好像他说什么都是对的,他就是那本可以解答一切的百科全书。
付裕安看着她,心里有什么地方软软地陷下去,塌到底了。
这么深厚的程度,也许不是在今天塌的。
“不是猪,是箸。”他两根手指合在一起,做了个夹东西的动作,“筷子,拿起筷子来,吃饭。”
“吃饭就说吃饭嘛。”宝珠虚心听完,泄气地说,“为什么讲那么深奥?”
付裕安把请柬取走,“怪你小姑父,喜欢拽这些不着边际的文,显摆他肚子里有墨水。我们不看了,眼睛疼。”
“头也是。”宝珠指了指太阳穴。
付裕安无奈地笑,“头疼就去睡会儿。”
“嗯,我上楼了。”
“好。”
东侧客厅内,秦阿姨给夏芸端上高脚杯,“酒醒好了。”
“好。”夏芸摘下手膜放到托盘里,“刚才宝珠回来了?”
“回来了。”秦阿姨说,“珠珠去见了老三,我刚路过茶室,看他心情好多了,不像进门那会儿,阴着脸,话也不说。”
夏芸哼了声,“执迷不悟的老古董,早晚有他后悔的。”
11、chapter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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