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我爱他
奚临皱了下眉,疑惑是真心实意的,“我恨你什么?”
“这谁知道呢。”奚光辉说,“你平时也不怎么搭理我,我以为你对我积怨已久呢。”
这顶天降大锅扣得奚临是满脸茫然。他自己琢磨了半天,还是觉得奚光辉这话说得很没道理,莫名其妙道:“你老糊涂了吧,我闲得没事恨你干什么,这是什么我不知道的新潮流吗?”
“你不恨我你成天这个态度是个什么意思?”奚光辉说出了一句x父的经典台词:“你甚至不愿意叫我一声爸爸。”
奚临:“……”
神经病。
“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奚临说,“爹爹爹爹爹爹爹爹。”
“……”奚光辉说:“你怎么跟个智障儿童一样。”
“说什么呢爸爸。”奚临说,“父亲,你把我拽过来就为这么个事啊?爹。”
奚光辉乐得差点抽过去。
奚临也笑了一声,他说:“也就早年吧,小时候不懂事的时候,嗯……是怨过你一阵。”
奚光辉丧心病狂的笑声戛然而止。
“不过也就那几年,后来长大了自己想开了就好了。最多也就是有点怨气,恨是谈不上。你看,我长到这么大,没吃过一点生活上的苦,我拿着你的钱去到处潇洒,末了还要恨你,这样是不是显得我有点太不是个东西?”
奚光辉没说话,抹了一把脸。
“小时候一个人怕得睡不着的时候,觉得家里实在是太空旷了,空旷得吓人,那时候怨你,没事干买个这么大的房子干嘛?反正就我一个人。后来就好了。”奚临说,“我妈是因为我走的,我……”
奚光辉打断了他:“跟你说过好多回了,你妈走跟你没关系。”
奚临安静片刻,低头扯着袖口线头,“是就是,也没什么好开脱的。要不然我外婆那边怎么恨到这么多年都不想看我一眼?你也不用担心我有什么心理阴影,我都能想明白。”
“小时候……总觉得难受,又说不上来为什么难受。后来想明白了,是因为觉得有点孤单,所以那后面我不就去找很多朋友了吗?我从小朋友就多,这就是我妈不在了,她要是还在肯定也很喜欢我,我打小就讨人喜欢。”
奚光辉轻声说:“胡说什么呢,你妈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奚临短促地笑了声,接着说:“我上初中那会我们班长出车祸父母去世了,你还记得吧?你不是还叫我多跟她说说话吗。前两年我在路上又碰着她了,人现在过得挺好的,早就保研了。后头我俩一块吃了顿饭,她说父母刚走那阵有段时间很艰难,不过后来就想开了。我问她怎么想开的,她说人生就这样,明天和今天永远都不同。也没什么苦尽甘来一说,只有自己想得开。”
“自己想开了,什么事就都能过去。”
奚临话到这停了下,“我从来就没恨过你,怨的那会也早就都过去了。人要是自己总跟自己过不去,就永远迈不开步子往前走……嗯,这句话是兰朝生跟我说的。”
奚光辉正听得沉默,忽然听到“兰朝生”这个名字,觉得有点古怪,但没发表什么意见。听奚临继续说:“所以你就少胡思乱想吧,爹啊,老大不小了,少钻点牛角尖,放过自己。”
病房里静得落针可闻。
奚光辉复杂地望着奚临,末了长叹口气,说:“长大了。”
奚光辉请的护工到上班时间了,他带着早饭站在门口敲敲门,不认识奚临是谁,探头问他:“奚先生,您有客人啊?那用不用我下去多带份早饭上来?”
奚光辉刚想回“这我儿子”,就看奚临站了起来,说:“不用麻烦,我也该走了,你老实点吧爹。”
奚光辉愣了下,“走这么快?”
“不是你叫我赶紧跪安的吗?”奚临啧了声,“走也不行不走也不行,这么难伺候的人我已经有一个了,哎呦烦死了。”
奚光辉:“我有点没懂你的意思,怎么说话老这么胡言乱语的……行了,走吧,我挺好的,反正过两天就能出院,走吧走吧。”
奚临给他倒了杯水放在床头,“走了。你有什么事还是给我发短信留言啊,我那地方收不着信号。这段时间紧急联系人先换个人吧,再来这么一回我真有点受不了,吓死人了。”
“哦,我都忘了,你是要回西洲。”奚光辉说,“你那地方怎么样啊?”
“挺好。”奚临回,“山好水好,人也漂亮。”
“什么人也漂亮……你别是又勾搭上那边的女孩了吧?”奚光辉倒抽一口凉气,拍着被子开始说教,“我一再劝告你做人做事要守良心底线,不要乱搞男女关系。人家苗寨里的姑娘你不准胡乱祸害,听着没有?”
奚临:“哦,这倒没有,我目前对姑娘没什么兴趣。”
他说得是句发自肺腑的大实话,可惜奚光辉不怎么相信,狐疑瞥了他一眼,说:“把我前头说得话放在心上,在人家家里做客不要惹祸,懂点事,多帮帮兰族长晓得吧?他人不错的,按辈份你也该叫一声叔叔。”
奚临喷了一口水出来。
奚光辉吓了一跳,“干什么!喝口水还能漏我一脸,你嘴里长了个喷壶啊?”
“……什么叔叔。”奚临难言地看他一眼,“人不才比我大十二岁。哦对了,你不是把我送过去和亲的吗,那人家就是我丈夫,喊什么叔叔?”
奚光辉脸都绿了,“孽子!胡扯什么鬼东西,两个男的结什么婚?人家来接你前跟我说得好好的,就是个名义,那地方的传说就这么要求的能有什么办法?早些年他爹妈领着他来看你的时候我就说了,结不了婚,小弟不才,生的这是个带把的……人家爹妈也答应了,就是个名头,做不得数……”
“嗯?”奚临愣了下,“他来看过我?什么时候?”
“我不都说了吗?你满月的时候。”
奚临好半天没能反应过来,半晌说:“我怎么不记得?”
“废话。”奚光辉一言难尽地瞥他一眼,“你那时候连我都不认识,能记住啥?”
“哦。”奚临说,“……哦。”
兰朝生居然来看过他?
他俩居然小时候就见过面啊?
奚临想起来第一次见兰朝生时莫名的亲切感,他那会还以为是因为这个人长得好看,难道是因为自己还在襁褓时就见过他,潜意识里还记得他?
嗯?那兰朝生怎么从来没跟他提过?
奚临捧着水杯琢磨了会,忽然又在凳子上坐下来了,说:“爸。”
奚光辉听着他语气有点严肃,一愣,“啊。”
“跟你说个事。”奚临当着护工的面,一本正经地冲他爸脸上抛了个手榴弹,“我弯了,我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奚光辉呈直角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现在是个彻头彻尾的同性恋。”奚临说,“我还谈恋爱了,对象就是兰朝生。我特别喜欢他,嗯……应该不止是喜欢了,我爱他。我会跟他结婚过一辈子的,哦不对,我已经跟他结婚了。”
奚光辉的表情看起来像是被炮轰了。
“我真的特别爱他,我想我以后就留在南乌寨了,不过也没事啊,我会定期回来看你的。就这些,汇报完了。”
奚光辉:“……”
“拜拜。”奚临丢完这个炸弹,趁着他爹还没反应过来,火速逃了,“回见啊爹!”
这话说完,他马不停蹄地夺门而出,人快跑到电梯口了,听着病房里传来撕心裂肺一声大喊:“孽子!!!!!”
奚临哈哈大笑,摁亮电梯闪身进去。下楼时他轻快地跳下台阶,哼着歌跨过大厅,临要出门又拐了回去,在药房买了副医用肘拐,挑得最贵的,又继续哼着歌跑走了。
江城到西洲的往返航班挺多,奚临定了当日最早的一班。落地西洲时他一点也觉不出累,也完全没有那种来回奔波熬了大夜的疲倦感,整个人神清气爽,心情奇好。
可惜他来得不巧,西洲当地正在下暴雨。奚临耳朵里塞着耳机,站在大厅的玻璃窗前看外头的雨。这场暴雨来势汹汹,在玻璃窗上留下多道蜿蜒雨痕,被外头路灯的灯光映出小团黄色光晕。
他撑着给兰朝生买的肘拐,翻着手机找今晚过夜的酒店。窗外炸开一道春雷,玻璃窗上出现了个高大倒影,漆黑而缓慢地将奚临围在其中。
奚临浑然不觉,直到耳机里的音乐突兀地停住,才让他听着了另一个人的喘息声。他猛地抬头,看见兰朝生的面孔模糊不清的映在他面前的玻璃窗上,蜿蜒地雨痕扭曲了他的神情,唯只有那双眼睛显目深刻,垂目紧盯着他的脸,形如鬼魅。
第62章 我的心永远在你这
兰朝生。
奚临猛地扭头,面色错愕,“你怎么……”
你怎么在这?
兰朝生浑身是湿透的,墨黑的苗服黏在他的身上,头发还在淌着水珠,像个刚从水底爬上来的水鬼。
他紧紧盯着奚临,有那么半刻什么话都没说。好久才问:“你去哪了?”
奚临未从惊诧中回过神来,闻言茫然一瞬,说:“家里有点事回去了一趟……你是怎么下山来的?”
兰朝生面上神情很沉,他不再说话,只是双唇紧抿着。片刻后面色突兀地一松,将那点阴沉收敛下去,轻声问他:“你生我的气了?”
奚临:“倒也没有,我……”
“你是气我没肯和你好好说话,气我要送你走?”兰朝生说,“你是因为这个生我的气?”
奚临:“说了我没生气,好吧是现在没有在生气。你……”你着急了吗?
后半句话没能说出来,因为奚临看清了兰朝生的眼睛。
他蓦然一愣,还未来得及再说什么,忽看兰朝生攥住了他的手腕,好像是极力克制着没下死手,用力轻得欲盖弥彰,说:“跟我回家。”
“我……”奚临被他拽得踉跄两步,“兰朝生,你是怎么找到这来的,你怎么下山来的?你腿伤不疼吗,你……诶!干什么!”
兰朝生根本就不听,攥着他的手没能克制住,突然加重了力道,拽着他往外走。机场大厅内人来人往,困满了躲雨的人。众目睽睽下,所有人都带着好奇探究瞥着这边,奚临无心做那个万众瞩目的存在,只好先顺着兰朝生的意往外走。
可惜他力道太重,动作太急,拖得奚临脚步踉跄。奚临手里的肘拐掉在地上,砸出闷响。兰朝生不听也不回头,背影沉默且怒火高涨,奚临喊:“东西……我的东西掉了,兰朝生,兰……唉,兰朝生!”
外头下着暴雨,兰朝生一句话不说,奚临被他拽着,一路上絮絮叨叨地问:“你要带我去哪?你跟我说句话行不行?你回头跟我说句话吧我求你了。”
奚临没有被雨淋湿,因为兰朝生只走在有屋檐遮挡的地方,停在了两栋建筑物之间的空隙处。这里没有人,夜幕漆黑,天边隐有闷雷,奚临心惊胆战看他,兰朝生却背对着他,半天不再动一下。
奚临心里有很多问题,比如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比如你腿伤了是怎么下的山,你不疼吗?但他看着兰朝生高大沉默的背影,不知为何就哑了言,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雨声敲着人的耳膜。兰朝生问他:“你要走?”
奚临茫然:“我什么时候说要走了,我不是跟阿布说了,让他去告诉你一声,我得……哦。”
话到这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当时吓得头脑空白,并没有跟阿布说要下山的理由。那落在兰朝生眼里恐怕就是个“吵架后一气之下离家出走”的意思,也怪不得他会莫名疯成这样。
奚临只好解释:“我忘了跟阿布说了,我爸出车祸了叫我回去一趟,走得匆忙也来不及跟你说一声。我真不是跟你吵架后离家出走,我……”
话到这又想起来,在“吵架后离家出走”这事上他有前科,也不能用这个借口怪兰朝生多心。奚临嘴里的话戛然而止,感觉说什么都不对,叹气道:“唉……”
奚临皱着眉在那想了半天,迟疑着开口:“我没有要……我没有要一声不吭离开南乌寨的意思,我没那么不负责任。你要是因为这事怪我那我认栽,怪我没先想着跟你说一声,让你担心是我不对。对不起啊,我没想叫你着急的。”
兰朝生没有转回头,背影像沉默的山,声音在雨中有些模糊,低喃着:“……别走。”
奚临没有听清:“什么?”
兰朝生:“你不能离开我。”
奚临:“……我没说要离开你。”
“不要走,留下来。”兰朝生背对着他,好像只能用这种方式说出真心话。声音压得很低,每个字音都夹杂着断续的喘气声,像被暴雨敲碎,“留在我身边,不要离开。”
奚临……奚临没能说出来话。
这可能是奚临头一回听他说这么多关于挽留的话,一连串的“不能”“不要”,也不知道到底是在说给谁听。奚临的沉默铺在暴雨中,路灯把雨丝揉成团团杂乱的线,好像无数不得说出口的话,和只能向内心倾灌的爱。
兰朝生是怎么拖着一条伤腿在暴雨中下山,又是怎么走到机场来的,奚临不知道。他想兰朝生应该是想过去找他,但他并不知道奚临的住址,也不知道他的联系方式,更没有身份证明。他不能追,不能找,也找不到。
奚临去留从来都不是他能决定的事。
我要到哪里才能再找到你。
所以我该怎么做,我需要做什么,才能把你留下来?
奚临无言许久,可兰朝生始终不愿意转身面向他。奚临只好自己抬腿往前走,扯住他背后的衣摆。
兰朝生的脊背微微发着颤。
奚临察觉到了,他的脚步顿住,忽然想:……兰朝生明明是需要我的。
他明明是需要我的。
他明明那么需要我。
“那我要是……”
我的爱人是胆小鬼,他总是瞻前顾后,闭口不言。所以我得多一些耐心,多一些包容,我要再等一等,等他自己愿意牵住我的手。
暴雨敲在人的耳膜上,天边炸开闷声雷响。
我的爱人是一个胆小鬼。
我得让他自己转过身来。
奚临轻声问:“那我要是真打算回去,你怎么办?”
“回去”两个字恶狠狠地戳穿了兰朝生的心,他猛地转过身,一字一顿地问他:“你想回哪去?”
他的神情被夜色淹没,眉目阴沉,下颌挂着水痕。
像只是雨珠。
奚临察觉到自己心底某处倏然一松,他心想:……别哭。
兰朝生逼问他:“你想去哪里,你想到哪去?”
“……回我该去的地方?”奚临轻轻笑了声,直视着他的眼睛,低声说:“你不是总说我不能留在南乌寨,得回到外面的世界去,去过更好的生活,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兰朝生面上的表情一瞬全没了。
四面的暴雨将这里包围,黑夜中除了雨声什么都听不到,唯只有兰朝生压抑的喘气声。
奚临看着他,剩下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看兰朝生动了。
他抬步靠近奚临,那双常年平静的眼从没这么亮过,像某种虎视眈眈的兽。奚临被他现在的样子弄的愣了下,下意识后退两步,兰朝生却始终紧逼着他。
直到身后靠上墙面,奚临这才不得不停住。兰朝生却没停,他逼近奚临,几乎要和他贴到一处,几乎要把奚临紧紧融进自己身体里。
路灯的微光照不进这方小角落,黑暗里兰朝生压着他,忽然一把掐住了他的下颌。
奚临只觉得自己的颌骨好像都要被他捏碎了,他手上用力这么大,声音居然还是温和的:“张嘴,听话。”
要照目前这个发展来看,兰朝生好声好气叫他“张嘴”,那肯定不是要亲他的意思。奚临愣了下,不明白他要干什么。紧接着他眼珠子一动,瞥见兰朝生手里好像捏着个什么东西,指长的玻璃瓶,里头装着的像是什么草药。
霎那间,一个十分不可思议的猜测从奚临心底拔地而起,反应过来他想干嘛,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登时炸开了。
——你不听话,我就在你身上下蛊。
“……兰朝生。”奚临说,“你手里拿的那是个什么东西?”
兰朝生没有回答,奚临听着了一声毛骨悚然的开盖声。
奚临立刻惊恐地把自己的嘴闭紧。兰朝生不再说话,摁着他颌骨的手使力,是想强迫撬开他。他力气大,奚临向来是敌不过,眼看还真要被他撬开一条缝,奚临觉得下巴被他摸过的地方都开始冒凉气,惊恐喊道:“兰朝生……兰朝生!你要是敢给我喂虫子,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的!”
兰朝生所有动作倏然停住,不知道是被他哪个字戳中了哪片五脏六腑,掐着他的手开始微微打颤。
一辈子不原谅我。
……那至少是一辈子。
那一刹他也说不好自己到底是存得什么心思,又是被什么惶恐冲昏了头。他把玻璃瓶里的东西灌进自己嘴里,掐住奚临的下颌,迫使他张开嘴,孤注一掷地吻下去。
奚临简直要吓死了,他顾不上说话,只能拼尽心思地用舌尖去推兰朝生的舌,还有他夹杂在口中递过来的不明液体。挣扎间他慌不择路,在兰朝生舌尖咬了一口,血腥味登时充斥在两人唇舌间,兰朝生却半点不退,一只手撬开奚临的嘴,一只手把他揽进怀里,让他无处可躲。
血丝顺着奚临的下巴滴落,兰朝生不肯退,执拗地要奚临吞下去,连带着他的血,他的骨肉,一齐吞下去。
奚临来不及说话,他被紧紧锢在兰朝生怀里。兰朝生勒紧他的腰,用力到颤抖。奚临终于抓到了个间隙,喊他的名字,“你冷静点!”
兰朝生平生所有的冷静,自持,稳重在这刹那烟消云散。他靠本能去摁紧怀中人,抱紧他,抓住他。奚临叫他的名字,兰朝生恍若未闻,心底被铺天盖地的绝望和痛苦淹没,他心想:阿妈会原谅我的自私。
奚临,原谅我的自私。
奚临终于挣扎出了一小片空隙,他掐着自己的脖子没命咳嗽,把嘴里这堆叫人毛骨悚然的液体一滴不留吐出去,断断续续叫他:“……你好好说话!”
兰朝生好似没听着,还要接着来吻他。
“我让你好好说话!”奚临怒气冲冲踹了他一脚,“妈的,听我说话!别他妈发疯!给我冷静点!”
兰朝生的动作停住,他好像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的目光那样深,那样痛苦。他战栗着去摸奚临的脸,声音也颤抖着,“奚临……奚临,和我回家去,我……”
奚临看着他的眼睛,刚升起来的怒火很快又消失得一干二净。他感觉到兰朝生在摸他的脸颊,眼尾,想用力又刻意得放轻,怕让他痛,有些无措的急迫。奚临沉默了会,抬手把唇上乱七八糟的鲜血口水抹干净,他说:“……你不能总是这么极端。”
兰朝生不言。
“要么极端的什么都不说,要么极端的要给我下蛊。人跟人的相处不是这样的,要挽留也不是只有这一个办法……算了。”他静默片刻,说:“算了,我原谅你。”
“你……你现在能好好听人说话了吧?我再解释一遍,我爸出车祸了,医院把我叫回去了一趟,我是走得急忘记跟你说原因了。我不是负气闹脾气离家出走,也没有要离开你的意思,我要是想离开怎么会这时候在你们这的机场?你冷静点,好好想想。”
兰朝生的手指蹭过他眼尾。
“好了,好了。”奚临想摸摸他的心口安抚他,不过想到兰朝生刚才的行为,还是没忍住,握拳轻轻锤他的肋骨,“不过你刚才这样我很生气。兰朝生,你刚才是想给我喂什么?你怎么能这样啊?”
兰朝生握住他的手,包在自己掌心,摁在自己肋骨上,“和我回家去,好不好?”
“我有哪句话是说不跟你回家了吗?”
他察觉到兰朝生抓着他的手越握越紧,越握越紧。奚临沉默片刻,他说:“你明明……”
你明明就有这么在乎我。
你明明就没我不行。
“你看,你明明就很想把我留下来,你根本就不想要我离开。”
暴雨落下来,打在人耳旁,奚临问:“那你现在还想让我走吗?”
别走,别走,别走,别走,别走。
别离开我。
“我会对你很好。”兰朝生说,“我会让你过得跟在外面一样好,我会好好对你,我……”
“兰朝生,这是你第一次求人吗?”
奚临拥有很多兰朝生的第一次,兰朝生所有的例外也全都给了他。暴雨倾盆而下,雨幕模糊了两个人的身影,兰朝生握住他放在自己心口的手,终于说出真心话:“不要走,留下来,不要离开我。”
兰朝生的面上又出现那种纠结的神色。奚临端详着他,他在爱兰朝生这事上无师自通,他总是能一眼看透兰朝生眼睛里藏着的话。
“我知道你不能离开,你没办法抛弃你的族人,我明白。”奚临说,“我发现你总是事事把自己放在最后面,有什么话都不愿意开口。说实话我就是生气你怎么都不愿意相信我,总是一意孤行的想替我做打算。但其实真的没什么是不能解决的,有什么话好好沟通就好了。我问你,你总是在说前程,前程到底是什么东西?”
兰朝生有那么片刻犹豫,低声说:“是让你有更好的生活。”
“我已经有很好的生活了。”奚临短促地笑了声,“我有爱的人,有爱我的人,我明白自己想做什么,明白自己是谁,这已经是很好的人生。你别的地方都想得挺透彻,唯独在这件事情上总犯轴。物资匮乏点就匮乏点,精神富足不也很好?其实我从以前就不太懂,到底穿金戴银,不愁吃喝算好人生,还是功成名就,家庭美满算好人生?哪能这么简单就下定义呢。”
奚临握紧他的手指,他说:“抬头能看见星星,低头能看见野花,就是好人生。要是身旁还有你,那就是更好的人生了。人这辈子这么短,要奔着往‘更好的生活’去跑,那是永远都跑不到头的。”
兰朝生一言不发,回握住他。
他攥得很紧,紧到奚临的骨头都有些发痛。奚临没有挣开他,沉默片刻,轻声说:“知足就好,想明白就好。而且……”
他话到这里停顿了下,又换回从前那样不正经的语调,慢慢地说:“而且在我们英明神武的大族长的带领下,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是不是?”
兰朝生沉沉盯着他,低声回:“是。”
“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奚临抬头去吻他,“我愿意留在你身边,我想留在你身边。我早就说我想得明白……是你总是不听。”
剩下的话淹没在唇齿间。
到底什么是前途,什么是人生?
是如大部分人所说,结婚生子,朝九晚五;还是逆流而上,离经叛道,朝着自己心中所向抛颅洒血,不死不休,才算有好前程。
要让奚临来说,他说有一颗澄净的心就算好前程。
人得勇敢,勇敢地去犯错,去尝试,去争取。大不了也就是从头再来,何况……何况天高水远,又哪里没有生路呢?
所以勇敢的活着,在这必死无疑的一生里。
雨势急迫起来,四面所有都是湿的,唯只有奚临和他脚下一小块地方一如既往的干净。两人分开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无人再说话,片刻,兰朝生扣着他的手腕,低声用苗语说:“阿妈会原谅我的自私。”
奚临有点拿不准他话里的阿妈是南乌还是他自己的生母,听他压低了声音,“你也会原谅我。”
奚临心想:只要你不给我喂虫子……那一切都好说。
兰朝生:“我会让你过得跟在外面一样好,我会照顾你,爱护你。我会把你当成我的肋骨,我会给你所有你想要的,你是我的生命,我们会在南乌阿妈的庇护下生死相伴,延绵子嗣,永生不离。”
奚临的苗语其实没这么好,他话里用词生僻些奚临听着就有些费劲。这段话他听明白了一半,尤其是“延绵子嗣”这一句。
奚临立刻眼皮一跳,难言道:“……去哪生?”
兰朝生:“我会一辈子守着你,我会用血肉对你好。我以魂魄起誓,天地为我见证,阿妈听我立言,你我二人相伴到死,没有任何能将我们分开,天上地下我只爱你一个人。若有违誓,阿妈不再接纳我,神祖唾弃我,月上的故土不再为我敞开归去的路,神雷毁去我的身,恶火烧尽我的魂。”
雷光刺透了乌云边缘,兰朝生扣着他的手,死死握紧了,他说:“我的心永远在你这里。”
这句是普通话,奚临听明白了。兰朝生刚才那一长串苗语奚临听懂了个六分,隐隐知道他好像是在立誓约。不过纵使兰朝生有千万种妖要作,奚临对他也只有无奈的纵容,“嗯……好好好,我的心也永远在你这里。”
兰朝生看着他,低声用苗语说:“我愿毕生与奚临相伴,与他结为夫妻。视他为我此生的妻,唯一的妻,与他并蒂结连,生死不离。”
奚临愣了下,觉得这段话听上去有点耳熟……好像之前祭礼时念过的祷词。他登时头皮一炸,说:“你……”
你居然还作过这样的妖?
兰朝生盯着他,好像是在等他的回答。奚临愣了半天,末了沧桑地叹口气,心想:……妈的。
算了,我原谅你。
他捏捏兰朝生的手指,说:“以后你不能再给我喂虫子,有话要好好说,知道吗?”
兰朝生低声说:“好,不会了。”
“你怎么能这样啊?我要是吃死了怎么办?吃傻了怎么办?你是打算把我变成傻子关起来吗?”奚临忍了半天,絮叨着说,“回头我得跟你好好谈谈这个事,你有时候真跟个神经病一样,我……”
“我的蛊不会伤害到你。”
奚临还想再说什么,便看兰朝生捧住他的脸吻他,他说:“奚临,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奚临:“……”
奚临没说话,用额头轻轻撞他的下巴。
跟兰朝生,他总是有用不完的耐心和包容心。四面下着暴雨,奚临仰着头,和他偶尔会发疯的年长的爱人接吻。片刻后他们分开,兰朝生垂着眼看他,目光相当黏腻,他说:“你的眼睛很漂亮,我喜欢你这样看着我。”
兰朝生轻柔地摩挲他的眼尾,用一种平静的,温和的语气说,“等你离开了,我想把它取出来,镶在我的枫木尖刀上。”
奚临:“……”
枫木尖刀是他们这一族人死后下葬时攥在手里的东西,有替亡魂开路,来世指引它找到回家路的寓意,也是南乌阿妈唯一允许亡者从阳界带去阴界的“宝物”。南乌寨人将此物看得很重,“枫木尖刀”大多都是从出生起就由父母刻好,妥善保存,将来成家时再将配偶和子女的名字刻上去。兰大族长行事就更彪悍了……他不刻名字,他想要奚临的眼睛。
奚临听了这话,登时惊悚地一阵牙疼,有心想跟他说你比我大,要死也是你走在前头。但看兰朝生目前这个状态也不是很正常,这话就没说出口,转而说:“地主,您就高抬贵手给我留个全尸吧,我给南乌寨当牛做马一辈子也不容易,死了还要把我的眼睛挖走,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那把我的眼睛给你。”兰朝生吻他的眼皮,“你不是喜欢夸我的眼睛好看?”
奚临:“……你让我多活几年吧。”
第63章 爱一个人会掉眼泪
难得下山来,奚临当然不会就这么放兰朝生回去。他回到机场把刚刚落下的肘拐跟工作人员要回来,又强行拖着兰朝生去了城里的公立医院,把他淋湿的腿伤重新处理包扎了一遍。检查完后已经是深更半夜,奚临在医院附近找了个酒店,累得要死要活,洗澡时险些睡着。只不过无意扫到浴室门口的黑影时,登时又一个激灵清醒了。
兰朝生自从“失而复得”后就开始犯起了粘人的毛病,且还有些疑神疑鬼。奚临到哪去兰朝生都会冷着脸如影随形,吃饭买东西洗澡一个不放过,要不是先前奚临强行把他赶出去,这会浴室里站着的也就不止奚临一个人了。
在医院里看病时也是,兰朝生没有身份证明,挂号的时候麻烦点。也好在西洲这里有特殊政策,对方一听是来自“南乌寨”就给开了条直通急诊。奚临忙得跑上跑下,一回头就发现兰朝生拄着肘拐如影随形跟在他身后,半步不肯离,也根本不肯好好坐下来等。
现在也是,酒店的浴室门是磨砂微透的,门口杵着个高个黑影,门神似的。
奚临有点无语,不知道兰朝生这是又犯的什么新奇后遗症。洗完澡他拉开门出去,却叫兰朝生一把拽住胳膊,问他:“你去哪?”
奚临被这个智障的问题砸懵了,他说:“……什么意思,你打算让我睡在浴室里?”
兰朝生抓着他的手一松,眼看奚临去柜子拿了浴袍,又继续面无表情,神情平静的抬步跟上去。奚临正被他的粘人病闹得有点发愁,一转头差点撞上他,吓得险些把手里的浴袍扔出去,“兰朝生!”
兰朝生瘸了一条腿走路还能如此无声无息,可见一定是个猫托生的。兰朝生垂眼看他,说:“你听话一点,不要乱跑。”
奚临立刻又被他这个“恶人先告状”惊呆了,觉得他家族长好像是有点无理取闹,也顺着回,“我乱跑到哪去了?”
“不要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兰朝生语气稍重,居然是一本正经地在训斥他,“乖一点,待在我身旁。”
奚临:“……”
奚临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又满面愁容地把自己的浴袍披上了,心想:“这又抽得是哪个国家的‘洋癫疯’,这可怎么办?”
询问的话没出口,兰朝生低下头,又轻轻在他唇上磨蹭。
奚临抬头看他,见兰朝生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目光中的意图昭然若揭,就差没直接上手把他刚披好的浴袍扒下来了。
奚临心下一动,叫他:“兰朝生。”
兰朝生看着他。
奚临反手碰到墙壁,将房间里的灯关上了。屋内光源只剩浴室里透出来的微薄暖光,在地板上拖出片方形的影子。
视线昏暗,将兰朝生的脸映得朦胧。奚临扶着他肩膀让他坐到床沿,低下头,脖颈弯出个诱人的弧度,轻声叫他:“兰朝生。”
兰朝生几乎是立刻回应,攥住他的腰,抵着奚临的额头仰头想要亲他,却叫奚临后撤躲开了。
奚临的笑眼就在兰朝生眼前,眼神专注盯着自己。他五官明俊,眼尾微微垂着,显得乖巧。唇角却又勾着抹促狭似的笑,又显得有些不怀好意。这两种矛盾的特质在奚临身上碰撞出种奇异的动人,几乎是立刻就将兰朝生心中的渴望点燃,眨眼烧上他的理智。他伸手摁住奚临的后脖颈,感觉他的体温紧密地贴在自己掌心,急不可耐、声音沙哑着说:“乖一点,嘴张开。”
奚临叫他的声音一勾,几乎就要晕头转向地把自己的嘴打开了。不过他还记得自己是想干什么,又悬崖勒马地把自己低下的头刹住,和他说:“先等等。”
“为什么要等?”兰朝生勾着他的脖颈往下压,“到我这来。”
奚临反抗不得,只好无奈地先凑过去和他接了个吻。察觉到兰朝生的手又开始在他身上乱摸,奚临在接吻间隙中轻笑一声,叫他:“兰朝生,你知不知你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东西。”
兰朝生微喘着气抬头,眼里的渴望满得快溢出来。
“我以前真觉得这事挺吓人的。”奚临叹口气,“也是下了挺大决心,不过后面一想就接受了,要是你的话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也就只有你了……毕竟我这么喜欢你。”
奚临从浴袍兜里把自己刚才装进去的东西拿出来。
“也就只有你了,也就是因为你,所以……”
他手上动作停住,又心生犹豫。正徘徊着,忽看兰朝生猛地扑上来抓紧他……疼得奚临倒吸一口气。
奚临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反应过来登时勃然大怒:“你大爷的,你这不是会吗!!”
兰朝生鼻梁蹭过他的下巴,又来堵住他的嘴。他激动难耐,至于为什么没早点动手——则是因为他认为自己留不下奚临,怕给奚临留下什么阴影,能让奚临获得快乐的方式不止这一种,他只想要奚临快乐就行。
但奚临主动说“愿意”,那就很不同了。
再者他如今已经不再肯放奚临离开,哪怕奚临不主动……这也就是早晚的事。
兰朝生抱着奚临,把他往前拖。奚临惊道:“腿!腿!你的……唔!”
兰朝生充耳不闻,动作是急切的,可落到他脸上的亲吻又是相当温柔,像是给奚临的奖励。奚临埋头在他的肩膀,有苦难言,咬着他衣服倒抽凉气,差点把兰朝生的苗服咬出个洞来。
奚临身上只有个浴袍,倒是方便了姓兰的地主为非作歹,好像是条放在砧板上由人摆弄的鱼。他被兰朝生衣服碰到的地方止不住地颤栗,奚临忍不住朝他抱怨:“凭什么只脱我的?”
兰朝生十分听话,一面用力吻他,一面解开自己苗服上的纽扣,单手扯下去,随手扔到床边。
他肩宽腰窄,肌肉轮廓起伏明显,俯身将奚临罩住,稍微一动便能看着明显的背肌起伏。
然后当晚……奚临就为自己的“出言不逊”付出了惨痛代价。
兰朝生和他平时稳重不同,在此事上属于“野蛮加诱哄”类型。每回奚临受不住想躲,就会被他抓回来,或放低声音,轻声细语哄他乖一点。奚临要是真信了,接着就要被他更过分的加倍蹂躏。要抱给抱,叫停不听,脑袋都要把床头板顶出个洞……当然大半是抵着兰朝生的掌心撞的。
难为他瘸着一条腿还能有如此成就,实在也是相当“身残志坚”。
第二天起床时奚临简直是痛不欲生,累得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叫兰朝生抱着喂了水,轻声问他:“再睡一会?”
奚临心想:你妈。
他懒得搭理他,面色铁青地闭眼装听不着,脑袋埋在两个枕头的缝隙里,露出蓬乱的黑发以及下面半掩的耳尖。
兰朝生也没有再叫他,伸手轻轻把他的头发顺到耳朵后面去,附身在他头顶亲了口,开门出去。
奚临埋着头装睡,心想:你妈。
他浑身哪哪都疼,某处更是遭受重创。奚临久违地感受了一把“想睡睡不着”的痛苦,灵魂是困的,肉体却不准他睡着。好半天他只能面色狰狞地爬起来——不幸又扯到了腰,差点享年二十一。
奚临抬手看一眼自己的胳膊,简直是不堪入目,从上到下布满了吻痕,连掌侧也是——兰朝生上辈子一定是个给人拔罐的。
他面色不善坐在那缓了会,听房门叫人刷开。兰朝生拎着早饭站在那,可能是看他起来了有点意外,问他:“不睡了?”
奚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想:你妈!
兰朝生把早饭搁在桌上,走过来摸摸他的脑袋,在他床边蹲下,以便奚临不用费劲抬头看他,“还难受?”
奚临说:“废话。”
兰朝生替他揉腰,几乎是百依百顺:“先吃点东西再睡,没事,我去把房间续订了一晚。”
奚临没好气地刺他:“兰地主还懂这些呢?”
话音刚落又想起来兰朝生也带他在镇上的旅馆住过一晚,不能算是传统的“原始人”。
奚临闭了下眼,不想说话,挥挥手叫他把早饭拿走,倒下又想睡。那头兰朝生沉默片刻,缓慢地说:“在外面多耽误了会是回了医院一趟,伤口有点裂开了。”
奚临的眼睛马上睁开了。
“可能是昨晚没注意。”兰朝生抓住他的手,“等着急了?别生气。”
奚临的脸色登时就有点绿,扒过去仔细看他的伤口,果然是瞧见了点新鲜的红。
“你……”奚临牙疼道,“您多大了?自己什么样心里没点数啊?老弱病残就老实躺着,非得逞什么强?”
兰朝生专注看着他,凑过去亲他的脸侧。
奚临是想一巴掌把他拍开的,可是这一掌到底没能落下去。等兰朝生退开,奚临叹口气,掀被子要下床,兰朝生伸手要接住他,叫奚临避开了:“起开,病残。”
等奚临坚强地拖着身体回来的时候,兰朝生已经把买来的早饭在桌上给他摆好。奚临瞥了一眼,兰朝生买回来的种类很多,份量也大,喂猪都没这么喂的。
说是把房间续住了一晚,其实兰朝生和奚临根本哪也没去——他俩一个行动不便,一个不便行动。奚临在床上从白天躺到晚上,兰朝生就坐在他旁边替他揉腰。
但到夜幕降临的时候,兰朝生亲他的动作慢慢就变了味,骤然开荤的老男人,一把火轰轰烈烈烧到了头顶,从前冷静的自制力果断都去扔了喂狗,完全控制不住。但奚临不行——你叫他连着被搞两天还不如叫他去被车撞,一翻身卷进被子里,叫他:“滚。”
兰朝生动作停住,没有强硬地把他从被子里挖出来。他有点无奈地看着眼前裹成球的人,低头轻轻亲他露出来的耳朵尖,叫他:“奚临?”
奚临:“死远点。”
兰朝生在他耳朵旁说:“我爱你。”
奚临:“……”
他猛地回头,对上兰朝生那双平静的眼睛。兰朝生看他转过头,轻轻笑了一下,又缓慢且清晰地重复一遍,“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像只鸟,我爱你勇敢,我爱你大笑着闯进我无趣的生活,我爱你坚定,我爱你冲我发脾气,我爱你偶尔的脆弱,我爱你的眼泪和笑容,我爱你的一切,我爱你。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我爱你。
奚临愣了好半天没说话,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招架,心想:……这诡计多端又狡猾的苗人。
他卷着被子翻了个身,埋着头撞进兰朝生怀里。兰朝生搂紧他,亲他的发顶。
诡计多端的苗人,兰朝生这个人总是能找着八百种办法让自己心软。奚临抵着他的胸口沉默,听见他的心跳有力地响在自己耳边。须臾,他低声说:“……我也爱你。”
小时候奚临曾经问过奚光辉,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奚光辉说,爱一个人是想到他就会流眼泪。
长大后奚临在兰朝生身上找到了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爱是什么样的?它是不是流动的河,还是摸不着的风,是否到来的时候会有确切的提示,好像游戏里的过关音效。
奚临从前总是对所有关于爱情的传说嗤之以鼻,他不相信命中注定,也不相信一见钟情。直到他遇到兰朝生,那天阳光这样好,他站在自己面前,眼睛漂亮的像通透的琥珀。
于是爱神促狭地一眨眼,闪着红心的音效从天而降,祂说你被我击中了。
爱一个人是什么样?
奚临湿着眼眶抵着兰朝生的胸膛,他想妈的,奚光辉原来真没骗他。
爱一个人,居然真的会掉眼泪。
第64章 关于爱的一切
回到南乌寨的时候阿布差点原地疯成了个躁狂猴子,绕着兰朝生和奚临上蹿下跳,就差没直接大喊“族长糊涂”了。兰朝生挥手叫他先离开,带着奚临回房间。
人已经切切实实在他的苗寨里了,兰族长的“疑妻病”还是未能痊愈。他回身将房门关紧,好像是怕奚临又趁他不注意丢了似的。
奚临看得好笑,有心想刺他两句,却看兰朝生关紧门,缓慢转过身,又站在那半天不动。
奚临:“干什么?”
兰朝生一只手还压在门缝上,不动声色地看他一会,说:“你是我的了。”
奚临:“……”
他反应了会兰朝生的话,立刻就把自己笑成了个智障。他觉得兰朝生现在这样有点莫名的可爱,像只叼食进窝的狼,自顾自划分了领地不说,还要大张旗鼓地堵住洞口,免得他人觊觎。
“是你的,是你的了。”奚临乐不可支,“全是你的……兰族长,您怎么就这么好玩?”
“不要离开。”
“知道,知道,圣山需要我嘛。”
兰朝生说:“是我需要你。”
奚临怔了片刻,又对他笑,“好……不离开。”
兰朝生走过来摸他的头,奚临抬着头任他摸,兰朝生说:“不怨我?”
奚临笑着说:“那我要是怨你,你该怎么办?”
兰朝生手指夹起他的头发,轻声说:“那我就把你绑起来。”
奚临:“……”
“绑起来,关在我的屋子里。一日三餐都由我喂给你,你哭也不放,恨我也不放,一辈子只能看着我。”兰朝生把他的头发拢进掌心里,“你还小,比我年幼,可能到时候我要先走一步。那我就带你一起走,留你自己在这我不放心,你总是需要人照顾。”
奚临错愕地看着他,毛骨悚然地发现兰朝生好像是认真的!
“我不会让你疼,别怕。兰家的家坟在山后,我早就留好了我们两个人的位置。我会叫人把我们装进一个棺材里,用绳子绑在一起,到哪都不会弄丢你。”
他这话说得轻声细语,奚临完全目瞪口呆,心想兰朝生有时候说话真是语出惊人。他对着兰朝生那双淡色的眼愣了半天,须臾沧桑地一抹脸,说:“兰叔叔,我害怕。”
兰朝生顺着他的头发,低声问:“害怕?”
“这谁他妈能不害怕。”奚临叹了口气,“你这情话说得可真是与众不同啊,地主。”
兰朝生沉默片刻,他说:“我是认真的。”
还你是认真的。
更吓人了好吗?
奚临无语片刻,突然又笑出声。他自顾自埋头笑了半天,说:“行吧,那你把我捆起来,我看看,唔……哪个姿势你捆起来比较方便?”
他将两只手腕并起来递到兰朝生面前,大有“任君处置”的意思。兰朝生的目光从他的手腕慢慢移到他的脸上,又移回来,伸手将他两只手腕一块抓进掌心里,放低声音:“给了我,就是我的了。”
“是你的了。”
兰朝生:“一辈子是我的?”
奚临:“一辈子是你的。”
兰朝生:“不后悔。”
“不后悔不后悔……唉。”奚临反手抓住他,一个使劲将兰朝生拽过来,仰头去亲他的唇,含糊着说:“怎么总是瞎担心,花样百出啊大族长……不过我暂时没什么自裁的计划,你努努力活久一点行吗?”
兰朝生抬手接他,说:“好,我努力。”
“长命百岁……”
“好。”
剩下的话淹没在了唇舌间,再也透不出半个音了。
屋外不知何时又下起雨,雨珠练成线,错落敲着吊脚楼檐上石瓦,滑过墙角新发的叶芽。屋里的动静被阵阵雨声遮掩,不得宣之于口的,不便曝于天日下的,皆隐秘地藏在亲吻或爱抚中。在这桌子旁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只有划过窗檐的雨珠知道。
滴答,滴答。
滴答。
——我爱你。
小半年后,月合年结束,奚临收拾行李准备回学校上课。兰朝生那处多灾多难的腿伤也早就好得透彻,拎着奚临的行李送他离开南乌寨。南乌寨所有大人小孩都跟着送出二里地,几乎每个都是泪眼汪汪。小俏和几个小弟还跳进奚临的行李箱里试图“偷渡出境”,叫兰朝生一手一个拎了出来。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奚临不好对他们的大族长动手动脚。等到山下只剩他们两个人,奚临立刻抓着兰朝生里外亲个遍,十分不舍,在山门口问他:“不走不行吗?”
兰大族长相当色令智昏:“可以。”
话虽这么答应,但兰朝生最后那点理智还在,和上回送奚临去考试那样借了辆摩托车,一路送他到机场。奚临提着行李箱,里头装得也大多都是兰朝生给他买的东西,还有一件他趁兰朝生不注意偷偷塞进去的苗服,是上头绣着兰花的,兰朝生最常穿的那一件。
奚临磨蹭着不想走,因为他这次回去上学要走四个月,四个月不能见面通电话,这跟坐牢又有什么区别?奚临也问过兰朝生为什么不能给南乌寨通水电,兰朝生说是因为地处位置太偏僻,山势复杂,通电太困难。除此之外通水电要挖地基,会破坏南乌寨的山脉和阿妈的身体,族人会认为那样会带来不幸。
奚临当时觉得不通就不通,做个快乐的原始人也没什么不好,就当清修了。可这会他忽然又对“南乌寨不能通水电”这事开始不满起来,抓着兰朝生的手腕问他:“四个月见不着我,会难过吗?”
兰朝生:“会很难过。”
奚临又开始觉得兰朝生可怜了,还觉得自己相当可怜,险些两眼泪汪汪,说:“我一放假就回来找你,我算算……大概得是一月那会吧,我想想怎么告诉你,不然我放个烟花?南乌寨应该也能看到吧?”
这恋爱谈的,都用得上放信号弹联系了,太空站对接都没这么费劲。兰朝生说:“你可以写信来,寄到镇上的书店,我会去拿。”
奚临“操”了一声,他说:“我忘了,还能写信。”
“我也会给你回信。”兰朝生手指摩挲他的脸颊,“在外面乖一点,知道吗?”
奚临知道他这个“乖一点”是什么意思——乖一点,想着我,想着要回来找我,也不要跟人乱跑。奚临笑着说:“好,知道……”
他话到这顿了下,突然想起来件事,“你不是说你不会写汉字吗?”
兰朝生摸他脸的手指一顿。
奚临:“啧,死装的。”
兰朝生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那以前在树洞里拿走我纸条的也是你吧?”这个口子一开,奚临就接连把后面的事全想起来了,包括他早就忘到九霄云外的那张纸条,“你还回了个‘为什么’,也是你吧?”
兰朝生低头亲他,问:“为什么?”
奚临反应过来他问得是为什么要留纸条骂他王八蛋,嗤笑一声:“自己心里没点数?我那会也没少当着你的面骂你。”
兰朝生的眼里添上些笑意,亲奚临的眼睛,“进去吧。”
奚临不吭声,扑进他怀里抱紧他。
兰朝生接住他,低声道:“好了,不要撒娇,我在家等你。”
我在家等你。
这可能是全天底下最妥帖又最锥心刺骨的一句话——不管你去到多远的新天地,见识过怎样的新风景,不要忘记,我还在家等你。
抓了新蝴蝶回来也好,滚了一身泥回来也好。等你回到家里,找到蝴蝶我们就一起放进玻璃罐,沾上泥巴我会帮你擦干净。
只要别忘记我还在家里等着你。
“去吧。”兰朝生拍拍他的背,“听话。”
奚临埋着头不吭声,心头起了无边的眷恋,叫他想现在就躺下来撒泼打滚大喊我不要去学校。他长到这么大估计还是头回有这么浓烈的“厌学”情绪,有点想哭,又觉得真哭出来有点丢人,只好闷着嗓音说:“我过四个月就回来。”
兰朝生:“嗯,知道。”
“你在家里等着我。”奚临说,“不准乱跑。”
兰朝生还能跑到哪里去?他啼笑皆非地去亲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全答应下来:“好,知道。”
“走了。”奚临叹气,“这次是真走了,我……”
剩下的话被兰朝生的唇舌堵了回去。
奚临站着不动,安静抬着头。过会,他将额头抵在兰朝生的胸口,沉默好久,说:“别担心。”
“好,不担心。”
接着再这么磨蹭下去,恐怕回程的飞机他都赶不上。奚临珍重地亲他的脸,好像是想努力装出个潇洒退场,冲他眨了下左眼,悄声说:“走了啊,亲爱的。”
兰朝生盯着他看,活活把到舌尖的“别走”咽回去。奚临离开了,兰朝生实在没忍住,跟着他一步步挪到候机室,直到被道玻璃门挡在外头,只能看着奚临的背影消失不见。
兰朝生又开始有些不满,这个人居然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奚临当然不敢回头——他早就哭成个智障了,过安检的时候工作人员看他面无表情的流眼泪被吓了一跳,还以为这人是遇着了什么难事。
登机后他悄悄把泪抹干净,闭着眼心想:出息。
他闭着眼去摸包里的手机,却摸着了一堆纸片。奚临不记得自己收拾行李的时候塞进去过这么个东西,诧异地掏出来一看——这堆纸叠的乱七八糟,一抓就散架,洋洋洒洒铺满他的腿面。
是堆写了字条的小纸片,甚至还有几张皱巴巴的零用钱。这活似狗爬的丑字奚临一眼就认出来出自谁手,准是他班上的那群小孩。他粗略翻了翻,约莫几十张,有小俏的,小弟一号的,云朵的……看出来是尽力写端正了,可惜还是丑得有点亲妈不认。
但奚临认出来了。
因为这些小丑字,都是他一笔一画,一个音标一个偏旁教出来的。
他批过这么多次作业,千奇百怪的丑也在他眼里各有特色,不看署名都知道是谁写下的。巴掌大的作业纸,每一张都写得满满当当,嘱咐他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要忘记我。字里行间透着淳朴的天真,像几个故作成熟的小大人。
以前这些小孩总喜欢缠着奚临问一些天马行空的问题,这个外来的老师在他们眼里代表着新奇的新世界,叽叽喳喳像群小鸟,问他:“老师老师,读书认字是为了什么?”
奚临说,是为了让你在不能开口的时候,可以用文字传达你的想法。
纸条翻到最后一张,只有这张与众不同,它叠得整整齐齐,活似有强迫症,和当初奚临在树洞里捡到的那张一模一样。翻开一看,里头的字端正漂亮,苍劲有力,只有简短三个字。
我爱你。
奚临抓着兰朝生的这张纸、被南乌寨孩子们的小纸条埋着,愣了会就开始笑,笑着笑着眼泪又流下来,滚烫地洒满他的脸。
出息呢,出息呢,出息呢。
奚临把兰朝生的纸条拿近,用额头碰了碰“我爱你”。
唉,这个出息谁爱有谁有去吧。
第65章 (完结章)在远方,在你身边
刚上大一那会思政老师提过一个问题:你的理想是什么?
电子屏上学生的答案五花八门,气泡一样漫上来。有说想成为知足的人,有说要有美满的人生,有说理想是虚构的自我欺骗。奚临当时正忙着跟舍友胡侃,胡侃的内容是迪迦和泰罗哪个更权威。心不在焉随手填了个答案上去,他写:我要拯救世界。
此中二且脑残的少年傻话很快被更多的气泡淹没下去。谁料后头又被思政老师单独拎了出来,这个略有些消瘦的,扎着马尾的中年女人郑重地肯定了奚临的答案。她说理想是人生观的基石,个体的思考成就思想的价值。人生来有一双手脚,不要恐惧自己会在浩瀚天地间显得渺小。
她说天地可贵,明亮的心更是价抵千金。话到最后,她严肃地说:“行至大学算是叩开了世界的一角门槛,希望我的同学们往后也能永远记得自己少年时的勇气,记得自己曾在大学第一堂课写下过什么理想。千山万水,莫失本心。”
旧游无处不堪寻,无寻处,惟有少年心。
古往今来多少圣贤诗词,所言道理多少都有些相似。奚临久违地从教室里走出来,大三的课程重新捡起来稍微有点吃力,荒废一年,从前耳熟能详的西语单词也开始有点相见不相识。大三的思政老师换了人,但问出的问题居然是一样的。奚临支着脑袋坐在后排,盯着“理想”两个字神游半天,还是写出了跟三年前一样的答案。
我要拯救世界。
——不过拯救世界还是有点太遥远了,我就先从拯救南乌寨开始吧。
他的日子三点一线,一切照常,照常的他自己都有点不习惯。奚临每天下课就奔回寝室复习,看得舍友都啧啧称奇,问他休学的时候是不是把脑子休傻了。奚临充耳不闻,比拉驴的磨还用功,下半年末,成功通过了教资考试。
出成绩那天,奚临把成绩单截了个图,特地拿到文印室打了个死贵的彩印,写信寄到南乌山。两星期后收到兰朝生的回信,洋洋洒洒一长段关心和嘱咐的话,末尾附两个字:很好。
奚临对着这个“很好”笑了得有十分钟。
他这是二战教资,一战那会烧得亲妈不认,不出意外挂了个满江红。当时兰朝生还想方设法地安慰他,谁知奚临这没心没肺的货大手一挥,说今天晚上要开酒庆祝。兰朝生沉默半天,还是多嘴问了他一句,是要庆祝什么?
奚临说庆祝失败,他说我认为失败从来不是结果,是属于成功的一环。人生路这么长,没到死亡一切都是正在进行时,因一次挫折就丢掉勇气岂不更丢人。我顶着高烧还拿到了将近合格的好成绩,值不值得开一坛你珍藏的甜米酒?
兰朝生听过就笑,摸他的头,说他是好孩子。
“好孩子”奚临当晚醉了个糊里糊涂,然后把兰族长的家闹了个天翻地覆。
不过现在他已经是有证的人了。
以后他就是持证上岗的正式教师了。
有点遗憾,再也不能心安理得地追着小孩跑了,不然他的教师资格证将会比他先一步灰飞烟灭。
啧。
他这两年和兰朝生靠互通信件交流,寒暑假再拎着一堆行李去西洲南乌山祸害他们寨里的兰族长。特聘教师走了,但南乌寨的学校还没关门,站在讲台上的仍然是个冒牌教师——话还说不太利索的阿布。
鸟兄不负众望,果然把这些孩子熏陶的开始往“鸟语”方向偏,奚临每回放假再费尽地给拽回来,感觉比拉磨还累。这期间兰朝生每晚都会雷打不动去母亲河旁静告,祈求阿妈庇护他爱的人健康,平安,快乐,顺遂。每月寄给奚临的信里会夹着长长一张纸,上头是兰朝生手写的苗书祷文。
奚临把每张都夹在一处,好好保存。慢慢地,积攒了满满一整盒。
大四那年寒假,奚临没回南乌寨,他给兰朝生打了个条,申请跟着朋友去毕业旅行。
兰朝生纠结两天,批了。
奚临同李锐翔一伙人开车出发,去边藏看了他们大一那年没能看成的候鸟。几天后兰朝生收到了有史以来最重的包裹,里头塞了一堆当地特产和两串木头珠子,只是唯独没有信,寥寥附带几张照片。
都是些鸟和山水的风景照,只有最后一张是奚临和几个人的合影。他穿黑色的防风冲锋衣,红色背包,额发被风吹得乱飞,笑着看向镜头,背景是纳木措靛蓝的湖泊和雪色的群山。
兰朝生翻来覆去把这张照片看了上百遍。
半年后奚临毕业,带着自己大包小包的行李飞回南乌寨。兰朝生早早等在机场门口,奚临出站时几乎是飞出来的,离家的候鸟归来一样,火速撞进了兰朝生怀里。
兰朝生把他抱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说话,两个人就在机场门口相拥半天。
片刻奚临在他怀里蹭了蹭,轻声问:“有没有想我。”
兰朝生抱紧他,说:“每天都想。”
这会是半下午,不便回山。两个人就在机场附近找了家酒店,兰宝钏独守空房半年,这会已经明显顾不上什么“用餐礼仪”,房门一关紧就抱着奚临往墙上顶。
奚临双脚离地,被兰朝生抵得动弹不得。里外亲个遍,兰朝生蹭着他的唇,喘着气说:“……我很想你。”
奚临的“先谈正事”“好好看看他”原则立刻被抛去了九霄云外,被兰朝生这句话勾得晕头转向,主动把自己的唇蹭过去。兰朝生攥得他背上衣服变形,不过也很快被扯下来,随手丢去墙角。
半道奚临迷迷糊糊,从没合紧的窗户缝看着外头的天光,心想白日宣淫,实在罪过罪过。兰朝生可能是不满他分心,又将他的目光顶回来,停在他耳边低声说:“别想别的,想我。”
……哎呦我们兰大族长。
年纪越大反而越爱撒娇了。奚临搂紧他的脖子,转而又想他们是夫妻,南乌阿妈亲自盖章的夫妻,宣什么淫不都是应该的?于是心安理得地又将这念头抛开,还是眼前人要紧。
一通胡闹后兰朝生抱着他不放,奚临只好和他躺在床上,由他的行李乱七八糟扔在地上。奚临转头去看他,细细描摹他的眉眼,日思夜想一朝成了真,总觉得有些不真实。
看到眼睛时奚临又笑,兰朝生看着他笑,俯身亲他的额发,“笑什么?”
“一点儿没变。”奚临说,“还是这么好看啊大族长。”
兰朝生说:“离你上回走只过了半年,去哪里变。”
奚临拿手指摸他高挺的鼻梁,深刻的眉眼轮廓,“我说的是第一回见你的时候,一点儿也没变。”
兰朝生看着他,说:“不是第一回见。”
奚临:“嗯?”
兰朝生:“第一回见是在你小时候,只是你不记得。”
奚临愣了半天,反应过来他这个“小时候”指的是自己满月那会,登时笑得喘不上气。他说:“你真有意思啊族长,那会我才一个月,上哪记得你去?”
“嗯。”兰朝生亲他,“我记得你就好。”
两人的鼻尖亲昵蹭过去,奚临心头轻轻一动,忽然拍了他的手跳下床,从自己行李箱里翻出个东西,对兰朝生说:“给你看个东西。”
兰朝生坐起来,靠着床头等他过来。
奚临赤着脚跑过来,身上潦草披着兰朝生的外衣,趴在床边,把自己手里的东西放到他手边。
兰朝生拿起来,是厚厚一沓信封。
“这是我当时在边藏的时候给你写的信。”奚临说,“结果要寄走的时候手忙脚乱的,忘了把信塞进去。回头翻包的时候才发现……你都不奇怪那里头为什么没有信吗?”
兰朝生只以为他当时是任性地不想写信,倒没料到奚临只是单纯忘了。奚临有点不好意思,说:“本来想着回头和其他信一块再寄给你来着,又觉得当时没寄成后头就不好意思再寄了……不过我写都写了,你现在打开看看也不迟。”
兰朝生好笑地拆开信封,说:“嗯,不迟。”
信纸总共有三张,第一张字迹相较从前略有凌乱,看出来写信人书写匆忙。兰朝生翻开逐字读下去,看奚临写:
亲爱的兰族长,这是我到边藏的第三天。李锐翔那个脑残,出发前居然没检查车胎,双喜临门地又在路边爆了一次。于是我现在正站在路边的寒风里瑟瑟发抖,等着天上掉下个英雄来拯救我们。唉,每次遇到这种事我就特别想念你,虽然知道你也不会换车胎,但总觉得你应该有办法。倒霉,冷,烦,想你。
落款是二月六号。
第二张纸字迹平和很多,奚临写:今天起了个大早,走运地看到了日照金山。虽然还是没看到我们想追的候鸟,不过看到了日出也算意外之喜。下午在山脚的小村子里遇到个赶牦牛的人,很热情,邀请我们到家里喝酥油茶。他和我们聊了很久,可惜也是普通话说得不太好,让我想起来阿布,发愁。
这里的人家中都有酥油灯,也是用来向上天祈福。落笔前本来有点犹豫说这些是不是不太好,但想着是和你说那应该就没关系,你反正总会原谅我的。我围观了下这里人祈福时的样子,我心想信仰这东西真是很神奇,有时候想想我们处在同一个天地,向不同的神祈求同样的福禄。信仰不同,语言不同,文化不同,唯独虔诚的心总是异曲同工,有点奇妙。
好了,不要骂我胡说八道。
临走时主人家出来送我们,操着磕磕绊绊的普通话跟我们说:“高山,是圣神赐予,所有旅人的,宝物。”
高山是圣神赐予所有旅人的宝物。
也多亏南乌寨,现在多重的口音我都能听明白。回旅馆途中遇到了星星,天地是辽阔的,群山逐渐远去,天上有风。
想你。
落款是二月八号。
最后一封信是最长的,零零散散写了很多问兰朝生好不好的话,讲奚临追着候鸟的行踪跑了几天,几乎要放弃。几个人垂头丧气回旅馆途中,惊喜地在某座山的侧面发现了点候鸟的踪迹,奚临把这个称为“柳暗花明又一村”。
信的末尾写:早些年我总在问世界是什么,有时候问人,有时候问天。当时年轻,对很多道理都是一知半解,固执笨拙地企图找个答案,反而忘了低头看看脚下的路。我想起来你总是说我的前途光明,留在山里像是委屈。但你想得总是和我背道相驰啊,大族长。我现在正坐在高原的山脉下,途径小道绕了很多弯,也在石缝里发现了一朵格桑花。我想生命的宽度不应只被一种可能性概括,目光放长远些是好的,但最好也别忽视一切谓称渺小的存在。天上的星星到处都有,不过在我看来,还是南乌寨的最明亮。心是宽阔的,哪里都是康庄大道。
我想我不需要再问,也不用再找什么自我,我已在世界中。
人生二字,“人”字一撇一捺,我刚好生了一双手脚,脊骨未折,想来还不算愧对这字。至于“生”在什么地方。大族长,你猜猜是在哪。
你就是我的人生,我的全世界也都在你那。
想你。
我爱你。
落款二月十一号。
“我本想把格桑花折走的,不过有点不舍得。”奚临说,“虽然有句话说‘有花堪折直须折’,不过我认为花也不是为我长的,它本来待在那好好的,莫名被我塞进兜里算怎么回事……唉,也就那么一会吧,我对着这朵花纠结要不要折走的时候,短暂地理解了一下你的心情。”
奚临趴在床沿看他,唇角斜斜勾起来,“但我不是花,我是自愿跟你跑的,留下我吧大族长。”
兰朝生垂眼看他,朝他伸出手臂。奚临自觉爬上床到他怀里去,靠着他的肩膀,听到兰朝生的心跳声。
兰朝生什么话都不说,低头啄吻他的额角。奚临窝在他怀里躺了一会,从袖口磨磨蹭蹭又掏出个东西,这回是个戒指盒。
木制的小盒子,很有设计感的方形切割,上头刻着兰朝生和奚临的名字缩写。
奚临没看他,欲盖弥彰地把自己心头的紧张压下去,慢吞吞地说:“说起来咱俩都结婚三年了,对吧?我就不搞这么多花哨了,嗯……你想不想和我一块戴个戒指?”
戒指盒打开,黑色天鹅绒上躺着两枚挨在一起的铂金素圈。兰朝生的目光落到那上头,好半天都没什么反应。久到奚临忍不住瞥他一眼,叫他:“说话啊?问你愿不愿意呢。”
兰朝生抱着他的胳膊忽然收紧,险些勒得奚临一口气没上来。兰朝生问他:“什么时候准备的?”
“去年拜托朋友帮忙定制的。”奚临说,“上个月刚做好。我可是花了大价钱的,现在是个一贫如洗的穷光蛋,以后要靠家财万贯的兰族长养我了。”
兰朝生求之不得:“好,养你。”
他伸手要奚临给他戴上,奚临套进他左手无名指,兰朝生的手指修长,戴着戒指和奚临想的一样好看。兰朝生也替他带上,这个简短的“交换戒指”仪式完成,奚临总忍不住想笑,说:“你现在就是已婚的男人了。”
兰朝生回:“我本来就是已婚。”
奚临心想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兰朝生是把他第一次来的那天当作婚礼,可对奚临来说,今天晚上才是他的“新婚夜”。他在与世隔绝的西洲,在南乌寨大族长的怀中,和他爱的人定下终身。
第二日他们收拾行李回南乌山,奚临一路心情奇好,远远到了山门口,看着南乌寨的苗人们早早就在山门口等着他,居然全穿了盛装。高大寨门下几个头顶牛角银冠的姑娘笑吟吟捧着两碗酒,也不知是用来“拦门”还是“接风洗尘”。
小孩子们叽叽喳喳,雀跃盼着奚临来。小俏站在最前头,两年过去,她长高了,站起来已经能到奚临的胸口,头上扎着两朵黄色的小花,高声用苗语起哄:“新娘子来咯!”
路两旁的野花开得茂盛,依依不舍地撩过奚临的裤脚。他恍惚片刻,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想起好多年前的那天,他也是这样被稀里糊涂地带上了山,在山门口茫然地被灌下接亲酒,和偷看他的小俏对上眼,然后跟着他身旁的这个男人,进了祠堂拜堂成亲……和他此生深爱的人。
轻风吹起奚临的头发,他笑着去牵兰朝生的手,一如初见时,问他:“我叫奚临,溪水去三点,临山观水的临,老板贵姓?”
兰朝生回头看他,神情中似有笑意,用苗语说:“Yof,鹞。”
“嗯?”奚临没想到是这个答案,但紧接着反应过来,这是兰朝生的苗语名。
——“我是作为下代族长出生的,寨里人只能叫我的山名。这是我的家名,除了父母,就只能……”
就只能伴侣才可以用这个名字叫我。
奚临笑着问:“什么意思?”
兰朝生:“漂亮且锋利的意思,像鹞的嘴和爪子。”
奚临朗声大笑,说:“人如其名的好名字啊!兰族长!”
从此以后,我的名字就只有你能知道,也只有你能用这个名字来唤我。这是我的家名,是父母所赐,但它属于你,只属于你。
像我属于你,你也属于我那样,只是你的,只是我的。
奚临笑着握紧他的手,兰朝生也更用力地回握住了。苗人们欢呼着,身上的银饰叮当作响,好似喜乐。日光灿烂,穿透枫叶铺下斑驳光影,雀鸟跳上枝头,五颜六色的花朵随风摇晃着,相握着的两只手紧紧交缠,两枚银色的戒指闪着微光。
往后日日夜夜,千山万水,我都会在你身边。
日子会越过越好,青山绵延,生命不息。阳光和鲜花会在你去过的每一个角落,一如我跟随着你。
因为你来了。
花就会开。
—全文完—
第66章 番外一 给奚老师的情书
回到南乌寨教书的第一年,奚临收到了一封情书。
这情书夹在他的教案里,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塞进去的。奚临发现的时候大惊失色,抽出来拿给旁边的兰朝生看:“谁要害我?!”
作业纸叠成的小方块,上头用钢笔画了个小爱心,用心昭然若揭。彼时兰朝生正坐在旁边帮他改作业,闻声抬头看一眼,眉头立刻就皱起来了。
他从奚临指间抽走这封“情书”,翻开扫了眼。奚临把脑袋凑过去,见这信上的字迹歪七扭八,写:奚老师,我很喜欢你。
我觉得你很帅气,也很温柔。有时候看着你,感觉心头的阴埋(霾)也被一扫而空了。原谅我是个胆小鬼,只敢用这样的方式表达我的感情,也希望你不要讨厌我,我只是太伤心了,因为我从来没有这么在意过一个人。
我不会告诉你我是谁,只想让你知道还有这么一个人喜欢你。我知道你和族长住在一起,但是我的阿妈告诉我,你是男生,男生和男生之间是没有爱情的,所以你只是和族长成为了家人。那么将来你是不是也能娶别人?因为你需要一个阿妹,我想成为那个阿妹。
希望你天天快乐。
奚临越看越惊慌失措,感觉这张纸上的每一个字都在肘击他的教师资格证。还“不会告诉他是谁”呢,这傻姑娘以为她的字是谁教出来的?字迹一眼就看出来是谁了好吗!
兰朝生慢慢把这张纸拍在桌上,字迹朝上,说:“妹良写的?”
“我操。”说对了,奚临震惊地看他,“这你都看得出来?”
难道是因为兰朝生替他改过太多次作业了?奚临反思了下自己平时是否有点太懈怠工作。兰朝生瞥他一眼,说:“上回我去接你的时候,她在门后偷看你。”
奚临:“……哦。”
“还有上上次。”兰朝生说,“上上上次。”
奚临:“……”
妹良是他班上的学生,平时寡言少语,每回课堂上一被奚临叫起来回答问题就脸红。奚临一直以为那是她性格害羞的原因,从没往别的方向想过。十四岁的年纪,也确实正是情窦乱开的时候。
奚临头疼一会,问兰朝生:“我该怎么办?”
兰朝生:“你想怎么办。”
“我要是知道还用问你吗?”
兰朝生手按在这封“情书”上,头也不抬地说:“你自己的学生,自己去解决。”
奚临:“……”
真无情啊。
“族长。”奚临凑过去蹭他的肩膀,“我的大族长,地主,兰叔叔,亲爱的,帮帮我嘛。”
兰族长不为所动,拿红笔给手下某倒霉蛋小孩的作业批了个凌厉的“重写”,说:“不要叫我。”
奚临福至心灵,叫他:“老公?”
兰朝生:“……”
奚临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神情变了,立刻顺竿子往上爬,蹭着他的肩膀凑过去亲他的下巴,说:“我确实很难办啊,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正是敏感的时候。冷处理热处理好像都有后患,用你的人生经验给我支个招吧,嗯?大族长。”
兰朝生垂眼看他片刻,搁下笔问:“她为什么喜欢你?”
“嗯?”奚临说,“这我哪知道?”
“你经常和她说话?”兰朝生问,“单独给她辅导过功课?”
奚临茫然:“没啊?”
兰朝生盯着他的脸看了会,眉头微蹙起来。奚临最看不得他皱眉头,伸手手动给他捋平了,说:“这我哪知道,我工作一向是兢兢业业,我哪知道这小姑娘看上我哪了……少扯远了,我到底该怎么办?”
兰朝生说:“不要理她。”
奚临:“这么简单?”
“嗯。”兰朝生说,“你冷冷她,她自己就想明白了。”
奚临:“……”
说了跟没说一样。
奚临转头自己琢磨了会,认为兰朝生长到这么大应当是没什么这方面的经验,问也是白问,遂愁眉苦脸的自己想招去了。到了傍晚,兰朝生莫名把奚临从屋里扯了出来,说要带他去看星星。
奚临百思不得其解,看着兰朝生慢条斯理地关好院子门,问:“怎么突然要看星星?”
兰朝生牵起他的手,“你不是喜欢看星星。”
“喜欢是喜欢。”奚临说,“可咱们院子里不是一样能看吗?”
兰朝生只回他“不一样”,整段路上就不肯再说半个字了。他这回带奚临去的是南乌寨的后山,说僻静不算多僻静,地理位置也算不上多开阔。奚临跟着他进了树林,在一条小溪边停下,他抬头看着被树叶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天,无语道:“……这看的是什么星星,兰朝生,你是不是合计着要把我骗进树林里分尸了啊?”
兰朝生握着他的手,缓慢地说:“不喜欢?”
奚临扭头一看他眼睛,立刻就明白过来兰朝生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说:“……干什么,眼都冒绿光了,想给我野战?”
兰朝生重重把他抵到树上,一言不发地低头亲下来。按着他这个吻法和力道来看,说不好还真是想跟奚临“野战”!
奚临在力气上不敌他,动弹不得被他摁着亲了会,心下有点啼笑皆非。不过片刻后他就被亲得有点头脑发晕,叫他:“慢点……”
兰朝生不肯慢,抵着奚临把他往树干上挤,力道简直像要把他活吃下去。奚临察觉到自己扣子被扯开了,登时一个激灵,火速摁住他作乱的手,“干什么!”
兰朝生手背一撩,已经顺着他敞开的衣领把手伸进去了。奚临简直要吓死,抓着他的手腕试图把他的手扯出来,小声说:“你想干嘛?我警告你这可是在外面呢。”
兰朝生:“别怕。”
奚临:“……”
奚临说不出话了,因为唇舌又被专横的兰族长再度堵住。他很快又被亲得有点发晕,也暂时无暇去顾及兰朝生顺着他衣摆往里摸的另一只手。就在这时候,奚临耳旁忽然听着了一声小小的惊呼。
这有点熟悉的声音立刻就把奚临的理智喊回来了,他猝然转头一看,瞧见小溪旁站着个提水桶的女孩,脸色通红捂着嘴看着他们,眼里依稀还有点泪花。
妹良。
奚临:“……”
我操了。
兰朝生面色平静,凝视妹良片刻,低头又轻轻在奚临脸颊边亲一口。妹良登时发出声好似抽泣的声音,头也不回地仓促跑远了。
奚临:“……”
他妈的。
兰朝生还抱着他没撒手,奚临好似脑子被炮轰了,宕机半天,伸手看了眼腕上的机械表。
五点十二。
南乌寨人普遍开始准备晚饭的时间。
他突然反应过来,怒道:“你故意的吧?”
兰朝生:“故意什么。”
“什么看星星?”奚临说,“你故意挑的这个地方吧?你是不是早知道妹良家住在附近,这个点会来溪边挑水?”
兰朝生摸他的脸,淡声应:“嗯。”
妹良写——“男生和男生之间是没有爱情的”。
所以兰朝生就把他带到这里来,简洁明了地把“爱情”摊出来给妹良看了。
……苗人。
苗人!
奚临一巴掌把他摸脸的手打下去,没好气地把自己被揉得乱七八糟的衣扣重新系好,说:“这就是你解决问题的办法啊?哪有你这样的?”
“不好吗。”兰朝生轻描淡写地说,“以后她就明白了,你已经有了爱人,不需要什么阿妹。”
妈的。奚临一边系扣子一边凌乱地想:他妈的好像有点道理啊?
不对。奚临头疼地说:“这小姑娘回头得有多大阴影?我以后在课上还怎么面对她?你行事有点太粗暴了我一时半会接受不了。”
兰朝生帮他把半天没系上的扣子系好。他一伸手,奚临就习惯性地把系扣子这事全权交给他,听兰朝生问:“很粗暴?”
奚临莫名从他这两个字里品出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尤其兰朝生说完这话,又语气平淡地加了句:“知道了,以后轻些。”
奚临:“……”
管你黑的白的红的绿的。
兰大族长全都能给你聊成黄的。
“你……”奚临摸了把通红的耳朵,一言难尽地转身,“滚蛋!”
兰朝生抬步跟上他,淡声道:“好,回家了,夫人。”
奚临顿时就更一言难尽了,怒道:“滚滚滚!”
兰朝生伸手去牵他,反叫奚临怒火中烧地躲开了,像条沾水就没的鱼,半点也不肯给兰朝生碰。
奚临:“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我绝对不会再跟你说了!”
兰朝生当场没有发表意见,面无表情地跟在他身后回家。
不过这个“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和“绝对不再跟你说”两句话,不知道究竟是哪点触动了兰朝生蛰伏的占有欲和危机感,早就平息下去的疑妻症又犯。第二天奚临宣布放学时,兰朝生刚好卡着点推门进来,熟练接过奚临手里的教案,当着一屋子学生的面,平静地亲了口站在讲台上的奚临的侧脸。
毕竟宣示主权这种事,实干总比说话要省力又直观些。
不过也算小小满足了一下兰朝生从前开家长会和站在窗外看着奚临时的内心的愿望,也好彻底断绝了其他任何人的“觊觎之心”。至于出了教室门奚临是如何追着兰朝生发了一路火,回到家里又是怎么被兰族长关在屋里“教育”的……此条略过,暂且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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