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道观
第二天花琉璃醒过来时, 已是日上三竿。
寿康宫的宫侍已经习惯福寿郡主晚起,并在心里暗暗同情, 本是千金小姐的命, 结果却因为身体不好,吃不得玩不得, 药不能离嘴。
太后见花琉璃醒来, 让宫女伺候着她用早膳。
“你母亲去了宸阳宫面见皇帝,过会儿再来接你。”太后笑着道, “哀家夜里觉浅,听说你昨夜出宫了?”
花琉璃咽下口中的食物, 漱口后道:“太后娘娘, 臣女昨夜一不小心回得晚了些, 可有吵着您?”
“不要紧张,这不是什么大事。你们年轻人,该去玩耍的时候就该多看看。”太后面上带着回忆之色, “哀家年轻的时候,也曾在半夜与先帝一起偷偷溜出宫, 出宫后还怕被那些言官发现,偷偷摸摸像做贼似的。”
太后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或许是忆起先帝早已经逝去, 又或许是怀念那抓不住的过往时光。良久后,她轻笑一声:“那时候,很是快活。”
花琉璃听说过与先帝有关的故事,据说先帝与太后是青梅竹马, 感情很好。可惜这个美好的感情故事,并没有一个完美的结局。先帝登基十几年后,开始宠爱一位美艳的妃嫔,甚至在这位妃嫔诞下皇子以后,说出要重立太子这种话。
不过先帝对美艳宠妃的誓言没有实现,因为他很快就病了,到死都没有机会再说出重立太子这件事。
或许对于太后而言,一个已经变心甚至试图伤害自己孩子的男人,死了反而是最好的结局。
先帝究竟是病死的,还是死于其他原因,已经无人再感兴趣,反正在史书上他是病死的。当今陛下圣明仁德,当今太后慈和贤良,一切都很完美。
甚至于太后现在提起先帝,语气平静得仿佛先帝从未伤害过她,所有爱恨情仇都是过眼云烟,不值一提。
花琉璃不明白这是爱还是不爱,恨或是不恨。可她明白一个道理,若是得不到爹爹与娘亲那样的感情,不如不要。
“好孩子。”太后笑了笑,“哀家年纪大了,看着你这样的小姑娘,就忍不住怀念起了从前。”
太后神情恢复如常:“再过半月就是花朝节,那天会有不少小姑娘去祭拜百花仙子,你可有称心的衣裳首饰?”
“衣服倒是不缺,就是不知道为何,穿上后总没有太后娘娘您给臣女挑的好看。”花琉璃柳眉微皱,“臣女思来想去,这是太后娘娘您的不是,让臣女的眼光都抬高了。”
“这倒成了哀家的错,这是哪来的理?”太后被花琉璃逗得眉开眼笑,“放心吧,哀家早就替你准备好了花朝节上要穿的衣服,准保整个京城的姑娘都不及你。”
“刚才是臣女说错了,太后娘娘您是最好的太后。”花琉璃故作乖巧逗太后娘娘开心,“有您在,臣女一定能够倾倒万千男女。”
“那可不得了。”太后拉着花琉璃坐到自己旁边,取笑道:“若是郎君姑娘都哭着喊着要嫁给你,你可怎么办?”
“那我就躲到您这里来。”花琉璃理直气壮道,“您送给臣女的衣衫也是帮了忙的,所以惹出的祸您也要担三分责任。”
太后被花琉璃的话逗乐,把之前那点怅惘情绪扔得干干净净,身边的小姑娘好看又可爱,哪还想得起一个已经作古的男人?
卫明月从宸阳宫回来,就看到这样一幕,寿康宫站着整整两排手托珠宝华服的宫侍,而太后就像是急于哄美人一乐的纨绔公子,让这些华服美饰任由美人挑选。
哦,她那不省心的女儿就是那个被哄着捧着的美人。
“这个额坠上的红宝石……”
“你皮肤白嫩,配这个好看。”太后不等花琉璃开口,就让宫女给花琉璃收起来。
“平日你穿的衣服颜色大多偏素淡,哀家觉得这套红色绣鎏金摆裙也好看。”太后挑出一条薄如蝉翼的披帛,搭在红裙上看了看,“这样一搭,穿在身上那便是天女下凡,完美。”
“太后娘娘。”卫将军对钗环首饰并不是太感兴趣,只要看到这些钗环首饰,就觉得头疼。
“这么快就回来了?”太后有些失落,她还想给花琉璃多挑拣几套衣服首饰呢。
她年纪大了,平时没什么事,也就剩这点兴趣爱好了。
也不知花家这小姑娘怎么长的,看着虽然瘦弱,却是天生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给这种小姑娘打扮,最容易给人带来满足感。
“来,你过来,陪着哀家一起给琉璃挑挑。”太后朝卫明月招手,顺便嫌弃道,“哀家知道你跟应庭两个平日都很忙,但是你们有个这么好看的小闺女,也该给她好好打扮。老天让你们生下这么好看的女儿,不是让你们糟蹋她容貌的。”
“太后,末将与外子哪里舍得让琉璃吃苦……”
“在哀家看来,你们没有好好打扮她,就是糟蹋。”太后指着一盒首饰,“你看看,哪种最适合琉璃?”
卫明月面色僵住:“太后,您还是让末将去边关杀敌比较容易。”
“琉璃啊,你可别学你娘亲,年轻时嫌梳妆打扮麻烦,就穿着男装出门。”太后转身给花琉璃挑选儿珰:“惹得京城的姑娘们,不爱儿郎爱红颜。”
花琉璃捂着嘴笑,难怪到现在,还有小姑娘闹着要嫁给娘亲呢。
太后知道他们一家四口重聚,肯定思念满怀,所以并没有久留母女二人,把挑好的东西让花琉璃带走,便让她们走了。
花琉璃回到家时,门外的牌匾已经由“花府”变成了“忠勇侯府”,守门的小厮也变成了穿着盔甲的士兵。
“娘亲,爹爹不是已经上奏卸甲吗?”按照规矩,没有兵职的人,是不能有带刀侍卫的。
“陛下让你父亲任兵部尚书,你父亲以旧伤难愈拒绝了。”卫明月跨进侯府大门,“陛下让你父亲保留了大将军的名号,又加封他为太子太保。”
“原来如此。”花琉璃轻轻叹口气,“这样也好。”
“小小年纪,家里的事情有我们大人操心,你叹什么气?”卫将军走到正位坐下,挥退一众来给主人行礼的家仆,“陛下给我也加封了侯爵,我跟你父亲现在就算不掌兵权,一门双侯也要惹得不少人眼红。”
正说着,花应庭就带着花长空走了进来,一家四口总算有了好好说话的机会。
“母亲。”花长空给卫将军行了一个大礼。
“这些日子我跟你父亲不在,你把妹妹跟家照顾得很好,辛苦你了。”卫将军在儿女面前,从没有女将军的架子,她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你们能平安归来,儿子就放心了。”花长空展颜一笑,“妹妹很乖巧,并不用我来管。”
“你不用替她说话,她是什么性子,为娘心里清楚。”卫将军点了花琉璃额头一下,转头对花长空道:“我见你似清瘦了些,念书不要太用功,身体重要。”
“对,身体最重要。”花应庭赶紧跟着点头,“在咱们家,人是第一,再谈其他。”
“父亲,母亲,儿子心里明白,会量力而行的。”花长空道,“可是如今大晋四海升平,未来四五十年内,文官地位必会超过武将,我们花家现在需要一个文臣在朝中立足。”
“那你以后要多喝点首乌当归鸡汤。”在全家都很感动的时候,花琉璃小声道,“还有黑芝麻也要吃上。”
“为何?”花应庭好奇的问,“乖女,这跟你三哥念书有什么关系。”
“因为念书太多,容易秃头。”花琉璃道,“三哥相貌英俊,若是没了头发,就不好看了。”
花应庭与卫明月齐齐看了眼儿子,想象了一下儿子秃顶的样子,顿时摇头道:“那必须要喝。”
他们花家,可没这么丑的儿子。
花长空顿时沉默了,在这个瞬间,他深深怀疑自己可能是捡来的。
“那个阿瓦皇子今天还闹不闹?”秃顶的大理寺卿摸着脑门,翻着手里的谱牒,看得津津有味。
“还是裴少卿的方法好使,今天给他喂了半碗水,他乖乖喝干净不说,也不吵不闹了。”负责看守阿瓦的官员道,“不过看他的样子,似乎还没放弃见福寿郡主的打算。”
“不用理会他。”为了查案,张硕把所有涉及案子的当事人家里谱牒都翻阅了一遍,发现了件有趣的事。
“说到这个福寿郡主,我发现花家挺有意思的。”张硕朝坐在角落里翻阅资料的裴济怀招手,“来,你过来看看。”
“大人?”裴济怀以为张硕发现了什么有用的证据,刚走近就见张硕给他指了指谱牒上的几个名字,这些人全是花家的先辈。
“大人,您这是何意?”
“提起花家,我们都觉得他们是武将世家,却没有注意到,他们家也出过好几位有能耐的文臣。”张硕指着其中一个人,“竟然还有位列文官之首,宰相之位的。”
花家的这几个文臣,不仅大多都位极人臣,而且最后还都安安稳稳地告老还乡了。可能是因为花家人的军功太过响亮,竟没有人多少注意到这点。
指点完裴济怀,张硕笑眯眯地把手中的谱牒收了起来,摸着自己光秃秃的脑门:“不过这都是人家的家事,与我们也没有太大的干系,不用拿出去说嘴。”
“大人说得是。”裴济怀心中升起一个念头,但又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也许只是个巧合?
“大人,太子殿下仪驾来了。”
张硕不明白太子来意,赶紧站起身:“快迎。”
“张大人不必多礼。”太子带着随侍鱼贯而入,抬手免了他们的礼,“孤今日来,是想见见那位金珀二皇子。”
“您请。”张硕没有推辞,毫不犹豫地到前方引路。
地牢有股难闻的味道,张硕已经习惯了,倒不觉得有什么。太子身边的随侍早就掏出一块手帕,递到太子手上。
太子用手帕捂住口鼻,毫不掩饰自己对这种地方的嫌弃。太子身边伺候的人,只要见到牢房里有相貌丑陋者,就赶紧拉开帷幔,把太子要经过的两边拦起来。
前方地上若有不小心掉下来的稻草,太监们都会提前捡起来,仿佛这根草会脏污了太子殿下尊贵的双脚。
裴济怀瞥了眼太子干干净净的脚底,昨夜他见到太子时,太子鞋上沾了不少泥,也不见那些伺候的人如此诚惶诚恐。
“殿下,金珀国俘虏阿瓦就关押在这里面。”张硕让手下把门打开,作揖道:“殿下有什么想问的请尽管问,下官等人在外面候着。”
大理寺的人退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了太子的人。
论起识趣,大理寺卿是专业的。
阿瓦手脚都戴着镣铐,镣铐上锁着铁链,铁链另一端被焊死在墙上,即使牢门大开,他也逃不出去。
两天没有用食,让他看起来十分憔悴,干裂的嘴角泛着病态的苍白。
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他睁开了疲惫的双眼,声音沙哑:“你……是谁?”
来人身着华丽的锦袍,身后还跟着不少伺候的人,身份肯定不普通。
太子看了眼牢房里不知道多久没有拖洗的污垢,没有走进去,甚至连太监端来的椅子也没有坐。
阿瓦作为金珀国王最宠爱的皇子,长得还算不错,就是乱糟糟的头发,还有许久没有打理的胡须,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非常颓废。
阿瓦等了许久,对方也没有说话,心里有些不踏实。他来到大晋国都后,便以绝食来试探大晋的底线,没想到大晋对他这个皇子不理不睬,似乎并不在意他的生死。
大晋对他的态度越是淡漠,他心中越是不安,这代表着大晋已经完全不把金珀放在眼里,才会如此狂妄。
弄明白自己处境后,阿瓦反而老实下来。因为他必须要活着回去,只有活着回去,才能成为金珀的王。
“不知来者何人?”他扶着监牢围栏栏杆艰难地站起身,朝来人行了一个礼。
“孤听闻二皇子对我大晋待客之道非常不满意。”太子微微挑眉,“今日一看,二皇子对大晋还是很适应的。”
他长得好看,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再配上那上挑的眉毛,仿佛就像在嘲弄他人一般。
阿瓦倍感屈辱,他低下头颅,不让太子看到自己的表情:“原来是大晋尊贵的皇子殿下。”
“来者是客,孤这个主人,该来看看你这个客人。”太子微微抬手,太监把酒肉端到阿瓦面前,“听闻二皇子想见我朝郡主,郡主身为女子,怎好与二皇子见面,所以孤便亲自来了。”
见阿瓦不动那些酒菜,太子神情微冷:“怎么,二皇子嫌弃孤给你准备的酒菜不合胃口?”
“多谢太子殿下赏赐。”阿瓦冷着脸端起酒壶喝了一口。大晋皇帝对太子十分宠爱信任,他得罪不起此人。
但他听闻大晋这片国土的皇帝,历来喜欢猜忌子女。太子行事如此狂妄,大晋皇帝早晚会对太子生出不满之心。
待大晋几位皇子乱起来,他们金珀还有机会。
想起投降书上送出去的那些国土,阿瓦便恨得红了眼睛。若不是他中了花家人的奸计,轻信了那个女人的谎言,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吃肉。”太子抬了抬下巴。
肉已经有些凉,阿瓦两天没有吃饭,吃下去第一口觉得满足,再吃几口忍不住想往外吐,可是他知道,若是他此时吐出来,就会得罪这位来意不明的太子。
他捂着嘴,把油腻恶心的肉硬生生咽了下去。
“继续。”太子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直到阿瓦把桌上的肉全部吃完,忍得青筋暴起,太子才缓缓开口:“二皇子身为皇族,吃饭时要多讲究仪态风雅。不然让其他人见了,还以为金珀国皇室,不懂得何为礼仪之道。”
被人强逼着吃下冷掉的食物,还被这么侮辱,阿瓦满腔的恨意几乎掩盖不住。
“阿瓦皇子西骁勇善战,曾带兵屠杀我大晋葫州近万平民百姓。”太子眼神有些冷,“今日一见,不过如此。”
说完,他转身离开大牢,朝守在门外的大理寺官员微微颔首,坐进了轿中。
“殿下,您可是回宫?”
轿内安静了片刻,太子开口:“去京郊道观。”
送走太子,裴济怀道:“大人,太子今日心情似乎不太好。”
“今日乃恭惠皇后祭日。”张硕小小声道,“太子心情不好,是正常的。”
“太子今日去哪儿了?”昌隆帝问身边的太监。
“回陛下,太子身边的太监汇报说,太子去了一趟大理寺,然后准备去京郊散散心。”赵三财看了眼陛下的脸色,“可要召太子回宫?”
“不必,今日随他去吧。”昌隆帝摆了摆手,这会儿有太监进来汇报,说是英王殿下求见。
“不见。”不用猜就知道,老大是跑来告状的,昌隆帝懒得哄这么大的儿子,“这么大的人了,一点长进都没有,就知道盯着元溯找朕来告状。”
赵三财低头研磨不说话。
英王听说父皇有事不能见他,悻悻地转头去了临翠宫。父皇不见他,他就不能跟父皇说太子虐待俘虏的事了。
“虐待得好。”贤妃听完英王说的事,看也不看英王,“本宫听说那个叫阿璋的皇子几年前带兵偷袭与青寒州相邻的葫州,杀了我大晋近万百姓……”
“母妃,他叫阿瓦。”
“我管他叫什么阿猫阿狗。”贤妃一拍桌子,“这种人被太子收拾一顿才好,你跑去告什么状?!”
英王:“……”
“算了。”贤妃越想越觉得生气,“反正太子已经开了这个头,干脆你也去找一找那个阿猫阿狗的麻烦,算是给那些无辜百姓出气了。”
“母妃……”英王无语地看着贤妃,“我们这不是要找太子的把柄吗?”
“这算什么把柄?”贤妃起身把英王推到门外,“你做事可长点心吧。”
于是当天大理寺刚送走太子没多久,又迎来了脸色不太好看的英王。他们还没弄清英王的来意,就见英王对着金珀二皇子冷嘲热讽一番,才扬长而去。
裴济怀疑惑地看着大理寺卿:“张大人,英王爷今天的心情也不好?”
半个时辰后,打听到消息的宁王也到了。他脑子虽然不太好,但知道大哥跟太子做什么,他就跟着学的做人道理。
只是他性格生来憨厚,又有些贪生怕死,不太能掌握骂人的精髓。他只好让门客给他提前准备好骂人的话,然后搬张椅子坐在牢房外,拿着稿子骂了一堆话。
念完稿子,他觉得自己发挥得不够好,朝阿瓦所在的牢房呸了一声,才摸着微凸的肚子,心满意足地离开,
大理寺众人:“……”
今天的几位皇子,多半有毛病。
中午用完膳食,卫明月对花琉璃道:“当年我离开京城的时候,曾去京郊道观许了一个愿,让仙人保佑你平安出生。现在我回了京,应该去还愿了。”
“娘亲,这都下午了,你刚回京,先休息几天再去吧。”花琉璃心疼卫明月的身体,劝道,“道观在那里,又不会跑走。”
“能够还愿的时候,自然是越早越好。”卫明月温柔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当年她怀着孩子,一路从京城赶到青寒州,途中多次以为这个孩子会保不住,可是孩子特别乖巧,不仅没有闹她,连一次孕吐都没有。
就连青寒州那几个形迹可疑的探子,也是因为这孩子突然踢了她肚子几脚,她要旁边茶摊上坐着休息,才发现的他们。
因为那件事,在她肚子刚刚七个月的孩子,迫不及待来到了这个世间。
在她心中,这个孩子是神给他们夫妻二人的礼物,珍如宝珠,所以为她取名为琉璃。
琉璃珍贵易碎,他们想护她一辈子。
“琉璃,你与我一起去。”卫明月见花应庭想跟上来,补充一句,“应庭跟长空好好看家。”
花应庭悻悻地坐了回去:“我不去可以,路边那些什么郎君小姐的,你要少看几眼。”
卫明月瞪他一眼,他赶紧闭上了嘴巴。
“爹爹,我会照顾好娘亲的,你放心吧。”花琉璃朝花应庭眨了眨眼。
花应庭想,可拉倒吧,你们娘俩凑在一块儿,只会一起看郎君姑娘。他甚至担心,娘子宠爱女儿没有底线,万一女儿看上哪个男人,帮着她强抢民男可怎么是好?
母女二人高高兴兴出了门,留下了父子二人看家。
“为什么道观要修在山上?”花琉璃被娘亲拖着往山上走,整个人就像是被霜打过的小白菜。
“你这么懒……”忽然,卫明月画风一变,“你身体弱,多拜一拜,神仙会保佑你的。”
花琉璃抬头看卫明月,娘亲,神仙面前你也敢撒谎?
卫明月微笑,神仙都很大度,一定不会计较她这种小小的谎言。
母女二人神情平静地松开手,齐齐朝台阶最上方的人行礼:“太子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太后:奇迹暖暖资深高端玩家。
阿瓦:士可杀不可辱,所以我选择苟活。
第32章 草编蝴蝶
伺候太子的人都知道, 每到上元灯节那几日,太子心情都不会太好, 甚至是彻夜不眠。
唯有昨夜从宫外回来, 殿下竟然在寝宫里睡了几个时辰,喜得身边伺候的人, 都放心了大半。
每年正月十六, 殿下都会来京郊的这个道观给仙去的恭惠皇后点一盏往生灯,以前有走邪门歪道的人生出讨好的心思, 想来与太子殿下巧遇,最后没讨到好处反而惹了罪以后, 流言渐渐传开, 以至于每年正月十五时, 都没人敢往这边走。
听到道观外传来说话声,东宫侍从们暗自奇怪,谁胆子这么大?
但看清来人以后, 侍从们纷纷退了回去。
“卫将军,郡主。”太子目光在花琉璃身上流转, 邀请二人上来:“二位也来上香?”
也?
花琉璃有些意外,没想到在祭天时都敢吃东西的太子,竟然迷信这些。
“末将带小女来还愿。”卫明月还记得当年离京时, 太子小心翼翼摸着她肚子,担心肚子里宝宝会害怕时的表情。
太子年幼时与他们夫妻二人颇为信任,所以即使时隔多年,她对太子仍旧有几分亲近:“当年末将孕中带军, 曾在这座道观中许了愿,若孩子能够平安活下来,一定亲自前来还愿。”
太子注意到花家下人手中抬着很多用来还愿的东西,心知卫将军所言不假:“将军,观中道长几经变幻,你对他们不太熟悉,由孤来为你们领路。”太子转身往道观里走,“一别十余载,将军这些年辛苦了。”
“其实还好,边关虽然苦了些,但也有与京城不一样的风情。”卫将军转身看花琉璃,“只苦了这个孩子,从出生后就陪我们住在苦寒之地。”
“母亲,青寒州挺好的。”花琉璃笑得眉眼弯弯,“我也没吃什么苦。”
太子把目光从花琉璃身上移开,他踏进道观大门,见有女客来,两名坤道从神殿出来迎接。
花琉璃接过香,在三清神像前行礼祭拜,把香插进香坛中。
她对道佛之类的并不了解,见母亲似要与道长们论道,干脆从神殿侧门退了出来。
道观外面,是个铺着青石板的院子,院子两旁古树苍苍,给这种隐在山间的道观增添了几分仙气。
初春午后的阳光洒在树叶上,在地上留下星星点点的斑驳光点。
“郡主。”太子跟着走出来,“旁边有桌椅,我们可以在这里坐着等一会。”
“多谢殿下。”绕过花丛,花琉璃看到隐在树后的石桌石凳。两人刚坐下,就有道长端来茶水与瓜果。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火味,偶尔会有道长路过,气氛安详极了。
“青寒州气候恶劣,不宜农作物生长,郡主这些年一直待在那里,应该吃了不少苦。”
不知是哪个道长在诵念经文,忽高忽低,如同天边翻滚的白云。
“虽与京城不能比,但臣女从小到大,其实没有怎么吃过苦。”花琉璃摇头,“每年陛下都会派人按时送来军粮,还有不少赏赐。我是家中老幺,家里人都惯着我,城里老百姓也因为我两位大将军的女儿,待我十分亲近。”
被花琉璃的实诚逗笑,太子摇头感慨:“郡主,孤是太子,你这个时候应该跟孤抱怨,青寒州有多苦,你从小到大的日子有多难过,这样孤才能更加敬佩花家人的奉献。”
“这么讲究的么?”花琉璃单手托腮,“现在重新说一遍还来得及吗?”
“孤从小记忆就很好,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想要忘掉可不容易。”太子端起茶准备喝,却被花琉璃伸手拦住:“殿下,等等。”
太子挑眉看他。
“这里虽是京郊,但到底不是宫里。”花琉璃指了指他手里的茶杯,“入口的东西,多注意一点也没什么错处。”
“多谢郡主提醒。”太子笑了,他放下茶盏,“是孤大意了。”
“我这也就是突然想起来,就多句嘴。”花琉璃抬头打量这座道观,“不过这座道观确实有些不同之处,殿下怎么会到这里来?”
“随便走了走,给亡故的人点上一盏灯,愿她来世顺遂。”太子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他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孤能为她做的,也只有这些呢。”
见太子神情如此低落,花琉璃暗暗想,难道是太子喜欢的人,不幸早逝了?她识趣地没有多问,做一个安静的听众。
难怪英王与宁王已经开始定亲,未来的太子妃还毫无动静。
三年前,一位士兵战死在疆场,他的未婚妻从千里之外赶来,只为带他的尸骨回家。
那位女子又干又瘦,眼神麻木,她狠狠抱着敛骨盒,仿佛抱着最后的希望。她跟在女子身后,一直送她出了城,直到她的背影再也看不见。
从头到尾,那个女子都没有掉过一滴泪,但花琉璃却觉得,她已经在心中哭过千百回。
被生死断绝的情爱,太苦。
花琉璃看向太子的眼神,不自觉带上了怜悯。可她多贴心的人啊,绝对不会让太子看出半点不对。
“您请节哀,旧人已去,您还好好活着。”花琉璃劝道,“想必她也是想您好好活着的。”
“多谢。”太子道,“孤知道。”
在生死面前,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花琉璃起身摘了几根有些干枯的草,手指快速地翻转,很快就编出一只蝴蝶出来。
“殿下,您把手伸出来。”
等太子把手摊开放到石桌上,花琉璃把草编的蝴蝶放到他掌心:“殿下,臣女在青寒州听老人讲过一个故事。据传冥府有种蝴蝶,能够把迷路的亡魂带回地府,也能帮活人带去对重要之人的思念。”
“今晚您把蝴蝶放到枕头下,说不定您的心意,就被她听见。”花琉璃朝太子笑着眨眨眼,“所以你今晚要早点休息,不能熬夜。”
这只蝴蝶编得实在不算漂亮,两边的翅膀大小不对称,肚子看起来有些肥大。他有些怀疑,这样的蝴蝶根本就飞不起来,因为肚子太胖。
他合上手掌,把这只蝴蝶收了起来:“多谢。”
“琉璃。”卫明月站在花丛外,不知她在那里站了多久,但是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正常,似乎没有看到刚才的那一幕,“住持道长想要见你一面,你随我来。”
“殿下,您先在这里坐一会儿,臣女去去就来。”花琉璃起身朝卫明月走去。
待花琉璃走到身边,卫明月朝太子拱了拱手,才转身离开。
“殿下。”太子亲信随侍小声道,“您为何不告诉郡主,这座道观是您养着的,茶水不会有问题。”
“好意难得。”太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慢慢放下。突然觉得茶杯位置跟花琉璃离开时不同,伸手调整了一下位置,让它恢复了原样。
花琉璃以为道观住持会是发须皆白的老道长,没想到见了面才发现,对方竟是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
“善信请入坐。”住持请母女二人坐下,亲手为两人倒上茶。
他们坐的地方是一座凉亭,凉亭修建在山石上,举目便能看到山下的景色,若是此时山间有雾,倒真有几分人间仙境的景致。
“多谢真人。”
“贫道青徽,两位善信直呼贫道名号便是。”青徽把茶放到花琉璃面前,“这种茶由四季鲜花晒制而成,有养颜宁神之效,便是体弱者也能入口。”
花琉璃注意到他的手,修剪得很干净,白皙匀称。
“贫道自幼跟随师父修行,师父驾鹤西去后,便做了这座道观的住持。”青徽眼睛很好看,没有染上半点红尘:“当年将军来鄙观时,贫道尚且年幼,没有机会近前与将军交谈。这么多年过去,将军还是如此英武。”
“青徽道长谬赞。”卫明月叹口气,“我多年未归,不曾想连真人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师父曾跟贫道说过,将军是战星下凡,生来便是保家卫国的命格。”
卫明月闻言一笑,看不出她对这种说法信或者不信。
“得知郡主回京,贫道有心到贵府拜访,只是贫道平日守着这座道观,甚少有出门的机会。”青徽看向花琉璃,“好在今日三清上神保佑,贫道终于得见郡主真颜。”
“道长为何坚持要见我?”花琉璃好奇地反问。
“因为将军临行前,家师忘了把一份签文给将军。”青徽从袖笼里拿出一支签,这支签看起来十分陈旧,不知道放了多久。
卫明月忽然想起来,她在道观许愿的时候,鬼使神差地摇了一支签。可是这支签不小心掉到了供桌缝隙下,她没有放在心上,当天便离开了。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这座道观还保留着当年那支掉进缝隙的签。
卫明月接过签一看,上面一片空白:“这是何意?”
“这是一支白签。”青徽看着花琉璃,“说明无签可解。”
卫明月面色有些不好看,这支签当年她是为了腹中胎儿所求,空白又是何意?总归不会是什么好的寓意。
手上一用力,签顿时断开。她冷着脸道:“事在人为,我不会信这些。”
“凡事总有意外。”青徽看着这支的签文,微微一笑:“修道本是逆天而行,贫道也觉得不用太信这些,不过……”
青徽的笑容变得更加包容温和:“贫道观郡主与我道有缘,郡主可愿了解一下?”
花琉璃:“哈?”
“郡主若是不愿意的,贫道下次再来问。”青徽笑容更加温和,“也许下次郡主就对修道感兴趣了。”
花琉璃在心中摇头,不了,不了,打扰了。
“京城如深海,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藏波涛。卫将军与花将军乃大晋忠臣良将,贫道不忍二位陷入泥潭。”青徽似乎并不强求花琉璃修道这件事,他扭头看向山间景色,“请两位将军多保重。”
“多谢道长提醒。”卫明月道,“陛下乃当世明君,便是波涛汹涌,只要有陛下在,船就不会海浪淹没。”
青徽行了一个道家大礼:“善信护国保家,功德万丈,无论何时,都会有仙人保佑,逢凶化吉。”
“承道长吉言。”卫明月回了一礼。
“郡主,请多多保重。”青徽仿佛真的只为送一支空白签而来,他深深看了花琉璃一眼,转身消失在石桥之后。
卫明月盯着桌上断成两截的签,神情仍旧有些难看。
“娘亲,空白签可是好签呢。”花琉璃捡起断签,“就像是陛下给我了一份盖了玉玺大印的空白圣旨,让我想要什么就自己填,多好啊。”
她把断签随手往悬崖下一抛,看也不看地朝天拱了拱手:“多谢老天爷啦。”
被她的动作逗笑,卫明月起身道:“当年许愿,如今来还愿,我跟神仙的债就算是两清了。”
“我的债倒是清了,你可不要在外面欠债。”卫明月已有所指。
“什么债?”花琉璃端起花茶喝了一口,纤细的手指轻轻瞧着石桌。
“情债。”卫明月挑眉,“方才你是不是给太子编小动物了?”
花琉璃点头。
“你爹喜欢拿这个小手段来哄我,你大哥二哥也爱编些兔子小狗等物哄你大嫂二嫂。没想到你更有本事,不仅编东西还要编个故事。”卫明月伸手戳花琉璃脑门,“花家别的本事你没学到,哄人的手段倒是一套接一套。”
“娘亲。”花琉璃捂着额头道,“我只是想让太子开心一点,又不是对他图谋不轨。再说,太子心中有不可替代的人物,哪会因为一点小事,轻易喜欢上别人。”
如果不是喜欢,又怎么会亲自来到这座山中道观,只为她点上一盏灯。
这是何等缠绵悱恻又悲情的爱情啊。
“罢了,你若真喜欢上皇家……”
“娘亲。”花琉璃握住卫明月的手,“女儿跟皇家子弟不合适,皇家也不会让一个体弱多病的人做皇子妃,这样最好。”
卫明月看着女儿:“我儿,你要记住,花家不会因为一段婚姻走向辉煌或是衰败,你不用顾忌我们。”
“女儿知道。”花琉璃笑,“只是做一个完美的女人又有什么好,柔弱有柔弱的好,我还要做世上有名的病弱美人呢。”
“说不定等千百年后,还有文人书生为我作诗,形容后世美人的词汇是什么貌若琉璃,赛琉璃,琉璃再世等……”
“走吧,回家。”
“回家?”
“回去早点睡觉,梦里什么都有。”
母女二人回去时,太子还在等他们。
“将军,郡主,山路崎岖,我们一道回去。”太子笑看着她们。
“殿下请。”卫明月没有半点顾忌,当即便点头答应下来。
到忠勇侯府门口时,花琉璃站在门口,扭头看骑在马背上,瞧着有些孤零零的太子,开口道:“殿下,要不在鄙府用过晚饭再回去吧?”
主人说“吃了饭再走”,客人说“不用了”,基本上是民间客气礼貌的标准配置。
“那孤便厚颜打扰了。”太子从马背下来,脸上还带着笑。
显然,自小生活在宫中的太子,并不懂民间虚伪的客套礼仪。
见妻女带着太子回来,花应庭虽然有些意外,但并没有诚惶诚恐。他让下人准备了一大桌子菜,招呼着太子落座。
“上一次与殿下同桌吃饭,还是十五年零四个月前。”花应庭端起茶杯道,“内子不让我饮酒,我只能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谢谢将军。”
花应庭趁卫明月不注意,朝太子眨了眨眼,小声道:“我这不是怕她,只是我们做男人的,怎么能让娘子生气,对不对?”
“是啊。”花琉璃凑过来小声道,“娘亲若是生气,您今晚就别睡觉了。”
“咳。”花应庭干咳一声,“太子在这里,给为父留点面子。”
太子忍着笑道:“孤方才没听清楚,郡主说了什么?”
花琉璃笑着挑眉,没想到太子也这么会说话?
太子温柔地笑望回来。
“殿下如今的拳脚功夫练得如何?”花应庭把女儿隔开,对太子道,“当年末将只教了殿下几个月剑术就去了关外,不知殿下有没有落下?”
“将军走后,父皇便让其他人来教孤的剑法,只是那些人比不上将军。”太子开口道,“将军现在回来,可愿意继续教学生?”
“承蒙殿下看得起末将,只可惜末将在战场上伤了根骨,现在连酒水都沾不得,更别说提刀动枪。”花应庭遗憾地叹息一声,似乎为自己不能再上战场而难过。
有丫鬟端着一碗汤药进来,花琉璃接了过来,仰头一口气喝下。
花家其他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花琉璃吃药,连表情都没有变。太子皱了皱眉,却没有立场说什么话。
用过晚饭,花应庭叫住太子,让他把一盒东西带进宫。
“这些是末将在青寒州收到的有趣玩意儿,陛下年轻的时候对这些感兴趣。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道陛下爱好有没有变。”花应庭挠了挠头,“末将不好意思拿给陛下,就拜托太子帮末将捎进宫。陛下向来疼爱你,就算不喜欢,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会收下的。”
“将军送去的东西,父皇定会喜欢。”太子身后的随侍从花应庭手里接过木盒,太子道,“将军虽不在京城,但这些年您与父皇的信件却从未断过,这份情谊自与其他人不同。”
小时候他不懂事,偷偷看过花将军给父皇的信。信里什么都写,比如女儿可爱乖巧,卫将军对他多好,或是吃到了什么边塞美食,可惜不能给陛下带一份云云,比那些千篇一律的请安折子有意思多了
父皇发现他偷看,干脆把信大大方方地给他看,还说花将军这样的,是良臣益友。后来他便得知,每年花将军都会写信回京,言语朴实诙谐,逗得看信的人忍不住发笑。
花将军最爱提他的女儿,在他的信里,宝贝女儿即便打个喷嚏,也比其他家小姑娘好看许多。
宝贝女儿的头发比别人家闺女长得好,眼睛比别人家闺女好看,皮肤比别人家闺女白……
所以第一次遇到花琉璃时,他特意掀开轿帘,看了一眼站在宫墙边的小姑娘。
眼睛大大的,嘴唇小小的,确实如花将军信中所说,比别人家小姑娘好看。
“殿下。” 站在花应庭身后的花琉璃探出头来,对太子笑道:“恭送殿下,路上小心。”
“告辞。”太子对花琉璃笑了笑,转身离开花家。
离开暖和温馨的屋子,太子看着被夜色笼罩的大街,心情没有太糟糕。他回到宫里,把花应庭交给他的盒子,呈给了父皇。
昌隆帝打开木盒,里面是一些奇石、木雕、陶人等物。还有一些书法临摹本,有几本还是仿制的假货。
“这个应庭啊。”昌隆帝回忆起几十年前,宫中传出陛下要重立太子的消息,他愁得茶不思饭不想。
花应庭与卫明月知道以后,就找了一堆小玩意儿来逗他开心。还对他说,若是先帝要废了他这个太子,他们就带着他一起逃命,绝不会让他被新太子害死。
没想到转眼几十年过去,他们的儿女都这么大了。
“朕听说你昨夜与福寿郡主出去玩了?”昌隆帝把玩着一个陶人,似笑非笑地看太子。
“小姑娘常年在关外,没见过京城的热闹,儿臣便陪她在城里走走。”
“嗯。”昌隆帝点头,“左右你把她当做妹妹看待,闲暇时也该陪她在京城里多走走,多看看。”
太子盯着墙上的烛台没有说话。
昌隆帝把陶人塞到太子手里:“回去睡觉,明日记得上朝。”
太子捏着丑丑的陶人回到东宫,把陶人顺手摆在桌上,才发现陶人下面刻着几个字。
昌隆二十三年春,小女手制。
摩挲着这几个字,太子轻轻笑了一声。
难怪陶人这么丑,原来是小孩子做的。
洗漱更衣时,一件东西从衣服调出来。伺候的太监捡起来一看,这是……一团草?
“殿下,此物可要留着?”太监小声询问。
太子从他手里把东西接过来,凝神看了一会儿:“你们都退下吧。”
“是。”宫侍们齐齐退下。
太子顺手把草编的蝴蝶压在了枕头下面。
小孩子长大以后,编的蝴蝶也还是丑。
花琉璃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给一群小美人编小兔子,可不知道为什么,怎么都编不好,然后嘉敏郡主突然冒出来,对她肆意嘲笑。
梦醒后,花琉璃觉得这个梦非常不吉利。
花琉璃眼神忧郁地看着窗外的阳光:“天气渐渐暖和了,我找嘉敏郡主玩会去。”
作者有话要说: 嘉敏:??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第33章 眼见为虚
“驸马, 嘉敏这孩子近来好像不怎么爱出门。”顺安公主有些担心,“是不是上次劫匪的事, 吓着她了?”
逗蛐蛐儿的驸马道:“近来进京的考生多, 她老实待在家里也挺好。”
顺安公主瞪他一眼,把手里的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搁:“就知道玩蛐蛐, 信不信本宫把你养的那个大将军……”
“嘘。”姚驸马赶紧坐直身体, 紧张道:“你别乱说,我那蛐蛐已经改名了。”
夫妻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似乎回忆起了什么,齐齐不再提“大将军”三个字。
“公主, 驸马, 花府的福寿郡主递来请柬, 邀郡主出府一叙。”下人带了一张拜帖进来。
顺安公主接过拜帖看了一眼,想也不想便道:“去请郡主出来,就说福寿郡主要见她。”
“你说谁请我?”嘉敏接过拜帖看了一眼, 抖着手把拜帖扔到一边:“就说我不得空,不去。”
“郡主, 这是公主的意思。”传话的丫鬟表情有些为难。
嘉敏抓起拜帖,大步走到前厅:“母亲,您不是跟我说, 离花琉璃远一点吗?”
“是让你远着她一些,可现在是她邀请你。”顺安公主避开女儿愤怒的双眼,“那你就去吧。”
“我不去。”嘉敏不好意思告诉父母,她看到花琉璃就不自觉犯怂, 所以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闺女,今日不同往时,卫将军都回京了,你还是乖乖去吧。”顺安公主站起身,“更何况福寿郡主与她母亲不同,是个娇弱温柔的人,跟她玩耍又有甚关系?”
“卫将军回京是好事,但也不代表我要去哄她女儿开心。”嘉敏猛摇头,“我不去。”
“听话。”顺安公主抓了一叠银票塞给女儿,转身往门外走,“中午厨房不准备你喜欢的饭菜了,你跟福寿郡主好好玩。”
嘉敏:“母亲……”
“父亲,母亲这是什么意思?”确定母亲不会改变主意,嘉敏扭头问姚驸马,“我真不想出去。”
“年轻不知命珍贵,老了徒后悔。”姚驸马叹息一声,“乖女儿,听你母亲的话,跟福寿郡主好好玩,银子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
说完,他也塞了一把银票给嘉敏,提着装蛐蛐的笼子,匆匆溜走。
捏着这叠银票,嘉敏脸色变来变去,最后还是咬牙往大门方向走去。
刚走到大门口,她就看到花琉璃穿着浅色束腰裙,细细的腰肢如柳枝般柔软。嘉敏忽然想到一句诗,叫“盈盈一握若无骨,风吹袂裙戏蝶舞”。
可是想到这个柔弱无骨的女人,能够提剑刺翻十几个男人,还任由他们尸首被野兽拖走,嘉敏脑子就只有“会咬人的狗不叫”这句话不断地循环。
“嘉敏姐姐。”见嘉敏出来,花琉璃朝她甜甜一笑,轻声软语,似水如烟,听着让人骨头都要软下来。
嘉敏大步走到花琉璃身边,小声道:“你找我想干什么?”
“嘉敏姐姐,我只是来找你玩,你不要这么紧张。”花琉璃眨了眨眼,“难道姐姐不想见我?”
见花琉璃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嘉敏郡主深吸一口气:“你不用来试探我,你的事情我没有告诉别人。”
“我知道郡主是信守承诺的人。”花琉璃伸手挽住嘉敏的手腕,轻轻一拉,“不过我们是有生死之交的姐妹,谈这些多伤感情。来,我们边走边玩。”
嘉敏绝望地回头看了眼公主府大门,不知这一去,她还能不能手脚俱全地回到公主府?
“姑娘,刚才从我们马车旁边经过的好像是嘉敏郡主与福寿郡主。”
杜琇莹听到丫鬟这句话,掀起车窗帘子看了一眼,远远看到嘉敏驾着花琉璃的胳膊往一栋茶楼走,两人的丫鬟垂首跟在身后,看不到表情。
放下帘子,杜琇莹翻了一页书,可怎么都看不进去。
京城不少人都知道花将军的女儿体弱多病,受不得惊吓。嘉敏自小习武,性格骄纵,又与花琉璃性格不合,她把花琉璃带到茶楼,想干什么?
“君子重义避利……”杜琇莹放下书,开口道:“马夫,调头去刚才经过的茶楼。”
若是没看见便罢了,若是见到不平之事,却不愿挺身而出,与小人何异?
花琉璃带嘉敏来到京城里最受贵女欢迎的茶楼,伸出手指头戳了戳嘉敏臂弯:“嘉敏姐姐,你平日里喜欢待在哪个厢房里?”
嘉敏拍开她的手,对穿着干净的女堂倌道:“还是老规矩。”
“郡主您请。”女堂倌面上带笑,引着两人上楼,“最近小店新得了一些春芽茶,贵人们可要尝尝?”
见嘉敏点头后,女堂倌连忙让人去准备,躬身把两人引到包厢,便安静地退了出去。
“郡主,你忘了?我不喝茶。”花琉璃让堂倌换了壶白开水,挑拣着桌上的瓜果吃,“有些日子不见,郡主近来可还好?”
“你到底想干什么?”嘉敏怀疑地看着花琉璃,她可不相信花琉璃是在关心她。
“我在京城里没什么朋友,就想找郡主玩一玩,消磨时光。”花琉璃拨了两粒花生放到嘉敏面前,“并没有其他意思。”
花琉璃往窗外看了一眼,发现这个位置十分有意思,可以看到街上来往的行人。街头对面看起来有些眼熟,上次田锐栋与陈家公子发生矛盾,差点被小厮用匕首杀死,好像就在那里。
她甚至想,真正的幕后黑手,会不会在事发时,就坐在这座茶楼里,冷眼看着这一切发生。
因为她的突然出现,不仅破坏了此人的计划,还影响了他看戏的心情。
所以他恨她这个计划之外的人,想要把她活捉回去,慢慢折磨致死。可惜田锐栋那件事后,朝廷开始清查各个身份可疑之人,所以他不得不提前离开京城,留下那些杀手来执行他的计划。
如今真如她设想的这样,那么幕后之人是个十分自负的人。他觉得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万无一失,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被自己的设想恶心得打了个寒颤,花琉璃扭头望向老老实实坐在位置上的嘉敏:“嘉敏郡主,听说京城的花朝节特别热闹,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么?”
听到“花朝”二字,嘉敏头皮忍不住发麻,心中暗自焦急,难道花琉璃已经知道,她曾经有过让她在花朝节上丢人的打算,现在故意提起这件事,就是在探听虚实?
可她早已经放弃让花琉璃丢脸的打算,说出来花琉璃会不会信?
“也……没什么需要注意的,那日京城会有许多公子出来踏青,甚至是吟诗作画,你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些就成。”嘉敏捧起茶杯喝了一口,掩饰自己的心虚,“你问这个做什么?”
“就随便问问咯。”花琉璃起身走到嘉敏身边坐下,“其实,还有件小事想向你打听。”
“问就问,你靠这么近做什么?”花琉璃一靠近,嘉敏全身就僵住了,她往旁边挪了挪,“花琉璃,我跟你说,你不要太过分,我可是皇亲国戚。”
“我知道,我知道,你如果不是皇亲国戚,我也不会问你了。”花琉璃一把抓住往旁边挪的嘉敏,把她拖了回来,“我这不是无聊嘛,想听你讲一讲京城里的八卦。”
“什么八卦?”嘉敏扭头,“我堂堂郡主,又怎么会像市井妇人般饶舌。”
“这样啊。”花琉璃松开嘉敏,“本来我听说了一些英王爷的小道消息,想告诉你来着,既然你不喜欢讨论这些,那就算了吧。”
“你能知道英王什么消息?”嘉敏怀疑地望着花琉璃。
“哎呀,没有就没有吧。”花琉璃摆手,“反正你又不感兴趣,无所谓了。”
“如果你坚持要告诉我,我还是能勉强听一下的。”嘉敏拽住花琉璃,“你跟我说说。”
“不想说。”
“你故意的是不是,花琉璃你……”
“嘉敏,你不要胡闹。”包厢的门被打开,一个气喘吁吁地女子站在门口,双目紧紧盯着嘉敏。
“表姐?”嘉敏虽然不太喜欢这个表姐,但她不想让花琉璃看热闹,挥手让追上来的护院退下,“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杜琇莹没有理会她,走到花琉璃身边,把嘉敏抓在花琉璃手臂上的手挥开:“嘉敏,你不要闹了。”
“我闹什么?”嘉敏见杜琇莹把花琉璃藏在身后,不敢置信道,“我跟她究竟是谁闹谁啊?!”
她好好待在家里,被花琉璃硬拖出来不说,现在还被自家表姐当成了恶人。
长这么大,她还没受过这种委屈。
“郡主,你没事吧?”杜琇莹没有理会叫屈的嘉敏,从小到大嘉敏不知道欺负过多少人,长大后更是口无遮拦,全然不顾他人感受,所以她早就不信她这一套了。
“我没事。”花琉璃乖巧地摇头。
“没事就好。”杜琇莹扶着她的手臂,“时候不早,我送你回去。”
花琉璃看了看杜琇莹,又看了看嘉敏,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
“郡主可能对我还不太熟悉。”杜琇莹见花琉璃没有坐马车出来,便扶着她与自己同乘一车,“在下姓杜,闺名琇莹,是嘉敏的表姐,你唤我名字便好。”
“琇莹姐姐好。”
“不敢。”杜琇莹行了一礼,“郡主乃千金之躯,岂可称呼在下为姐姐。”
看着严肃认真的杜琇莹,花琉璃想起了幼时教她礼仪的女先生。
“嘉敏虽然性格冲动,但本性并不坏,若有得罪之处,还请郡主原谅她。”杜琇莹又对花琉璃行了一个大礼。
“杜姑娘不要如此。”被人行了一个如此规矩的大礼,花琉璃赶紧伸手扶起她,“今日我与嘉敏郡主出来,只是想问问郡主有关花朝节的事,并没有她事。”
杜琇莹深深看了花琉璃一眼,微微垂首道:“原来如此。”
花家姑娘好生善良,她进门时分明看到嘉敏抓着她手臂,一副逼着她说什么话的样子,却仍旧不愿意在她面前说嘉敏不好的话。
这样的性格,与嘉敏在一起,哪能不吃亏?
“郡主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来问在下。”杜琇莹心头一叹,接过丫鬟递来的披风,搭在了花琉璃的肩头。
这样瘦弱的小姑娘,单单坐在那里,都让人忍不住担心。
“多谢杜姑娘。”花琉璃觉得杜琇莹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一位慈祥的姐姐。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忍不住深刻检讨,这样骗漂亮姑娘的信任,是不是有些不好。
“每年花朝节,都会祭拜花神,簪花踏春。宫中无后,太后娘娘年纪又大了,所以宫中不会特意举办祭祀大典,近几年都是几位公主,邀请京城未出阁的姑娘们,一起盛装出席祭祀活动。”杜琇莹道,“今年花朝会的主办人是二公主,她的性格向来和善,你去了以后不必委屈自己做不想做的事。”
说到这,她不放心地看了花琉璃一眼:“花朝当日我也会去,郡主若有什么不清楚不明白的地方,只管来找我。”
“多谢杜姑娘。”花琉璃朝杜琇莹感激一笑。
“郡主不必客气。”杜琇莹看着花琉璃白净的脸,总想再给花琉璃披上一件衣服。
这大概就是……奶奶养孙女的心情,总觉得她穿得不够暖和?
杜琇莹觉得自己这种心态有些奇怪,难道是家中兄弟姐妹都不如花琉璃好看的缘故?
把花琉璃送回府,杜琇莹回到家中,见父母兄长都在,上前给三人行礼。
“琇莹,自家人不必如此。” 杜父十分无奈。
“父亲,人不可无礼,这是女儿应该做的。”杜琇莹还是把礼行完了。
杜父无奈地伸手扶额,显然是拿这个老学究般的女儿没办法了。
杜家兄长早就习惯了妹妹的性格,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反而道:“父亲,母亲,我今天听说了一件十分有意思的事。”
“何事?”杜父感兴趣地问,扭头见女儿还在,又把身体坐直了。
身为子女,不能说父母的不是,杜琇莹只好站起身,准备回书房。
“昨日太子与卫将军母女同在京郊道观出现。”
杜琇莹脚步顿了顿,停下了往外走的脚步。
“太子每年正月十六都会去道观为恭惠皇后点往生灯,卫将军初回京城,不知道太子的习惯,两边不小心遇上也很正常。”杜父听说这事与太子有关,顿时没了挺热闹的心情,从小到大关于太子的流言太多了,多得整个京城都没了新奇感。
反正所有人都觉得,以太子的行事作风,被陛下废去继承人身份是早晚的事。
今天没被废,那就是明天,反正就在未来的某一天。
杜家兄长道:“也许太子是想娶福寿郡主,为他继承大统增加筹码?”
“但凡太子有点脑子,就该离花家人远一些。”杜父叹气,“花应庭与卫明月立下滔天的战功,不仅在军中威望极高,就连民间也对他倍加推崇,你如果是陛下,你会怎么想?”
“佩服自己有眼光,挑选了两位得力的能将?”杜家兄长有些不敢确定道,“民间不都是说陛下是紫微星下凡,花应庭将军是文曲星?”
“肤浅。”杜父失望地看着儿子,“你能耐见识若有你妹妹一半,我也能放心不少。”
杜家兄长心想,既嫌弃女儿书念得太多,成了老学究。又嫌弃他读书太少,见识不足。如今这年头,做儿女的想要讨好爹娘可真不容易。
“一开始陛下也许会这么久,可是时间久了,他会猜忌花家会不会有反意,会怀疑花家挟民意威胁帝王。若是太子与花家走得近,那便是雪上加霜,陛下会怀疑太子迫不及待地想要上位,想要取而代之。”
“但凡太子有半分理智,就不会与花家人走得太近。他想娶天下任何女人都可以,唯独花家那位郡主不行。”杜父十分肯定道,“更何况福寿郡主体弱多病,恐不利于孕育子嗣,这样的姑娘怎能嫁入皇家?”
“原来如此。”独家兄长恍然大悟:“难道此事是有人故意陷害?”
“其余几位皇子年龄都大了,这事说不准。”杜父抚着胡须,扭头看向站在门口还没有离开的杜琇莹,“所以琇莹不嫁给太子也算是好事。”
“父亲,昨日孩儿去给祖父请安,他老人家似对四皇子很是欣赏。”杜家兄长小声道,“他老人家该不会想……”
“不要多想。”杜父皱眉,父亲不太喜欢太子他是知道的,但他不想拿儿女的婚姻当做父亲的政治筹码。
四皇子?
杜琇莹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在她看来,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太子也好,皇子也罢,都不如那些书籍有意思。
“小妹,你可出息了。”花长空道,“早上出门找嘉敏郡主玩,中午又让杜家姑娘送回来,京城里的小姑娘,还有谁你没招惹过?”
“那可就太多了。”花琉璃道,“我今天在杜姑娘那里打听到,附近有个文曲星庙,十分灵验,我明天去给你拜一拜。”
花长空:“不要迷信。”
“信一信又不吃亏。”花琉璃拍了拍花长空肩膀,“三哥,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离春闱只剩下三天,这么点时间也看不了多少书,不如放松一下心情。我相信你一定能够考上,就算考不上也没关系,最重要的就是你自己开心。”
她没告诉花长空,今天她还跟杜琇莹打听了一下科举的事,得知有些考生在考场上突然疯了、病了,很担心自家俊美的三哥,也会疯在考场上。
“不用担心,三哥会好好注意的。”听花琉璃拐弯抹角说了这么多,就是在担心自己压力太大伤到身体,花长空笑着揉了揉花琉璃的发顶,“小孩子不要操心这些小事了。”
“那你今晚早些睡。”花琉璃合上桌上的书,“这些书明天白天再看。”
“好好好。”花长空被花琉璃监督着回了自己院子,花琉璃回自己小院时,见爹爹与娘亲在外面饮酒赏月,怕打扰他们雅兴,当即放轻脚步,贴着墙根溜进自己院子里。
“殿下,这个可还要放在枕下?”更换床铺的宫女发现枕头下有团杂草,不敢擅自做主,只好双手捧到太子跟前。
太子起身把草编蝴蝶亲自放回枕头下,对宫女道:“放着。”
“是。”宫女们收拾好床铺,悄声退了出去。
“殿下,您与郡主昨日在道观见面的消息,是贤妃让人传出去的。”一个穿着蓝袍的小太监匆匆进来,小声道,“贤妃娘娘似乎并不想您娶杜家姑娘。”
“呵。”太子对查出来的结果毫不意外,这种互相放谣言的手段,几乎是后宫妃嫔们用不腻的手段。
贤妃进宫这么多年,手段也没什么长进。
“殿下。”在太子身边伺候多年的太监忍不住道:“不如……不如日后您便远着些福寿郡主吧。”
“孤是那种因为谣言便委屈自己的人?”太子弹着桌上的金珠,眼见金珠掉落在地,滚进柜底,他眉头也没有皱一下:“花朝快到了,孤记得私库里有一匣子珠钗,明日让人给福寿郡主送去。”
“殿下,那些珠钗都是难得的珍宝,何不留给未来太子妃……”
“孤觉得那些珠宝就适合给福寿郡主。”太子懒洋洋地站起身,“孤困了,你们都退下。”
“是。”
第二天昌隆帝一下朝,太子就去了宸阳宫御书房。
见到儿子这么积极地来御书房,昌隆帝把手里的折子一放:“说吧,有什么事需要父皇办?”
儿子忽然勤奋又乖巧,多半是有事相求。
“没什么事,儿臣就是想跟您禀报,后宫里又有某些妃嫔编排儿臣跟某个姑娘的闲话。”太子垂头丧气地坐在椅子上,“儿臣心里不太高兴,只能找您诉诉苦。”
“又是谁?”昌隆帝有些头疼,他把太子地位摆得这么高,就是想让他们明白,大晋未来的继承人只可能是元溯,不可能是其他人。
只可惜后宫里的几个女人,似乎还不明白他的意思。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儿臣为了弥补那位小姑娘,把准备送给太子妃的珠宝首饰给她了。”太子道,“所以今年上贡的那些珠宝首饰,您先让儿臣挑,给儿臣攒攒家底。”
“你还缺这点东西?”
“父皇,当爹的给儿子攒娶媳妇的本钱,那是千百年的传统。儿臣不找您,还能找谁去?”作为大晋朝最尊贵的啃老男,太子啃得心安理得。
“罢了罢了,谁叫天底下的老子都爱贴补儿子,你自己挑去,喜欢什么拿什么。”在太子面前,昌隆帝的偏心眼毛病时不时都会发作。
“儿臣谢父皇恩典。”
太子转身去了皇帝私库,问陪同他前来的御前总管赵三财:“赵公公,贤妃平日里喜欢哪些珠宝首饰?”
赵三财:“……”
殿下,咱们能不能别做得这么明显?
作者有话要说: 问:如何报复一个女人?
嘉敏:我觉得我正在被人报复。
太子:谢邀,孤刚从帝王私库出来。办法有很多,但最简单粗暴的就是她喜欢什么,就抢走什么。
第34章 嘴贱
每年季节变换时, 殿中省都要为后宫妃嫔们送上应季的衣裳首饰,但这都是有定额的, 宫里但凡有些地位的人, 都不会靠着这点份例过日子。
昌隆帝不是个对后宫苛刻的帝王,每到这个时候, 也会给各宫妃嫔赏赐首饰。大晋幅员辽阔, 土地肥沃,四周很多小国为了能依附大晋, 每年都会进贡不少东西,珠宝首饰也是其中之一。
今年的这些首饰中, 有几样是贤妃的心头好, 她天天盼着陛下能把这些首饰赏赐给她, 可左等没有,右等不来,她忍了几天, 终于没有沉住气,派人去找御前太监总管赵三财打听。
“那些首饰啊。”赵三财朝临翠宫的女官笑了笑, “前两日太子殿下喜欢,陛下就让殿下带走了,不知娘娘为何忽然问起这等小事了?”
女官脸上的笑意僵住, 那些东西都放在陛下私库,陛下要给谁那是陛下的事。她赶紧摇头道:“原来如此,娘娘原是担心那些好东西放在库里,久无人用失去颜色, 太子殿下能喜欢就太好了。”
回到临翠宫,女官把事情经过跟贤妃讲了一遍。
“太子身为男人,要那些首饰做什么?”
“奴婢听说,太子是要……攒娶媳妇家底。”
“他是太子,陛下向来偏心他,他需要攒什么家底?”贤妃气得面色发青,周边有个小国最擅长制作钗环之物,贤妃平日最喜欢这个国家上贡的首饰,太子却把所有的好东西全部拿走了,分明是故意跟她过不去。
“娘娘,虽然您喜欢的首饰被太子挑走了,但您也不需要动怒。因为其他几位娘娘喜欢的,也被太子一并挑走了。”女官赶紧补充了两句。
“那本宫是不是还要感谢他,没有差别对待?”贤妃板着脸问女官。
“奴、奴婢并没有这个意思。”
贤妃冷笑,太子连太子妃都没有定下,陛下就想着给他攒家底儿了。她家昊儿身为皇长子,又定下了林家女为王妃,陛下怎么不给点家底儿?
贤妃心里不爽利,让太监把英王叫进宫:“你跟林家那个姑娘怎样了?”
“还能怎么样?”英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语气淡淡,“她想做王妃,儿臣需要娶王妃,刚刚好而已。”
“胡说八道。”贤妃听到儿子漫不经心的语气,忍不住道,“林菀是林舟的女儿,林舟素来廉洁清明,他的女儿又怎会是贪图富贵之人?”
英王不与贤妃争辩,点头道:“母妃说得是。”
见他态度敷衍,贤妃又道:“林菀容貌出众,又有才情。最主要的是,她还是四皇子的表妹,娶了她就等于把四皇子的势力拉到了我们这边,这对你而言,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英王低着头不说话。
贤妃想说,他心里是不是记挂着花家那个风一吹就倒的女孩子,但又知道这话不该说出口,便憋着一肚子火气不说话。
“母妃,儿臣下午还要去马场,您若是没什么其他的事,儿臣便先告辞了。”英王站起身,给贤妃行了一个礼就准备出去。
“等等。”贤妃从屋子里取出一件薄披风,“这两日天气开始回暖,那些厚斗篷穿着不舒服,我给你做了件披风,你试试看。”
“多谢母妃。”英王眼神渐渐软了下来,他把披风穿在身上,“这些针线上的活交给他人便是,母妃不要累着自己。”
“母妃知道。”贤妃帮英王整理了衣衫,夸道,“我儿生来英武不凡,不愧是陛下的孩子。”
英王听着生母的夸奖,恍然间有种自己比其他几个兄弟好看几百倍的自信。
做母亲的,看自家孩子,眼神总是忍不住出现问题。
花琉璃收了整整一匣子珠宝首饰没两天,又收到一箱来自东宫的礼物。
她打开箱子盖,看着里面满满的各种珠宝,深吸一口气,对东宫的仆侍道:“各位公公,殿下他最近还好吗?”
“多谢郡主关心,殿下近来挺好的。”
既然是正常的,为什么要给她送这么多好东西?当初她从阿瓦皇子营帐中搬走的金银珠宝,也没这么闪亮啊。
“无功不受禄,殿下的好意臣女心领了,但这些东西……”
“还请郡主放心收下。”仆侍道,“奴等来之前殿下说了,这些东西对他来说都是无用之物,郡主若是不收,也只能让明珠蒙尘。花朝将近,郡主国色天香,又岂能没有与你配称的首饰?”
“多谢殿下。”花琉璃转念一想,阿瓦外出征战都能带那么多金银珠宝出来,太子身为大晋第二尊贵的男人,这些东西对他而言,或许真不算什么?
“郡主喜欢就好。”仆侍送完东西,连茶都没有喝一口,匆匆离开了。
花应庭与为卫明月得知此事后,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让花琉璃自己收捡起来。她日后若是嫁人,就拿来当嫁妆,若是不想嫁人,就自己戴着玩。
得了一堆珠宝首饰的花琉璃,第二天难得起了一个大早,乘坐马车赶完京郊的文曲星庙。
等她赶到后发现,文曲星庙外排着很长的队伍,一些书生为了占一个好位置,甚至还带着书籍与水囊,看起来像是熬了一整个通宵。
花琉璃开始反省,与这些虔诚的书生相比,自己时不时显得不够有诚意。
她刚下马车,就看到有人举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五两银子免排队”几个字,忍不住小声对扶着自己的鸢尾道,“还有这样的事?”
“京城地界,很多事情都是可以变通的。”鸢尾小声道,“不过很多书生觉得,排队更显诚意,加之五两银子太贵,很少有人会花钱免排队。”
花琉璃看了眼长长的队伍,再看了眼免排队的牌子,毫不犹豫道:“给银子。”
文曲星庙的人见花琉璃从马车出来,就知道有钱的贵人来了。待鸢尾掏了钱给他以后,更是热情地带着主仆等人往庙里领。
进了神殿,庙祝亲自迎了上来,引着花琉璃上前点香许愿。
“贵人,后日便是春闱开场,本处可以在春闱当日为考生诵经祈福,祝愿他受文曲星青睐,超常发挥。”
“哦?”
“不过求星君保佑,总要供奉祭品的,贵人若是有意,只需要花十八两银子祭贡星君。本庙感动于贵人的诚心,愿意在当日为贵人亲友祈福。”
花琉璃掏了十八两银子,又买了一些祈福灯,祈福笔之类,转身准备走的时候,与一位穿着湖绿色裙衫的少女迎面对上。
她对这个少女有些许印象,平日好像喜欢跟在嘉敏郡主身后,是姚家的闺女,叫姚什么来着?
“郡主。”姚家姑娘走过来朝花琉璃福了福,目光扫过花琉璃手中的状元笔,笑容变得有些奇怪:“郡主这是给花三公子求的?”
花琉璃朝姚姑娘柔弱一笑:“姑娘也是来替家人祈福的?”
“家兄乃京城秋闱一榜举人,这次定能金榜题名。”姚姑娘语气一顿,“听说青寒州条件艰苦,学子甚少,花三公子乃青寒州乡试解元,想来也会金榜题名,为家族争光。”
“只不过学习非一日之功,临时抱佛脚更是自欺欺人。”姚姑娘温婉一笑,“郡主还是不要太过迷信这些才好。”
“姚姑娘说得有理,不过我这不是在抱佛脚,而是在抱文曲星的脚。万一星君见我花家时代忠良,愿意保佑家兄呢?”花琉璃捂着嘴角轻笑,“姚姑娘不信这些,为何还要来此处?”
“你……”姚姑娘瞪了花琉璃一眼,气得转身就往外走。
“庙祝,姚姑娘心情不佳,她的祈福钱由我来付吧。”花琉璃笑眯眯道,“预祝姚公子旗开得胜,榜上有名。”
“贵人真是良善。”
姚姑娘被气得差点吐血,她扭头看去,发现花琉璃还在对她笑,笑容温柔又善良。
明明对方什么难听的话都没说,但是在这个瞬间,姚姑娘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输了,输在哪儿还不清楚。
“京城里的这些姑娘长得真好看,生气的样子也好看。”坐上马车以后,花琉璃笑眯眯道,“嘉敏郡主跟她的那些小伙伴真好玩。”
“郡主,你且收敛点吧,奴婢怕被你被人堵着门叫骂。”鸢尾无奈苦笑。
“她们敢骂,我就敢晕倒。”花琉璃懒洋洋地靠着车壁,“我体质很弱,气不得的。”
鸢尾:“……”
郡主进了京城以后,也不知道是谁的噩梦。
春闱当日,花家四口都起了个大早。
花应庭为花长空披上外袍:“爹在战场上厮杀多次,煞气无数,什么邪魔霉运不侵,我给你穿上外袍,能保你离霉运远一点。”
“对。”卫明月替花长空束好发,“娘亲是大晋最厉害的女将军,由娘亲给你梳头发,那就等于是神佛给你开光。”
花长空:“……”
母亲自恋的毛病,是好不了了。
“三哥,不要有压力。”花琉璃把装着考试用具的背囊放到花长空手里,“反正咱们家两个侯爷,一个郡主,就算你考不上好名次,我们也能把你养得好好的。”
不好好考试就要回家吃软饭了?!
一时间,花长空不知道自己该放松还是该紧张。
四人走出大门,在花长空坐上马车后,花琉璃在袖笼里掏出一面巴掌大的小旗,插在了马车上。
“闺女,你什么时候做了一面花家军的小旗子?”花应庭疑惑地看着在晨风中摇曳的小旗子,“插这玩意儿有什么用?”
“寓意旗开得胜呀。”花琉璃拍了拍拉车的马儿,“马儿啊马儿,一定要保佑我三哥马到成功。”
“有道理,我们家乖女真聪明。”
坐在马车里的花长空无言以对。
有一堆平日从不上香祷告,临时才求神拜佛的家人,他既无奈又感动。
这种为了家人愿意放弃原则的亲情,无论是谁都不忍去破坏。
一家人把花长空送到送到贡院外面,花长空看向家人:“父亲、母亲、小妹,我进去了。”
“嗯嗯。”花琉璃点头,“无论怎样,三哥都是最好的三哥。”
花长空闻言一笑,伸手拍了拍花琉璃的头顶:“小妹也是最好的妹妹。”
他朝家人拱手行礼,转身往贡院大门走去。
等花长空被守门人确认没有夹带作弊的东西,进了门以后,花家三口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
“爹爹,娘亲,我有些紧张。”花琉璃小声道,“我听说有考生,考到一半就疯了。”
“你三哥自小习武,家里又不逼着他必须拿到功名,应该不会有这些事。”花应庭说完这句话,有些不自信,扭头看向卫明月:“夫人,你说是不是?”
“嗯。”卫明月板着脸点头,看起来是三人中最平静的一个,只是她不自觉握起来的拳头,出卖了她。
贡院外挤满了送考的人,京兆府的衙差怕人多引起争吵,派了不少人守在此处。京兆尹又担心京兆府的衙差压不住人,还从大理寺借了一些人过来。
为了在大理寺借到人,京兆尹足足在大理寺卿张硕家门口蹲了三天,本来张硕一直不愿意松口,直到前几天他不小心弄掉帽子,被张硕看到以后,对方竟然目含怜悯地答应下来。
春闱每隔三年一次,这些从全国各地赶来的考生,都是当地有名的学子,京兆尹不敢大意,天还没亮就跟衙差一起守在这里。
为了这场科举,京兆尹、兵部、大理寺、国子监、户部都忙得脚不沾地,就怕发生什么意外。
他们来巡逻的第一天,看到花应庭守在贡院外面。
他们来巡逻的第二天,看到花应庭搬着小板凳坐在贡院外面。
他们来巡逻的第三天,花应庭又来了,还自带了吃食。
户部尚书曹进伯巧遇花应庭好几次后,忍不住想问,花应庭为什么这么闲,天天都守在贡院门口。
后一想,花应庭虽然还保留大将军的称号,却没有掌管京城及四周郡县的兵权,太子太保也只是个荣誉称号,除非皇上特意召他上朝,不然平日连朝会都不用去。
这么一想,曹进伯心情突然变得复杂起来。立下赫赫战功的将军,如今也只能像京城那些闲散贵族般无所事事吗?
他正准备上前与花应庭攀谈几句,就看到停在花应庭旁边的马车帘子动了动,一只白皙细嫩的手,把帘子掀了起来。
从马车里出来一位小姑娘,是福寿郡主。曹进伯想起好友辉之近来写给他的几封信里,提到过好几次花家小姑娘。说她嘴硬心软,心地善良,是个好姑娘。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道:“在下见过大将军,郡主。”
“什么大将军,如今老夫已经解甲归田,曹尚书称我为老花就行。”花应庭从凳子上站起身,把手里的东西让小厮拿着,对花琉璃道,“琉璃,这是户部尚书曹进伯曹大人。”
看着花应庭俊美的脸,年长他几岁的曹进伯心情有些复杂。花应庭都自称老夫了,他算什么?
“曹大人。”花琉璃福了福身。
“不敢受郡主的礼。”曹进伯赶紧回礼,花琉璃虽是小辈,但却是皇上亲封的爵位,尚书与郡主虽是平阶,但意义却不同。
“她一个小孩儿,给你行礼有什么不能受的。”花应庭指着贡院紧闭的大门,“曹尚书,你怎么在此处?”
曹进伯失笑,这三天他每日都有出现,花应庭竟然毫无察觉?他说明缘由后,忍不住多看了花琉璃几眼。
小姑娘不多言多语,又懂得礼貌,没有半点郡主的骄纵。辉之怎能说人家小姑娘嘴硬心软,分明是个讨人喜欢,还有些害羞的小姑娘嘛。
与花应庭寒暄完,曹进伯刚走出一段距离,平日里与他交好的友人便拉他来到角落里,小声道:“你怎么在贡院门口,跟花应庭交谈那么久?”
“这有何不妥?”曹进伯反问。
“自然不妥。”友人道,“你知不知道陛下原本要让花家女嫁给英王,结果最后却给英王定了林家女?”
曹进伯皱眉。
“陛下对花家早已经有了猜忌之心,你在贡院门口,众目睽睽之下与花应庭交谈甚欢,岂不是给人把柄?”友人忧心道,“待陛下清算花家时,自会有人拿今日之事,来诬陷你。”
听到这些,曹进伯心里有些难受。花家为了守卫大晋,这些年一直尽忠职守,当年卫将军尚在孕中,都带兵去了边关。如今战事已平,无人敢犯大晋威严,花家地位反而尴尬了起来。
英雄一生,不该如此。
他扭头看等在贡院门口的花应庭,看到他的女儿,正举着一盘削好的水果递到他面前,如此温情又平凡的一幕,竟是让他心生酸楚。
“但求……问心无愧。”曹进伯道,“多谢王兄提醒,我心中有数。”
“有数便好。”友人叹气,“花家……怕是风光不了几年了。”
春闱还没结束,已经有几个晕倒的考生被扶出来,被守在旁边的医官及衙差匆匆抬走治疗。花琉璃看得心里七上八下,干脆走出来透透气。
外面摆了很多吃食小摊,各种味道挤在一起,营造出热闹的烟火味道。几个假道士装模作样地坐在街角,给那些心神不宁的陪考人算命。
穿过热闹的巷子,花琉璃与那位姚家姑娘再次相遇了,对方心里还拿着刚从道士手里求来的符。
嘴上说着不相信求神拜佛,私下里求符却很积极。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小吃的水蒸气缭绕在空中,孕育着难言的尴尬气氛。
在这个瞬间,姚姑娘看不见天,看不见地,也看不见过往的人影,她只看到花琉璃脸上若有似无的笑意。
对方在嘲笑她。
她面色涨红,觉得自己难堪极了。
“你没事吧?”她身后又走出来一个人,听到来人的声音,姚姑娘面色好了些许。
“我没事,林姑娘。”姚姑娘对林菀笑了笑,把手里的符偷偷藏进袖笼,抬头对花琉璃福身行礼,“福寿郡主好。”
林菀这才注意到站在她们对面的花琉璃,微微屈膝道:“郡主好。”
“两位姑娘不用多礼。”花琉璃装作没有看见姚姑娘的难堪,“两位姑娘也是为家中兄长求符?”
“是啊。”林菀不知道姚姑娘跟花琉璃之间发生了什么,开口道,“有人说东街的道人十分灵验,我跟姚姑娘就一起去求了符。”
“哦……”花琉璃朝姚姑娘笑了笑,拖长声音道,“那便预祝二位兄长能取得好名次。”
“多谢郡主。”林菀脸上笑意疏淡,她看到花琉璃,就想起上元节那天晚上,自己站在观景台上的尴尬境遇。
那不能怨花琉璃,她心里很清楚,可即使如此,也无法冲淡心里那种丢脸的感觉。
大约有些人,天生就不合眼缘吧。
“花家丫头。”一顶轿子停在三人不远处,轿窗掀开,露出太子俊美的脸庞,“这边人员复杂,三教九流都有,你怎么在此处?”
“殿下。”花琉璃看到太子,嘴角扬了起来,“家父在贡院外面陪考,臣女见有几个考生被抬了出来,心里紧张得难受,干脆出来走走。”
太子见她只带了两个丫鬟,从轿中出来:“春闱还有几天才会结束,你天天等在这里也没甚意思。不如孤带你在京城里走走,陪你打发时间。”
他让随侍牵来两匹马,把自己常骑的白马缰绳递给花琉璃:“近来天气回暖,郡主骑一会儿马,应该对身体没什么影响?”
花琉璃看着这匹漂亮的白马,眼中的喜欢几乎掩饰不住:“没影响。”
跟在她身后的鸢尾抬了抬眼皮,见郡主正喜笑颜开地摸着白马的头,又把眼皮垂了下去。
待花琉璃翻身上马时,鸢尾伸手扶了她一把:“郡主,您小心。”
花琉璃捂着胸口轻咳两声:“你不用担心,城中又不能纵马,骑一会儿没事的。”
鸢尾退了回去:“是。”
姚姑娘见太子跟花琉璃骑着马走远,连看都没看她们一眼,忍不住小声道:“嘉敏说得对,这种柔弱的女人,大多都是狐狸精变的。”
林菀扯着嘴角笑了笑。
太子明知她是未来的英王妃,他的大嫂,却对她如此慢待。不就是仗着陛下偏疼,不把英王看在眼里?
林菀握紧拳头,垂下眼睑藏住了眼底的野心。
“林姑娘,你快看,那是英王殿下……”姚姑娘刚说完,就看到英王骑着马,朝太子与花琉璃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从她们面前疾驰而过时,带起满地尘土。
姚姑娘看了看英王一去不回的背影,再看看身边的林姑娘,默默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怎么就改不了嘴贱这个毛病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孤是个有原则的男人,比如说报复女人时,讲究的就是公平二字。
姚姑娘:嘴贱作死,我是专业的。
第35章 叛徒
英王还不知道, 自己刚刚从未婚妻眼皮子底下跑过去。
他追上太子,语气怪异道:“太子, 你这是去哪儿啊?”
太子看了眼他身后那些避让快马, 脸上惊惶神情还没完全消散的百姓,眉梢微挑:“大哥近来睡得不好?”
“什么?”
“既然睡得好, 怎么就忘了, 闹市里不能纵马?”太子用鞭子指了指跟在英王马后的随侍太监:“你下来,给你家主子牵着马。”
随侍太监神情尴尬, 他牵还是不牵?
英王冷着脸道:“请太子放心,本王骑术好得很, 不会伤到百姓。”
“殿下。”骑在马背上的花琉璃抱拳道, “殿下刚才骑得这么快, 还挺吓人呢。”说完,她捂着嘴角轻咳几声。
英王瞬间想起,花琉璃可是被几个纨绔公子哥纵马吓得发病的病弱娇娇女。怕花琉璃忽然倒下, 他又变成百姓口中连三岁小孩糖葫芦都不愿意放过的坏王爷,他把喷涌到胸口的愤怒咽了下去。
“郡主说得是, 是本王大意了。”英王看着太子,“太子与郡主准备去哪里游玩,大哥刚好无事可做, 不知太子是否介意多一个人同行?”
听说太子有意拉拢花家,他怀疑太子想跟花家一起造反,所以他要多看看。
“好。”太子似笑非笑地看了英王一眼,“大哥能一起, 就更好了。”
英王还不知道太子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随后他便明白了。
书坊、布庄、胭脂铺、首饰店……
他哪儿知道圆的还是方的好看?
他哪里知道同一个人的诗词有什么好坏之分?
还有裙子,不都是水红色,有什么差别?
偏偏太子似乎还跟他过不去似的,一边帮着福寿郡主挑,还一边问他?
手镯就是手镯咯,还非要问哪个好看?
“本王觉得都好看,都买下来。”英王情绪终于崩溃了,他一手按住盒子,面色狰狞地对店员道:“全部装起来,本王付钱。”
“那怎么好意思,孤说好了今日买东西向福寿郡主赔罪,怎么好让大哥付钱?”太子微笑道,“大哥你太客气了。”
这家首饰铺是京城有名的高定首饰坊,十分受世家贵族喜欢,做首饰的匠人是全国有名的老手艺人,价格更是令人咂舌。
“身为长兄,我掏钱也是应该的。”英王皮笑肉不笑,只要你们俩别再问我哪样东西好看,我就谢天谢地了。
一盒首饰的价格算下来,即使是英王,也觉得有些肉疼。这些女人喜欢的玩意儿,怎么就这么贵?
“郡主,太子若有什么做得不是的地方,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英王心里有些好奇,太子做错了什么事,要向花琉璃赔罪?
“回王爷,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前些日子家母要去道观还愿,刚巧遇到了太子殿下。哪知没多久,外面就传出一些莫须有的谣言,臣女并不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更何况殿下也是受害者,但殿下偏偏说要向臣女赔罪。”花琉璃也没想到太子说带她在京城逛逛,就是去各大商铺买东西。见英王问起来,她便特意找了一个理由。
这些皇子各个心怀心思,还是说清楚些好。
至少不能让太子被其他皇子坑。
“原来如此。”英王想起这件事的谣言,跟自家母妃还有关系,其他几位有皇子的娘娘,也在其中推波助澜,有些不好意思去看花琉璃。
他向来看太子不太顺眼,但是因为太子,连累了这位娇弱的小姑娘,他心里有些不忍。英王殿下表示愧疚的手段很直接,他又给花琉璃买了一整套首饰。
太子也不阻拦,甚至在英王掏出一大把银票后,还露出了温和的微笑。
在太子准备带着花琉璃去看瓷器的时候,英王终于忍不住了,他头大地提出了告辞。
再这么待下去,他要头秃。
等英王一走,太子停下脚步:“孤忽然想起,这些瓷器也没甚好看的,我们换个地方。”
“好。”花琉璃隐隐觉得,太子刚才是故意坑英王的。
但她是谁,是温柔善良又弱小的花琉璃,只需要默默跟在后面捡太子坑人的战利品就好。
太子是真的会玩,不仅带她去尝了美食,还带她去湖上听美人弹琴,杂耍的逗猴的,一个比一个有意思,等到夜幕渐渐降临时,太子把花琉璃送回了家。
“以后有机会,孤再带你去几个地方玩。”太子对站在门口的花琉璃道,“夜里凉,郡主回去休息吧。”
“殿下,马儿还你。”花琉璃把白马缰绳递给太子,太子笑,“先放在贵府养几日,等冬天郡主不能骑马的时候,再还给孤。”
花琉璃正准备拒绝,就见太子调转马头准备离开。
“殿下。”花琉璃叫住太子。
太子回头看她,不等花琉璃说话,脸上已经有了笑意:“多谢郡主陪孤渡过了一个有意思的上元灯节。”
这个笑容太好看,好看到等太子走远,花琉璃才想起自己好像忘了这匹马的名字。
“算了。”花琉璃摸了摸马儿的毛,“走,我带你回去。”
卫明月见女儿牵了一匹马回来,仔细打量一番:“这是北面乌虎国进贡的御马,是十分难得的千里良驹,只有陛下才有,你……”她语气微顿,“闺女,你去盗御马了?”
“娘亲,我脑子还是正常的。”花琉璃爱惜地摸了摸马儿,“这马是太子借给我玩的。”
“闺女,你应该知道马跟美人不外借的道理。”卫明月神情严肃道,“说吧,你对太子干什么?娘亲看能不能保不保得下你,保不下的话,好提前给大理寺打个招呼,让他们给你安排个好床位。”
花琉璃:“大概是因为太子好马太多,借给我一匹也没关系?”
“夫人,这马真是太子送给郡主的。”鸢尾赶紧道,“自从回京后,郡主可乖了,从没有惹过事。不仅如此,还顺手收拾了几个在大街上纵马的纨绔子弟,近来京城大街上,已经没有几个人敢在大街上纵马了。”
“低调些好,我听说那个阿瓦刚进京那几天,吵着闹着要见你,被大理寺饿了几天才老实。”卫明月道,“陛下要在下个月举办国宴,邀请周边列国前来参宴,到时候你少出门,我怕金珀国的人在阿瓦那里听了事情经过后,会套麻袋敲你闷棍。”
“那也不能怪我。”花琉璃理直气壮道,“当初他潜入我们青寒州,想对我用美男计套军情,我当然只能投桃报李。”
“所以把人抓住后,你把他鞋子上嵌的宝石都抠下来了?”
“那不是我干的,是鸢尾干的。”出卖奴仆出卖得干净又利索。
鸢尾抬头看天上的月亮:“郡主,您看这个月亮,又大又圆,像不像一口锅?”
“今天是弯月。”花琉璃头也不抬。
鸢尾一脸麻木,是啊,月亮虽然不圆,但她背的锅却是又大又圆啊。
“鸢尾对你向来忠诚,她做哪件事不是你的意思?”卫明月从不跟花琉璃打嘴皮子仗,因为打不赢,“左右你小心些,别让自己陷入危险中。”
“您且放心吧,京城里还有谁不知道,我为人善良,温柔,身体娇弱,受不得气,受不得凉。”花琉璃伸手去抱卫明月的胳膊,被卫明月躲开。
“一身马味儿,别往我身上蹭。”
刚说完,就被花琉璃抱个满怀。
眼见夫人对郡主严肃不到一盏茶时间,就被哄得眉开眼笑,鸢尾见怪不怪地把马儿牵到马厩,点了两个马夫来特意照料。
花琉璃沐浴更衣后,盘腿坐到床上,把今天得来的各色珠宝摆了满满一床,朝与她最亲近的鸢尾跟玉蓉招手。
“鸢尾,玉蓉,来。”
鸢尾与玉蓉被璀璨的珠宝光芒闪花了眼睛,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这些给你们。”花琉璃分了几样首饰给两人,两人从小跟在花琉璃身后,早就习惯了她的行事,也不假做推辞,坦然地收了起来。
越看这些珠宝越喜欢,花琉璃觉得连给她送礼物的太子都可爱起来。
没有哪个女人会嫌弃自己珠宝首饰多,没有!
如今她也是有房有田产有铺子还有珠宝的人,养面首这种事,可以着手准备了。
“玉蓉,鸢尾,你们去打听打听,京城哪些乐坊、梨园比较有意思。”花琉璃拨弄着一枚玉珠,“尤其是有美人的地方,不可错过。”
玉蓉道:“何不看看京城哪些贵族公子有合心意的?”
“那个不妥,这些公子郎君都是要与贵女成亲的,日后让那些贵女知道,我染指过她们夫君,伤不伤感情?”花琉璃摇头,“那种就太讨人厌了,还是养面首好。”
夜凉如水,林菀却无法安睡。她坐在小院里,听到了母亲的叹息声。
京城的房屋价贵,父亲为官多年,一直非常廉洁,平时也不喜欢家人过得太过奢华。回到京城后,他们就住在这个三进小院子里,就连这个小院,都是四皇子掏钱替他们准备的。
原本四皇子要给他们准备一个舒适的大院,父亲却说他们家若是住那么好的房子,百姓会怀疑他们家不够清廉,所以拒绝了。
父亲总是说,人活着不可太重外物,留得清名最重要。可她不明白,大宅子是四皇子送的,为什么也不能住。
又不是贪墨得来的,就算是住了又能如何,问心无愧啊。
“小菀,怎么还没睡?”林夫人走到院子里,见女儿坐在石凳上,“夜里凉,快回屋里去。”
“母亲。”林菀起身扶着林夫人坐下,“女儿睡不着。”
“怎么了?”见女儿面带忧色,林夫人担忧道,“我们家刚来京城,是不是其他家的姑娘欺负你了?”
林菀勉强笑着摇头:“没事,我就是还没适应京城的天气,夜里有些难以入眠而已。”
林夫人却没有相信她的话:“是不是花朝节快到了,你没有合适的衣裳首饰?”林家祖上贫寒,直到娘娘进宫做了妃嫔,老爷考上状元以后,才勉强好过起来。
如今老爷被调任回京,原本听英王的意思,是让老爷到大理寺任职,可现在等了这么些天,任命一直没有下来,也不知陛下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过这些事情,林夫人没有讲给女儿听,不想给她徒添烦恼:“明日母亲陪你出去好好挑一挑。”
林菀摇头:“去年做的那些也挺好,京城里什么东西都贵,不需要浪费这些不必要的钱。”
林夫人犹豫了一下,起身回了屋子,没过一会儿取出几张银票放到林菀手里:“母亲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这些钱拿去花着。”
林菀推辞了两下,想到那些漂亮的衣衫首饰,还是收了下来。
等她成了英王妃就好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把母亲送回房里休息,林菀看着手里这几张面额不等的银票,再想起今日挥金如土的姚姑娘,以及那些半点都不在意银钱的贵女们,双手微微颤抖。
等她成为英王妃,什么都会拥有。
若是陛下厌弃了太子……
那就更好了。
“请殿下恕罪!”整理床铺的宫女突然跪了下来,神情惊惶。
太子走进内室,看到床上已经散成一团杂草的草编蝴蝶,眉头皱了皱。弯腰拿起这团枯草,花家小姑娘编东西的手艺,实在不怎么行。
“无碍,退下吧。”他转身打开一个木盒,里面放着个丑丑的陶人。
拿出陶人,把枯草垫在盒子下面,再把陶人放了进去。到底是小姑娘的一番心意,他总不能随手扔了。
不过花家那丫头,跟她一起出去玩的时候,倒是挺有意思。该说话的时候说话,该沉默的时候沉默,多聪明机灵的小姑娘。
他抹着小陶人的脑袋,叹了口气。
若人在他面前,真要摸一摸她的脑袋。
金玲苑,听起来像是卖铃铛的铺子,实际上却是京城有名的乐园之一。里面乐师舞女皆有,有部分是家境贫寒,才入了卖艺这一行,有些是家里犯了事,被打为了贱籍。
最近这家乐园出了一位相貌出众的琴师,引得不少贵族女郎到此处一掷千金,连整个金玲苑都跟着出名起来。
嘉敏最近心情不好,小姐妹们知道她对英王有意,可惜英王定了林家女为妃,嘉敏便成了失意人。
小姐妹们担心嘉敏忧思成疾,打听到金玲苑有个十分好看的琴师后,就邀请嘉敏来观赏美人。
嘉敏想着,花琉璃就算再邪门,也不可能出现在金玲苑,所以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几人找了一个视觉极佳的包厢坐下,靠围栏而坐,欣赏楼下的舞蹈歌曲。
“不过如此,还不如宫里的乐人们来得有趣。”嘉敏看了几眼,便失去了兴趣。
“宫里乐人弹琴舞曲是比他们好,但这些地方的乐人,也是有几分野趣的。”姚姑娘眨眼笑了笑,指着下面扭着腰肢的男舞郎道,“瞧瞧,多娇媚。”
嘉敏听着楼下的尖叫声,瞥了一眼,庸脂俗粉,不过如此。
没过多久,四周的烛火忽然熄灭,只剩下舞台上的光芒。一个穿着白衣,面上戴着恶鬼面具的琴师,抱着琴走了出来。
“来了。”不知哪个小姐妹提醒了嘉敏一句。
琴师清冷极了,尽管他刚一坐下,就有无数人往台上扔珠宝玉簪,也不见他有半点越矩的动作。
一曲弹完,他白皙的手搭在面具上,摘下了凶神恶煞的面具。
美与恶的极致交换,让在场不少人发出了抽气声。
片刻过后,舞台上已经铺了满满一层的打赏。
“多谢。”琴师淡淡一笑,低头捡起掉在衣摆上的玉簪,轻轻在琴弦上一拨。抬头笑盈盈地看着众人。
嘉敏不自觉坐直了身体。
“嘉敏,听说只要出价够高,这里的琴师可以到厢房来单独为我们弹奏。”
“有意思。” 嘉敏招来伺候的人,让他们去楼下把人带上来。
楼下的观众见琴师离开,顿时有些失望,连后面的表演,看着都有些索然无味了。
嘉敏等了一会儿,见那个琴师还没有带过来,皱眉道:“怎么回事,人呢?”
恰在此时,伺候的人满脸羞愧地走了进来:“郡主,那个琴师已经被带走了。”
“带走了?”嘉敏有些不敢置信,整个京城公主郡主加起来也没多少,知道琴师是她要的人,谁还敢跟她抢?
“谁这么不要脸,竟然跟我抢人?”嘉敏面带怒意,这不是一个琴师的问题,是脸面的问题。
跟她唱反调的人也不出去打听打听,她姚嘉敏从小到大怕过几个人?
“不是跟你们特意打过招呼,要把人留给我们?”姚姑娘也有些不高兴,拍着桌子道,“我倒是想看看,是谁面子这么大。”
伺候的人尴尬地笑:“诸位贵人,那个点走琴师的贵客,说她与贵人们是朋友。”
“我们几个好友都在这,她是什么东西,也好意思跟我们攀关系?”姚姑娘用手臂轻轻撞了嘉敏一下,“嘉敏,该不会有人打着我们的旗号招摇撞骗?”
另一位小姑娘小声道:“我觉得,我们现在的行为,很像话本里即将被人反羞辱回去的路人甲乙丙丁呢。”
“闭嘴!”嘉敏与姚姑娘齐齐扭头瞪说话的小姑娘。
上次也是她说她们是路人甲乙丙丁!
真是好笑,她们出身名门,生来富贵,怎么可能是路人甲乙丙丁?有她们这么高贵美丽的路人吗?
几人来到抢她们琴师的包厢门外,气势汹汹地推开了门。
一个少女仰靠在软塌上,几个美婢围着她捏腿揉肩喂水果,姿态悠闲极了。
“你们来啦?”见到她们过来,少女抬了抬纤细柔嫩的手臂,“随便坐,不要客气。”
“花琉璃,竟然是你……唔……”姚姑娘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嘉敏捂住了嘴,她把姚姑娘拖了出去:“不好意思,打扰了,你继续。”
“呜呜呜。”姚姑娘艰难地掰开嘉敏的手,“嘉敏,你干什么呢?”
“我只是觉得这种事闹出去不太好听。”嘉敏干咳一声,“反正要抢你去抢,我不去。”
姚姑娘还记着自己跟花琉璃那点小恩怨,当即便伸手去拉被嘉敏关上的门。
“反正花琉璃身体不好,一气就可能晕倒。”
姚姑娘犹豫了一下。
“晕倒以后就有可能叫太医。”
姚姑娘的手停下了。
“叫了太医就会被大伯父跟大伯母知道,是你把人气病的。”
姚姑娘的手缩了回来。
“伯父伯母一生气……”
“算了,不就是个琴师而已。”姚姑娘转身就走,“天底下好看的男人多了去,咱不跟这种女人计较。”
见堂姐放弃了跟花琉璃抢人的打算,嘉敏松了一口气。无知的人真幸福,小堂姐还不知道她在鬼门关里转了一圈呢。
好在堂姐跟花琉璃没什么来往,应该没发生过什么矛盾。
几人还没走开两步,包厢的门从里面打开了,花琉璃站在门口朝几人招手:“你们怎么走了。来,一起欣赏嘛。”
嘉敏的内心满是拒绝,脸上是僵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不、不必了……”
“那怎么行,好姐妹是一辈子的事,怎么能因为这点小事,让我们之间有嫌隙。”花琉璃笑眯眯地看着嘉敏,“对吧,嘉敏姐姐。”
嘉敏:“不,真的不用了,我觉得我们那个包厢风景挺好的。”
“这样啊。”花琉璃忧郁地垂下眼睑,“既然嘉敏姐姐不愿意,我也不强求了,那我明天再来找你玩吧。”
嘉敏头皮发麻:“不用了吧。”
花琉璃柳眉轻皱:“嘉敏姐姐不想跟我玩?”
姚姑娘:“谁想……”
嘉敏以这辈子最快的手速捂住小堂姐的嘴:“那、那就打扰了。”
与嘉敏同行的小姑娘松了口气:“我刚才说错了,我们果然不是路人甲乙丙丁,我们是配角甲乙丙丁。”
被捂着嘴不能说话的姚姑娘愤怒地盯着小姐妹,能不能有出息点,她们怎么就不能是主角了?
小姐妹们进了包厢后,姚姑娘愤愤地看着在花琉璃面前半点脾气都没有嘉敏,表情变得更加愤怒。
“你不要说话。”嘉敏注意到姚姑娘的表情,在她耳边小声道,“我觉得跟花琉璃做朋友挺好的。”
因为不跟她做朋友,有可能会死。
嘉敏满脸沧桑地拍了拍小堂客姐的肩膀:“堂姐,你一定会理解我的,对不对?”
嘉敏连说话的语气,都有了花琉璃的味道?!
姚姑娘不敢置信地瞪着她,就像是在看一个负心人。
她们中间,出现了一个可恶的叛徒!
第36章 美好京城
本该是声色犬马的场所, 却成为了一个安静的赏琴品茶宴。
嘉敏坐在角落里不出声,花琉璃靠在软榻上由美婢们伺候着, 其他几位姑娘见两位郡主不说话, 也都不说话,捧着茶杯假作欣赏琴声。
姚姑娘阴阳怪气道:“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福寿郡主身子不好, 还是少出门比较好。”
闭目养神的花琉璃睁开了眼睛。
“身体不好,才需要多走走多看看, 心情好了身体自然会变得更好。”见花琉璃睁开了眼睛,嘉敏心里一紧, 抓住小堂姐的手腕, 示意她不要再开口说话, “俗话说秀色可餐,郡主你脾胃不好,多看看长得好的人, 有益身心。”
姚姑娘怎么也想不到,嘉敏竟然帮花琉璃说话到这个地步, 究竟谁才是她的小姐妹,胳膊肘怎么朝外拐?
花琉璃看出了嘉敏的紧张,她慢慢坐起身, 微笑道:“嘉敏姐姐不愧是公主之女,果然见多识广。”
“呵。”嘉敏干笑,睁着眼说瞎话的苦,谁又能懂?
“我忽然想起家中还有些事, 告辞。”姚姑娘看了嘉敏一眼,作势要走。
她都已经动怒了,嘉敏应该要来哄她吧?
“那你路上小心些。”嘉敏松了口气,走了好,走了她就不用担心小堂姐惹怒花琉璃了。
“你……”姚姑娘这下是真的动怒了,她气得转身就往外走。
“姚姑娘,慢走啊。”花琉璃笑着朝姚姑娘摆了摆手。
“花琉璃,你也不要得意!”姚姑娘指着花琉璃道,“再过几日便是放榜的日子,我倒要看看,令兄能考多少的名次。”
姚姑娘扔下狠话就走,留下了神情尴尬的嘉敏与另外几位小姐妹。
“福寿郡主,堂姐她性格刁蛮了些,不过……”嘉敏实在没脸说,自家小堂姐没有恶意,都嘲讽人家各个科举名次不会太好了。
她看了看花琉璃,默默抚额,从来都是别人帮她打圆场,她哪会干这种活?可是花琉璃这个记仇啊,还是笑里藏刀的那种记仇,谁知道她哪天突然开始报复?
“没关系,姚姑娘性格直爽,我相信她并没有恶意。”花琉璃笑眯眯道,“诸位还是跟我一起赏曲吧。”
嘉敏默默瞥了花琉璃一眼,这个女人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见这些身份高贵的女子们终于打算好好欣赏自己的琴声,琴师打起了精神,弹起了一首高难度的曲子。
作为金玲苑最有名的琴师,他引以为傲的不仅仅是这张脸,还有这手让无数女子痴迷的琴艺。
“这茶,不如我们常去的那一家可口。”
“到底不是正经茶坊。”
琴师手指微微一抖,弹错了一个音,整个京城都很有名的琴师在这里,她们关注的重点竟然是茶好不好喝?
“我不饮茶,也不知道哪种好,哪种不好。”花琉璃道,“不如让这里面的堂倌给几位姑娘换一种新茶?”
“这种地方茶水再好也有限,郡主不必麻烦。”坐在嘉敏旁边的小姑娘相貌十分讨喜,花琉璃记得她是田家嫡出千金,田锐栋的妹妹。
田姑娘把茶杯放回桌上,好奇地看花琉璃:“郡主在边关长大,可否给我们讲讲边关的景致,是不是像诗词里写的那样大漠孤烟直?”
花琉璃摇头:“青寒州地势险峻,山高路陡。每到夏天的时候,就有很多蛇虫鼠蚁,夏天的夜晚出一下门,就会被蚊虫咬得满头是包。”
“这么可怕?”几位姑娘都是在锦衣玉食中长大,完全想象不到,生活环境还能这么恶劣。
“不过这种也有个好处,那就是易守难攻。当地百姓性格彪悍,有时候敌人来袭,成年男子会自发在城中巡逻。有他们帮忙,我们好几次都抓住了金珀国派来的探子。”花琉璃叹气,“不过由于当地交通不便,气候又恶劣,频频发生战事,大晋的商人并不喜欢与当地人做交易,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当地百姓的生活都不怎么好。”
接过小姑娘屏住呼吸,听得十分认真,她们想花琉璃继续说下去。
“后来家父带兵剿灭了四周拦路的土匪,渐渐便有商人过来贸易,近几年日子已经好过了不少。”花琉璃注意到琴师弹错了好几个音,她扭头似笑非笑地看着琴师,“琴师对边关的故事也感兴趣?”
“在下一时听入了迷,请贵客们恕罪。”琴师起身走到花琉璃面前,朝她行了一个礼。
他穿着宽松的白袍,弯腰行礼的时候,隐隐露出了锁骨。
“我听说十一年前,青寒州发生天灾,几条通往青寒州的要塞,都被倒下的山堵住。”嘉敏还记得这件往事,是因为她父亲姚驸马亲自担任押运粮饷的官员,平日游手好闲的他,从青寒州回来以后,沉闷了将近半个月,花钱都节约了不少。
“那时候我才四岁,很多事情已经记不清楚了。”花琉璃摇头,“今天是来听曲的,讲这些有什么意思?”
她扭头见琴师还站在自己面前,挥手道:“琴师,继续弹啊。”
琴师看了花琉璃一眼,默默走回原位。
几个人吃着瓜果点心,盯着琴师看了小半个时辰,都觉得有些无聊了。可是两个郡主没说走,她们也只能强撑着精神继续听。
“琴师,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祖上犯了事,三代皆为奴身,并无姓氏。”琴师趁机停下弹奏的动作,再弹下去,他的手指都要受不了:“坊里的人都称在下为云寒。”
“云寒……”花琉璃沉吟片刻,若有所思地看着琴师。
琴师缓缓抬头,一双漂亮的眼睛,对上了花琉璃的视线。
“这个名字,听着有些冷。”花琉璃想了半天,终于说出了内心感受。
琴师面上的笑容微微一僵:“贵客说得是,在下也觉得寒这个字不好。”
嘉敏十分怀疑花琉璃究竟会不会逗美人开心,说出来的话怎么这么噎人?就这样还出来跟她抢美人,简直可笑。
“不,我的意思是,这个名字如琴师一样,如凌霄上不染纤尘的白云,虽高处不胜寒,却又十分高洁。”花琉璃起身走到琴师面前,伸手拨弄了几下琴弦,她的动作十分随意,却带着几分洒脱的味道,“琴师琴艺出众,又有如此绝色,无需妄自菲薄。”
她微微靠近琴师,就在几位姑娘以为她会对琴师做些什么的时候,突然站直身体,掏出手帕掩着嘴轻咳几声:“不好意思,我身体不好,不能在外面久待,琴师也早些回房休息。”
玉蓉上前扶住花琉璃手臂,鸢尾把一袋珍珠放到琴师手里:“我家主子出门时间不定,公子近些日子就不要外出待客了,免得主子想要见您的时候不方便。”
琴师接过珍珠,随意地放在桌上,朝花琉璃拱手道:“在下在此处静候贵客芳踪。”
他行礼的姿态风雅极了,就像是不行沦落凡尘的仙人,让人想留他在凡尘,又想让他继续做高高在上的仙人。
若是一般的女子,早被这样的风姿折服。
可在座几人不同,她们早见过言行举止优雅到极致的五皇子,像云寒这样的坊间男子,只能让她们多看两眼,远远不到惊艳的地步。
听花琉璃要走,嘉敏赶紧站起身:“府中还有事,我也该走了。”
不走难道还要留在这里跟花琉璃抢男人?
一行人出了金玲苑,嘉敏还没来得及呼出一口气,就与街头对面的杜琇莹对上了视线。
虽然杜琇莹的眼神十分平静,但嘉敏可以肯定,对方平静的面色下,掩藏着怒火。
“杜姑娘。”花琉璃发现杜琇莹,笑着朝她招手:“真巧。”
杜琇莹含笑朝花琉璃点了点头,穿过街走到她们面前,福身道:“福寿郡主安。”
“杜姑娘不必这般多礼。”花琉璃伸手去扶杜琇莹,杜琇莹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书墨香味,很好闻。
“礼不可废。”杜琇莹转身与其他几位姑娘互相见了礼,目光落在了嘉敏身上。
她们身后的金玲苑时不时传出乐声、笑闹声,显得几人之间更加安静。
“里面好玩吗?”杜琇莹面无表情地看着嘉敏。
嘉敏摇头:“也没什么意思。”
“你喜欢去,我也管不着你。”杜琇莹扭头看了花琉璃一眼,“福寿郡主体弱,又比你小,你以后不可引她来这种地方玩。”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嘉敏嗤了一声,“腿长在她身上,我还能管她?”她又不是嫌命长?
“杜姑娘,此事与嘉敏郡主无关,是我自作主张来的。”花琉璃小声道。
“我知道。”杜琇莹没把花琉璃的话当真,嘉敏这孩子脾气不好,福寿郡主说这些话,不过是在帮嘉敏打掩护。
这种享乐之地,如果不是嘉敏带福寿郡主过来,她怎么找得到?
想到这,杜琇莹警告地瞪了嘉敏一眼,让她少惹点事。
嘉敏:“……”
她以前说话做事是混账了些,但也不代表什么坏事都是她带头干的吧?如今这世道,还讲不讲理了?
可她懒得跟杜琇莹这个表姐争辩,因为从小到大,这个表姐满口都是之乎者也,她听着就头疼。
田姑娘与另外一个姑娘见势不对,找个借口坐上自己的马车就溜了,因为她们也很怕杜琇莹。
嘉敏看着两个小姐妹匆匆离去,再次怀疑她们之间那脆弱的友谊。
说好朋友一生一起走,遇难一跑就不回头?
“走吧,回家。”大街上人来人往,杜琇莹没有再说其他,把嘉敏拉上自己马车,免得她再乱跑。
“郡主。”杜琇莹上马车前,对花琉璃道,“早些回府,天快黑了。”
“好的,杜姑娘。”花琉璃笑得一脸乖巧。
乖巧得杜琇莹看自家表妹的时候,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妹妹还是别人家好”的感觉。
“表姐,真不是我带她过来的,我来的时候,她已经在里面了。”
“编,继续编,你怎么不说,她还跟你抢男人?”
“对,她就是跟我抢人。”
“呵。”杜琇莹被气笑了,“嘉敏,我不说脏话,你不要惹得我破例。”
嘉敏:“……”
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招惹了花琉璃。自从招惹了她以后,她就再也没有顺心的日子。
她俩真是天生的八字不合。
目送杜琇莹的马车走远,花琉璃勾起嘴角笑:“京城的小姑娘都好玩。”
“郡主,您觉得那个琴师如何?”鸢尾小声问。
“仪态不比五皇子,容貌风姿不如太子。”花琉璃摇头叹息,“看惯了人间绝色,再看其他人,都成了庸脂俗粉。”
“您且冷静些,这些皇子龙孙是不可能做您面首的。”鸢尾诚实地提醒自家主子。
“你说得有道理,只是做人的都有个毛病,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花琉璃对那个琴师有些兴致缺缺,“若是太子没那么好看,我也就不会这么挑三拣四了。”
“福寿郡主?”
花琉璃皱眉,她只是欣赏太子而已,怎么还产生幻听了?
太子见花琉璃站在乐坊门口:“怎么在此处?”他从马背上下来,看了眼乐坊正门挂的牌匾,以为她只是碰巧路过。
“听闻里面有位琴艺出众的琴师,就来看看。”当着太子的面,花琉璃没有掩饰自己的来意。
“琴师?”太子闻到花琉璃身上有股与往常不一样的熏香味道,还有一些刺鼻香粉味,应该是在其他人身上不小心染上的。
“郡主……还有这般爱好?”太子是知道京城里一些贵女有养面首的爱好,但是花琉璃实在不像这样的人。
难道是别人带坏了她?
“就是好奇来看看。”花琉璃没有把事情放在心上,“这么晚太子怎么在这里?”
“孤替父皇带礼部的人出门宣了道圣旨。”太子道,“这种地方的男男女女不太干净,熏香味道重,对郡主身体不好,郡主日后少来这种地方。”
花琉璃若有所思,太子的意思是,要找身家清白的平民男子?
她抬头看太子,缓缓点头:“殿下,您的意思臣女明白了。”
看着花琉璃一脸沉思的表情,太子却觉得,她压根就没有明白。他怎么想怎么觉得不舒服,送花琉璃回了府以后,还是觉得心头堵得慌。
“陛下,今夜您可要去哪位娘娘宫中歇息?”赵三财小声问。陛下已经五日不曾临幸后宫,宫中几位娘娘都来找他打听消息,他一个无根的太监,哪里知道陛下的想法呢。
“朕记得林妃的兄弟似乎回了京?”昌隆帝问赵三财。
“陛下您说得可是永州太守林舟?”
“正是此人。”
“陛下,林舟林大人已经调回京城,只是京城没有合适的空缺,所以暂时赋闲在家。”
“那今晚就去林妃那里,朕刚好跟她说说安排林舟的事。”
昌隆帝正准备去四皇子生母林妃那里,就听太监来报,太子要见他。他停下脚步,让宫侍把太子迎了进来。
“这么晚来找朕,是不是又遇到什么事了?”昌隆帝见太子脚步匆匆,心疼地让太子坐下再说。
“父皇,儿臣今日回宫时,发现一些享乐场地灯火通明,丝竹之声连绵不绝,心里觉得有些不妥。”太子面带忧色道,“大晋在您的治理下,越来越繁荣昌盛,人民安居乐业,生活富裕。但是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百姓越来越沉迷享乐,声色场所夜夜笙歌,这不利于我们大晋长治久安,世代繁荣。”
“当然,适当的娱乐是必须有的。”太子见昌隆帝沉思不语,补充道,“再过不久各国使臣就要抵达我们大晋,若是让使臣们误会我们大晋百姓只知沉迷享乐,岂不是有损我大晋颜面?不如趁着现在这段时间,把这些乐坊排查一番,查清是否有强卖妇女幼儿、官员流连烟花场所、打杀坊中奴仆、暗娼等现象,再让他们管理经营?”
“你说得有理。”昌隆帝沉吟片刻后点头,“你明日便安排人去处理这件事。”大晋这些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是好事,但过于沉迷享乐也是让未来充满了隐患。
什么时候,都不能丢掉危机意识,还有拼搏向上的精神。
哒、哒、哒。
无数珍珠掉落在地,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云寒无视了这些在地上弹跳翻滚的珍珠,走到宽大的铜镜前站定,伸手轻轻抚着自己的脸颊,问身边伺候的小厮:“本公子长得不好看吗?”
“公子容貌天下无双,世间无人能敌。”小厮高举着托盘,不敢抬头看云寒。
托盘里是个空荡荡的锦囊,四周洒落着几粒珍珠。
云寒挥手把托盘打翻,面色十分难看。自从他出现在金玲苑以后,便引得无数女人疯狂,前几日还有两个县主为了他翻脸成仇。
可是今日那个女人看到他的反应,简直就是他的奇耻大辱。
“派人去打听,花琉璃与姚嘉敏平日爱好是什么。”云寒脸上的怒意渐渐消散,他拿起托盘里的锦囊随手把玩着,“女人都喜欢甜言蜜语山盟海誓,我要让她们为今天的行为后悔。”
“公子,主公的意思是让您靠近嘉敏郡主,您何必……”
“你懂什么?”云寒打断小厮的话,冷笑道,“人性本贱,若有人发现原本追求自己的人,忽然看上了别的女人,感情会变得更为浓烈。”
“奴不明白。”小厮肩膀微微发抖,他在害怕。
“你自然不会明白。”云寒眼神冰凉如腊月积雪,“女人……”
“呵。”冰凉的眼神中染上了讥诮,“为了情爱,她们可以放弃一切。”
“公子,花琉璃临走前不让你接待其他人,说明您对她而言已经有些特别了,说不定是因为有其他人在场,才故作冷淡。”小厮道,“奴相信您。”
“好奴儿。”云寒拍了拍小厮的头顶,小厮仰头看向他,露出没有喉结的脖颈。
太子做了一个梦,梦到他养了一只白猫,这只猫好看极了,连叫声都比其他猫儿悦耳。
只是这只猫特别淘气,今天去采花,明天去摘果,还差点被人抱走。
太子狠狠骂了一顿想抢走自己猫的人,仍不解气,回到宫里给小猫做了一个精致的笼子。
小猫趴在笼子里睁着大大的眼睛看他,喵喵叫声,很是可怜。
太子心一下子就软了起来,他想把小猫抱进怀里,帮它梳身上的毛毛。
“谁让你沾花惹草的?”
小猫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看他。
“会跟其他人跑么?”
小猫歪了歪毛绒绒的脑袋,伸出爪子挠笼子。
“唉。”尽管小猫什么承诺都没给,太子还是毫无原则地打开笼子,让猫儿出来了。
看着大摇大摆在他面前走来走去的小猫,太子抱起小猫,亲了亲它的耳朵:“你可是孤的猫。”
“殿下,殿下。”
太子睁开眼,见太监神情关切地跪在床边:“您可是被梦寐着了?”
“无事。”太子坐起身,“孤只是梦到有人来抢孤的猫。”
小太监满脸茫然,猫?
什么猫?
东宫里,没有养猫啊。
“替孤更衣。”
“殿下,时辰还早,您再睡一会吧。”
“不,孤今日有事要办。”
日头刚出来,金玲苑的管事就听到楼下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她有些不高兴拉开门走到过道上:“吵什么吵,这会儿还没开门迎客呢。”
待她看清楼下站着的人大多穿着大理寺官袍以及衙差袍,吓了一大跳,赶紧挤出笑小跑到楼下:“各位官爷,请问有何要事?”
“共创美好京城,人人有责。”衙差把一份通知递到管事面前,“近来衙门接到不少匿名举报,说一些乐坊存在私自买卖人口,虐待奴仆的情况,针对此类事件,京兆府与大理寺要进行严查。一经查出,严惩不贷。”
“官爷,咱们这里是正经乐坊,坊里的乐师舞女都是卖艺不卖身的正经人,哪敢做违法乱纪的事。”管事扫了一眼通知,里面的内容看得她心惊肉跳,“请各位官爷明察。”
她连忙从袖笼里掏出一叠银票,往衙差手里塞:“各位官爷还没用早饭吧,各位请用些早茶……”
“管事不用紧张,我们只是按大晋律法彻查,贵坊若无违法的行为,我等自不会为难。”衙差看也不看那些银票,神情严肃。
“查吧。”
低沉悦耳的男声传到管事耳中,她循声望去,看到门口站着一位长身玉立,容貌非凡的俊美男子。
没想到世间还有比云寒更好看的男人?!
纵是见惯各种公子美人的她,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第37章 禽兽
衙差哪敢收管事的银钱, 在看到管事掏出钱袋时,他后背上就渗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万一让长官误会他是收受贿赂的人, 以后还怎么在衙门干下去?
见管事没有坚持把钱往自己手里塞,而是望向门口, 衙差松了口气。他回头看了眼, 这人是跟大理寺官员一起来的,不知道是什么身份, 大理寺的裴大人对他挺客气,可能是跟着一起过来瞧热闹的公子哥。
京城里一些有钱有势的公子爱好奇怪得很, 有喜欢假装乞丐的, 有喜欢跑去茶馆说书的, 还有喜欢修道,待在道观里不出来的。像这种只喜欢凑凑热闹的有钱人,已经算比较正常的那一种。
这次清查格外严格, 连大理寺少卿都亲自出马了,可见陛下有多看重京城的精神风貌建设。
怪只怪这家乐坊运气不好, 由大理寺少卿亲自带人查抄,他们检查的时候,肯定会比其他几队更严格。
“报, 名谱与实际人数对不上。”
“报,两名舞女、一名堂倌、两名乐师户籍有问题。”
“大人,这家店里藏着违禁的药物。”
“收入与缴税数额含混不清,有偷税的嫌疑。”
短短半个时辰内, 金玲苑就被查出不少的问题,有些事情若是不细查,看不出什么端倪。但今天由擅长查案的大理寺亲自出马,自然几眼就能看出哪些人不对劲。
能进入大理寺办事的,谁没有一技之长,让他们来查这种乐坊,已经是屈才。
裴济怀坐在椅子上,假装没有看到太子的随侍把凳子来来回回擦了三遍,太子才坐下去:“公子,这家乐坊问题颇多,微臣等人恐还要耗费一些时间,您事务繁忙,留在此处会不会耽搁您?”
“我只是跟过来看看,裴少卿继续办案,不用顾虑我。”太子面带微笑,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但裴济怀知道,这位并不是可以随便敷衍的主。
见太子不愿意走,他也不强求,继续听收下的汇报。
“大人,坊中大部分人已经到了,还有一位琴师以及几位住在坊外的舞女未至。”
“那个琴师也住在外面?”裴济怀挑了挑眉。
“回大人,琴师住在坊中。”
“那他为何不下来?”裴济怀把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搁,“大理寺查案,不配合者以嫌犯论处,只能带回大理寺慢慢审问了。”
被衙差带出来,抱怨连连的乐师舞女们听到这句话,全都不敢说话了。他们最擅长察言观色,一看这位大人动了真怒,谁也不敢上去惹事。
舞女乐师们挤挤挨挨地站在舞台上,各个垂首缩肩,怕自己成了那个被杀鸡儆猴的鸡。
“抱歉,在下起得太晚,让各位官爷久等了。”楼道上,一个男人徐徐而来,他穿着宽松的素袍,青丝未束,似笑非笑地看着楼下众人,“不知各位官爷,有什么事需要我等出面。”
“京城的平安关系每一位百姓,本官来此处,是为了每一位百姓的安全作想,并不是刻意为难诸位。”裴济怀看来人披头散发,身后还跟着个身材娇小的小厮,皱了皱眉。
见裴济怀盯着自己披散的头发皱眉,云寒嘴角带笑道:“抱歉,在下出来得急,未能正衣冠,失礼了。”
管事见摇钱树下来了,赶紧给他打眼色,今天坐在这里的人身份都不简单,说话做事一定要小心些,别惹了祸。
云寒没有管管事打来的眼色,目光扫过大堂众人,最后落到一个锦衣华服玉冠束发的男人身上,然而对方却无视了他的目光,连头都未抬一下。
“请二位把户籍拿出来,我们要一一核对。”
小厮闻言看了云寒一眼,云寒朝他点了点头。小厮从怀中掏出两份户籍,快步下楼把户籍交到一个大理寺办事员的手中。
办事员接过户籍,还没打开看就道:“管事,你们这里怎么让小姑娘充作小厮打扮?”
“什么小姑娘?”管事愣了愣,见这位官爷盯着小厮看,顿时明白过来。因被云寒当做空气,心里有些不畅快的她,扭头看向站在回廊上的琴师:“云寒,我让你留在坊中,是想让你哄贵客们开心,不是让你养小美人在身边寻欢作乐的。”
小厮满脸诧异,没想到大理寺办事员会这么说:“官爷,小的乃是男子,只是长得有些像小姑娘罢了。”
办事员没有理会她,打开户籍看了两眼,抬手让人把小厮抓了起来:“是男是女,我一眼便能看得出,无需解释。身为女儿身,却假用男儿户籍,先抓起来再说。”
在大理寺混了这么多年,若是连是男是女都分不出来,他还有什么脸留在大理寺?
“什么,你竟是女子?”云寒似乎也没想到自己的小厮竟然是一个女人,他诧异地看着她,眼中带着几分被哄骗的怒意。
“公子,奴心仪公子,妄想以小厮的身份靠近公子,请公子原谅我。”小厮想要挣脱衙差的手给云寒跪下请罪,可是今天的衙差拿出了十分的力气,拽着小厮纹丝不动。
“大人,这是一份假户籍。”办事员把户籍递到裴济怀面前。
“永州府下发的户籍。”裴济怀看了眼这份假户籍,“本官早年曾到永州府游学,这些年对永州府颇为怀念,请姑娘跟本官讲讲永州府的山水吧。”
小厮结结巴巴讲了几个地方,裴济怀轻点着桌面,语气冷淡:“带回大理寺。”
等小厮被拖下去以后,裴济怀抬头看向站在回廊上,神情冷淡的琴师:“这位琴师,也一并带回去。”
“大人,在下的户籍也有问题?”云寒缓缓走下楼,朝裴济怀行了一个大礼:“大人,在下也是受害者。”
管事虽然对云寒不满,但又不想这棵摇钱树出事,赶紧道:“请大人明鉴,那个小厮在乐坊里已经干了两三年的活,云寒三月前才到鄙坊,他们绝无可能是同伙。”
“啧。”一直没有出声的锦衣公子瞥了眼琴师,不耐道,“有没有问题,大理寺自会给他一个公道。若万事皆由你们说了算,还要衙门做什么?”
“贵人,话虽这么说,但我们开门做生意的,若是没了头牌,哪还能开得下去。”管事赶紧陪笑道,“贵人……”
“还想开门做生意?”锦衣公子站起身,“金玲苑违反数条大晋律例,在事情没有查清楚前,必须歇业整顿。”
管事心中一紧,她扭头去看裴济怀,见这位官员竟没有反驳这位公子的话,心里隐隐意识到不妙,赶紧道:“大人,昨日还有两位郡主娘娘发了话,说要来听云寒弹曲儿,诸位若是把云寒带走,又让鄙坊关了门,待郡主娘娘问起来,小的没法向郡主娘娘交待啊。”
听到“郡主”二字,锦衣公子的目光落到云寒身上,他带着寒意的眼神里有几分挑剔:“昨天两位郡主看中的就是他?”
“对对对。”管事以为锦衣公子不敢得罪郡主,连忙道,“两位郡主对云寒很是满意,临走前还付了不少银钱,不让云寒给其他人弹曲呢。”
“既然是两位郡主看中的……”锦衣公子沉吟片刻,等管事眼中涌起希望后,才继续开口,“就更不能让他随便靠近郡主了,郡主金尊玉贵,万一此人心怀歹意,岂不是会伤到郡主?!”
“裴少卿。”锦衣公子扭头对裴济怀道,“把人带去大理寺,严查。”
“是。”裴济怀拱手应下。
云寒看着这个锦衣公子,面色变得非常难看。他自负容貌出众,无人能及,可现在出现了一个比他更出众的人,这让他心中的嫉妒如野火燎原,无法消灭。
“你是谁?”云寒死死盯着的锦衣公子,恨不得对方立马消息。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问我家公子的身份。”随侍轻蔑地看着云寒,“不过是个低贱的琴师,不过是给郡主们弹了几首曲子,便妄想由山鸡变成凤凰,实在可笑。”
听到自家随侍这么说话,太子眼皮抬了抬,却没有开口阻止。
“在下出生贫寒,不敢与公子攀比,只是见公子风姿出众,容貌无双,起了结交之心……”
“你想结交便结交?”随侍冷笑,“你配吗?你不配!”
“天下想要结交我家公子的人无数,你连排队都轮不上。”随侍声音有些尖细,骂起人来更显刻薄,“我若是你,站在如天上仙人的公子面前,早已经自惭形秽,无颜抬首。”
“什么低贱玩意儿,也敢用嫉妒的眼神看我家公子,快快离得远些,别让那张丑脸恶心到公子。”
全场皆静,裴济怀默默看了眼随侍,早就听说太子身边什么人才都有,没想到连擅长骂人的侍从也不缺。
京城若是举办骂人大赛,太子身边的这个侍从,准能拿前三甲。
云寒差点被随侍的话气得吐血,一个奴仆也敢说他丑?
他从小好看到大,引无数女人疯狂,哪里丑了?他差点没绷住形象,冲上去跟随侍理论,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动,大理寺的人动作更快,几下便把他扣押了下来。
“今天这里怎么如此冷清?”
门外传来女子的说话声。
“乐坊不是巳时就开门?”
“姑娘,今天好像有些不对劲,怎么有衙差守在外面。”
太子对随侍道:“把外面的姑娘带进来。”
“是。”随侍垂首走了出去,很快带着一对主仆进来。云海看了眼来人,这是昨夜率先离开的姚姑娘。
姚姑娘却没有看他,她老老实实走到太子面前,福了福身:“公子安。”
“昨夜你们跟琉璃就是让此人弹的琴?”太子神情淡淡,伸手指了指云寒。
姚姑娘老老实实点头。
“琉璃很欣赏他?”太子眉头轻皱,很快又放了下去。
“应该挺欣赏的吧。”姚姑娘见太子的表情瞬间变得难看,立马改口道,“其、其实也不是那么欣赏,我们只是听了曲,其他什么都没干。”
她本想趁着花琉璃不在,把这个琴师先买下来,气一气花琉璃,没想到刚上门就遇到大理寺跟太子在,吓得不敢再乱说话。
难道这个琴师犯了大案?
不然太子也在这,还让随侍提前跟她说,不能泄露太子的身份?
她正这么想着,忽然外面外面女子的声音,心中顿时大喜,花琉璃送上门来了。她偷偷瞥了眼大理寺与衙门的人,要死一起死,都是逛过乐坊的人,凭什么就她被太子还有大理寺逮了现场?
“我觉得乐坊有些不对劲。”花琉璃刚踏进乐坊大门,就察觉到这里气氛不对,太安静了,安静得不像是乐坊,更像是书坊。
被花琉璃强拉出来的嘉敏看了看四周:“哪里不对?”
花琉璃瞥了一眼嘉敏,转身就走。
“二位郡主,请留步。”
花琉璃还没跨出大门,就被叫住了,她扭头看了眼追出来的人,看起来有些眼熟,好像是太子身边的随侍太监?
“郡主,殿下与大理寺少卿裴大人正在里面办案,两位郡主既然来了,就一起进去看看热闹吧。”
“殿下与裴少卿办案,我们去瞧热闹是不是不太好?”花琉璃婉拒,“我们还是不去打扰了。”
“无碍,殿下也是以普通公子身份协助裴大人查案,两位郡主进去后,称殿下为公子便是。”随侍太监笑着把两人邀进了大堂。
花琉璃心情有些复杂,人生第一次尝试着挑美人,第二天就要被大理寺的人围观,这让她以后还怎么放开身心赏美人?
嘉敏咬牙在花琉璃耳边道:“如果不是你大清早地把我从家里叫出来,我们俩也不用在这里丢人。”
“要不是你昨天晚上跟我抢人,我也不会特意带上你一块。”花琉璃小声回呛,“我跟你有福同享还错了?”
“呸,这分明就是有难同当。”嘉敏翻了个白眼。
“二位郡主,请进。”随侍太监回头见嘉敏郡主朝福寿郡主白眼,福寿郡主也不动怒,反而朝嘉敏郡主温柔一笑,开口提醒:“请。”
“嘉敏姐姐,你先请。”花琉璃侧了侧身,示意嘉敏先走。
“妹妹体弱,我扶着你。”嘉敏伸手扶住花琉璃手臂,在她耳边道。“请。”
大理寺与衙门的人,见两位盛装打扮的贵女相携而来,纷纷垂下头,不敢直视其容颜。
两人一进门,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坐在裴济怀身边的太子。应该说,只要有太子在场,总会让人下意识注意到他。
好看的人,仿佛会自动发光,其他人都会变得黯淡失色。
“公子安。”花琉璃与嘉敏齐齐撒开手,给太子行了礼。
太子指了指旁边的空位:“坐下说话。”
“郡主,我听说你很欣赏坊里的一位琴师?”花琉璃刚落座,太子就把话问出了口。
虽然在场有两个郡主,但太子殿下的眼里,只有一位郡主的存在。
“哪位琴师?”花琉璃抬头看向四周,才注意到被大理寺押住双臂的琴师,她随意看了一眼后,就把目光投向太子:“他犯了什么事?”
“他的小厮女扮男装,户籍作假,我们怀疑他是前几次大案的同伙。”裴济怀担心花琉璃怪他们把琴师带走,所以把事情说得越严重越好。
“郡主,在下并不是什么歹徒的同伙,求郡主帮在下伸冤。”云寒抬头,露出他好看的双目与鼻梁,眼神忧郁又无助,“贵客,云寒只是无依无靠的琴师,请郡主明察。”
太子美色当前,花琉璃哪里还能注意到云寒的美男计,她拿出手帕掩在嘴角轻咳道:“裴大人是大理寺最擅查案的官员,有他在,是非黑白自会查清楚,你不用担心。”
“连你也不相信我吗?”云寒失魂落魄地垂下头,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我还以为,郡主是不同的……”
太子扭头看花琉璃,花琉璃赶紧摇头,她什么都没对这个琴师做过。
“裴大人,这里交给你。”太子站起身,对花琉璃道,“郡主,跟我回去。”
“好呀。”花琉璃起身跟上。
嘉敏:“……”
所以她出现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为了证明老姬家的人有多偏心,她这个表妹在太子心中有多么的没存在感吗?
“郡主……”云寒幽幽地看着嘉敏,仿佛她是自己最后的希望。
可惜满脑子都在骂老姬家偏心的嘉敏,完全没有看到云寒的眼神,直到云寒被拖下去,才一脸麻木地站起身:“不打扰你们查案,我也回去了。”
俗话说,一表三千里嘛,她能够理解,能够接受。
可为什么偏偏都对花琉璃好?!
他们知道花琉璃柔弱的皮囊下,藏着什么吗?!一个个都心盲眼瞎的。
“幸好那个琴师没有伤害到你。”太子对骑在马背上缓缓前行的花琉璃道,“万一他趁着靠近的机会行刺你,你会有多危险?”
“多谢殿下提醒,臣女下次一定小心。”花琉璃回身看了眼金玲苑的方向,眼神清亮。
“还有下次?” 太子皱眉。
“怎、怎么了?”花琉璃察觉到太子好像不太高兴。
“外面的人来意不明,郡主身份尊贵,别让宵小有机可乘。”太子顿了顿,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郡主若喜欢听琴赏曲,宫中养着不少乐师舞女,孤可以带你去看。”
“宫里的乐师身份不同,臣女怎么好下手……”
“你说什么?”太子扭头看向花琉璃,神情平静得有些可怕。
花琉璃怔怔地看着有些陌生的太子,莫名觉得心虚。她撇开头,不与太子的视线对视:“臣女体弱,本就不宜成亲,也不想嫁到别家祸害其他正经公子。不如养三两个面首,找些乐子,了却残生。”
“郡主是觉得自己不宜成亲,还是不想与他人成亲?”太子追问。
“世上儿郎谁不想娶如花美眷,世上女子谁不想嫁如意郎君。”花琉璃微微垂下眼睑,换了下握缰的手:“只是臣女身体不允许,不想连累别人罢了。”
“若是世间有人不嫌弃郡主的身体,郡主可嫁?”
花琉璃笑出声,不解地看着太子:“殿下,你怎么会忽然问这个问题?”
难道是太子喜欢的那名女子,因为体弱早早便去了,所以太子才忽然有了这样的感慨?
想明白这一点,花琉璃道:“殿下,臣女若是喜欢上一个人,明知道会给他带来痛苦,宁可他忘记我、恨我,也不想连累他。”
才怪!
她若是那个体弱的姑娘,才不会顾忌那么多,就算不能在一起,也会让太子明白自己的心意。至少让自己临死前,没有半点遗憾。
像她这种暴脾气又记仇的人,没喜欢的人是好事。谁要是被她喜欢上,是那人一生的悲哀。
“孤明白了。”太子笑了笑,“琉璃,你日后若是有了喜欢的人,一定要告诉孤。”
“殿下要帮臣女把他抢到手?”花琉璃问。
太子轻笑一声,没有说话。
“这种事怎么能让殿下来做。”花琉璃以为太子默认了自己的话,连忙道,“强抢民男这种事不好,臣女倒是无所谓,不能坏了殿下的名声。”
“若是能让琉璃高兴的话,也不是做不得。”太子轻叹一声,“左右孤的名声,也不是太好。”
“那些全都是其他人胡说八道。”花琉璃想到那些诋毁太子的流言,为太子感到不平,“殿下分明是才貌双全的好太子。”
太子闻言,转头盯着花琉璃轻轻一笑。
被太子这个好看的笑容迷住,花琉璃心里有些遗憾,他如果不是太子该多好?
如果不是太子,她即使砸出去千金万银,也要把这种绝色领到别庄好好养起来,让他做自己最宠爱的面首。
可惜,可惜。
在大理寺与京兆尹的严厉打击下,短短三日内,京城的风貌就有了极大的改变。花街柳巷中,再也没有穿着暴露的男男女女临街揽客,乐坊的酒价也有了大幅度降低。然而价格虽然低了,敢去这些地方花钱的人却少了。
有刚进京的外来者还在心中感慨,京城里的百姓就是不一样,知道近来在春闱期间,为了不影响考生发挥,消费场所都安静起来。甚至连小偷都看不到,就算不小心掉了银子在地上,也会有人捡起来交还给主人。
一位外国商人还特意写了一篇游记,他的游记里,把大晋是一个繁荣、优雅、美丽、路不拾遗的美好国家。
昌隆帝发现自己最宠爱的儿子,最近两天有些不对劲,有时候翻着一本无比枯燥的奏折都能发呆。
在春闱即将结束的那天,昌隆帝忍不住问太子:“元溯,近两日你为何频频失神?”
“父皇,儿臣只是突然发现,儿臣也许是个禽兽。”太子抬头看着昌隆帝,厚着脸皮道,“这事您要帮帮儿臣。”
昌隆帝闻言大惊失色:“怎么,你在外面强抢民女了?!”
第38章 好哥哥
“父皇, 儿臣在您心中,是这样的人?”太子看着昌隆帝, 神情有些受伤。
“朕一时口误, 吾儿文武双全,容貌无双, 哪需做强抢民女这等不法之事。”昌隆为自己的胡乱揣测感到羞愧, “对了,前些日子朕得了一些有趣的玩意儿, 等会让赵三财送到东宫去。”
许诺了一堆好处,昌隆帝见太子面色变好, 好奇心占了上风:“你看上哪家的姑娘了, 朕找她父母提亲去。”
太子没说话。
“是东街的杜家、姚家, 还是南街的田家、陈家?”昌隆帝皱眉,“总不能是你的那几个表妹?”
“都不是。”太子摇头,“儿臣尚不知她的心意, 此事以后再说。”
“你要真喜欢人家,就该早点告诉父皇, 父皇可以帮着你先下手为强。”吃什么都行,不能让自己儿子吃亏。
“若是您帮儿臣去说媒,不管她愿不愿意, 都不能开口拒绝。以她的性格,就算原本对我有几分好感,也会变成抱怨,最后也不知道是良缘还是孽缘。”太子郑重地对昌隆帝道, “她的身份并无不妥之处,儿臣现在是既不想强迫她,又不想让她被其他男人抢走。”
昌隆帝心中安静,元溯向来是随性而为,不愿受委屈的性格,如今却想得如此深远,看来对那名女子是动了真心。
爱则为之计深。
唯一让他不解的地方就是,元溯为何说自己是禽兽?昌隆帝思来想去,脑子里涌出无数个念头。
对方是有夫之妇?这种事可做不得,即使是太子,也要打断腿。
对方年龄比他大?女大三,抱金砖,再大点,就当多抱了几块砖,也不是什么大事,也谈不上禽兽不禽兽的?
难道……
昌隆帝神情一凛,难道那小姑娘的年龄还比较小?
想到这,昌隆帝神情凝重地看着太子,语重心长道:“元溯,不管是做人还是做事,身份高贵还是低贱,有些事不能做,手更是不能伸,你可明白?”
太子莫名其妙地看了眼昌隆帝:“父皇,您且放心,儿臣省得。”
见太子说得斩钉截铁,昌隆帝稍微放下心来。即便是做皇帝的,又当爹又当妈,也是不容易的。
待百国宴结束以后,他应该召内臣们商议,朝廷是否该给无依无靠的单亲家庭,进行一个加恩。
这样既能缓解大人的压力,又能减少遗弃幼儿、违法私卖儿童事件的发生。只是设想再好,都有可能存在漏洞,甚至带来更加麻烦的事情。
所以每一项政令出去,他跟内臣们,都要设想无数次,才敢颁发。
做皇帝不容易,还是做昏君比较轻松。昌隆帝扭头看了眼太子,继承人太懒,他这个做老子的,也不知道熬多久才能放下肩上的担子。
太子抬头看了眼昌隆帝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赶紧道:“父皇,都说成家立业,儿臣连亲都没有结,其他事情您就更不能指望儿子了。”
“没出息的东西,朕可什么都没说。”
“但您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太子理直气壮道,“您正值壮年,儿子还小,所以其他的事,您就别想了。”
“都已过了弱冠之龄,还小?”昌隆帝道,“朕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登基处理政事了。”
先帝当年偏宠后宫妖妃,不仅提拔她全家,甚至还想废了他的太子之位,另立太子。妖妃家人强抢民女,圈占百姓土地,鱼肉百姓,有御史上言,却被妖妃让人堵在宫门口,活活打死。
他站在城墙上,看着御史的妻子挺着大肚子,抱着御史的尸首哭得撕心裂肺,浑身发凉。
世人皆知,帝王一怒,伏尸百万,帝王自己难道不知道?
所以登基后,他时时提醒自己,就算不能成为千古留名的帝王,也要守好大晋江山。
江山是什么?
是巍峨的高山与奔流不息的江河?
不,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
“父皇。”太子道,“儿臣听闻杜太师好像病了。”
听到太子的声音,昌隆帝回过神来,他叹气道:“杜太师是一位了不起的学者。”但却不是合格的官员。
“你替朕去看看他。”昌隆帝想了想,“杜太师脾气倔了些,若他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你就当没有听见。等你回来,朕再给你几匣子宝石,给你攒媳妇本。”
“儿臣明白。”太子道,“这些年,儿臣什么时候跟他计较过。”
反正这种不懂变通的老头子,虽然脾气又臭又倔,但对父皇的忠诚却从未变过。
杜颂闻是真的不太好了。
他历经两朝皇帝,因为才华出众,年轻轻轻就做了东宫的官员,后来先帝迷恋妖妃,他因为一直站在太子这边,所以太子登基后,他生活得一直很舒坦。
世人都觉得他对太子格外严柯,而他只是觉得,太子是未来的帝王,他怕太子变成先帝那样,苦的还是全天下百姓。
杜颂闻面色蜡黄的躺在床上,整个屋子都弥漫着苦涩的药味。他极力睁大眼睛,看着屋子里的儿孙,朝红着眼眶的杜琇莹招手:“来。”
“祖父。”杜琇莹勉强挤出笑,蹲在床边,轻轻握住杜颂闻布满皱纹的手。
“你当真不愿嫁给太子?”杜颂闻问。
杜琇莹垂着头不说话。
“罢了。”杜颂闻叹息一声,“我原想让你留在太子身边,提醒他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可我又怕,太子若是厌弃你,你余生又该如何度过?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祖父……”杜琇莹再也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顺着腮边流了下来。
“是我错了。”杜颂闻闭上眼,“总是担心太子变成先帝那样,可世间的人形形色色,谁也不能按照别人的标准成长。我这些年固执己见,已得罪太子多次,待我走后,你们可怎么办?”
纵是圣人,对自家人也会更加亲近,更何况杜颂闻还不是圣人。
“待我走后,你们尽心辅佐陛下与太子,切不可起别的心思。”杜颂闻喘了口气,继续道,“太子虽不是十全十美,但他由陛下抚养,身上定有陛下的一些美德。其他皇子虽各有优点,到底比不上太子的风采。尔等若起了违背之心,便……便……”
“便逐出杜家宗谱,子孙后代与杜家再无干系。”
“父亲,儿子等必不违背您的意愿。”杜琇莹的父亲跪行到杜颂闻面前,泣不成声道,“父亲,请您好好休养,您很快就会好的。”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明白。”杜颂闻看着杜琇莹,“琇莹是个好孩子,她以后想做什么,你们不可阻拦于她。”
“儿子明白。”杜大人已是知天命的年龄,跪在杜颂闻床前,哭得却像个孩子。他平日里也怨父亲不知变通、执拗,可到了此时此刻,心中只剩下不舍。
“大人,太子殿下来了。”
门外忽然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穿着锦袍,头戴玉冠的太子大步走进来:“杜大人,孤不等通报,贸然进府,还请诸位见谅。”
“殿下。”杜家人没想到太子会亲自前来,纷纷向太子行礼。
“诸位请不要多礼。”太子快步走到床边,一见杜颂闻的脸色,就知道他不太好了。
“杜太师。”太子后退一步,给杜颂闻行了一个晚辈礼,“父皇听闻太师病了,心中十分担忧。因他不宜出宫,特让孤来探望。”
“微臣谢陛下隆恩。”杜颂闻想要回礼,被太子按住:“大人,您是父皇恩师,孤身为后辈,该给你行礼,你好好休息,不要顾虑其他。”
太子又问杜家人,杜太师是怎么病的,用了什么药,待杜家人回答后:“孤过来的时候,带了几个御医及一些药材过来,尔等若不介意,孤让御医来给杜太师把一把脉。”
杜家人闻言大喜,连忙给太子谢恩。
御医把过脉以后,朝太子看了一眼。太子把杜颂闻的手放进被子里,替他压好被角:“杜太师,孤去看看御医如何用药,稍候便回来。”
杜颂闻看着起身离开的太子,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现。
太子走到外间,见御医们脸色不好,小声问:“杜太师脉象如何?”
“太师……已是灯尽油枯。”御医们无奈道,“请殿下恕罪,臣等无能为力。”
太子沉默片刻:“脉象准确吗?”
“除非杜太师是能够借助内息改变脉象的高手,不然……”御医道,“世间大多人学的都是外家功夫,几乎无人修习内息功夫。”
这话几乎明着说,杜颂闻已经无药可救。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太子回头看了一眼,是杜大人跟他的女儿。
“殿下,几位御医大人的话,下官已经听见了。”杜大人双目含泪,朝御医作揖:“诸位大人尽力救治便是,若是不能……能缓解家父痛苦也好。”
御医们还了一礼:“请杜大人放心,下官等人一定尽全力。”
太子返回内间,听到杜颂闻唤他,便走回了床边。
“殿下,老臣怕是不成了。”杜颂闻勉力道,“还请殿下多向陛下学习为帝之道,不要懈怠。”
“太师不要担心,孤会的。”太子见杜颂闻把手伸了出来,把这只苍老的手,轻轻握住了。
“老臣这些年,对殿下颇多苛责,是老臣做得不好。”杜颂闻看着太子年轻有力的手,“老臣相信,殿下未来大有可为。”
“孤知道太师对孤是爱之深,责之切。”太子声音温和道,“父皇常对孤说,当年肖妃把持后宫,对父皇诸多苛责,太师您却不愿与这些人同流合污,坚持每日来给父皇讲课,还为父皇在朝中奔走。这些事,父皇都记着,孤也会记在心里。”
“这只是老臣应尽之责而已。”
太子见杜颂闻累了,又安慰了他几句,待杜颂闻安睡后,才松开杜颂闻的手。
杜颂闻这些年对太子有多吹毛求疵,杜家人是知道的。可是太子却以德报怨,不仅细心询问老爷子的用药情况,还陪着老爷子说了这么久的话。
这样的宽容,又有多少人能够做到?
就算太子身上有其他缺点,那也是无伤大雅的小毛病,根本不影响太子的品性。
杜琇莹是心情最复杂的那一个,她随父母恭送太子到门外,等太子走后,听着长辈们对太子赞不绝口,开始反省,自己评价别人的时候,是不是太过武断?
春闱结束以后,花长空过了两天吃了就睡,睡了就吃的懒散日子。当他听说在自己参加科举时,妹妹跑去乐坊玩被太子逮个正着,顿时没了补眠的心思,找到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的花琉璃:“妹妹,乐坊好玩吗?”
花琉璃恹恹道:“都是庸脂俗粉。”
“要求还挺高。”花长空让下人搬了椅子过来,他挨着跟花琉璃一起坐了,“乐坊那种地方,哪有清新可口的小美人,不如养两个斯文白净的落难书生,既懂得情调,又没有风尘气。”
花琉璃摆了摆手:“没兴趣。”
“怎么,你不想养面首,想做别的了?”花长空伸手戳了戳懒得动弹的花琉璃,“跟三哥说说,最近有什么新爱好?”
“没有。”花琉璃叹息,“最近几天那些乐坊酒楼一个比一个没意思,往日去看能看看舞,赏赏曲,最近他们竟然弄什么背诗词出对子的游戏。如果我想玩这些,还不如跟京城的贵女们玩,至少她们玩得更有水平。”
“再过不久就是百国宴,整顿一下也好,若是其他国家的人敢在大晋地界上犯事,我们也好找他们的麻烦。”花长空道,“不然人家反问,你们大晋自己人都干,凭什么我们不能做。你说,这不是自打脸?”
花琉璃哼哼一声,拿了一块薄纱盖在自己脸上,免得阳光太烈,把自己的脸晒黑了。
“明日不是花朝节?”花长空道,“我跟几个京城同榜学子约好去郊外踏青,你与我一块走,还是跟其他小姐妹一起?”
“我去找嘉敏,不跟你一起走。”硬邦邦的男孩子有什么意思,还是欺负小姑娘比较有趣呀。
“行。”花长空倒不坚持,“明天人多,你对京城的道路还不太熟悉,不要跟小姐妹们走丢了,记得要把鸢尾跟玉蓉带上。”
“好。”花琉璃点头,“放心吧,我哪那么容易走丢。”
花长空笑着轻抚她的脑袋没有说话。
金珀国俘虏,阿瓦二皇子发现自己多了个邻居。近来他不再闹着绝食跟要见花琉璃以后,总算过上了吃饱喝足的日子,加上天天关在牢里不能动弹,整个人竟是胖了一圈。
只是他左右两边的牢房都空着,大理寺的狱卒又不爱跟他说话,他闲得快要疯了。
好不容易来了个邻居,他抛下了尊贵的皇子身份,主动跟对方说话:“兄弟,你犯了什么罪,竟然被关进了这里?”
云寒看了眼那个胖出双下巴,胡子拉碴的男人,整理了一下宽大的袖袍,没有理会他。
“哑巴?”
云寒一动不动。
“聋子?”
云寒没有理他。
“傻子?”
云寒忍无可忍:“闭嘴。”
“你一个卑贱的阶下囚,竟然对我如此无礼?”阿瓦虽然不敢惹大理寺的人,但是面对其他囚徒,还是很有优越感的。他主动找云寒说话,也是因为无处安放的优越感作祟。
做人嘛,就是靠打击别人,才能获得开心。
云寒用看傻逼的眼神看着阿瓦,都是阶下囚,谁比谁高贵?
“知道我是谁吗?”阿瓦在墙角摸了摸,找到一块不知道放了多久的发霉馒头,隔着牢房围栏扔到云寒身上,“注意你的眼神。”
霉变的馒头砸在脸上,又掉在了衣服上,云寒脸色阴沉下来:“滚,离我远点。”
啪。
又是一块发霉的馒头扔到他云寒的脸上。
不过这次不是阿瓦扔的,是另一边牢房的犯人扔的。
“新来的懂不懂规矩,前辈说话就好好听着,不懂规矩的话,到了放风的时候,兄弟几个可以教你规矩。”犯人盘腿坐在地上,一副高人的模样。
“对对对,你们一定要好好教他。”阿瓦拍腿大笑,“老子最看不惯这种故作姿态的小白脸。”
“闭嘴。”犯人隔着一间牢房望向阿瓦,全身上下都写满了不屑:“金珀的战败狗不配跟我们大晋人说话。”
阿瓦:“……”
大晋没一个好东西,不仅那些官员讨厌,就连牢里的犯人也都不是东西。
他气急之下,捡起一块泥巴砸向犯人。可是隔着一间牢房,那里砸得中?最后泥巴掉在了云寒头上。
“兄弟们,这个金珀狗竟然敢嚣张,收拾他!”
“砸他!”
一时间臭馒头、死老鼠、破鞋子从各个牢房飞了出来。只可惜阿瓦的牢房离得比较远,大部分东西都掉在了云寒的牢房里。
云寒看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恶心玩意儿,自己的衣袍也脏得不能看,整个人都崩溃了。
这些庸俗不堪又丑陋至极的人,竟然敢如此对他。
待他出去以后,一定要让这些人死无全尸!
啪。
一只臭鞋子贴着云寒的脑门掉了下来,他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干呕起来。
“都不许再闹,再闹今天中午的饭减半。”狱卒这句话一出口,整个地牢都安静下来,刚才还满口污言秽语的犯人们,坐得比谁都乖巧。
能关进大理寺监牢的,都是牵涉进大案,却暂时不能死的人,所以他们比谁都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
“那个谁,还愣着干什么,自己把牢房打理干净。”狱长用棍子敲了敲云寒所在的牢门,转头问跟在身后的狱卒,“这人是刚关进来的,谁接的狱,犯了什么案子?”
“这人是裴少卿亲自送进来的,身份很有问题,有可能牵涉前面几件大案。”狱卒赶紧道,“裴少卿说了,在案子没有查清前,一定要看劳他。”
身为大理寺的人,狱长自然知道前面几件大案是什么案子,他挑剔地看了眼云寒:“妖里妖气,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男人,采石场那边不是缺人吗,把他带过去。”
“记得让他把身上的衣服换了,穿上粗布麻衣。”狱长看了眼云寒的脸,“明天带他出去采石的时候,记得不能让他接触有身份的女眷。万一他故作可怜,勾引哪个贵女替他打抱不平,会给我们带来麻烦。”
狱长干久了,什么犯人都遇到过。犯人们为了逃罪,美男计美女计,什么计都使得出来。
还是防范于未然比较好。
午时过后,太子坐在书案前,用香笺写了几张邀请帖,都觉得不满意。有些太过含蓄,有些又太过外放,总是缺了些什么。
即使连个称呼,他都换了几种。
花家丫头太像兄长对妹妹说话,直呼郡主又显得太过客套,若是直呼琉璃,又显得太过孟浪了。
“罢了。”太子放下笔,转身往外走。
“殿下,您的外袍。”随侍们赶紧追了上去。
出了宫以后,一路直到花家。太子坐在马背上,盯着花府门口的石狮子看了足足一炷香时间。
花府新来的守门卫兵不认识太子,见他穿着不凡,身后又跟着太监打扮的人,小心翼翼地上前道:“请问贵人找何人?”
“孤听闻贵府三公子考试结束,过来看看。”
“原来是太子殿下。”卫兵纷纷行礼,“殿下请进,三公子正在府中。”卫兵们一边通知主人太子来了,一边恭敬地引着太子往里走。
花长空听说太子特意来找自己,心里有些意外,他跟太子什么时候有了这么深厚的友谊,不过是参加了场春闱,就值得太子亲自探望?
父母今日出了门,花长空亲自上前迎接太子,两人寒暄了一阵,花长空见太子频频往外面看,以为他是在等家中二老,解释道:“两个时辰前,家父听说杜太师病重,便与家母一起探望去了。不知殿下前来,有失远迎,请殿下恕罪。”
“是孤贸然来访,长空何错之有。”太子把手里的茶杯转来转去,“郡主可在府中,孤这次来,带了些她喜欢的吃食过来。”
“请殿下稍等片刻,微臣这让人去叫舍妹。”
“不必如此兴师动众,若是扰了郡主休息就不好了。”太子假意客气。
“太子亲自前来,舍妹本应接驾。”花长空安排小厮去叫花琉璃,“殿下虽与舍妹交好,也不可如此纵着她。”
交、交好?
太子有些心虚,难道花长空看出他的用意了?
“那丫头就是一团孩子气,越是惯着她,就越是不像样。即便您把她当做亲妹妹看待,该有的规矩也是要有的。”
太子幽幽叹息,若不是不得已,谁想做心仪之人的好哥哥呢?
第39章 绣鞋
花琉璃来得很快, 半盏茶的时间就赶了过来,身上穿着八成新的裙衫, 宽大的袖袍用绣绳系着, 一看就知道她放下正在做的事情后,就赶了过来。
花长空正想当着太子的面, 假意斥责两句花琉璃没规矩, 谁知妹妹的嘴比他还要快。
“请殿下恕罪,方才臣女正在与几个丫鬟做胭脂玩, 得知殿下来了,竟忘了换身衣服就赶了过来。”花琉璃边说边解袖绳, 笑盈盈地看着太子, “殿下, 您今天特意过来,有何要事呀?”
见花琉璃笑,太子也跟着笑起来:“方才用午膳的时候, 孤想着郡主是第一次在京城过花朝节,对京城这边的风俗不太熟悉, 就想邀你明日与孤一起游玩。”
太子特意走这一趟,竟是因为担心她明天会玩得不尽兴?
世界上怎能会有这么好的男人?长得好看,性格温柔, 还贴心!
“臣女与嘉敏郡主约好了一起出去,但还没有定好去哪里玩。”花琉璃从丫鬟手里接过茶盏,把太子面前的茶杯换了下去,“殿下明天也要与民同乐吗?不知殿下准备到哪里玩, 臣女明日来寻您。”
以太子的身份,单独陪她玩,她确实挺高兴,可就怕给太子带来麻烦。
听到花琉璃与嘉敏约好一起出门,太子脸上笑容不变。听到花琉璃会来找他,他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地灿烂了几分:“近些年的花朝节,京城里的公子贵女们都喜欢去京郊的青山。明日孤与几位皇子会在山上的望青亭游玩,郡主若是觉得山中无聊,可到此处寻孤。”
“好。”花琉璃点头:“明日午时前,臣女定来寻殿下。”
花长空目光在太子跟自家妹妹身上扫来扫去,之前他说跟一些同届考生约好时,妹妹可没说过要来找他玩?
果然东西都是别人家的好,就连哥哥也一样。
得到花琉璃的承诺,太子心情很好,让随侍们把他给花琉璃准备的礼物抬了进来。
各种零嘴与布料,还有几双样式各异、颜色不同的绣鞋。
“京城这边的民间有个规矩,每到花朝节时,家中长辈父兄都会给女眷准备绣鞋。女子在花朝节那日,把饱含家人祝福的绣鞋穿上,就会受到花神格外的青睐,未来的一年都会无病无灾,平平安安。”太子打开其中一个木盒,里面躺着一双绣工精湛的绣鞋,“因不知郡主脚有多大,也不知你明天会穿什么颜色衣服,所以孤让绣娘多做了几双,希望有合郡主心意的鞋子。”
不管男女,送人鞋子多少都有几分暧昧的意思,太子不想花家人觉得自己孟浪,于是多解释了几句:“两个月前,郡主住在宫中,孤不知道两位将军能不能在花朝节前赶回来,所以便自作主张让绣娘做了这些鞋子,希望郡主与三公子不会怪孤多事。”
花长空原本还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劲,但是转念一想,太子是私下送过来的,甚至连小妹脚掌大小都不清楚。两个月前他不懂京里风俗习惯,小妹更是那种不管鸡毛蒜皮小事的性格,太子连这种小事都能考虑,可见其的体贴周到。
“殿下一片好意,又怎么是多事?”花长空起身给太子行了一礼,“京中这些规矩微臣与舍妹确实还不太懂,幸好有殿下提前为舍妹准备了。”
别人家小姑娘有的东西,他家小妹也不能缺,不然多委屈啊。
“孤这也是多此一举,如今有花将军与卫将军在,定会把万事都准备好。”太子脸上的笑容比春风还要和煦:“孤原本不想把这些鞋子拿过来,可又不想浪费,思来想去还是把它们带过来了。郡主若是不喜欢,就把它们弃之一边。”
“这些绣鞋都很漂亮,臣女很喜欢。”花琉璃拿起一只绣鞋,在鞋底摸了摸。可能是考虑到花朝节要出行,鞋底还专门做了防滑的处理。
“郡主喜欢就好。”太子把手里的木盒也放到花琉璃面前,“孤还要回去处理一些事,不便久留。郡主若是喜欢这些鞋子,希望你……明日能从里面挑一双换上。”
“好。”花琉璃点头。
太子闻言笑了一声,起身看着花琉璃:“那我们明日再见。”
“臣女送你。”见太子来去匆匆,花琉璃相信太子是真的忙。但是忙成了这样,还没忘记照顾她,这样的好意,谁不感动?
太子果然是好太子。
花朝节当天,嘉敏顶着满头的困意,不耐烦地小声嘀咕:“大清早的折腾什么?”
“郡主,今日可是花朝节,您如此貌美,怎能让其他姑娘比了去?”贴身丫鬟见她不高兴,细声细气地劝道,“不说其他人,就说林家的那个林菀,绝对不能让她越过您去。”
“她?”嘉敏嗤笑一声,“长得清汤寡水,平日看着柔柔弱弱的模样,可惜有个花琉璃珠玉在前,她拍马都追不上。你且看着,今日只要有花琉璃在,若还有人注意到她,我就输你一百两银子。”
“郡主的眼光向来都很好,奴婢怕是赚不到这一百两了。”丫鬟哄着嘉敏,“奴婢倒是觉得,那个林菀半点都不及你,若不是因为她有个清名在外的老子,谁会多看她一眼,更别说做未来的英王妃了。”
听到“英王妃”三个字,嘉敏脑子里的困意彻底被赶走,她盯着镜中嘴唇红润的自己,低声道:“英王妃有什么稀罕的。”
丫鬟却不敢接这句话,低头装作替嘉敏挑选发钗。
嘉敏刚妆扮好,顺安公主就派人来催。
“郡主,福寿郡主已经在正殿等了您一会儿了。”
“你说谁?”嘉敏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福寿郡主。”丫鬟察觉嘉敏面色有异,疑惑道:“福寿郡主说,与您早就约好了,难道……不是吗?”
“她说得没错,我们约好了。”嘉敏艰难一笑,她当初到底为什么要去招惹花琉璃,现在好了,即使是花朝节这一天,花琉璃也不愿意放过她。
心里虽然不愿意,脚下却不敢停。她母亲这个人说话比较冲动,她怕花琉璃等太久不耐烦,拔剑就在她母亲身上戳两个洞。
匆匆来到正殿外,嘉敏就听到母亲的笑声,以及带着刻意讨好的语气。
“福寿郡主今日真漂亮,与你一比,嘉敏那丫头,就跟狗尾巴似的。”
呵呵。
一个月前,你还说你闺女是整个京城最好看的呢。
嘉敏皮笑肉不笑地踏进正殿,看到花琉璃的第一眼,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这是哪里来的小妖精,竟然这么好看?!
“嘉敏姐姐。”小妖精起身朝她福了福,既乖巧又可爱。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怎么不回礼?”顺安公主瞪了嘉敏一眼,随后笑着对花琉璃道,“这孩子被本宫惯坏了,一点规矩都不懂,等你们玩耍回来,本宫一定好好教她。”
“殿下您言重了,臣女与嘉敏姐姐乃生死之交,不需要这些客套的规矩。”花琉璃挽住嘉敏的手臂,“还请殿下不要对姐姐过于严苛了。”
“看看人家琉璃多好。”顺安公主语重心长地对嘉敏道,“一早就来等你,你却在屋子里睡懒觉,做人要信守承诺,你们既然约好了要见面,又怎么能让人就等?”
看到花琉璃,顺安公主就想起卫明月。小时候不懂事,以为自己公主,其他贵女定会让着自己,所以说话做事时从无顾忌。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她过了很久的畅快日子,直到有一天,她不小心招惹到了卫明月……
那简直就是噩梦一般的经历。
后来卫明月要进军营为将,朝中很多人反对,但她使出了十足的本领去支持。为了让卫明月能成功当上将军,她拉着闺中好友们细数女人做将军的好处,甚至连“谁说女子不如男”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就想让好友们一起帮忙。
卫明月成功当上将军以后,顺安公主高兴得三天都没睡好觉。
这个噩梦一般的女人,终于可以滚去军营,不用来祸害她了。
从那以后,京城所有人都觉得她是卫明月的拥护者,就连她的女儿也听信了外面的流传,从小对卫明月推崇不已。
唯有她自己心里明白,什么推崇,什么拥护,都是骗人的鬼话,她只是想卫明月离自己远一些。
现在卫明月解甲归田,顺安公主连出门的次数都减少了,更不敢让女儿得罪花琉璃,她怕卫明月不仅会变成自己的噩梦,还会变成自家闺女的噩梦。
她后悔,非常地后悔。
如果时光可以重来,她宁可跳进湖里清醒一下脑子,也绝对不会去招惹卫明月。
目送花琉璃与女儿一起离开,顺安公主轻轻松了口气,幸好女儿的命比她好,至少花琉璃是个娇软好说话的小姑娘,不像她娘那么可怕。
嘉敏生无可恋地趴在马车里,现在她的脑子里已经没有什么英王,什么林菀,只有身边哼着小曲的花琉璃。
“早上没用饭吧?”花琉璃把一块只有小拇指大小的糕点喂到嘉敏嘴边,“吃这个,不会弄花口脂。”
嘉敏敢拒绝吗?
她不敢,所以屈辱地吃了下去。
味道还挺好,她决定多屈辱几次。
一炷香后,花琉璃跟嘉敏抱着盘糕点盘腿坐在马车里,吃得十分香甜。
“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糕点吃完,嘉敏把盘子放到一边,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我承认当初故意刁难你是我的错,你究竟怎样才愿意放过我?”
“我打过你?”
嘉敏摇头。
“我骂过你?”
嘉敏继续摇头。
花琉璃双手托腮,笑容天真又无辜:“所以你想多了,我只是拿你当朋友而已。”
嘉敏看到花琉璃露出那招牌似的天真笑容,就觉得心里发毛,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勇气,就像是刚才那盘装得满满的糕点,消失得无影无踪。
马车外传来马鞭声,还有人痛苦的闷哼声。花琉璃掀起马车窗帘子朝外望了望,看到狱卒赶着一串身着囚服的人往城外走。
这些犯人都戴着脚镣,应该是重犯。这些犯人看起来很老实,唯有跟在最后的那个走得踉踉跄跄,跟在后面的狱卒似乎嫌他走得太慢,影响了整支队伍的速度,所以抽了他两鞭子。
“那些是送去采石场做事的犯人。”嘉敏随意看了一眼,“也不用同情他们,这些人犯的都是拐卖妇女儿童、抢劫害人的大案,落到这种下场也是活该。”
花琉璃放下帘子,转头问嘉敏:“你怎么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嘉敏从嗤了一声,“一年前公主府有个管事意图对府中丫鬟不轨,被我发现以后,把他鞭打了一顿,就送去了这里。”
花琉璃挑眉:“没想到你挺有正义感。”
“什么叫没想到。”嘉敏不满地啧了一声,“不会说话你可以少说两句。”
青山下,田姑娘时不时举目远眺,她们跟嘉敏约好了在山脚下碰面,怎么嘉敏还没到?
跟田姑娘站在一起的姚姑娘表情有些别扭,她还没有完全消气呢。
“哎呀,姚姐姐,你还在不高兴啊?”田姑娘拉着姚姑娘手臂晃了晃,“你跟嘉敏既是堂姐妹又是好友,在外人面前,她肯定跟你更加随意些。谁是外人,谁是自己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为了这点小事跟嘉敏闹得不开心。”
“她们两个第二天还约着一起去乐坊了,上哪找这么亲近的外人?”姚姑娘哼了一声,“不是我小气,分明是她气人。”
两人刚说完,就看到一辆印着花家族徽的马车朝这边行来,姚姑娘扭了扭头,满脸不屑。
可当她看到嘉敏从这辆马车下来以后,冷笑着对田姑娘道:“看到没,人家都乘花琉璃的马车过来了。”
“算了算了,都是小姐妹。”田姑娘怕姚姑娘又去找花琉璃麻烦,赶紧伸手抓住她,“多一个人还热闹些,那不是挺好。”
“姚姐姐,你听我一句劝。”田姑娘认真道,“按照话本定律,你这种主动向人找麻烦的行为,是会让你自己倒霉的。”
“田珊珊,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少看话本多读书,对脑子有好处。”姚姑娘咬牙道,“再提话本,我就让你把话本吃了。”
田姑娘弱弱道:“姚姐姐,我叫田珊,不叫田珊珊。”
“闭嘴。”作为几个小姐妹中最聪明的人,姚姑娘常常觉得无比地心累。
嘉敏见小姐妹们在等她,又怕她们开口就向花琉璃发难,快步上前来到她们身边,小声道:“福寿郡主在京中没什么朋友,我们看在卫将军与花将军的份上,多照顾她一些。”
听嘉敏提到两位大将军,小姐妹们表情变了变,京城里的年轻人,有几人不崇拜两位大将军?
她们就算再不喜欢花琉璃,看在两位将军的面上,也不会把事情做得太过。
“其实仔细想想,我们跟花琉璃好像也没什么深仇大恨。”田珊偷偷看了眼站在马车旁边没有过来的花琉璃,“英王要娶的人也不是她,我们没必要故意针对她。”
“我哥闹市纵马,害得她受惊病重。后来嘉敏与她到我家吊唁,害得她与嘉敏被歹徒绑走,陛下差点治家父的罪,也是花家上书替我们向陛下求情。”虽然已经过了二十七日热孝,但是作为孙辈的田珊还穿着素色的衣衫,唯一比较花哨的就是腰间绣着花的锦囊。
“难怪近来只要我们说花琉璃的坏话,你总会装傻充愣打岔……”姚姑娘想说田珊是叛徒,可这事若是她遇上,恐怕也做不到任由朋友抹黑花琉璃。
嘉敏表情很是微妙,一是因为当初英王来替田家求情,被她母亲骂了出去,她面对田珊有些不好意思。二是因为听到“受惊病重”几个字有些不适。
一个连歹徒都敢杀的女人,会因为别人跑马,就被吓得生病?这分明就是坑田锐栋这个傻子的,没想到英王更傻,自己往这个坑里跳。
所以,她为什么要继续喜欢已经有未婚妻,脑子似乎还不太好的英王呢?
慢慢放下她对英王的感情以后,嘉敏发现,英王的直率在她眼中变成了冲动,英武变成了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可能是没主的男人比较吸引力,当这股吸引力消失后,他就一无是处了。
花琉璃见她们谈得差不多,才慢慢走向她们:“这座山,难爬吗?”
“就你这种风一吹的身子骨,还是让婢女扶着吧,免得连累我们。”姚姑娘没好气道,“我们可不想担个欺负你的罪名。”
“姚姑娘总是嘴硬心软,你的好意我记下了。”花琉璃笑眯眯道,“那我们现在就走。”
爬山的时候,大家才注意到,花琉璃脚上的鞋特别漂亮,即使是姚姑娘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郡主,您这双鞋真好看,是家里长辈特意给你准备的么?”田珊本来也有很多家人特意为她定做的绣鞋,但祖父西去后,她便把那些绣鞋收了起来,今天只穿了一双素色鞋。
“嗯……”花琉璃把脚从裙摆里特意伸出来,“好看吗?”
“好看。”田珊点头,“与你今天这一身很配,鞋面上隐隐有流光浮动,走路时就像是踏光而来,不仅好看,还取了一个巧字。”
“两位将军很在意你。”嘉敏低头看着花琉璃脚上的鞋,有点点嫉妒,对方的鞋竟然比她好看。
花琉璃闻言只是笑,总不能当着嘉敏的面,说是她太子表哥送的,这让当表妹的嘉敏怎么想?
见花琉璃笑而不语,大家只当她是默认了。原本说好要在花朝节上,让花琉璃丢脸的姚姑娘,见花琉璃没走多久,面色就变得有些苍白,不自觉就放缓了脚步,从荷包里取出两粒薄荷糖给花琉璃:“拿去吃了,你若是晕过去,我们可搬不动你。”
“谢谢姚姑娘。”鸢尾接过来看了一眼,把糖递到花琉璃面前。
花琉璃拿起糖吃下,对姚姑娘笑道:“多谢,糖很甜。”
“哼,你也不怕我在糖里面下了毒?”姚姑娘扭头不看花琉璃。
“姚姑娘人美心善,怎么会做这种事。”花琉璃看向姚姑娘,盈盈双目中满是温柔的笑意。
姚姑娘又哼了一声,脸颊染上淡淡的红晕。
嘉敏绝望地看着这一幕,完了,又一个好友被花琉璃无辜的表象欺骗了。
姚文茵,你脸红个什么劲儿,你不是看她不顺眼,要在今天收拾她吗?!
可惜姚姑娘并没有听到嘉敏内心的呐喊,她不仅脸红了,还别别扭扭地解下装薄荷糖的荷包,扔给了花琉璃:“拿去吧,反正这种甜腻腻的东西,我也不爱吃。”
“谢谢姚姐姐。”花琉璃笑得眉眼弯弯,最后也不知怎么回事,在花琉璃三言两语之下,竟变成了她们四个人一起边爬山边吃糖了。
花琉璃这个女人,实在太邪性了。
“姑娘,后面的好像是姚姑娘跟她的朋友。”林菀的丫鬟听到身后传来说笑声,转身看了看,看到姚姑娘跟三个衣衫华贵的少女相伴而行,丫鬟不认得这三个人,但从她们的打扮上就可以看出,她们身份不简单。
林菀与没什么见识的丫鬟不同,她一眼就认出了其他三个人是谁。看着她们身后跟着好些个伺候的丫鬟,而自己身边就一个伺候的人,她面上有些过不去,甚至想转身装作没有看到她们。
“林小姐。”姚文茵看到林菀,开口叫住她:“你怎么单独出行?”
她跟嘉敏是好友,之前有意靠近林菀,也只是想探清她是什么样的人。不过看嘉敏现在对英王似乎也没有太多的心思,所以她也没再特意跟林菀来往了。
她家是讲究吃喝玩乐的闲散贵族,林菀父亲是有廉洁之名的官员,她跟林菀凑在一块儿,心里总觉得有些别扭。
林菀停下脚步,面带笑意地看向四人,行了一个万福礼:“见过两位郡主,见过姚小姐、田小姐。”
“今日是花朝节,林小姐为何穿得这般素净?”姚姑娘见林菀头上只有两根银簪,一根镶金宝石钗,宝石的品相也不算好,想也不想便开口,“瞧着寡淡了些。”
难怪姚文茵跟姚嘉敏关系这么亲密,原来这两人说话是一脉相承的不过脑子。
像这种开口就评论别人穿着的行为,很容易被打的。
她正准备开口缓和一下气氛,林菀就笑着开口了。
“从小家父就教育我,做人要节俭,不可妄奢,这些年我已经习惯了。”
第40章 梨花不好
花琉璃闭上张开了一半的嘴, 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是啊,林小姐即使不加妆点也是难得的美人, 不像我们这些人, 精心打扮过后也只能是庸脂俗粉。”嘉敏阴阳怪气道,“林小姐是不染凡尘的清雅之人, 我等高攀不上。”
说完, 嘉敏朝林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大步从林菀身边擦肩而过。
姚文茵跟田珊跟嘉敏打小就是好姐妹, 见嘉敏生气了,也连忙跟了上去。
嘉敏说话向来缺德, 林菀长得本就是清秀有余, 美貌不足, 她偏偏说人家是难得的美人,不是嘲讽是什么?
林菀脸色十分难看,冷着脸看向嘉敏离去的背影。
“咳咳咳。”花琉璃捂着手帕咳嗽, 一副体力不支,走不动的模样站在原地。
鸢尾玉蓉等丫鬟见状, 连忙围了上去嘘寒问暖,拿的拿药丸,倒的倒蜜露, 好一阵的伺候。
“郡主。”已经走到前面的田珊见状,又小跑着回来,吩咐身边的丫鬟帮着花家丫鬟一起照顾花琉璃,“你还好吗?”
“没事, 没事,就是一口气没喘过来,胸口有些闷。”花琉璃对田珊感激地笑了笑,朝站在一边的林菀友好地点了点头,才在丫鬟们的簇拥下,继续往前走路。
嘉敏绷着脸站在原地,等花琉璃跟上来,有些疑惑地打量了几眼,难道是她想错了,花琉璃是真的身体不好?
“嘉敏姐姐,你盯着人家干什么?”花琉璃朝嘉敏羞涩一笑,还娇羞地眨了眨眼睛。
被花琉璃这个矫揉造作的表情恶心得打了个寒颤,嘉敏后退了两步:“你好好说话。”
“哦。”花琉璃垂下眼睑,看起来有些低落。
“咳。”姚文茵干咳一声,“嘉敏,二公主还在山上等我们呢。”
今年的花神大典由二公主牵头,二公主与英王虽不是一母所生,但因为曾经在贤妃膝下养过两年,与贤妃娘娘十分亲近。
看在贤妃与英王的面上,她们也不能去得太迟。更何况花琉璃垂着头的样子,瞧着可怜巴巴的,她瞧着都有些不忍心。
有了花琉璃这件事打岔,嘉敏等人转头就把林菀刚才说的那句话忘了。待上了山,与二公主会面后,再见到林菀也没有再刻意与她为难。
山间杏花、梨花初绽,春风袭来时,带起淡淡花香。花琉璃虽与京城的贵女们不太熟悉,但时不时都有人与她主动招呼。
热闹了将近小半个时辰,大家似乎都知道花琉璃身体不好,所以也不敢太过打扰,各自围着桌子坐下,开始欣赏起公主府舞女们的舞姿。
“郡主。”鸢尾躬身在花琉璃耳边道:“林家千金已经看了你好多眼。”
林菀是未来的英王妃,所以她坐的位置安排得很讲究,刚好在花琉璃右斜前方。素净的她,与左右两边珠光宝气的贵女格格不入。
“谁让你家郡主长得好看,其他人忍不住看我,我也没办法。”花琉璃在桌上取了几个果子递给鸢尾,“总不能让别人不看了。”
鸢尾笑眯眯地把果子跟其他几个丫鬟分了,继续小声道:“那位林家姑娘看您的眼神分明不太友好,您方才何必为她解围?”
“林大人为人清廉正直,是个受百姓爱戴的好官。林菀是他爱女,今天有无数女眷在场,若是得知爱女失了颜面,流言传出去,林大人也会跟着难过。”花琉璃用手帕捂着嘴角,小声道,“那个姚姑娘本性虽然不坏,但实在不会说话。她若好好说话,也不会惹得人家刻薄反击。左右没仇没怨,闹得太难看对两边都不好。”
更何况以嘉敏她们三个人的脑子,真要骂起来,指不定谁更吃亏,到时候她总不能站在旁边看着她们对骂?
看热闹也是要分场合的。
“林小姐裙摆上的绣纹真好看,跟活物似的。”
“哪里。”林菀浅笑,“不及县主身上的彩锦半分。”
“我这个有什么好看的,倒是林小姐如空谷幽兰……”
听着旁边几人的吹捧,林菀心中慢慢升起难言的满足感。她知道这些人为何会吹捧她,因为她是未来的英王妃,她们得罪不起。
权势、地位。
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屑,这些娇生惯养的贵女,吹捧起别人的样子,与普通人也没什么差别。
她瞧不起她们,又享受她们此刻的模样。
抿了一口茶,她目光落向舞台对面。今日能坐在这里赏舞的女子,身份都不普通,花琉璃绝对是存在感比较强的那种。
尽管她身体不好,也不参与赏诗作词这些活动,但仍旧能让人不自觉便把目光投向她。
花琉璃身后跟着四个伺候的丫鬟,也不知道她跟丫鬟们说了什么,丫鬟们笑着掏荷包,放了几颗果脯到她手里。
偏偏她似乎还觉得不够,拽住离她最近的丫鬟,把她腰间的荷包解了下来,惹得四个丫鬟都去阻拦。
她身上的衣服很漂亮,听说是太后精心为她定做,把她皮肤衬得白嫩无比。如墨的青丝里,每件发饰璀璨无比,一件最简单的发钗,都比她全身都值钱。
最吸引人的是那双巧夺天工的绣鞋,不知耗费了多少工序,才能做得如此美丽。
“小姐。”林菀的丫鬟发现林菀在看花琉璃,小声道:“奴婢听说福寿郡主一岁的时候,就得了县主的封号,不仅有食邑、良田,每年还会得很多赏赐。前段时间陛下封她为郡主后,更是赏了府邸、别庄、良田。外面的人都说,陛下对圣恩甚重,福寿郡主虽不是王爷嫡女,但地位却不必王爷嫡女差什么。”
“是啊,陛下待花家向来看重。”林菀收回目光,语气不咸不淡,“若不是她身体不好,说不定就能成皇子妃了。”
丫鬟吓了一跳,赶紧小声提醒她:“小姐在,这话可不能在这里说。”
若是被有心人听去,让别人以为她家小姐嘲笑福寿郡主身体不好,那就麻烦了。
林菀抿了抿唇,没有再说话。
望青亭中,才子公子们作了一个时辰的诗词,都有些累了。但不知道为何,往年过来说几句话就走的太子殿下,今年兴致似乎特别好,不仅从头坐到尾,还帮着大家点评。
一些作诗水平不怎样的公子哥,被太子点评得汗流浃背,暗悔自己为何要附庸风雅,来参加什么花朝诗会,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更过分的是,太子不走,其他几位王爷皇子也都坐着,引得亭内亭外挤满了人。
“作了一个时辰的诗,想必大家也有些累了。”五皇子似乎听到了这些公子哥们内心的呼唤,勇敢地站了出来。
公子哥们眼神一亮,有救了。
一些参加了科举,还不知道名次的寒门学子却有些失落,他们还想多找些机会在太子面前展现才华呢。
人的悲喜总是不能相通的,所以有些欢笑有人遗憾。
太子没想到向来在他面前规规矩矩的五弟会站出来说话,他看了眼通往望青亭的小道,心不在焉道:“五弟有什么好建议?”
“诗词都已经有了,不如大家一起作画?”五皇子眼神闪亮,“花朝佳节,百花盛开,才子佳人如云,若是不留下几幅画,岂不是缺了几分颜色。”
英王、宁王还有四皇子看着五皇子两眼冒光的模样,表情齐齐变得微妙起来。
“五弟的建议很有意思。”太子微微点头,“接下来就交由五弟住持。”
英王、宁王、四皇子:“……”
说完,他缓缓站起身:“诸位慢慢作画,孤去四周赏赏景。”
“恭送太子殿下。”听到太子要离开,学子们都有些遗憾,却不敢开口留下太子,只好恭恭敬敬地行礼送走太子。
英王见太子拔腿就走,当下也不犹豫,找了个借口就溜了出来。他往前面走了一段,见太子站在道路分岔口不动,以为那里的风景十分独特,凑过去一看,也没什么特别的。
“大哥在看什么?”太子把手背在身后,一身锦衣在微风中微微摇摆,风姿无限。
“没什么,就看看景。”英王觉得太子今天有些不对劲,平时他最讨厌一群人挤来挤去,今天却像扎了根似的,到了青山就不走了。
现在又站在分叉口摆出一副忧郁贵公子的模样,简直就像是只开屏逗母孔雀注意的花公孔雀。
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大哥没其他事?”太子见英王站在自己身边不走,挑了挑眉。
“太子身份金贵,让你单独留在这里,为兄不放心。”英王笑呵呵道,“为兄陪你一起。”
太子身后的随侍跟侍卫们:“……”
行吧,身为下人,他们可以没有存在感,英王殿下说了算。
“哦。”太子微抬下巴,“那就麻烦大哥了。”
“鸢尾,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花琉璃问。
“巳时下刻。”鸢尾道,“您现在是准备去找太子殿下?”
“说好午时前要去找他,我怎么能食言。”花琉璃抬头看了眼天空,天气有些阴沉,等会该不会要下雨?
她起身走到二公主身边:“殿下,臣女第一次参加京城的花朝节,想去四周看看。”
“山里风大,郡主不要受了寒。”面对花琉璃,二公主不自觉就多了几分小心翼翼,她细心嘱咐了几句,才让身边的丫鬟送花琉璃离开聚会的地方。
“林小姐。”二公主发现林菀盯着花琉璃离去的方向出神,便道:“林小姐若是也想出去看看,就让本宫身边的丫鬟陪着一起过去,她对青山这边的路比较熟。”
青衫今日虽有重兵把守,但男男女女来往甚多,林菀身边只带了一个伺候的丫鬟,恐怕有些不趁手。
听到二公主的话,林菀不好说自己只是多看了花琉璃几眼,便应了下来。
二公主派了两个丫鬟跟着林菀,也言语温和地多说了几句关心的话。这是她未来的嫂子,就算不能交好,也不能得罪。
出了聚会的地方,林菀有些茫然,她能去哪儿?
“林小姐,山里有个叫望青亭的地方,很多才子佳人都喜欢去此次作诗赏画,小姐若是不知道去哪,可以去此处看看。”二公主身边伺候的人很擅长察言观色,一看林菀的表情就知道她在为难什么,赶紧提了个建议。
“那便去此处看看。”林菀的父亲是科举状元,她对诗词也有些兴趣,听丫鬟这么说,也起了好奇心。
她们往前走了一段路,见花琉璃等人在前面,二公主派过来的一个丫鬟道:“巧了,原来福寿郡主也是去望青亭的。”
林菀淡淡笑道:“没想到福寿郡主也是好诗词的人。”
“奴婢听说花家三公子今年参加了春闱,也许郡主是去寻花三公子的。”林菀的丫鬟道,“说不定我们家公子也在。”
两个公主派来的丫鬟闻言都没有说话,今年春闱好几个大家族公子都参加了,谁才华更出众,她们看不出来,但是说话的时候,万万不能得罪人,给主人招来祸事。
林菀笑道:“哥哥整日在家中闷头读书,多出来走走也好。”
她看着前方身段窈窕的花琉璃,眼神忽然变了。
站在前面分岔口的,是太子跟英王?花琉璃特意出来,是为了找他们?
花琉璃已经发现跟在她后面出来的林菀,不过她没有太过在意。见太子在前面等她,快步上前给太子与英王行礼:“臣女见过太子殿下,英王殿下。”
太子装作不经意地看了花琉璃脚下一眼,未语先笑:“郡主不必如此多礼。”
“臣女来晚,让殿下您久等了。”花琉璃跟着笑了,“都怪山里的梨花太美,让我流连忘返。”
“说好午时前,现在还是巳时,郡主不是来晚,是来早了。”山间飘起了蒙蒙细雨,太监打开伞撑了过来。
太子接过伞,挥手让太监退下,他把伞撑到花琉璃头顶:“细雨纷纷中赏梨花,更有一番趣味,郡主可有兴趣?”
花琉璃看着太子俊美的容颜,点头说好。
美色总是容易让人放下立场。
“等等。”太子见花琉璃没有穿披风,让太监把一件女式绣桃花披风拿过来,“郡主,帮孤把伞拿着。”
花琉璃举着伞,低头见太子细心地帮自己系好披风,忍不住盯着他白皙干净的指节发呆。
“郡主?”太子去拿花琉璃手中的伞,竟没有拿动。他不由得失笑,从太监手里接过另外一把伞,与花琉璃并肩站在一起,“我们走吧。”
真是遗憾,以他们现在的关系,就算下雨也不能共打一把伞。
“好。”花琉璃点头。
太子从英王身边经过时,停下脚步问:“大哥,孤先陪郡主四处走一走,你随意。”
英王:“……”
就是一片破梨花林,有什么好看的。
英王挥开给自己撑伞的随侍,盯着与太子并肩离开的花琉璃,夺过伞自己打着,就准备跟上去凑热闹。
“王爷。”
英王不满地扭头,谁在叫他?
看着好像有些眼熟?
哦,这好像是他那个未婚妻。
英王微微皱眉,停下脚步道:“何事?”
“王爷,臣女出来的时候,忘记了带伞。”林菀轻轻擦拭着脸上的雨点,不敢太用力,怕弄花了妆。
“哦。”英王看了眼手里的伞,“本王也只有一把。”
林菀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你。”英王看向自己的随侍太监,“你去给林小姐找把伞来。”
“王爷要去哪?”看出英王对自己的冷淡,林菀面上有些过不去,想到身后还有两个二公主安排过来的丫鬟,林菀更不想让人看出她与英王之间关系僵硬,“若是方便的话,臣女陪您一起?”
英王刚想说不用,转念又一想,他一个大男人跑去看梨花也不像个样子,带上未婚妻确实要合适些。
他点了点头:“行,那你跟上。”
再不跟上,太子跟花琉璃都要跑得没影了。
“殿下每年都会来青山?”花琉璃手里捧着几支杏花,走下青石台阶时,太子单手拿着伞,另一只手伸到花琉璃面前:“石板上长了青苔,一下雨就很滑,郡主小心。”
花琉璃把手递给太子,踩在铺满花瓣的石阶上:“多谢殿下。”
“孤已经让人去前面的亭中安排,等下午膳我们就在那里用。”太子握住花琉璃的手,“孤平日出宫的机会并不多,以往的花朝节,也只是在文人学子面前露露脸便走。”
“今年不同。”太子对花琉璃温柔一笑,“说好要陪郡主过花朝节,就不能食言。”
花琉璃笑得眉眼弯弯:“谢殿下。”
“你若真是想谢孤,等会用午膳的时候,就多用些。”太子边走边回头看被他牵着手的花琉璃,“孤可不想你因为挑食,又被花三公子骂一顿。”
被太子的话再次逗笑,花琉璃道:“挑食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毛病,殿下不用太过在意。”
“告诉你一个秘密。”太子停下脚步,脸上露出神秘的表情。
花琉璃赶紧往四周看了看,发现时不时有路人走过,想压低声音提醒太子不要说:“殿下……”
太子一本正经:“其实孤也挑食。”
花琉璃:“啊?”
按照规矩,她现在是该劝太子不要挑食,还是开口说表示,好棒棒,我们居然一样?
“所以郡主说得对,挑食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毛病。”太子闷笑出声,“有共同缺点的我们,谁也不嫌弃谁,对不对?”
花琉璃若有所思地点头:“说得好有道理,我们这也算是……自己人了?”
前面时不时有说笑声响起,走在后面的英王与林菀之间,气氛却很冷。林菀主动与英王说了几次话,英王都是“嗯嗯啊啊”应付,她也不想再自讨没趣了。
不知道踩到什么,她忽然脚下一滑,往前摔了过去。
走在她前面的英王听到动静,赶紧往旁边一躲,眼睁睁看着林菀往前面摔去。好在英王身边的随侍太监反应比较快,与林菀的丫鬟一起扶住了他。
英王神情复杂地看了林菀一眼:“林小姐小心脚下。”
自从他十五岁后,每年总有那么两个宫女假意在他面前摔倒,以至于他看到女人摔倒,就想躲远一点。
没想到清正廉洁的林舟,教养出来的女儿,也会用这种手段?他娶个这样的王妃回去,以后会不会影响他孩子的脑子?
林菀没想到她差点摔倒后,英王不仅没有伸手扶她,还闪身躲开,她就那么讨人厌吗?
她苍白着脸,勉强笑道:“多谢殿下提醒,我会多注意的。”
她看着前面与太子说笑自如的花琉璃,脑子里忽然有了一种荒诞的想法。若站在这里的是花琉璃,英王也会是这样的态度?
心里明白自己不该这样想,可林菀却怎么都控制不住。她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不能在英王面前露出自己的不满,更不能让父亲知道,英王对自己冷淡。
以父亲的性格,若是知道英王待她如此,说不定会去找陛下,想办法退了这么亲事。
可她想做一个受人吹捧,生活舒适的王妃。
她想像这些出生于世代贵族的姑娘一样,有数不尽的珠宝首饰,绫罗绸缎,奴婢成群。
“这么多杏花梨花,不知道要结多少果子。”花琉璃道,“我听田姑娘说,山北面还有一片桃林,可惜还没有开花。”
“等开花的时候,孤带你过来看。”太子把伞交给太监,伸手指了指前面的亭子,“我们等下就在那里用午膳,郡主觉得如何?”
亭子四周全是花树,美如仙境。
“在这种地方用餐,能让人胃口大开。”花琉璃走下最后一级台阶,正准备松开太子的手,一对带着仆人的年迈夫妇相携走了过来,她拉着太子往旁边让了让。
“小姑娘脚上的鞋好生漂亮。”老太太见花琉璃主动让路,笑眯眯地看了看花琉璃,又看了看太子,笑容暧昧道:“真好。”
太子笑了笑,花琉璃笑道:“多谢婆婆夸奖。”
老太爷气哼哼道:“你这个老婆子,我特意让人给你做的新鞋子,难道不漂亮?”
“漂亮,漂亮。”老太太哄着老头,“你跟人家小姑娘、少年郎比什么?”
老太爷闻言看着太子,摸着胡须道:“有我当年的风采。”
太子好脾气地一笑,也没说老太爷这话是冒犯。
两个老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慢慢走开,看得出感情极好。
花琉璃抬起脚看了看:“殿下,今天已经有不少人夸这双鞋漂亮了。”
“你喜欢就好。”
太子对花琉璃温柔一笑,伸手摘去她鬓边的梨花瓣,把花瓣扔得远远的。
梨花寓意不好,可不能留在琉璃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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