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重逢


    四年前,编号3525，遥远的平行空间。


    肖予青睁开了眼睛。


    力量耗尽、烈火焚身的痛感依旧那么真实，可当意识清醒时,她发现自己并不在万和酒店的废墟上，而是在一间干净整洁的卧室里。


    ……她猛地起身,环顾四周。


    房间的布置很陌生，明显没有居住过的痕迹,但各式用品一应俱全,甚至书桌上还摆着那张影门八人少年时在训练场的合照。


    直觉告诉她,这里不是天城。


    下一秒,门外突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肖予青顿时一跃下床，甚至连鞋都没来得及穿，跑过去一把拉开了房门。


    四目相对，叶兰烬正站在面前，他定定注视着她，眼神里的茫然尚未褪去,然后就被无尽的震惊与狂喜所代替。


    两人红着眼眶,几乎是同时抱紧了对方。


    恍如隔世。


    “青青，怎么会这样？”叶兰烬扶着她的腰，小心翼翼将她从头到脚检查一遍,“我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你……”


    “其实我们都已经死了，不应该还活着。”肖予青低声回答，“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一醒来会在这里，按理说，这也不应该是死后的世界。”


    两人保持着拥抱的姿势，平复了很久情绪,这才稍稍冷静了一些，开始参观这栋房子。


    房屋面积大约八十平米左右，两室一厅的格局，装修风格简约温馨。


    客厅的茶几上摆放着一部手机，相关证件，还有一张银行卡，像是早就准备好了，只等这天到来。


    肖予青坐在沙发上，端详了那张银行卡很久，有那么一瞬间，她隐约回忆起了很久远的事情。


    想一想，那大概也是二十年前了。


    “阿烬，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会长带我们离开时，让咱俩在一张信纸上按过指纹？”


    “记得。”叶兰烬点头，“而且还是割破手指按指纹，会长也按了，按得很用力。”


    “那也许是某种空间契约。”


    那时候两人只有六七岁，不懂余樱的用意，只是一味照做。


    现在回想起来，也许从一开始，余樱就给所有孩子都想好了退路。


    肖予青拿起手机，见社交软件的界面是空的，她试图拨打那些熟悉的号码，得到的也都是空号提示。


    同伴们都联系不上了，他们不在这里。


    “这是……我们最初生活的地方。”


    “牺牲的影门成员，应该都已经回去了。”叶兰烬说，“难怪会长当初要我们八个一起去做任务，毁掉的那八扇门，可能连接着影门全体成员以前的平行空间。”


    炼狱计划提前，余樱知道快要来不及了，所以为了完成空间血契，她做好了最后一步准备，由他们亲自执行。


    她甚至在每个平行空间，给所有的成员都安排好容身之处，并留下了一笔钱，希望这场战役结束后，他们能够回归平静的生活。


    那时候的她，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情呢？


    所有的释然和遗憾，最终都藏在一声叹息里，肖予青示意叶兰烬坐到自己身边来，两人相互依偎着，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叶兰烬轻声自语：“青青，你说大家以后还能再见面吗？”


    “愿望还是要有的。”肖予青安慰地握着他的手，她侧过头去，微微一笑，“只要我们还活着，总能等到那一天。”


    ……


    然后这一等，就足足等了五年。


    等到肖予青过了三十岁生日，虽说从前她以为自己根本活不过三十岁；


    等到她自学考了兽医证，干起了宠物医生，又收养了三只流浪猫；


    等到叶兰烬搞了个自媒体账号，专门在夜间连载原创恐怖故事，如今已经收获了百万粉丝。


    日子过得平淡温馨，偶尔回忆起过去的腥风血雨，几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


    某天晚上，因为抢救一只因车祸而内脏破裂的边牧，肖予青加了两个小时班，进家门时，发现桌上的饭菜已经重新热好了，叶兰烬解开围裙，正从厨房走出来。


    他笑着上前接她的外套，养的三只猫也竖着尾巴过来迎接。


    “我研究了两道新菜式，你一定喜欢。”


    “好啊，那我可得尝尝。”


    肖予青洗了手坐到餐桌前，尝了一口那道黑椒虾球，突然愣住。


    “……和轩轩当年做的味道很像了。”


    “真的？”


    “真的。”


    叶兰烬温柔点头：“这是对我厨艺的最高评价。”


    提及往事，这一刻两人都显得有些伤感。


    ……然而伤感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太久。


    屋里温度似乎降了几度，明明没有开窗，却隐隐感觉有风从背后吹过来。


    空气中有漩涡隐现，只一瞬就消失了。


    肖予青警觉地放下筷子，和叶兰烬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回过头去——


    客厅上锁的大门，不知何时已经开了。


    外面灯光昏暗，却并不是这座公寓的走廊。


    ＊＊＊＊＊＊


    自从找到了余樱的笔记和那八张空间血契，方之淮、燕钦和燕西野三人，就开始过起了不眠不休研究学习的日子。


    他们相信只要自己竭尽全力，平行空间一定能再次开启，在意的人们也一定能重新回来。


    但不得不承认，余樱的笔记内容实在太过晦涩难懂，很多是只有空间能力者才能理解的知识点，他们根本没有这方面天赋。


    最走火入魔的时候，方之淮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还活着，八张空间血契没有集齐，所以同伴们才没能回来，他甚至想要自杀试一试。


    幸好后来这个念头被燕钦及时劝住了，燕钦与他彻夜长谈，并表示可以把自己的心理医生介绍给他。


    另一边，燕西野动用了自己所能动用的一切人脉，寻找尚在人世的空间能力者。


    听起来这么不切实际的事情，结果还真让他办到了，半年前，他带着向导远赴深山老林，接回了一位年近九十的老人家。


    除了余樱和燕远，这大约是本空间最后的能力者了。


    也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你们可真是会赶时间，我算来算去自己的大限也就是这几天了，正好临走前重操旧业，然后辛苦你x们买副好点的棺材，找块风水好的墓地把我安葬一下啊。


    至于燕西野重金制棺，找了天城最好的墓园，将这位豁达、热心又幽默的恩人风光大葬，那是后话。


    总之恩人临走前认真阅读了一遍余樱的笔记，把里面的重点都圈出来做了标记；又把自己关在傅轩的私房餐厅里一天一夜没出门，后来告诉他们：耐心等着吧。


    至于要等什么，具体等多久，恩人没说。


    反正是天机不可泄露。


    ……


    时间一晃又是大半年。


    这天晚上，三人照旧聚在方之淮店里，煮着小火锅喝一杯。


    因为刚刚约了医生上门给猫做体检，燕钦顺便把蓝莓也带来了。


    酒过三巡，原本安静趴在燕钦脚边的蓝莓，突然毫无征兆地竖起尾巴，小碎步朝店门口跑去。


    “诶，蓝莓，别乱跑啊！”


    燕钦晃了晃发晕的脑袋，连忙追了出去，方之淮和燕西野也紧随其后。


    蓝莓沿着台阶，一路来到隔壁餐厅门口，餐厅的门锁着，它竖起爪子，焦急地挠来挠去。


    夜风袭来，将燕钦吹得清醒了几分，他愣怔半晌，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猛然转头。


    “大哥，开门！”


    方之淮被他吼得吓了一跳，但还是立刻掏出钥匙照做了。


    店门一开，蓝莓顺着门缝就蹿了进去，不知怎么，燕钦的手竟有点颤抖，他摸索着打开了大厅的灯。


    灯光亮起，照见了站在柜台前的一男一女，而蓝莓已经舒舒服服窝在了年轻女人的怀里。


    肖予青抱着猫，抬头看着他们仨，良久，又转向旁边的叶兰烬。


    “……是真的对吧？我还以为自己做梦了。”


    “应该是真的。”叶兰烬也有点发懵，他试探着开口，“你们……你们把空间通道打开了？”


    原来那位老人家，真的把通道设置在了傅轩的餐厅里。


    她大限将至，能力不稳定，所以才需要他们耐心等待，因为通道未必会在哪一天开启。


    盼望了太久的场景，乍一出现在眼前，终归是让人感觉惶恐而不真实。


    方之淮甚至不敢讲话，他放慢脚步靠近，直到确信对方又有影子又有体温，这才如梦方醒。


    “青青，阿烬？”


    “是我们，大哥。”


    下一秒，方之淮搂着两人嚎啕大哭，将近四十岁的男人，此刻居然委屈得像个孩子。


    要坚信，念念不忘，终会重逢。


    ＊＊＊＊＊＊


    没有足够的力量持续维持稳定，空间通道的开启时间就时断时续；再加上除了方之淮，大家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受血契制约，无法在平行空间逗留太久，通常24小时就会感觉身体异样，必须立刻返回原空间。


    综上所述，影门八人经常你来我走，就很难聚齐。


    所以方之淮最近又多了一项任务：总结规律，计算周期，制作表格，安排大家见面。


    朋友们陆续都见到了，在各自的空间都过得不错。


    慕容昭昭成了美食探店博主，唐傲云平时帮她拍摄剪辑，业余时间送外卖，天赋异禀，效率奇高；


    傅轩依旧开着一家小餐厅，据说是谈女朋友了，对方也很喜欢做饭，两人经常一起切磋厨艺，非常合拍；


    乔羡安凭借自身的愈合优势，给各大剧组当特效替身演员，能完成各种高难度动作，偶尔出了意外也没关系，连医院都不用去，拿一笔赔偿费就不追究了；


    伊湄现在是奢侈品柜台销冠，兼职化妆师，属于是术业有专攻，赚起钱来得心应手。


    ……


    要说方之淮运气确实很好，恰逢这天赶上空间门全开，大家陆续到齐，终于能集体在店里给他过个生日。


    “我今天必须下厨给你们做一桌。”傅轩挽着袖子准备进厨房，“各位可以随便点菜，我看看食材够不够，不够抓紧订。”


    “轩轩，我要吃黑松露炖鸡，还有碳烤小猪蹄！”慕容昭昭说完，转头递给方之淮一个盒子，“哥，生日快乐。”


    方之淮一打开，见里面是两根沉甸甸的金条，金条上刻着“方寸之地”四个字，是他的店名。


    他表情无奈：“有这钱你们自己留着，给我买什么？”


    “我也有啊。”慕容昭昭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平安锁，“老唐那天还给我打了个大金镯子，太傻了，款式又老，我不乐意戴。”


    唐傲云在一旁淡定接茬：“过两天去融了，换个时尚款式。”


    “噢，那也行。”


    说话间，肖予青和叶兰烬也进门了，叶兰烬把提来的双层蛋糕放在桌上。


    “大哥，这个得先冷藏。”


    “行，我去把冰箱腾个地方。”


    慕容昭昭挽着肖予青的胳膊，笑嘻嘻开始八卦。


    “听说燕西野打算去伊湄的空间长住，最近正在说服燕钦接管公司，你知不知道？”


    “知道。”肖予青叹了口气，“上次因为这事儿，燕钦跟我俩都快哭了，他觉得自己没那个本事，容易把公司搞破产。”


    “……也不至于吧？”


    “是不至于，但他现在比较容易焦虑。”


    “要我说他俩谁也别闲着，轮流处理公司事务，再轮流去各空间串门不就得了。”


    乔羡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两人身后，慕容昭昭猛一回头，下意识给他来了一拳。


    “怎么神出鬼没的啊你！”


    “我这不好心出主意吗？”乔羡安说，“让燕西野跟伊湄谈几天恋爱，再让燕钦过来陪我两天，我自己在那边太无聊了。”


    唐傲云平静讲着大实话：“燕钦可能更想去青青的空间。”


    “他来了能住我家，住青青家方便吗？他睡青青和阿烬中间呗？”


    肖予青瞥了乔羡安一眼：“你跟有病似的。”


    叶兰烬也点头：“太闲的话，去厨房帮轩轩切菜。”


    “我不跟你俩一般见识。”乔羡安改变目标，又准备说服方之淮，“大哥，要不你去我那住吧？你又不受血契影响，想去哪都行。”


    “可以住几天，但不能住太久。”方之淮笑道，“我得一直守着这家店，这里是我们共同的回忆。”


    乔羡安沉默片刻，没忍住揉了一下眼睛：“别，你这一说我都有点难过了，哥你总是操心，最近都长白发了，你本来就比我们岁数大，可不能老得这么快。”


    “……我才三十八岁，谢谢，过生日尽量说点哥爱听的。”


    这时伊湄和燕西野也进了门，两人亲密挽着手，身后还跟着燕钦。


    “大哥，WM的机械腕表。”燕钦将礼袋递上，“感觉特别符合你的气质。”


    “谢谢，太破费了。”


    伊湄把刚买的鲜花插进花瓶，转头笑着看向肖予青和慕容昭昭。


    “可有段时间没见你们了，最近总也碰不到一起。”


    “没关系。”慕容昭昭告诉她，“燕西野会代为转达我们的思念，所以你俩真准备同居了？”


    “……已经被我劝住了，不发疯了，这件事得慢慢来，其实他也不舍得，他能丢下弟弟一走了之吗？”


    乔羡安又一次热心提议：“要不直接把公司卖了，这样兄弟俩就都自由了。”


    话没说完，他就被肖予青和叶兰烬一左一右拖离了原地。


    大家又闲聊了几句，方之淮、叶兰烬和唐傲云就去给傅轩打下手了，慕容昭昭想吃街口那家糖炒栗子，伊湄陪她一起，燕西野也跟着去了。


    大堂内一时只剩下了三个人，乔羡安难得善解人意一回，他拍了拍燕钦的肩膀。


    “喝奶茶吗？我去大哥店里随便调两杯。”


    说完就走掉了，留对方和肖予青独处。


    燕钦面对肖予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神色略显局促。


    “今天是从工作室直接过来的，没来得及回去接蓝莓。”


    “没关系。”肖予青说，“之前也见过了，你把他养得很好，我很放心。”


    “其实……你愿意的话，可以把它带回去，它本来就是你的猫。”


    “家里已经有三只猫了，还是让蓝莓在你那里享福吧。”她认真摇头，“你养它的时间已经比我更久了，看得出，它很喜欢你。”


    微妙的酸涩与温暖涌上心头，燕钦抬起头，终于鼓足勇气与她对视。


    在她平静含笑的眼神里，他感觉自己灵魂深处，多年来碎了的那一角，终于被填补完整。


    他低声问她：“青青，现在过得幸福吗？”


    “嗯，非常幸福。”


    “那就太好了。”


    毕竟明月从不独照一人，但他来时也曾清辉满身。


    这就足够了。


    已经别无所求了。


    ……


    那天晚上，满桌好酒好菜，每个x人的脸上都被抹满了奶油，然后滑稽地挤在一起，时隔五年，又照了一张新的合影。


    蜡烛被点燃的瞬间，方之淮在挚友们的簇拥里闭上眼睛，无比虔诚地，许下了他三十八岁的生日愿望。


    年年岁岁，永如今日——


    作者有话说：这本书读者不多，感谢一直坚持追更的大家，看到这里，希望你们都能拥有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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