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赶路


    刚才情势紧急,燕钦见慕容昭昭被丧尸群拖走，不管不顾地就想去拉她，结果人没救到,混乱中自己反倒被咬了一口。


    那一口咬在手背上，虽然不是什么致命伤,但尸毒扩散的性质是一样的，眼看着深紫色瘀斑已经开始顺着皮肤和血管的纹路扩散,再不赶紧采取措施,怕是会有变异的危险。


    一时间大家都很沉默,直到肖予青面无表情地朝方之淮示意：“大哥,药膏还够他俩用几次？”


    方之淮打开随身携带的油布包裹，这包裹他从不敢离身，连和丧尸搏斗时都全方位无死角地护着。


    “阿烬的伤口面积大，差不多够涂三次左右，燕钦应该能多涂几次。”


    “那就先匀一次给燕钦。”


    燕钦内心自责到了极点，他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半天才嗫嚅了一句。


    “那药量是不是就坚持不到后面了……”


    “王城总不会连一家药铺都没有。”肖予青说,“办法是人想的，至少现在药膏还够你俩用，就先用着。”


    “……对不起啊。”


    “你没有对不起谁,这局对你来说确实压力太大了,而且是我们主动带你来的，那就有责任平安带你出去。”


    慕容昭昭扯住缰绳，配合方之淮将药膏递过来，她大咧咧安慰了一句：“没关系的，不是你的错，况且你还是为了救我——不过燕钦,你记住，以后无论什么情况都要优先保护自己，人总得先自救再去帮别人，对吧？”


    燕钦低低应了一声，他忍不住将目光投向旁边的叶兰烬，恰好叶兰烬也在同时转过头来，四目相对，叶兰烬微微侧头打量着他，平静道。


    “……不用哭丧着一张脸，我又还没变异，你先在意一下自己，这药的副作用很强。”


    很快，燕钦就明白了叶兰烬说的“副作用很强”的含义，因为他亲身体会过了。


    看似普普通通的药膏涂在手背上，最开始隐约还能感到一丝凉意，可随着时间推移，不出半分钟，他就感受到了那股顺着血液和神经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的，刺骨椎心的灼烧剧痛。


    他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痛得几乎失去思考能力，身体不受控制就要摔下马背。


    还好肖予青已经有经验了，她当即伸手抓住衣领将他拎回原处，并稳稳箍住了他的肩膀。


    “大概二十分钟，忍一忍就挺过去了。”她轻声道，“这也是锻炼意志力的好机会，这种感觉将成为你身体记忆的一部分，在将来所有遇到危险的时刻，帮助你增加生存几率。”


    慕容昭昭闻言，嘴角抽搐了一下：“就算是实话，也没必要讲这么冰冷的大道理吧青青？他都快疼死了。”


    “我没办法给他止疼，只能劝劝他。”


    “……唉。”


    燕钦耳边严重嗡鸣，根本听不清她们在讲什么，好在他运气还算不错，没疼两分钟就直接晕过去了。


    方之淮看他像个麻布袋似的，软塌塌趴在马背上，面露担忧：“他没事吧？”


    “没事。”肖予青淡定掐着燕钦的人中，“还在呼吸，就是疼晕了。”


    “……也不知是不是好事，至少晕了就不疼了。”


    “这么一看还挺羡慕他的。”慕容昭昭说，“不像咱们受的训练，只要还没死，再疼也得保持清醒。”


    “说点正事吧。”在确认燕钦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之后，肖予青从怀里掏出一张信纸，“这是我和大哥从村子乱葬岗的一具棺材里找着的，就是上面的内容提示咱们去王城。”


    “还写什么了？”


    “差不多和背景故事有关吧，帝王委托枯荣寺的方丈为自己研制长生之术，用寺内僧人和山下村民试药，还派驻兵看守，结果爆发了尸瘟，所有人包括前来探查的官员也没能幸免，估计现在王城也快覆灭了。”


    “所以我们要去杀了帝王那个万恶的统治者，才算通关？”慕容昭昭仰头望向天际，若有所思，“唔，这月亮可是变得越来越圆了，算不算本局的倒计时方式啊？”


    “我认为是的。”肖予青说，“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还和丧尸们的攻击强度有关。”


    也就是说，越接近血月变成满月的时刻，丧尸们的战斗力也会越来越强悍，直到彻底失去控制。


    它们终将占领这座王朝，而现在，他们五个是误入此地的仅存活人。


    “行，冲就完事儿了。”慕容昭昭用力揉了一把脸，神情透出几分疲惫和厌烦，“到时候一把火烧了王城，让那些鬼东西都下地狱！”


    听得叶兰烬冷笑一声：“该下地狱的可不止是那些鬼东西。”


    “无所谓，慢慢来，只要咱们还没死，总得继续干下去。”


    方之淮没参与话题，只是跟着笑了一笑，他望向大雾茫茫的前路，后又转向依旧昏厥的燕钦，眼神忧虑。


    这样的日子，究竟还要持续多久呢？


    ******


    通向王城似乎只有这一条路，路上又零散看到了不少流亡的丧尸，有些比较难缠，难免又花费了他们一些时间。


    燕钦中途也清醒过来，他浑浑噩噩抬起头，只觉全身酸软无力，像在腐蚀液体里泡了一天一夜，苦不堪言。


    他简直不敢想象，叶兰烬究竟拥有怎样程度的忍耐力，能在受了那么严重的伤之后同时承受着解药的后遗症，在寒凉的溪水里游了一圈，还能随时进入战斗状态。


    他一直盯着叶兰烬发呆，叶兰烬起初没在意，后来也觉得有点不对劲了，皱眉回看。


    “你有话要跟我说？”


    “……没有。”


    “有没有的也稍后再说吧。”肖予青把之前从驿站抢的佩刀递到燕钦手里，淡声提醒，“快到了，自己调整一下。”


    前方，一座半截的界碑立在沙尘飞扬的大路中间，再往更远处望去，雄伟城楼的轮廓隐现，那里应该就是王城了。


    并且从他们的角度，能看到城门紧闭，从外部恐怕很难开启。


    “城门外墙好像有一架云梯。”叶兰烬极目远眺，脸色微沉，“我可以攀上城楼，从内部给你们开门。”


    “可那边有很多丧尸。”慕容昭昭摇头，“它们能让你爬上去吗？”


    “总得试试。”


    “等一等。”方之淮的灵感经常会在某一时刻突然来临，他一本正经询问大家，“你们想过那几颗蓝色眼珠的作用吗？”


    慕容昭昭看向他：“说实话没想过，那玩意儿太恶心了——不过你既然这么问，肯定是有高见对吧？”


    “不算高见，我就是觉得，这眼珠的大小和避水丹挺像的，会不会作用也……”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多少也明白了意思，表情都变得有点复杂。


    燕钦后知后觉，难以置信地反问：“所以咱们需要把眼珠也含在嘴里是吗？”


    “这只是我的猜测。”


    “但你每次的猜测几乎都正确啊。”


    “我和阿烬先试试。”肖予青从口袋里取出两颗眼珠擦干净，一颗递给叶兰烬，一颗留给自己，“昭昭，你在这保护他俩，等我们开城门，期间和城门保持一段安全距离。”


    “收到。”慕容昭昭比划了个OK手势，“你俩也小心，希望大哥的预感没错。”


    于是方之淮迅速开始祈祷，这东西其实也很玄学，反正他十次祈祷里，至少能有七八次都管用。


    燕钦知道自己没这本事，但他也双手合x十，试图从一些根本无济于事的神佛里，求得几分荒唐的心理安慰。


    下一秒，肖予青一跃而上叶兰烬的马背，两人对视一眼，合乘一骑朝城门绝尘而去。


    第72章 进城


    肖予青和叶兰烬将百草生的那两颗眼珠含在嘴里,决定尝试一下方之淮的提议有没有效果。


    这的确是一件挺恶心的事情，但好在眼珠的质感并不粘腻，反而更像是滑润的玻璃球,清凉里带了一丝苦味，不至于那么难以接受。


    她问他：“有什么感觉吗？”


    “没什么感觉。”叶兰烬摇头,同时双臂环紧她，策马加速,“坐稳了。”


    两人很快冲破大雾到达了城墙之下,见那边果然立着一座云梯,云梯附近倒伏着许多破烂的尸体,有些穿着盔甲，有些穿着布衣。


    初步判断，王城被封锁，这些尸体生前应该是想翻过城楼逃命，结果刚出来就被周围游荡的丧尸分食了。


    肖予青下马，恰巧旁边就有两只丧尸,她故意走上前去,在对方面前晃了两圈。


    ……那两只丧尸像是瞎了似的，就这么直勾勾擦着她的肩膀去了别处，完全没有要咬她的意思。


    紧接着叶兰烬也过去试探,丧尸们也同样无视了他。


    果然,蓝色眼珠有伪装效果，丧尸应该是把两个人当成同类了。


    “神了。”肖予青由衷道，“大哥这脑回路，谁会想到眼珠其实是用来含着的？”


    “确实，我开始还以为是要拿火把眼珠融了，再涂在刀刃上之类的。”


    “那就别耽误时间了。”她说,“抓紧打开城门，把他们仨也放进来。”


    ……


    慕容昭昭本来以为要等很久，她时刻警惕着周围的动静，幸好有大雾作掩护，暂时没有出现大批丧尸围攻他们的情况，中途偶尔有几只游荡到附近的丧尸，都被她拿狼牙棒敲碎了。


    结果正当她给其中一只丧尸补刀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的燕钦和方之淮兴高采烈同时开口。


    “昭昭，城门开了！”


    “开了？这么快？”她迅速回头朝远处望了一眼，心领神会，“那肯定是大哥你猜对了，不然不会这么顺利。”


    “那咱们也得赶紧把眼珠含上。”方之淮拿出肖予青存放在自己这里的另外两颗蓝色眼珠，这两颗是从乱葬岗棺材里那具尸体脸上抠下来的，“……不过只剩两颗了，咱仨怎么分？”


    三个人两颗眼珠，这就意味着有一个人没法伪装自己，可能随时会成为丧尸们的目标。


    “要不大哥你别含了，你运气好不容易被发现。”慕容昭昭干脆利落做出安排，“燕钦，从现在开始你必须紧紧挨着大哥行动，就把大哥当成是你打来的猎物，一边啃一边走——这样就会减少其他丧尸来跟我们抢食的概率。”


    燕钦：“……这保险吗？”


    “保不保险的，也只能先这么试试。”


    “行。”


    燕钦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有集体荣誉感，他非常服从团队指令，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于是他强忍住反胃的冲动，接过一颗眼珠果断塞进嘴里，随即紧紧牵起了方之淮的手。


    想了想，他觉得这样还不太稳妥，转而又搂住了方之淮的腰。


    两人几乎到了脸贴脸的程度，方之淮无奈看了他一眼：“会不会太暧昧了？”


    “万一留出空隙，让丧尸有机可乘怎么办？”


    “说得对，但咱俩能不能上了马再贴？”


    话音未落，慕容昭昭直接一手一个，将他俩扔上了同一匹马。


    “燕钦你马术还可以对吧？跟紧我！”


    “……好的！”


    远方，雾气中现出了肖予青与叶兰烬的身影，两人开启城门，在他们身后，黑烟弥漫的王城街道上，数不尽的丧尸横行，宛如人间地狱。


    ******


    王城里的丧尸密度，远非其他地方所能比较，换句话讲，这里实在是太热闹了。


    若非周围建筑都已成了残垣断壁，大家的面目也过于狰狞，还真以为这是一片繁荣景象。


    五人组骑马赶路，四处寻找药铺，终于在一处燃烧的巷子旁边，发现了半截落地的招牌。


    方之淮和燕钦紧紧拥抱着就冲进了那扇变形的大门，然后大门突然坍塌，两人摔了个四仰八叉。


    屋里蹲伏着好几只饥饿的平民丧尸，当然也有可能是药铺主人和伙计，因为蓝色眼珠的效力，它们注意不到燕钦，却隐约感觉还有其他活人在附近，所以姿态诡异地到处闻来闻去。


    燕钦双手环住方之淮的腰，试图直接把对方抱起来，两人保持着这样暧昧的姿势，缓慢朝药柜的方向移动。


    结果下一秒，就见肖予青和叶兰烬手起刀落，三下五除二把屋里的丧尸都清理干净了，血糊糊的脑袋滚了一地。


    “先去抓药。”肖予青平静示意，“你俩可以到了外面再抱这么紧。”


    ……也对，外面丧尸多，当然要收敛存在感，但屋里丧尸就这么几只，杀了也掀不起什么风浪的。


    两人意识到自己太过谨慎了，谨慎得有些愚蠢，方之淮赶紧加快脚步，一面从怀里掏出那张药方，一面去药柜配药。


    燕钦连忙追上去：“我帮你！”


    慕容昭昭举起那扇倒塌的门，刚打算重新装上，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


    “青青，刚才我看旁边是不是有座酒楼？我想去找点东西吃，做做准备。”


    所谓的做准备，自然是提前喂饱饕餮，以便于饕餮随时出来帮她战斗。


    毕竟饕餮的习性比较古怪，如果她不吃饱，或者身体状态不好，饕餮的战力也会随之下降，有时甚至会召唤不出来。


    “那我陪你去，让阿烬守在这。”肖予青说，“反正大哥配药需要时间。”


    “行，那咱俩速去速回。”


    ……


    蓝色眼珠是会融化的，随着时间推移，口腔内苦味增加，肖予青发现了这一点。


    “效力可能最多还能持续两个小时。”她这么估算着，“顶多撑到咱们进王宫。”


    慕容昭昭越来越觉得饿了，她穿过一群又一群形容腐烂的丧尸，烦躁皱眉，脚底生风向前走。


    “更重要的问题是，王宫到底在哪？这连张地图也没有，王城三街九坊的，怎么找啊？”


    “让大哥找，大概率能找对。”


    “……没错，我真是饿糊涂了，忘了还有大哥。”


    这局带上方之淮，就相当于带上了侦查外挂，打架的时候方之淮未必能帮上什么忙，但在找线索和找目的地这方面，他永远能保证团队少走弯路。


    通关玄学，在他身上总体现得淋漓尽致，否则当年影门会长也不可能选中他。


    两人很快就到达了那座酒楼，酒楼里显然曾经历过一场屠杀，昏暗环境下断肢残骸满地，半凝固的血液几乎凝成了蜿蜒小溪，鞋底踩上去都会被黏住。


    鉴于酒楼里丧尸数量较多，两人也没轻易动手，而是径直去了后厨寻找食物。


    后厨臭气熏天，所有的肉食都已腐坏，只有一些馒头烙饼还勉强能吃。


    慕容昭昭连塞两个馒头两张烙饼，太噎得慌，又从水缸里舀一瓢水顺了顺。


    “算了，馒头是碳水，能补充能量就行。”她叹息道，“有点想念轩轩做的饭了，我在这吃的连猪都不如。”


    肖予青淡定安慰：“再忍一下，回去让轩轩给你做蒸汽海鲜。”


    “我还想抱着老唐睡觉。”


    “……这话你留着跟老唐说吧。”


    肖予青撕了一块烙饼，边嚼边观察四周，然后她走到酒楼窗前，向外望去。


    血月已成盈凸月，正逐渐朝满月过渡，这意味着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了。


    等进入王宫，那里是最终试炼地，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无边寒夜融进她眼底，化作一片幽深冷寂，她沉默着攥紧了腰间短刀。


    第73章 中正殿


    方之淮和燕钦配合得很好,两人根据药方分别抓药，当场熬煮，但这过程也需要一定时间,所以等肖予青和慕容昭昭回来时，他们依旧在忙着沥药渣。


    “蓝色眼珠会在口腔里融化。”叶兰烬跟她们分享信息,“我试着暂时拿出来，但外面的丧尸立刻就察觉到了,隔着门也没有用。”


    “我俩也发现了。”肖予青点头,“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尽量加快速度。”


    慕容昭昭撕着带回来的烙饼,往方之淮和燕钦嘴里猛塞：“大哥多吃点啊，一会儿咱们还得靠你找路；燕钦你也多吃，补充体力，进了王宫可就没机会了。”


    烙饼太干，燕钦端着药锅，努力梗着脖子往下吞咽：“…x…王宫会很危险吗？”


    “单从街道这阵势上看,王宫的情况只会更加难搞,我甚至担心到时来不及保护你俩。”慕容昭昭说，“恐怕我一进王宫大门，就得把饕餮召唤出来。”


    燕钦越听越紧张,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背上的伤口,见紫色的瘢痕又开始往皮肤四周扩散了，似乎扩散得比最初还严重，这意味着解药的效力正在减弱。


    “解药的时效好像变短了。”


    肖予青闻言扯开叶兰烬的衣领，果然，肩膀处包扎的纱布又被血浸湿，瘀斑几乎都蔓延到胸口以下了,只是这家伙脾气犟，能忍，这么半天也没提过。


    她无奈问他：“还能压得住骨狰吗？”


    “能。”叶兰烬实话实说，“但也压不住太久了。”


    “待会儿你和燕钦再上一次药。”她叹了口气，冷静安排，“然后大哥把解药分成五份，他们俩那份多一些，大家全部随身携带，以保证就算中途被咬了，也不至于很快变异。”


    “知道了，等药膏一凝固我就开始分装。”方之淮答应着，然后又见旁边的燕钦表情不对劲，顺口安慰，“没关系的，别怕，这是常有的事。”


    “常有的事？”


    “对啊，通常这种危险系数大的特殊空间，最后关头都不可能留给我们团队作战的机会，系统总要想方设法把我们分开。”


    “……”


    “但你也别太担心，真到了危急关头，青青一定能找到你的。”


    慕容昭昭补充了一句：“不过你也不能全指望青青啊，青青不是神仙在世，你自己也得拼一拼，至少给我们拖延出个救援时间。”


    “他可以的。”肖予青慢条斯理道，“他求生欲强，关键时刻也能爆发潜力，就是缺点自信。”


    “啊对，是缺点自信，他训练时接住了老唐两招，都要问好几遍老唐是不是故意放水，不觉得是自己进步了。”


    燕钦被说得不好意思：“因为我和唐老师的实力差太多了。”


    慕容昭昭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从小养尊处优的，不能跟我们这类人比，自己尽全力就好了。”


    他悄悄朝肖予青投去一瞥，心中百感交集，最终只低声答应着。


    “我一定会尽全力。”


    ……


    新的解药熬好之后，叶兰烬和燕钦各自又上了一次药，而这一次副作用发作得比最开始更加强烈。


    叶兰烬在肖予青的搀扶下，尚能勉强忍耐支撑；而燕钦则疼得半昏半醒，浑身抽搐，最后直接被慕容昭昭一记手刀砍晕，骑马带走。


    他们争分夺秒离开了药铺。


    方之淮一路都在忙着辨认方向，既然没有王城地图，那就只有靠他的直觉寻找王宫方位，尽量为团队缩短时间。


    中途他甚至发现了一家铁匠铺，帮肖予青在里面挑了一把更灵活锋利的链子刀，又给燕钦找到了新的弩弓，并在背筒里蓄满了箭支。


    天边血月逐渐趋向于满月，王城内游荡的丧尸变得愈发躁狂不安，四处寻觅着活人踪迹。


    原本饱满的蓝色眼珠持续融化，随时可能彻底消失，届时他们将迎来全体丧尸的总攻。


    “青青。”方之淮骑马立于岔路口，仰头望向天边正逐渐聚拢的黑雾，“剩下的路，应该不用我找了。”


    毫无疑问，黑雾最浓的地方，就是王宫的位置。


    慕容昭昭闻言，赶紧重重拍了一下燕钦的脸：“喂！清醒清醒，咱马上就到了，你得打起精神了哈！”


    昏厥中的燕钦猛一激灵，纯应激式地睁开了眼睛：“……明白！”


    “你明白什么了明白，来，这是大哥刚才给你找的弩弓，拿好了。”


    五人穿过重重尸潮，朝黑烟笼罩的方向策马狂奔，直至终于望见了那座高逾十丈、青砖砌墙的巍峨门楼，门楣上方悬鎏金匾额，书了三个大字：东华门。


    这里是东门，守门的士兵当然已全部变异，在黑雾里现出狰狞面貌。


    再往远处看，发现王宫里面的丧尸，似乎变异之后也依旧恪守着生前的规矩，在其位谋其事，该守卫的仍在守卫，该巡逻的还在巡逻。


    “跟上那队巡逻的士兵。”肖予青低声提醒，“按照他们的路线走，大概率能找到帝王的位置。”


    帝王是本局的重要人物，可以说整座王朝的灾祸都因他而起，最后也理应在他那里结束。


    五人跟着那队巡逻士兵到了王宫深处，中途方之淮注意到不远处出现了几位侍女装扮的丧尸，虽说衣衫破烂，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布料不一般，感觉是有点身份的侍女。


    “那些侍女……该不会是伺候帝王的吧？”他合理猜测，“看她们手里还端着东西，肯定不能是送给普通人的，对吧？”


    “说得对。”肖予青当即调转马头，一提缰绳，“更换目标。”


    “好嘞！”


    回廊处的朱漆廊柱爪痕遍布，戏水池中铺满死去锦鲤的尸体，他们绕过一座塌陷了的假山，见前方横陈的残骸越来越多，可见有些人甚至都来不及变异，就已经被丧尸们啃噬成了血泥。


    “中正殿。”燕钦透过雾气，隐约看清了远处那道匾额，“侍女们进去了，帝王是不是也在那里？”


    方之淮环视周围，怎么想怎么不对劲：“我们这就到了，甚至没遇到任何阻碍，会不会太顺利了？”


    事实证明，当他觉得不对劲的时候，大概率是真有问题。


    当他们终于踏入大殿时，见殿内尸骸狼藉，而身穿华丽黄袍的帝王端坐在龙椅上，已经被彻底啃噬成了一具鲜血淋漓的骨架。


    “他死了？”燕钦睁大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我以为他会是最后的BOSS……”


    “我们也这么以为。”慕容昭昭无奈道，“但现在看来并不是。”


    肖予青走上前去，见帝王手中紧紧攥住四张符纸，她略微花了些力气，才把符纸从他掌心取出来。


    她挪开了那具骨架，骨架摔在地上，当即四分五裂。


    ……龙椅背上写着两行血字，很简短，只有八个字。


    东西南北


    封锁宫城


    “这才是我们的最终任务。”她转身，拿着四张符纸向队友们展示，“我们需要用符纸分别封锁王宫的四道城门，把这里彻底变成一座死城。”


    方之淮叹气：“果然，还是要把我们全部分开，你打算怎么安排？”


    四道城门分属不同方向，距离遥远，他们绝对没有足够的时间组队依次前往，只能分头行动，并且谁也帮不上谁。


    问题是他们之中真正有能力做到这点的只有三个人，方之淮有运气加成或许能算半个人，而燕钦就连半个人也很勉强。


    燕钦试探着提议：“或许我跟大哥可以合力搞定一处？”


    “我最多只能保护自己，保护不了你。”方之淮摇摇头，“这种情况，以咱俩的战力没法负负得正。”


    “……”


    他想想也对，不免有点沮丧地垂下头。


    “我带燕钦去朱雀门。”龙椅前方的台案上，铺着一张沾满血迹的王宫地图，标注了城门的具体位置，肖予青端详片刻，选择了最远的南门，“阿烬去西华门，昭昭去玄武门，大哥你去来时的东华门，以自保为主，我们仨无论谁最先完成任务，都会去找你会合。”


    燕钦是必须要活着的，这是目前她能想出的最稳妥的安排，只是不得不委屈方之淮独守一门，因为时间快来不及了。


    方之淮果断点头：“没问题，放心，我肯定坚持到你们来找我。”


    叶兰烬和慕容昭昭对此也没有异议，两人已经在检查武器准备出发了。


    慕容昭昭从怀里摸出一块油布包着的馒头，争分夺秒塞进嘴里：“玄武门比较近，我尽量速战速决，然后去找大哥。”


    说完，她接过肖予青递来的短刀，干脆利落往手臂上一划，在鲜血涌出的瞬间，身后的影子开始发生变化，众人再度听到了那阵足以穿透鼓膜的、婴啼般的尖啸声。


    饕餮现形。


    慕容昭昭飞身骑上饕餮，撞破中正殿的大门疾驰而去，几乎在她背影融进浓雾的前一秒，肖予青感觉到口腔里的最后一丝苦味也消失了。


    用于伪装的蓝色眼珠，至此完全失效。


    血月只差最后一丝就要变成满月，而此时此刻，成百上千的丧尸正从四面八方朝这里围拢。


    它们褪去仅剩的皮肉，变成血淋淋的锋利骨架，如大军压境，在浓雾里现出狰狞嚎叫的骷髅面孔。


    “大哥。”肖予青沉下脸色，平静示意，“你先走。”


    方之淮从不会在这种时刻过多推让，他点点头，果断转身上马直奔东x华门。


    “青青，你们也走吧。”叶兰烬反手拔刀，“我暂时拖住它们。”


    肖予青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但她只迟疑了两秒钟，就立刻拉起燕钦离开。


    “自己当心。”


    燕钦差点被她拉得一个踉跄，他震惊询问：“叶兰烬自己能搞定吗？”


    “我记得你以前也问过这么愚蠢的问题。”肖予青语气冰冷，她显然没什么过多的耐心了，“首先你不该怀疑阿烬的实力，其次……你以为逃过这里就万事大吉了吗？”


    朱雀门距离中正殿最远，依照目前丧尸的密度，她要护着他杀过去，和走一趟黄泉路毫无差别。


    第74章 鬼首毕方


    滚滚黑雾笼罩了整座王城,而王城中数不尽的骷髅丧尸们，此刻正化作天罗地网，对五人组进行围剿。


    没有了蓝色眼珠的效力,他们的存在就相当于活靶子，是先被如潮水般的丧尸吞噬,还是先用符纸封锁城门，事实上都还是未知数。


    这一局根本没有绝对的胜算。


    ……


    之前被丧尸咬伤的人,在黑雾里会看到幻象,迷乱与剧痛交织拉扯着神经,真正是身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


    燕钦手背上的尸毒瘀斑已经蔓延到了整条手臂,他中途又给自己上了一次解药，这一次他咬牙扛住了没有晕过去，但步速明显迟钝，数次险些摔倒。


    他模模糊糊像是看到了一些熟悉的人，又看到了一些从未看到过的东西，而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充满了陌生和恐惧。


    他看到了父亲和哥哥在一片血海中挣扎沉浮,绝望呼喊着自己的名字,下一秒却又成千上万的骷髅亡魂无情吞没；


    他还看到了一名白衣女人模糊的背影，在她身后，以肖予青为首的八位成员严阵以待,他们周身无不环绕着熊熊烈火,就像来自地狱的业火。


    “燕钦。”


    他听到肖予青在叫自己的名字，她转过头来，却并不是往常那张纯净温柔的脸，而是戴上了极尽狰狞的恶鬼面具。


    她的刀尖挑着一张黑色烫金的信纸，信纸在灼热的风中飘摇，那四行字落在他眼底,正是炼狱系统的邀请函：


    【七罪永存，血海长明；


    生死无路，断念绝情；


    阴阳相织，万鬼同声；


    炼狱已开，人间不宁。】


    信纸在视线内化为飞灰，他忽觉颅内剧痛，像是有谁在那一刻试图占据他的身体。


    惊疑、恐惧、愤怒、绝望……所有的负面情绪充斥大脑，令他在混沌中失去理智。


    戴着恶鬼面具的肖予青，高高举起手中长刀，凶狠劈向他的头顶。


    她的身后，数以千计的骷髅亡魂争先恐后扑来，妄图将他分而食之。


    凌厉罡风转瞬即至，血腥气灌入鼻腔，仿佛要撕裂咽喉，燕钦几欲窒息。


    “啊——！！！！”


    他痛苦大叫，双手不受控制地举起那把弩弓，朝前方连续射击。


    ……


    解药的效力似乎消退了几分，在疼痛减轻的时刻，幻象弱化，燕钦的神智也逐渐恢复清明。


    王城还是那座王城，四周笼罩的黑雾里，骷髅丧尸的残骸已横陈遍地。


    可想而知，这里究竟经历了怎样一场恶战，而他未曾参战，居然还好好活着。


    肖予青就站在他身前三四米的地方，倒提长刀，血正顺着袖口不断向下滴落。


    那匹马已经被丧尸啃食殆尽，只剩下一副骨架，至于两人什么时候从马上摔下来的，燕钦全然不知。


    他视线上移，表情忽然凝住，刹那间变得震惊而难以置信。


    “青……青青……”


    肖予青左臂被丧尸的利爪划开了，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把衣袖都染透，而尸毒的瘀斑已经在短时间内，迅速蔓延到了她的脖颈血管。


    而她的胸口正插着一支箭，那支箭燕钦太熟悉了，是从他弩弓里射出去的。


    他被幻象所操控，从背后射中了想要保护自己的她。


    那一瞬间燕钦肝胆俱裂，如鲠在喉说不出半句话，他颤抖着上前，想要替她拔箭。


    “住手。”肖予青低声制止，她将刀拄在地上支撑身体，抬眸看他，“拔出来我死得更快。”


    他的眼泪毫无征兆流下来，一开口语无伦次：“对不起，我……我能做点什么？”


    肖予青回头望去，这里距离朱雀门还有相当一段距离，已经没有可供代步的马匹了，而她还要同时保证燕钦的安全。


    远方，更多身披重甲的士兵丧尸，正在黑雾里现出轮廓，它们的数量无穷无尽，靠她一人之力，能在车轮战中坚持多久，还是未知数。


    “幸好没让你和大哥一组。”她无奈叹了口气，开始从怀里寻找那包解药，“就算他运气再好，也未必能避开你这几箭。”


    对敌人无论如何都会有着防备之心，可对自己人呢？


    谁又能预料到在将后背留给队友的时候，会突然遭受到对方的冷箭呢？


    她从没跟燕钦以这样的语气讲过这样的话，燕钦听出了她的无力和失望，也深知自己做了多么不可原谅的事。


    他愧疚万分，恨不得当场去死。


    “我不指望你能做什么，只要你别这么软弱，总被幻象轻易操控。”解药的效力发作得很快，剧痛侵入骨髓，肖予青拼命呼吸保持冷静，依旧咬紧牙关站起身来，“……不用害怕，我不会死在这。”


    她擦净了刀刃上的血，燕钦站在她身后，意识到夜风里那股灼热的气息越来越浓，原来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


    当初在安乐病院见到过的橙红色火焰，此刻再度出现在她的周围，她像是一只缓慢燃烧的人偶，正从每一处的伤口渗出带血的火星。


    他望向越逼越近的那些丧尸，目光重新落在她的身上，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眶被泪意浸得通红。


    “青青，是你的寄生灵吗？”


    “嗯。”肖予青没有否认，她倒转刀柄对准自己手腕，作势欲划，“你不是一直好奇吗？看好了。”


    当年的山海经试炼副本中，有两只被阴气侵蚀异化的神兽，一只是与叶兰烬签订契约的骨狰，另一只则是与肖予青签订契约的，鬼首毕方。


    形态如同凤凰一样的独脚神鸟在汹涌烈焰中现身，鸣声如金石相击，一双怒目里翻涌着雷电般的厉光，被侵蚀过的双翼一半鲜艳火红，一半布满漆黑的蛛网纹路，伸展开来足能遮天蔽月。


    它盘踞在肖予青头顶，四面八方霎时狂风大作，无形威慑覆盖了方圆数百米。


    在燕钦以往目睹过的寄生灵里，它们都是以替代宿主影子的方式出现，它们一出现，宿主的影子就会自动消失。


    但肖予青此刻的影子竟然还在，只是凭空多出一双巨大羽翼的轮廓，仿佛已经跟寄生灵彻底融合在了一起。


    说时迟那时快，见毕方展翅落地，肖予青一翻身就跃上了鸟背，然后毕方顺势用爪子抓住燕钦的肩膀，拎着他一起飞向高空。


    ******


    方之淮依靠自己的超级运气，以及对王宫地形的敏感度，一路东躲西藏，迂回着朝东华门的位置靠近。


    他终于在差点被一群丧尸包围的时候，等来了慕容昭昭的救援。


    慕容昭昭骑着饕餮，一把薅上他冲出包围圈，两人全都火急火燎，因为心里很清楚，为了完成这次任务，肖予青和叶兰烬是必须要召唤寄生灵的，而他俩一旦召唤寄生灵，就相当于开始疯狂燃烧寿命，每多耽误半小时，都可能少活几个月。


    “昭昭，你没事吧？”


    “被咬了两口，不过问题不大，我上完解药了。”


    方之淮深深叹息：“其实这一局你也消耗很大。”


    “我情况好太多了，只要我吃的够多，就能减轻饕餮的消耗——但青青和阿烬不一样，会长说过，骨狰和鬼首毕方一旦被放出来，就是迅速清场的存在，它们加快任务的进度，同样也加快宿主死亡的进度，普通人根本承受不了那种后果。”


    就因为他们不是普通人，难道就理应承担这样惨重的代价吗？


    他们八人情同手足，这种事放在自己身上都能看得开，可想到彼此，偏偏就是不忍心。


    方之淮一时心酸，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他低声问她。


    “见着阿烬了吗？”


    “还没有，青青距离比较远，我猜阿烬大概率会快一些。”


    话音未落，方之淮似有所感，猛然回头。


    “……阿烬来了。”


    被血雾包裹的银白色兽骨在寒风中闪过，随后便破风而至，所到之处，五根钢鞭似的长尾凌厉轮转，所有挡路的丧尸全部被无差别撕碎，残骸纷飞。


    叶兰烬的身影出现在血雾里，他寻踪来x到饕餮身边，脸色苍白，眼神却是一贯的清冷与锐利。


    “青青呢？”


    “青青还没到，玄武门情况怎么样？”


    “已经封印了，现在要去封印东华门。”


    饕餮和骨狰的速度不相上下，当东华门的轮廓出现在视线内时，慕容昭昭手中的符纸已经甩了出去。


    骨狰的独角撞上城门，瞬间飞沙走石；而三人目之所及的所有丧尸，则被饕餮尽数吞食。


    方之淮从饕餮背上滚落在地，他忙不迭爬起身来，下意识朝天边望去。


    南面方向，烈焰不知何时已经染红了半边王城。


    形似凤凰的巨鸟掠过建筑屋顶，所经过的地方无不燃起火海，从王宫中心一路烧向了朱雀门。


    “没错，是鬼首毕方。”


    慕容昭昭顺着他的目光仰起头，她沉默半晌，不由得咬紧了后槽牙。


    “好，我早就说，得把这鬼地方全都烧了，烧得越干净越好。”


    鬼首毕方一出，这局很快就能结束，只差最后一道符纸，四座城门就能全部封印。


    而此时此刻，天边一轮满月色泽暗红，眼看已到了最终时限——


    作者有话说：下一卷【五仙村换命事件】，属于民间怪谈类。


    第75章 休假


    这一局的空间门被顺利破坏,对于影门下一步的行动产生了重要推进，但肖予青、叶兰烬和慕容昭昭为此也消耗甚多。


    相比之下，慕容昭昭还算乐观的,但肖予青和叶兰烬保守估计，至少又得减了半年的寿。


    这件事是方之淮告诉燕钦的,在此之前，燕钦已经整半个月没见过肖予青了。


    肖予青关掉了所有联系方式,据说是向会长请假,和叶兰烬一起去Z城疗养了。


    燕钦只能去奶茶店打听消息,在那里的队友们对他的态度倒是依旧如常,没看出什么异样，可见肖予青并没有把在朱雀门发生的事告诉大家。


    毫无疑问，如果她说了，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大概率都会生出弄死他的冲动。


    “大哥，青青最近情况还好吗？”


    “还好。”方之淮如实回答,“休息两天就缓过来了,她总是恢复得很快。”


    燕钦回想起那天肖予青召唤出鬼首毕方的情景，犹豫半晌，终是没忍住询问：“青青的寄生灵……好像不太一样,我看到她和那只凤凰的影子是重叠在一起的。”


    “那不是凤凰,是鬼首毕方，原型是山海经试炼副本中被阴气侵蚀的神鸟。”方之淮给他解释，“青青的情况很特殊，与其说她是和鬼首毕方签了契约，倒不如说是互相选中了彼此，双方真正融合成了一体。”


    “融合成了一体,是什么意思？”


    “这个很难讲，就是相比起其他宿主，青青与鬼首毕方意念相通，能够更加自如地与之共同战斗。”


    “唔……”


    “而且按照契约规则，一旦宿主死亡，寄生灵是可以再度与其他宿主签订阴契的——但鬼首毕方不会，它将与青青共享生命，同生同死，再不会更改第二位宿主。”


    燕钦大致懂了，寄生灵是否会更改宿主，看宿主的影子就能知道。


    认定宿主的寄生灵，连影子也会与宿主融合一起，而不是掠夺宿主的影子。


    “共享生命和消耗生命，有什么区别吗？”


    “有啊。”说到这里，方之淮放下了刚刚拿起的奶茶杯，他神色凝重地垂下眼帘，“会长说过，青青是天生的战斗体质，她能完全收服寄生灵对影门当然是一件好事，但对她自己却绝对不是。”


    “青青最多，只能活到三十五岁。”


    换句话说，她最多还能再活十年。


    燕钦愣住，他那一瞬间眼眶通红，刚开口就哽咽了：“只能活到三十几岁吗？那她……”


    “她接受了，就连阿烬也接受了。”慕容昭昭不知何时也来到了旁边，她仔细观察他的表情，语气略显无奈，“否则你以为阿烬这些年为什么做任务一直那么拼命？他早就打定主意，随时准备陪青青一起死，甚至死在青青之前。”


    影门成员或多或少都受过会长恩惠，尤其他们八个，都是在很小年纪的时候，被会长从各个平行空间带回来的，没有会长，他们未必能活到今天。


    所以，替会长卖命，彻底铲除炼狱系统，粉碎幕后主使的阴谋，就是他们的交换条件。


    方之淮很稳重地拍了下燕钦的肩膀：“别难过，我们说不准都会有那么一天的，反正现在还活着，没必要总是伤春悲秋。”


    “大哥你这也不是安慰人的话吧？”慕容昭昭瞥了他一眼，随后又转向燕钦，“唉，别哭了，你怎么总是哭唧唧的？青青最烦别人哭来哭去。”


    方之淮：“……你倒是会安慰人哈？”


    燕钦收了眼泪，坐在原地怔然良久，心底酸涩难抑，再说不出半句话来。


    直到唐傲云推门进店，他环视一圈，把手里的提袋递给慕容昭昭。


    “东街那家你爱吃的生巧牛角包，刚出炉的。”他说，“还有，青青上午联系我了。”


    慕容昭昭正高兴地打开提袋，闻言迅速抬头：“青青找你有事？”


    “嗯，她说下月月初就到燕钦进游戏的时间了，但她和阿烬都有新任务。”


    “……所以呢？”


    “所以她安排我和老乔陪他通关。”说完，唐傲云严肃地看向燕钦，“你没有意见吧？”


    燕钦还没太反应过来，他盯着唐傲云愣了几秒，后知后觉点头：“没有，我听青青安排。”


    方之淮和慕容昭昭对视一眼，两人的眼神都挺复杂，像是也不太理解肖予青的做法，但还是决定尊重。


    慕容昭昭好心提醒：“老唐平时指导你训练，你和他其实也比较熟了对吧？老乔你可能有点陌生，他那人也不太好相处，到时要是说什么不好听的，你就当没听见，别搭理他就行。”


    燕钦回忆起肖予青家里的那张八人合照，那上面目前就还剩一男一女他没见到过，女人似乎是个五官深邃极其美丽的女人，还有个肤色冷白、眼睛狭长，长得有点狐狸相的男人，估计就是所谓的老乔了。


    谁来都没关系，总之这是肖予青的安排，她的安排一定有道理。


    他也隐约有感觉，肖予青这段时间应该不太愿意见到自己，她说他软弱，说得一点没错，比起她和她的同伴们，他实在是太软弱了，根本不配和她站在一起。


    既然如此，他就更要认真通关，争取在下一次见她时有所长进。


    哪怕不为了证明什么，只是让她别再对他那么失望。


    ******


    肖予青确实正和叶兰烬在海边度假，两人和会长请了半个月的假，休养生息，回去之后就要执行新的暗杀任务。


    原本这次暗杀任务是要派叶兰烬和乔羡安去的，但被肖予青拒绝了，她转而安排了乔羡安和唐傲云一起去保护燕钦进游戏。


    她难得提次要求，会长向来最看重她，虽然存疑，但也选择尊重了她的决定。


    “老乔不是一直想见见燕钦吗？那就遂他的愿。”


    她坐在海边的秋千上，叶兰烬站在她身后，慢悠悠地推着她荡来荡去，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


    叶兰烬垂眸看她：“以前不都是你亲自保护燕钦的，为什么这次改主意了？”


    “偶尔也该有别人教教他。”


    他若有所思：“上一局最后，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肖予青和他之间从无隐瞒，她轻描淡写地承认了：“算是吧。”


    “什么事？”


    “燕钦被幻象所影响，误伤了我。”


    叶兰烬眼神霎时就变了，他冷着脸色，良久一言不发。


    肖予青半天没听见他回应，她转过头去，拉住了他的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大概率是个意外，因为燕钦心性不稳，很容易被幻境影响，所以我才打算让老唐和老乔带他一段时间。”她说，“老唐一向公事公办，老乔又行事狠辣，我嘱咐过他们了，只要燕钦不死，在局中不必对他太纵容，为的就是磨炼他。”


    “他本性不坏，但毕竟是燕远的儿子，我们无法想象炼狱系统里隐藏的力量会如何影响他。”叶兰烬低声道，“他这次能误伤你，以后可能还会做出更过分的事，不能不防。”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肖予青叹息一声，“咱们也都明白，这样的命运他自己无法选择，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不错了，也不能指望他一步登天。”


    “可他已经没有太多机会了，我们这是在救他，否则x他迟早只有死路一条。”


    “如果到了最后关头，他还是毫无长进，那么死就死了，我也无话可说。”


    叶兰烬问她：“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燕钦真相？”


    “再等等，现在告诉他，他未必能承受得住，回头也得问一下伊湄那边的情况。”


    他点点头，没再就这个话题多聊，转而握住了她的手。


    “晚上想吃点什么？”


    身为影门首席，两人总是聚少离多，能单独安静相处的时间更宝贵，难得休假，应当好好珍惜。


    肖予青看了他一眼，抿唇笑了：“待会儿去镇上逛逛，想找家清淡点的火锅。”


    “好啊。”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将海面映照得霞光粼粼，两人很自然地牵着手，渐行渐远，在沙滩留下长长的影子。


    第76章 圣诞夜


    燕钦跟唐傲云和乔羡安一起通关了两局,在这两局内，二位铁血教官让他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作残酷试炼。


    曾经在游戏里，肖予青身体力行,该教的都会教他，能亲自上阵的不会让他出手；但唐傲云和乔羡安不同,他们的原则是只要他不死，就往死里整,半点不会心软,在逃避鬼怪追杀时,他甚至为了能追上两人的脚步,就已经要累到吐血了。


    可越是这样，他要活着的欲望就越强烈，体力增长，意志力也逐渐强硬起来。


    等再次见到肖予青，已经是整四个月之后了。


    在此期间，他发出去的所有信息都如石沉大海,从没有收到过肖予青的回复。


    直到圣诞节这天,他试探着发了一条“圣诞快乐”，不多时，发现提示框终于亮起。


    【青青】：圣诞快乐。


    【燕钦】：方便出来见一面吗？我有东西想交给你。


    半个小时后,肖予青回复了。


    【青青】：地址。


    ……


    这天晚上,影门八人难得聚齐，在傅轩天城的住处里集体聚餐。


    傅轩家的厨房很宽敞，有两个灶台，他和方之淮一直在忙活；慕容昭昭和唐傲云帮忙打下手，期间慕容昭昭一边切菜一边偷吃，唐傲云负责监督和制止。


    另外四人则坐在沙发上,给傅轩新开的餐厅编装饰花环。


    “咱得有快半年没见了吧？”乔羡安问伊湄，“你和燕家老大那边怎么样，你属于顶级魅魔，让一个男人陷入你的迷幻陷阱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儿吧？”


    伊湄瞥他一眼：“虽说话糙理不糙，但你这也太糙了。”


    “我这不正经关心吗？”


    “燕西野还行，天分很高。”伊湄说，“在游戏里是有自己想法的，身手也不错，通常不会给我添很大麻烦。”


    乔羡安意味深长地点头，转而对肖予青说：“那这哥哥可比弟弟强太多了，不像弟弟是个蠢货，你局内教加上老唐局外教，都没什么质的飞跃。”


    肖予青手里编着花环，懒洋洋的头也没抬：“你在局内故意让他吃了不少苦吧？”


    “是老唐告诉你的？”


    “老唐比你诚实。”


    乔羡安漫不经心地笑：“那不是你默许的吗？再说了，我本来看他也不太顺眼，既然你把他交到我手上了，就不能怪我磋磨他。”


    “我没怪你，这本来也是我的意思。”肖予青语气平静，“教他教得不够狠，怕他活不到二十局。”


    “但那小子是真的对你有想法。”乔羡安换上了一副八卦表情，“他在累到晕过去的时候，迷迷糊糊叫过你的名字。”


    “……”


    “因为这个，通关时我让那女鬼挠了他一爪子。”


    肖予青无语，每次和乔羡安见面，他总能给她新的无语感受。


    “也不用这么阴险。”


    “这叫阴险吗？这叫替天行道，他凭什么喜欢你？退一万步讲，就算没有阿烬，我也得排在前边吧，轮得到他跟你亲近？”


    “……你有病吧？”


    这次是肖予青和叶兰烬异口同声，叶兰烬手底动作飞快，把一朵还没编进花环里的玫瑰塞进了乔羡安嘴里。


    “等把这张嘴缝上，你就没那么多废话了。”


    伊湄在旁边笑盈盈看热闹，她跟肖予青耳语：“我听燕西野提过，他弟弟心思简单城府不深，被家里保护得很好，结果现在栽你手里了？”


    “他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我对他不感兴趣。”肖予青抬眸看她，“不过我猜你会对燕西野感兴趣。”


    “燕西野确实很符合我的审美。”伊湄叹了口气，“可迟早也是露水情缘，我不太想扯上这段麻烦关系。”


    乔羡安把嘴里的玫瑰拿出来，没忍住吐槽：“你还有嫌麻烦的时候？那么多男人你都耍弄过了，还差燕西野一个？除非你对他认真了，才开始在意他的感受，这就很不专业了。”


    “……阿烬说得对，你这张嘴是应该缝上。”


    正当伊湄抄起沙发抱枕，准备抡圆了给乔羡安一个暴击时，见傅轩小碎步从厨房走出来，把一大盆水煮鱼片放在了餐桌上。


    “伊湄点的鱼做好啦，超级辣度，要不要先尝一口？”


    乔羡安竖起大拇指：“果然，海后就是爱吃鱼。”


    伊湄的抱枕终于砸到了他脸上：“那道鹿茸菌炒鸡是你点的吧？死狐狸就爱吃鸡。”


    “你错了，那道菜是昭昭点的。”


    这时慕容昭昭从厨房探出头来，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句：“那你待会儿一口也不许吃！”


    “……”


    伊湄优雅摊开手，微笑评价：“瞧瞧，你真是很招女孩子讨厌。”


    方之淮和傅轩做了满满一大桌的好菜，甚至还烤了个麋鹿图案的大蛋糕，当然大家只是浅尝两块，最后全被慕容昭昭同学一人独吞。


    闲聊半晌，唐傲云突然想起了一些正事，他询问肖予青：“青青，上星期你和阿烬去局内暗杀，顺不顺利？”


    肖予青平静回答：“不算特别顺利，但我俩既然还能坐在这吃饭，就说明事情已经完成了。”


    “多少人？”


    “三人，都有寄生灵，算是炼狱组织内的高级成员了。”她说，“主要是我俩还获知了一些别的消息。”


    “什么消息？”


    肖予青看了叶兰烬一眼，叶兰烬把刚盛好的汤放在她面前，冷声开口。


    “炼狱系统还在升级，短期内很可能突破空间，与现实融合。”


    这话让其他人都愣住了，伊湄沉默片刻，难以置信地反问。


    “炼狱系统和现实融合？会长知道这件事吗？”


    “已经告知会长了，在她没有给出新的指示之前，一切行动照旧。”


    “真要融合了，那后果可就太严重了。”方之淮担忧地放下筷子，“按照计划，燕西野和燕钦至少要通关二十局才行，现在燕西野九局，燕钦才六局，时间还来得及吗？”


    “如果来不及，就要随时改变计划。”叶兰烬说，“期间会长未必不能想出更好的办法，但我们也得做最坏的打算。”


    半天没插上话的傅轩，这时慢吞吞问了一句：“你们说……计划是不是很有风险，会长也预感到了，所以最近……才频繁下达刺杀任务？”


    “是啊。”叶兰烬轻描淡写地应着，“炼狱组织那些高级成员，终归是杀一个少一个，杀了就能避免他们吸收更多黑气，无形中就能少死很多无辜玩家。”


    乔羡安低声道：“前段时间新培养的那批影门新人，大概率都被派去修补空间裂缝了，不知道能撑多久。”


    “撑不了多久，我们都做好心理准备吧。”


    气氛一时变得沉重起来，偏偏此刻肖予青的手机振动，她低头看了一眼，见是燕钦发来的祝福信息。


    他想约她见一面，说有礼物要交给她。


    她面无表情迟疑了几秒，最终回复了两个字：地址。


    “我出去一趟。”她推碗起身，“很快就回来。”


    乔羡安瞬间get到重点：“是不是燕钦想见你？那小子真会挑时候啊。”


    “嗯，正好我也有点事要问他。”


    乔羡安目送肖予青出门，转头见叶兰烬正在喝那碗她才舀了两勺的排骨汤，神情一瞬变得恨铁不成钢。


    “我要是你，肯定要跟她一起去。”


    “她不提，就是想单独和燕钦谈，我没必要跟着。”


    “燕钦喜欢她。”


    “那是燕钦的事，和我没关系。”


    叶兰烬的语气平静而笃定，这世上没有谁比他和肖予青更懂彼此在想什么，他尊重她，从不担心她会离开自己，就像他永远不会离开她一样。


    他说：“青青不会去很久的。”


    ******


    燕钦终于在西街的咖啡厅里等来了肖予青，当时天空正飘着x小雪，他透过巨大的落地窗，见她闲庭信步般走来，路灯灯光将她身影晕染得格外柔和。


    这么冷的天气，她居然只穿了一件薄风衣啊……


    哦，对了，她有鬼首毕方护体，本来就不怕冷。


    肖予青推门进店，一眼就看见了他，她径直来到他对面，很自然地落座。


    燕钦试探性询问：“青青，想喝点什么？”


    “都行，你看着点吧。”


    “好。”


    他替她点了一杯海盐拿铁，而后转回目光，认认真真将她端详一番，半晌无话。


    最终还是肖予青先开口：“有这么好看吗？”


    是好看。


    但燕钦不敢在她面前讲这种实话，他尴尬垂眸：“就是觉得我们好像挺久没见了。”


    “四个月而已。”


    “那你……最近怎么样？”


    “很好。”


    轻飘飘的两个字，很显然肖予青并没准备跟他多聊什么，燕钦也明白，他无奈地笑了一下，从座位旁拿起了早就准备好的提袋。


    提袋里装的是精致玻璃礼盒，丝绒底座上摆放着一只拳头大小的翡翠青苹果，看这翡翠质地细腻温润，色泽清透，近乎透明，可知是价值不菲的玻璃种。


    “圣诞节不都要送平安果吗？青青，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希望你一直平安。”


    “太贵重了。”肖予青是识货的，她摇摇头，将礼盒推回，“我们只是合作关系，我没理由收这么贵重的礼物。”


    “……我真的挑了很久，才挑到种水这么好的翡翠，而且是很纯正的青色。”燕钦着急得差点起身，“青青，这无关价钱，是我的一种祝愿——就算我们连朋友也不算，至少你也救过我那么多次，作为感谢礼物也不行吗？”


    肖予青抬眸看向他，她静默不语，似在思考。


    然后她示意燕钦把礼盒拿走：“好，谢谢，我收下，这苹果就当作你下一局的酬金。”


    “……下一局？”


    “对，下一局还是我带你。”


    燕钦顿时大喜过望，眼神都亮了：“所以青青，你这算是原谅我了？”


    “我没有怪你，那也不全是你的错。”肖予青双手交叠置于桌前，平静地凝视他，像是带着某种探察的意味，“但我现在有几个问题要问，你认真回答我。”


    他赶紧点头：“你问，我肯定实话实说，我没什么可瞒你的。”


    “当初在朱雀门，你在幻境里究竟看到了什么，才会突然对我出手？”


    “……”燕钦的表情有些迟疑。


    她很容易就看穿了他的心思，淡定补充：“你说吧，说什么我都不会生气。”


    燕钦这才叹息一声：“我……我看见了父亲和大哥被亡魂缠身痛苦的样子，还看到一个陌生女人的背影，她……她带着你们八个人，拿着炼狱系统的邀请函，想要杀我。”


    肖予青下意识皱眉，她沉吟着一言不发。


    他连忙又解释道：“其实单是幻象，我也不会对你出手的，当时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好像有谁强行控制了我的意识，我摆脱不了那股力量……青青，你信我，我没骗你！”


    “我没觉得你骗我。”肖予青缓声道，“但这种情况以后还有可能会再次发生，我不可能一边带你通关一边还要防范你，所以你得自己振作起来。”


    回想起那天的事，愧疚感又一次占据了燕钦内心，他完全不敢想象，肖予青对自己一向很好，可自己却因为背刺差点害了她的性命。


    连这点最基本的都做不到，自己凭什么和她谈信任呢？


    “我会的。”他轻声回答，“以后……以后如果再发生同样的情况，青青，你用不着心软，可以直接杀了我。”


    肖予青深深看了他一眼：“可是你得活着。”


    “没有你我早就死了，我应该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你还没到付出代价的时候。”


    燕钦有时并听不懂她的话，只知道一定有她自己的道理，但他也有自己的疑惑，忍不住又问她。


    “我之前在幻象里见过大哥，但这是第一次见到父亲，我觉得很奇怪，又说不出哪里奇怪——还有，那个陌生女人，难道就是你们组织的首领吗？”


    “我没有见过你的幻象，没办法给你解释。”肖予青起身，她似乎不太想在这里多作逗留了，“但你以后也许会明白的。”


    见她要走，燕钦匆忙追上去，把装有翡翠苹果的袋子递给她。


    “青青，不再多坐一会儿了吗？”


    “不了，还有人在等我。”她头也不回离开咖啡厅，只留给他一句话，“这段时间继续去老唐那里上课，两个月后，我们局中见。”


    “好，我记住了。”


    长街上雪还在飘，燕钦站在原地，目送肖予青的背影渐行渐远，神情失落而遗憾。


    他想，自己当然知道，究竟有谁在等着她。


    第77章 五仙村


    这一局,只有肖予青和燕钦一起进入游戏。


    之前连续两局都跟着唐傲云和乔羡安，燕钦已经有点适应了，所以当看见肖予青的身影在不远处出现时,他甚至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注视着她朝自己走来，似乎并没有刻意隐藏组队关系的意思,便也高兴迎了上去。


    “青青。”


    “嗯。”肖予青习惯性环视四周，神情淡定,“这局的游戏地点倒是挺朴实。”


    两人目前正身处一座村庄之中,这座村庄似乎有些年头了,房屋大多显得老旧破败,石路蜿蜒，到处种满槐树。


    “这些都是槐树吧？”燕钦隐约觉得有些不舒服，他皱起眉头，“古代是不是就有类似说法，‘槐乃鬼木，不宜近居’,会导致阴气聚集,招引鬼魂附体？”


    “确实。”肖予青点头，“而且看这些槐树，要么是正对门窗的悬针煞,要么是环绕种植的冲门煞,都是非常不吉利的风水，这村子可不简单。”


    “那你猜这一局的任务主题是什么？”


    “不用猜，主线npc会告诉你的。”


    说话间，见本局的其余玩家也三五成群，陆续从村子的四面八方朝这边聚集。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燕钦暗中清点,加上他和肖予青，一共十二人。


    十二个人，把脚下这条窄路挤得满满当当。


    大家相互之间警惕打量着，看起来，这次的玩家多数是组队进场，彼此的关系状态都很分明。


    然后依旧是介绍时间，为了更好的进行游戏任务，总要对同局参与者有个最基本的了解。


    队伍里年纪最大的应该是个中年男人，穿着普通，留着很重的络腮胡，气质略显颓废。


    但与他同行的一对双胞胎姐妹，打扮得倒是很鲜艳明媚，两人穿着同样的橘色连衣裙，梳着同样的麻花辫，自始至终亲密牵着手。


    “我叫邓勇。”中年男人说，“她俩是我干女儿，赵晓敏和赵晓茹。”


    站在他不远处的是一对情侣，男生戴着棒球帽，脸上有一道很明显的疤，比较沉默；女生短发大眼睛，很机灵的样子。


    “我叫邹婷。”女生挽着男生的手臂，“这是我男朋友杨鹤。”


    还有三个年轻男人，应该是好哥们之类的关系，全都是卫衣牛仔裤的款式，只是颜色不一样，气质也不太一样。


    白卫衣男叫沈旭，人如其名，讲话挺阳光开朗；


    黑卫衣男叫常昊，眼神很锐利，一直在认真观察每个人，手上有厚厚的老茧，大概率是练家子，还是握过枪的；


    绿卫衣男叫孙猛，染着一头红发，耳钉项链一样不落，站在那像只花里胡哨的大公鸡。


    肖予青在这里依旧化名叶青青，燕钦则是秦彦。


    除了他俩之外，还有一对声称是姐弟的男女，女人叫周遇春，大约三十多岁，气质清冷干练的御姐；男生叫郑逢秋，是个白白净净的大学生。


    “有npc出来发布任务了吗？”短发女孩邹婷左顾右盼，“咱们都在这等好久了，等天一黑就更危险了。”


    确实如此，因为现在正值傍晚，晚霞即将沉没，村子里光线逐渐昏暗，很快就会入夜。


    在炼狱游戏里，入夜有多危险自不必说，更何况他们目前连游戏任务还被接收到。


    正当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嗡鸣的钟声，似乎是一口很破旧的钟，敲起来还有些漏风。


    肖予青转身望去，透过种植密集的槐树枝叶，她隐约看到那里伫立着一座破庙。


    这村子这么邪x性，村民们建个庙拜一些乱七八糟的神，应该也挺合理的。


    她举步朝庙的方向走去，燕钦见状紧随其后，其余人一头雾水，但考虑到原地等待也不是个办法，于是全都跟上了队伍。


    果然，破庙真的是破庙，柱子和门槛都快烂掉了，台阶上布满湿滑的青苔，踩上去都要摔跟头。


    院子里悬挂着一口钟，穿着件补丁棉袄的瘸腿男人，正佝偻着腰，用拐杖一下接一下地敲。


    大约是听到了脚步声，他回过头来，露出一张满是疤痕褶皱的脸，左眼的眼眶严重萎缩，大概是瞎了挺久了。


    “各位高人来了？”他一开口，嗓音犹如年久失修的风箱，苍老而沙哑，“我已经等候多时了。”


    这很明显是在提示玩家的身份，但要获知更多信息，估计还得再跟他聊几句。


    穿白卫衣的阳光男孩沈旭，最先开口询问，不过他问得有点直白。


    “噢，所以我们是哪里的高人来着？”


    瘸腿男人阴沉沉地盯着他看：“村里人凑了大价钱请几位来，怎么你们连正事都不记得了？”


    旁边的孙猛接了一句：“嗨，别见怪，我们单子太多了，有时候实在忙不过来。”


    “……”


    其余玩家集体朝他投去了看智障的眼神。


    大约也觉得自己的两位兄弟不太讲究沟通话术，看上去最稳重的常昊，默默把他俩扯回了原地。


    不过瘸腿男人似乎也没打算跟他们多废话，他虽然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详细解释了一遍。


    “这次请各位来五仙村，是为了解决一桩十年前的旧事。”


    “本村之所以叫五仙村，源于祖辈坚持供奉狐、黄、白、柳、灰五大仙，几十年一直气运兴盛。只是十年前，因为闹出了一桩意外，惹怒了五大仙，仙家降罚，导致整座村子迅速衰败，阴魂肆虐，惨死之人不计其数，现在已经和鬼村无异了。”


    燕钦暗中同肖予青耳语：“狐黄白柳灰五大仙？怎么听着这么耳熟……我只知道狐狸和黄鼠狼，另外三种呢？”


    肖予青轻声解答：“白仙是刺猬，柳仙是蛇，灰仙是老鼠。”


    “好的，了解了。”


    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立刻又将目光投向瘸腿男人，一脸认真听讲的表情。


    听得孙猛这个直性子又在问：“都供奉这么多年了，你们村到底做了什么事，能把五位大仙都惹怒了？”


    瘸腿男人叹了口气：“十年前，天降洪灾，所有村庄的土地都被淹没，疫病横行，五仙村也没能幸免。为了度过难关，村长提议进行换命仪式，即和仙家做一场交易——条件是将全村所有童男童女的名字制成命签，由仙家挑选祭品。”


    “然后呢？”


    “然后……被选中的五名祭品，有村长的一双儿女，村长后悔了，不想让儿女送死，就用一笔钱买了邻村的一对龙凤胎偷梁换柱。”


    双胞胎的姐姐赵晓敏，闻言忍不住开口：“你该不会就是村长吧？”


    她干爹邓勇闻言低头，略显惊讶：“你怎么知道？”


    “他讲得这么详细，提到换孩子时表情也不对劲。”


    “是，我是村长，当年也是我一念之差，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瘸腿男人似是突然情绪激动起来，一时握着拐杖的手都在颤抖，“这件事被仙家发现了，全村人因此陷入无尽劫难，我的两个孩子也……都是我的错！”


    “你也知道那是祖辈供奉的仙家。”赵晓敏瞥了他一眼，“不管是正是邪，仙家终归是仙家，你还妄想能骗过它们？”


    “我知道是自己糊涂，我很后悔，恨不得以死谢罪，但现在亲近的人全死光了，却只有我还活着——因为仙家不肯让我死，它们要让我在绝望里活一辈子。”村长布满疤痕的一张脸，因痛苦而不断抽搐着，“所以我才要请各位来，求各位高人能救一救五仙村，至少让剩下的村民们能平安度过余生，不要再经受仙家诅咒的反噬。”


    燕钦认真听完了这段有点长的故事背景，他皱眉问道。


    “那你具体需要我们怎么做？”


    “请随我来。”


    村长带领十二人进入了破庙内殿，别看这座庙的外观破败，殿内却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殿上供奉着五尊仙家泥塑，狐黄白柳灰，每一尊都栩栩如生。


    台案上整齐摆着一排刻满符咒的手持古铜镜，不多不少，刚好十二件。


    他说：“我需要你们进入阴市，根据五大仙的喜好准备供品，然后找到十年前的那张换命契，毁掉它。”


    有玩家疑惑：“阴市在哪里？”


    “是五大仙的休憩之地，通常只有在每月月圆时，才会开启与阳间连接的缝隙。”


    村长拿起一面铜镜，随手交给了距离自己最近的肖予青。


    “我将通过铜镜与你们联络，告知你们关于仙家的信息，你们也可以通过铜镜相互了解情况。”


    说完，他指了指殿门。


    透过那扇虚掩的殿门，隐约能看到，外面的场景已经变了。


    “记住，你们只有十二个时辰，否则就要被永远留在那里。”


    夜风骤起，卷起了无数纸钱灰烬。


    第78章 粮仓


    所谓阴市,其实整体地形布局和阳间的五仙村没太大区别，只是阴气更重，村庄种植的槐树也更加招摇疯长,将这里笼罩得像一片寂静山林。


    天边一轮暗月驱不散浓雾，十二名玩家集体站在村子中央,正警惕地四处观望。


    刚才他们一踏出破庙殿门，转眼间就被传送到了这里,瘸腿村长也不见了。


    现在他们每人手里都握着一面铜镜,根据村长的话判断,这就相当于本局的手机,是用来传达任务提示，以及玩家之间相互联系的。


    邹婷拉着男朋友杨鹤的手，表情紧张严肃：“我们现在应该去哪？”


    “应该是哪也不去，先在原地别动。”杨鹤说，“npc还没有给我们发布信息。”


    燕钦跟肖予青耳语：“村长说，本局的主要任务是给仙家准备供品,然后找到十年前那张换命契,对吧？”


    “对。”肖予青点头，“所以现在要等他告诉我们怎么准备供品。”


    话音未落，所有人手中的铜镜同时亮起,上面显示出了几行清晰血字：


    【灰仙饿了,村里有四处粮仓，小米、大米、红豆、绿豆各取一袋送到庙里。】


    【记住：不要正视仙家，也别玷污了供品，仙家给的时限是四炷香。】


    “四炷香……”孙猛纳闷看向自家的好哥们，“四炷香是多久来着？”


    沈旭回答他：“我记得一炷香是半小时，四炷香差不多就俩小时吧。”


    “不用特意计算。”常昊示意他俩,“镜子已经显示了。”


    果然，铜镜镜面文字隐去，出现了四炷香的图案，并且从最左边一炷香开始，正在缓慢燃烧。


    等四炷香全部燃烧完毕，就是这第一项任务的截止点。


    “看来这局是需要玩家团队合作的。”周遇春，也就是那位气质清冷干练的姐姐，她提出合理建议，“我看大家基本上也都是组队来的，干脆分头行动找粮仓，装满了粮食就去破庙门口集合，这样效率比较高。”


    “行。”


    “好的OK。”


    “我觉得可以。”


    对此大家都没有什么异议，答应了一声就自动分成东西南北四组，准备各自去搜索粮仓位置。


    肖予青和燕钦选的是南面，鉴于南面槐树种植得尤其密集，简直连一丝光线也透不过来，看着就挺危险，其余玩家都不太愿意去，所以只有两人同行。


    这也不错，毕竟肖予青对任何人都不放心，在她看来，单独行动才是最稳妥的。


    阴市空荡荡，没有村民居住，但每户窗下都摆着一盏油灯，光影随夜风轻晃，檐下悬挂的白幡飘来荡去。


    乍一看，这里好像一座天然的丧葬棚。


    “青青。”燕钦仔细回忆刚才铜镜里的提示，不免有点犯嘀咕，“‘不要正视仙家，也不要玷污供品’，这两句话到底是在提示咱们什么？”


    “应该是规则禁忌。”肖予青淡声道，“具体指代什么，得靠玩家自己摸索。”


    “那待会儿得处处小心，别蹚了什么不该蹚的雷。”


    ……


    村里的地形比想象中复杂一些，两人中途走了不少弯路，检查了二十几间房屋，才终于找到粮仓。


    粮仓没有上锁，很轻松就可以打开那扇门，但里面没有点灯，黑魆魆的，依靠外面那点微弱的月光，根本不足以照明。


    肖予青先往粮仓内走了两步，x在确定周围暂时没有潜在性风险之后，才示意燕钦跟进来。


    燕钦寸步不离跟在她身后，谨慎摸索四周，结果摸到了一手的湿霉和蛛网。


    说实话，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感觉不舒服，尤其是那阴湿的空气。


    他隐隐觉得背后发凉，就好像有无数双眼睛，正暗地里注视着自己似的。


    肖予青在墙角摸到了一座差不多半人高的米缸，米缸有盖子，盖子上系着一只麻袋。


    这应该就是用来装粮食的麻袋了。


    她把麻袋解下来，凭感觉掀开盖子，站在那稍微思考了几秒钟。


    这会儿工夫，燕钦脚下不慎踢倒了什么东西，他疑惑地弯腰捡起一摸，发现是盒火柴。


    “青青，这有火柴，需要照明吗？”


    “不需要。”她拒绝了，“这里故意不点灯，必然有不点灯的道理，看不见也许更安全。”


    她将麻袋展开，先凭手感检查一遍，摸到麻袋破了个两指宽的小洞，于是挽了个死扣堵上了。


    随后她又把麻袋翻过来，裹住双手，伸进米缸捧粮食。


    颗粒较大，应该是红豆。


    燕钦看不太清，但隐约也明白她是在以什么方式装粮食，没有工具的话，这么做实在很麻烦。


    直接用手往麻袋里一把一把抓，不可以吗？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即逝，但很快就被他自己否决掉了。


    ……不对，不能这么做。


    提示说过了，不要玷污供品。


    用手直接抓的话，如果灰仙觉得玩家的手不干净，那它还会吃这袋粮食吗？


    这大概和不能点灯一样，都属于规则陷阱，稍不留意就要触犯禁忌。


    他正琢磨着，见旁边的肖予青已经迅速装好红豆，并捏紧了麻袋口。


    “想什么呢？”


    “在想规则陷阱。”他实话实说，“这里的禁忌，应该是不能点灯，免得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以及不要用脏手碰到粮食。”


    肖予青脚步未停朝粮仓外面走，闻言低声笑了。


    “行。”她顺口一夸，“现在挺聪明的，独立思考的能力也变强了。”


    燕钦有点不好意思：“也不能完全把我当成傻瓜吧青青？”


    ******


    中年男人邓勇，带着他的一对双胞胎干女儿选了西面，而邹婷和杨鹤也同样选了西面。


    决定是邹婷做的，原因很简单，本来绑定的玩家就有五组，四个方向，总有两组玩家要结伴的。


    人多更安全，毕竟人越多，被局内鬼怪选为目标的概率也会变小。


    邓勇和双胞胎妹妹赵晓茹比较沉默寡言，只有姐姐赵晓敏看上去还算活泼健谈，为了气氛不那么尴尬，邹婷主动和她聊天。


    “你们是干爹和干女儿的关系？”


    “对啊。”


    “我在游戏里从没见过像你们这样的组队关系，别怪我多嘴啊，是进入游戏才认的吗？”


    赵晓敏也没介意，哈哈一笑：“是的，干爹救过我和妹妹的命，作为报答，我们就认了干爹，并绑定了队伍。”


    “哦哦，那是挺大的恩情了。”


    “你们俩呢？”赵晓敏好奇打量着杨鹤，“你男朋友脸上这道疤，是……”


    “是大学恋爱时，为了我跟别人起冲突才伤的。”邹婷抚摸着杨鹤的脸，表情疼惜，“鹤鹤总是对我很好，现实里和游戏里都保护我，可我大多时候都帮不上他什么忙。”


    “唉，你能陪着他就很好了，否则一个人通关游戏也会很孤单的。”


    杨鹤转过脸去，拿开邹婷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赵小姐说得对。”


    “亲爱的，你最好了。”


    邹婷撒了句娇，又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差不多半个小时，五人找到了目标粮仓。


    这间粮仓同样没有点灯，他们摸黑进去时，赵晓敏不慎踢到了什么东西，她俯身一摸，好像是盏油灯。


    “诶？这里有盏油灯，是照明道具吗？”


    “最好不要用。”杨鹤难得发表一句意见，“我觉得粮仓是故意不点灯，点了也许会有意外风险。”


    赵晓敏赶紧把油灯放下了：“……问题是这里太黑，不点灯确实什么也看不见啊。”


    邓勇走得比较快，他四处摸索，最终在墙角摸到了米缸。


    “粮食在这。”他招呼大家，“还有一个小麻袋，不点灯应该也不耽误装。”


    邹婷好奇：“只有麻袋吗？那咱们用什么舀米？”


    这时，暂时脱离队伍的妹妹赵晓茹从粮仓另一边走过来，默默把一个勺子递到赵晓敏手里。


    不是喝汤的勺子，形状像是那种大饭勺，舀米肯定是没问题的。


    赵晓敏转手又把饭勺递给邓勇：“干爹，你看这个行吗？”


    “行，是干净的就行，我记得规则提示说不让玷污供品。”


    结果邓勇刚掀开米缸的盖子，还没来得及舀粮食，忽听邹婷疑惑开口。


    “诶？这镜子亮了。”


    五个人携带的铜镜在同一瞬间亮起，光线微弱，却足以看清内容。


    那似乎是一段视频影像。


    ……或者说，是现场直播。


    ******


    常昊、沈旭、孙猛这哥仨，组队往阴市的东面搜索。


    常昊是队伍的主心骨，方向感强记忆力好，一直很擅长找路。


    所以他很快就带着两个兄弟到达了粮仓。


    “咱得当心点。”他低声嘱咐，“你俩跟紧我，别莫名其妙就触犯规则禁忌了。”


    “什么也看不见啊。”孙猛捂着鼻子，嫌弃抱怨，“靠，这潮味儿，粮食放在这还能吃吗？”


    沈旭打趣了一句：“反正也不是给你吃，你多余操这心。”


    “是给灰仙吃的，灰仙不爱吃咱不就倒霉了吗？”


    三人很顺利地摸到了墙角米缸，常昊一手拿麻袋，一手掀开盖子，随即后知后觉意识到：没有舀米的工具。


    他是个很谨慎的人，立刻告知队友：“分头找一下，看有没有能用来舀米的容器，记住容器要干净，别有灰土之类的。”


    孙猛奇道：“有什么说法吗？”


    “提示说不要玷污供品，我想如果舀米的容器很脏，那粮食也就不干净了，也许会违反规则。”


    “对，有道理。”


    “昊哥，你看这个行不行？”粮仓内到处堆着杂物，沈旭凭手感趴在地上摸来摸去，摸到了一个他自认为很干净的东西，“应该是个喝水的陶瓷缸子，我觉得不脏。”


    常昊接过，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最后用衣服里外擦了擦。


    “差不多，规则也不至于要求真空无菌，那太苛刻了。”


    米缸里装的是绿豆，陶瓷缸子容量不小，预计很快就能把麻袋盛满。


    看起来，这也并不算是多难的任务。


    但装了一半，常昊逐渐感到不太对劲，他听到一阵簌簌的动静，是从手中麻袋传出来的。


    他试探着晃了晃麻袋，发现正有绿豆断断续续从麻袋里漏出，掉落在他的脚边。


    “……这麻袋是漏的？”


    旁边的沈旭听了这话，下意识伸出手去摸索：“还真是漏了，这一边装一边漏哪行？”


    他用掌心接住漏掉的绿豆，重新塞回麻袋，又把麻袋底部的破洞，捏起来打了个结。


    “这样就不漏了，继续装吧。”


    常昊加快速度又往麻袋里舀了两缸子，果然破洞一堵上，很轻松就装满了。


    但他心脏没来由慌得厉害，像是某种不祥预感，却又一时没想通来源在哪。


    “装好了，赶紧去破庙集合。”


    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感觉不舒服，他只想迅速离开。


    他大步流星朝门外走，沈旭和孙猛跟在身后。


    中途因为环境太暗，沈旭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没站稳当场扑倒。


    孙猛闻声回头：“怎么了你？”


    “没事儿就是摔了一跤……”


    话声戛然而止，沈旭忽觉手底触感粘腻柔软，好像是摸到了什么东西。


    重要的是，那东西圆滚滚的，居然还会动。


    “……”


    他顿时头皮发麻，闪电般缩回手，鸡皮疙瘩起了满身。


    是一只老鼠。


    一只非常肥胖的老鼠。


    直觉告诉他这并不是什么好事，他慌张地想要爬起身，下一秒却被什么紧紧咬住了裤角，重新绊倒在地。


    “……昊哥！阿猛！”


    常昊和孙猛本能地转身走了两步，试图辨认他的位置。


    “小旭你在哪呢？”


    话音未落，墙壁上悬挂的十几盏油灯，突然一齐亮起，尽管光线昏暗，却也足以照亮整座粮仓。


    常昊抬头望去，神情刹那间变得惊惧无比。


    “……小旭，快过来！”


    不知何时，天花板、墙壁、地面……所有能够容身的空间与缝隙，都已爬满了灰色的老鼠。


    上百只老鼠密密麻麻，鼠目通红似血，正无声无息盯着他们。


    它们在油灯的光影里，如潮水般蠕动起来。


    第79章 坟地


    当粮仓的几百x只灰老鼠在油灯下现出轮廓时,沈旭就注定跑不掉了。


    他拼命想要爬起身，可双腿却像灌了铅似的沉重无比，与此同时,无数老鼠顺墙而下，吱吱乱叫着咬住了他的衣袖和裤脚。


    “……昊哥！阿猛！”他不受控制地被拖向墙角,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对抗那股力量，只能发了疯一样抓挠地面,“救我,救我啊！！！”


    他不明白,自己明明什么也没做,到底是触犯了什么禁忌？


    事发突然，孙猛几乎傻了眼，他本能地想要冲上前去，却被常昊一把攥住了手臂。


    “……走。”常昊经验丰富，看得清形势，他连声音也在颤抖,“小旭救不回来了,再不走咱俩也得死在这！”


    “可是小旭他……”


    “走！你们俩我总不能一个也护不住吧！”


    孙猛愣住，他呆立在原地，而后被常昊连拖带拽,强行扯离了现场。


    在一个踉跄跌出门口的瞬间,他回头望去，见粮仓内的灯光重新熄灭，最后的画面，是沈旭被一群潮水般的老鼠托举起来，直接扔进了墙角的米缸。


    粮仓大门被“砰”的一声反锁。


    ……


    五分钟后，本局所有玩家,均通过那面铜镜，以夜视视角，实时观看了沈旭的死亡过程。


    地面和墙壁均布满疯狂抓挠的血痕，沈旭被一群老鼠簇拥着沉入米缸里，他背对着门口，上半身兀自蠕动挣扎，但很快就被更多的老鼠爬上头顶，淹没下去没了动静。


    不多时，米缸倾倒，摔了个四分五裂，数不清的老鼠就像退潮那样迅速散开，只留下中间倒伏的一具尸体。


    沈旭的七窍都已经被绿豆塞满，除了脸部，全身被老鼠啃食得体无完肤，像个恐怖填充的红色稻草人。


    他呈“大”字型躺在那里，血从他身下缓慢流淌，久久不息。


    彼时邓勇一组还没有做完任务，他刚要舀粮食，就目睹了这样一幕。


    沈旭的死相带给了他极大的震撼，同时也使他更加谨慎。


    他深吸一口气，把手里的麻袋又检查了一遍。


    “……这麻袋是漏的？”


    暂时离开队伍的赵晓茹，不知什么时候又回到了原地，手里拿着一卷老式胶布递给姐姐赵晓敏。


    赵晓敏惊喜接过：“干爹，用这个贴住破洞可以吗？”


    “可以可以，你俩也太聪明了！”


    相比起积极做任务的父女三人，旁边的邹婷正扶着男朋友的肩膀，弯腰似呕非呕。


    她脸憋得通红：“那人是被老鼠咬死，还是活活憋死的？”


    杨鹤低声道：“总之是死了。”


    “不行，他死得太惨，我一想起来就想吐……”


    “婷婷，你得稍微提高一点心理承受力。”杨鹤说，“万一哪次咱俩没有被分配到同一地点，你得保证自己足够冷静，至少能独立完成任务才行。”


    “什么意思，你嫌我不独立？”邹婷正难受着，闻言心情更糟糕了，“你以前不是还说，就算不在一起，你也肯定能以最快速度找到我吗？”


    “……”


    杨鹤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赵晓敏好心劝说：“别吵架了哈二位，要互相体谅，我见过很多在游戏里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情侣，像你们这种彼此扶持的，其实已经很不容易了。”


    邹婷和杨鹤都没说话，这时见邓勇一提麻袋，麻利推着两位干女儿就向外走。


    “装好了，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快点出去。”


    他们没有触犯禁忌，这已经是极大的运气了，那些灰老鼠就潜伏在暗处，哪怕再多逗留半分钟，都有可能发生危险。


    沈旭已经以死亡给大家探了路，有前人的教训，他们就更要避免重蹈覆辙。


    ******


    铜镜里的四炷香，眨眼间已经剩了半炷，当最后一组周遇春和郑逢秋这对姐弟也平安到达破庙门口时，四只麻袋的粮食供品顺利凑齐。


    十二位玩家，目前还剩下十一位，只有沈旭宣告死亡。


    常昊和孙猛并排坐在台阶上，均脸色灰败，一副绝望愤恨，偏又无从发泄的模样。


    “怪我，都TM怪我！”孙猛恶狠狠咬紧牙关，“我当时应该拉紧小旭的，要是快点跑，他可能也不至于……”


    “不，怪我。”常昊悔声叹气，“是我疏忽了，在发现麻袋漏的时候，我不应该让小旭用手去接绿豆，我应该阻止他的。”


    用手碰到了粮食，就相当于玷污了供品，自然会被灰仙盯上。


    沈旭死得很冤，要不是他成为了第一个被灰仙惩罚的目标，两个兄弟也未必逃得出去。


    见他们状态很糟糕，考虑到任务时间快到了，燕钦犹豫了一下，试探询问。


    “要不我帮你俩把粮食带进去？”


    “不用了，谢谢。”


    看得出常昊悲痛之余，警惕性依旧很高，他起身，顺手把孙猛也一把拽起来，转身朝庙内走去。


    ……


    破庙还是那座破庙，只不过瘸腿村长不在这里，内殿供奉的仙家雕像，暂时也只有灰仙一尊。


    众人分别将自己的那只麻袋放在供台上摆好，做完这一切，铜镜上四炷香的倒计时瞬间消失，而上方灰仙的雕像目光炯炯，似乎也露出了诡气森森的笑容。


    明明是一只老鼠而已，怎么能在它的脸上看见笑容呢？


    燕钦这样想着，莫名觉得有点背脊发寒。


    “低头，别看。”肖予青淡声提醒他，“这里是阴市，当你感觉不太对劲时，很难说它会不会趁机控制你的心神，所以尽量避免对视。”


    “嗯，记住了。”


    燕钦立刻转开视线，垂眸看向手里的铜镜。


    他的铜镜一片漆黑，并没有任何反应，但同一时刻，旁边却有光芒亮起。


    肖予青和杨鹤的铜镜上，突然显示出了两行血字，是村长发来了新的任务提示：


    【黄仙嫌这太黑，去后山坟地取两盏引魂灯回来，点在庙里。】


    【记住：走路小心着点，灯不能灭，仙家给的时限是三炷香。】


    看来这一次属于单线任务，只需要两人前往即可。


    但鉴于规则也没说不准陪同，所以燕钦在飞快思考了几秒钟后，果断做出决定。


    “我跟你一起去吧？”


    是单独跟肖予青做任务，还是留下来面对这么一群身份不明的玩家，他肯定选择前者。


    留下来，说不定比做任务风险更大。


    “行。”肖予青也没拒绝，她平静转身，“走吧。”


    眼看着别人的队友主动要求陪同，杨鹤半晌没听见邹婷吭声，忍不住转头看了她一眼。


    察觉到他的视线，邹婷皱眉，立刻撒娇。


    “亲爱的，那可是坟地啊，你知道我最怕那种地方了，你一个人去应该能更快搞定吧？我去了也只会给你添麻烦。”


    “我也未必能搞得定。”


    “要是你都搞不定，我跟着去有什么用？”邹婷有点生气，“你以前可不会这么没自信的！”


    杨鹤盯着她，沉默。


    “邹小姐，你就陪他去吧。”赵晓敏劝了两句，“你们是恋人，你在他身边，他心里也能更踏实——这种游戏，就算再有经验的人也会害怕的。”


    “你什么意思啊？”邹婷是真的不想跟着去，她越说越紧张，一紧张就开始发脾气，“咱们这是团队游戏，不是应该效率最大化吗？我去了如果发生意外，对你有什么好处？”


    “……对我没有好处。”赵晓敏无奈看向杨鹤，“那杨先生就辛苦了。”


    肖予青懒得等他们在这里叽叽喳喳，她早就走出庙门离开了百米远，燕钦一直紧随其后。


    铜镜里代表倒计时的三炷香早已开始燃烧，杨鹤几不可觉用力咬了一下后槽牙，也转身快步跟了上去。


    剩下的八个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咱们应该干点什么？”孙猛刚失去一名兄弟，烦躁得要死，他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就在这等他们回来？万一他们回不来了呢？这任务不就失败了，那黄仙要的灯还怎么点？”


    这其实是个很需要担心的问题，但参加游戏很久的玩家，多少也能摸出些规律。


    那对姐弟组合里的姐姐周遇春，一直以来都没怎么参加过众人讨论的话题，她只关注自己的弟弟，两人任务比较顺利，回来也就没太分享细节。


    不过这会儿，她见孙猛情绪实在不好，就略微给他解释了几句。


    “通常情况，前面的玩家失败，系统会从我们当中继续抽取去做任务，直到任务完成或者全军覆没。”


    旁边的弟弟郑逢x秋，慢条斯理补充道：“当然也不排除特殊机制，我们留在这里，是因为系统还有别的安排。”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等铜镜里的供香燃尽了其中一炷时，留守破庙的全体玩家，均接到了新的任务提示：


    【黄仙最喜欢吃鸡，阴市各处都有鸡棚，去找一间鸡棚暂时等待。】


    【记住：同一间鸡棚，只能容纳一个人。】


    第80章 黄鼠狼


    五仙村的后山是一片坟地,肯定不是那种乱坟岗，因为所有的墓碑都排列得很整齐，每座碑前都插着一支白色招魂幡,在夜风里猎猎飘动，远观如同翻涌的海浪。


    肖予青快步往坟地深处行进,燕钦跟在她身后，警惕地四面环顾。


    他发现这里有很多盏灯,有的挂在碑前,有的放在坟堆上,形状和普通油灯没什么区别,只是颜色幽绿，摇晃着像是不安分的鬼火。


    “青青，这么多盏灯，恐怕都是假的，只有两盏是真的引魂灯。”


    “对，所以仔细观察。”肖予青说,“真的引魂灯,一定有不一样的地方。”


    燕钦放慢了脚步，他弯下腰去靠近那些在风中晃悠悠的鬼火，试图看出一些区别和破绽。


    很奇怪,观察得久了,他甚至觉得自己有点沉浸，好像透过这一丝灯火，听到了墓碑主人生前的声音。


    ——求仙家保佑我家宅平安，人丁兴旺。


    ——求仙家保佑我和翠翠两情相悦，顺利完婚。


    ——求仙家保佑我父亲的痨病能快点好起来。


    ……


    听起来也都是一些淳朴的愿望，可惜这些村民,或者死于那场洪灾，又或者死于契约失败后仙家的诅咒，总之都是无辜之人。


    燕钦叹了口气，这时他感觉自己腿有点蹲麻了，刚要起身，却忽听身后的肖予青叫了自己一声。


    “燕钦，我找到了。”


    他闻言高兴，下意识就要回头，可却在回头的一瞬间反应过来，硬生生扇了自己一耳光，把脖子扳正了。


    “……青青。”他低声呼唤，“你在附近吗？”


    “在。”


    话音未落，肖予青从旁边走过来，在他面前蹲下身。


    她盯着他看了半晌，平静得出结论：“又听见什么不该听的声音了？”


    燕钦似是松了口气：“所以刚才果然不是你在叫我。”


    “不是，我也听到了有人在叫我。”


    他顿时明白：“那是不是就和之前安乐病院的规则一样，如果被鬼叫到名字回头了，身上的三盏灯就会依次熄灭？”


    “你记性还不错。”肖予青点点头，“村长让我们走路小心，灯不要灭，就说明会有特殊情况导致灯灭——如果在路上触犯太多次禁忌，就算找到了引魂灯，恐怕也没法完整带回庙里。”


    燕钦想了想，很严肃地把自己的卫衣兜帽戴上了。


    甭管有用没用，至少有鬼怪从背后玩贴脸杀打算吓他一跳的时候，还能有个缓冲。


    肖予青朝他伸出手：“牵着。”


    “……啊？”


    “牵着。”鉴于任务时间紧，她没太多耐心，干脆利落抓过了他的手，“从现在开始，为避免意外，必须保证与我牵手的状态，待会儿找到引魂灯也是我来拿。”


    “哦哦，收到！”


    燕钦回拢手指，很认真地攥紧她的手，他悄悄歪头看了一眼她的侧脸，又立刻转开了视线。


    大约十几分钟后。


    在无限临近坟地尽头的位置，肖予青蹲下身去，拂开遮挡的杂草，看清了墓碑上的文字：


    【爱子李家宝，爱女李家贝之墓】


    从名字判断，埋在这里的大概率是一对兄妹。


    又或者更准确点，是一对龙凤胎。


    ——求仙家保佑五仙村度过这场洪灾，让庄稼顺利收成，疫病退散，村中愿贯彻祖例献上童男童女一对，抽签为定。


    隐隐飘荡在空气里的，是中年男人低沉而虔诚的许愿声。


    村长说过，当年自己的一双年幼子女被仙家选中，他因为不舍，花高价从邻村买来了一对龙凤胎冒充祭品，但被仙家发现，最后也没能保住亲生子女。


    这也许就是他子女的墓。


    墓前没有油灯，只有招魂幡在随风起舞，两人绕着墓碑找了一圈，最终扒开坟堆顶部的一层湿土，露出了一盏被埋住的油灯。


    很奇怪，这盏油灯的火苗不是绿色，而是青白色。


    当肖予青将它拿起来的瞬间，她听到四周萦绕墓碑的低语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阴邪的尖细笑声。


    ……


    同一时刻，杨鹤也在坟地的另一端，找到了第二盏青白光的引魂灯。


    然而他面前的那座墓碑，却是一座无字碑，似乎没有埋葬任何人。


    他蹲在碑前，皱眉思考了几秒钟，随后拿起引魂灯，准备起身。


    结果还没来得及完全站稳，他就感觉有一双手搭上肩膀，将自己强行按了下去。


    他失去平衡，猛地跪倒在地。


    怀中铜镜掉在地上，他低下头，看到铜镜里自己的脸，以及盘在自己脖子上的那个东西。


    ……原来那不是一双手，而是一双尖利的爪子。


    一只毛色土黄油亮的黄鼠狼，正姿态柔软地舒展着，它前肢搭着他的肩膀，后腿抵着他的后背，尾巴自然垂落，微微晃动。


    它将脑袋贴近他的脸，一双弯起的眼睛笑眯眯的，笑得人心底发寒。


    “墓还空着呢，引谁的魂？”它在他耳边嘻嘻地笑，笑声诡异而尖细，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引谁的魂？你想引谁的魂？”


    杨鹤能清晰感觉到对方皮毛的触感，他额上出了一层冷汗，不断调整呼吸。


    黄大仙在问他问题，不回答的话，是一定会遭到报复的。


    但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让能让对方满意。


    “我想……”


    话语戛然而止，他视线下移，发现那面铜镜正泛起微光。


    他与黄大仙的面目都已隐去，里面出现了十一张熟悉的人脸。


    人脸正以交替呈现的方式，便于他辨认清楚，那些都是留守破庙的玩家。


    他能选择的范围，就在这十一人当中。


    ******


    肖予青左手拿着引魂灯，右手拉着燕钦，以最快速度朝来时路走去。


    中途燕钦一直觉得四周乱哄哄的，有不同的人变着花样在他耳边低语，那声音如同能降低精神防御的魔法攻击，令他头脑发晕，几次都忍不住想要回头看一眼。


    他为了保持清醒，起初不停地单手抽自己耳光，后来效果不明显，索性咬破了舌尖。


    乔羡安说过，如果精神和意志都不够强大，那么就采取一些原始办法，因为疼痛是破解幻象的特效药，越疼越有效。


    “青青。”


    他刚想说几句来缓解一下这让人窒息的气氛，忽觉肖予青脚步顿住，她的目光直视前方，像在观察什么。


    他顿时噤声，片刻放轻语气：“……怎么了？”


    “黄鼠狼。”肖予青低声道，“很多只黄鼠狼，往村子里去了。”


    只是坟地里杂草太高，月色又暗，不仔细看的话，还真不容易发现。


    燕钦惊疑不定：“它们去村子里干什么？”


    “说不好。”肖予青淡然回答，“也许上一关的灰老鼠们干了什么，它们现在就要干什么。”


    他懂了，瞬间深吸一口气。


    果然留在破庙里也不是万无一失，中途还会有另外的机制。


    这时肖予青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转过头去，顺便把燕钦挡在了自己身后。


    原来是杨鹤。


    杨鹤不知道经历了什么，跑得满头大汗，神色极度慌张不安。


    他几乎是冲到了两人面前，就像终于找到了救星，急切开口。


    “叶小姐，秦先生，能不能帮个忙！”


    肖予青后退一步保持距离，冷静地打量他：“什么忙？”


    “借个火。”杨鹤举起手里的引魂灯给她看，“我这一盏火苗很弱，怕坚持不到破庙就要灭了，看你们这盏还很旺，咱们能不能互相引燃一下？”


    “嗯。”肖予青意味深长地看向燕钦，“要借吗？”


    看她的表情，燕钦就知道她一定不会借，这么问只是在考验自己罢了。


    “不借。”他摇摇头，脑海中迅速思考，“杨先生你路上是不是违反了什么禁忌，才导致引魂灯变弱的？如果我们借了火，惩罚机制迁移到我们身上怎么办？”


    “不会的！”杨鹤无奈解释，“我刚刚听到婷婷叫我，被迷惑，不小心回了一次头，但违反规则的是我，不是你们，你们只是借个火而已，也不会死人——任务需要两盏引魂灯，如果我这盏熄灭了，咱们整支队伍都会失败，那不是更糟糕吗？”


    燕钦皱眉：“单线任务通常不可能让玩家全军覆没x，如果你失败了，系统大概率会继续派玩家取灯，又或者触发新的机制，总之跟我俩没关系，我俩的灯必须完整送回去。”


    说完，他轻扯了一下肖予青的衣角，示意她赶紧离开。


    肖予青也懒得再耽误时间，她看了一眼杨鹤，打算绕开他继续往前走。


    谁知杨鹤很快就跟了上来，他仍旧举着那盏引魂灯，灯内的青白色火焰摇摇欲坠，已经无限接近熄灭。


    “叶小姐，真的不肯借个火吗？”他的脸凑到她面前，锲而不舍地追问，“灯快灭了，你就当救人一命也不肯救吗？”


    肖予青不受影响，脚步停也没停，只是换了一只手拿灯，把引魂灯和燕钦同时隔离在了与他相反的一侧。


    “叶小姐，帮帮忙啊。”


    “叶小姐，借个火吧。”


    “叶小姐。”


    一阵莫名的寒风吹过，杨鹤手中的引魂灯彻底熄灭。


    可他并未死去，依然像块膏药似的紧跟肖予青。


    “肖小姐。”


    “肖予青，肖小姐。”


    “……”


    肖予青猛地回头，见杨鹤一双眼睛弯起，嘴角上扬，正露出一副笑眯眯的诡异表情。


    下一秒，他双手前伸，突然死死掐住了肖予青的脖子。


    燕钦惊呼一声，本能地要去拉他，却见肖予青不闪不避，反而回手把他推开了。


    她手中的引魂灯忽而光芒大涨，与此同时，身上有橙红色火光一闪即逝，灼热温度迅速蔓延开来。


    杨鹤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瞬间弹开，他发出一声愤怒的尖嚎，并未多做停留，果断转身，化作一道黄光消失了。


    燕钦目睹这一切，惊得语言系统近乎失灵，他一把攥住肖予青的手。


    “那是什么？他根本不是杨鹤！”


    “当然不是杨鹤。”肖予青平静道，“那是黄大仙。”


    “所以……它是故意来引诱咱们触犯规则，然后被你的鬼首毕方吓跑了？”


    “是，但也不全是。”


    肖予青继续往村中方向走，半晌，见燕钦似乎没太明白，便又多给他解释了两句。


    “最开始黄仙是来迷惑我们的，只要借了火，恐怕我们的引魂灯就会灭掉。”她说，“但后来它一直跟着我，情况就不太像了，它应该是……”


    燕钦疑惑：“应该是什么？”


    “应该是选中了我，想和我签订阴契。”


    除了极特殊的情况，局内玩家能与寄生灵签订阴契，都是要被寄生灵主动选中的，就像当初在山海经副本里，黑化的鬼首毕方和骨狰，选定了她和叶兰烬；未黑化的饕餮和白泽，选定了慕容昭昭和傅轩。


    不是所有的鬼怪都有资格寄生，也不是所有的玩家都有机会变成宿主。


    燕钦恍然大悟：“阴契不能重复签订吧？所以刚才黄大仙是被鬼首毕方劝退了？”


    “可以这么理解，毕竟我的寄生灵脾气并不太好。”


    他沉默片刻，莫名有种很不祥的预感：“那真正的杨鹤去哪了？该不会已经……”


    谁知猜想尚未得到验证，两人怀里的铜镜却忽然亮起，他一愣，连忙掏出察看。


    “这是……”


    是本局实时播报的画面，和两个小时前粮仓沈旭的那次一样。


    只不过这一次，画面的主人公换了。


    地点并非破庙，而是在一户村民家的鸡棚里，鸡棚被木栅栏围住，里面堆满了杂物，没有鸡，只有满地的鸡屎和干鸡骨头。


    一群皮毛油亮的黄鼠狼嘴角沾血，正满意地四散而去，看起来，应该就是刚刚在坟地里出现的那一群。


    燕钦把铜镜又拿近了一点，可看不清还不要紧，这一看清，他顿时瞪大眼睛，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


    昏暗天光下，就在黄鼠狼群离开的鸡棚中央，邹婷正安静躺在那里。


    她全身的血都被吸干了，只剩下一张软塌塌的皱缩人皮包着骨架，死前似乎经历过激烈的挣扎，被利爪抓挠得面目全非，要不是衣服还在，已经完全分辨不出身份。


    可即使是这样惨状的一张脸，也依旧能看出那双瞪得滚圆的眼睛，惊恐、绝望、死不瞑目。


    直到死前一刻，邹婷也没有想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黄鼠狼爱吃活鸡，但村子里的鸡棚空荡荡，早就没有活鸡了。


    所以今晚，她成为了那只活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