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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0

    第21章 远程驱邪


    谢灵涯本来正在研究抱阳笔记,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用的方法能再加持一下道观。


    张道霆也在旁边,他比较想让谢灵涯找找有没有什么蛊惑人来道观上班的方法,他这个模特当得真是好辛苦,好没有**啊,连吃饭都有人来拍,就差上厕所了。


    这时候手机屏幕上却是显示了贺樽的来电,谢灵涯刚接通就听到贺樽那不带喘气的倾诉,他顿时挽袖起身,把好奇的张道霆给推开了。


    山阴本就鬼怪多,何况贺樽这样运势低火气弱的人进山,更容易撞见阴物了。


    再有就是贺樽他们去的还是薄山,那地方山高林深,景色美则美,但据说以前就有人在那里看到过满山谷的鬼灯,是阴兵押解亡魂过境所打。


    好在贺樽这些日子一直供奉王灵官,手捏灵官诀,还能把电话打出来,否则连谢灵涯也联系不上,可能就惨了。


    “小贺,现在我说什么,你就跟着做,懂么?”谢灵涯说道,他们隔着十万八千里,要想远程驱鬼,某些事情必须借由在场之人动手。


    [您的好友谢灵涯申请远程协助,请选择接受或拒绝]


    贺樽狂喊:“好!!”


    道家有很多入山的符箓,不但能防鬼怪还能防虎狼,倘若没有佩带符咒,或者像贺樽这样符丢了,那持诵六甲密咒是非常好的选择。


    说六甲密咒有的人可能不知道,但说它的另一个名字,九字真言,那很多人就明白了。抱朴子葛洪说过:入山宜知六甲密咒,咒曰: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凡九字,常当密咒之,无所不辟。


    这六甲密咒传到东瀛,后四字还被误传成了陈列在前。


    但能够被葛洪称之为无所不辟,可见六甲密咒的厉害之处。只是六甲密咒持诵的时候,需要存想,贺樽有那个时间,灵官咒都学会了。


    从电话里听,这几个学生都吓破胆了,念出来可能也是飘散无力,没什么效果。


    “你们身上有人带镜子吗?”谢灵涯问道。


    在场有女生,立刻开始翻找。有随身携带的小镜子,有化妆品里附的镜子,大小不一,拢共找出来五块。


    “每人一块,反戴在背后。少了?优先女生。”谢灵涯叮嘱他们把镜子用皮筋之类的固定在后背,明镜辟邪,九寸明镜悬于背后,山精鬼魅接近不得。这里虽然不是每面镜子都有九寸大,但是聊胜于无了。


    贺樽早开了通话外放,一时间所有女生都把头发解开,又从包里翻剩下的皮筋,好把镜子设法固定起来。


    “然后,男生全都把上衣脱了。”谢灵涯继续道。人的胸口有先天八卦,八卦的作用自然不必说了,女生不太方便,男生还是可以脱衣服的。


    女生们还没忙完,男生们又立刻脱衣服了,山里的夜晚还挺冷的,但这种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贺樽,你运势低,火气不够旺,带了刀就用刀,没带就自己把中指咬破了。”谢灵涯一句话让贺樽有点想哭。


    中指血有先天纯阳之气,之前施长悬符箓用光了,就是咬破中指代替朱砂画符。


    贺樽一只手还结着灵官诀,只好忍痛用女同学的修眉刀把另一只手的中指割破了,血滴滴答答流出来,顺势在其他同学身上点了几下,说:“不要浪费了……”


    众人:“……”


    张道霆也在旁边听着呢,他附耳过去小声道:“老大,来这么多花样啊。”


    谢灵涯也小声回答:“这还没完呢!我特么怎么知道他们遇到的是什么,万一不是鬼是什么山魅呢,广撒网总是没错的。”


    张道霆:“……”


    谢灵涯之前说得特别信心满满,其实不是故意装逼(大部分不是),本来这种事自身能稳住才重要,他怕那些学生没有信任感,所以调子高一点,让他们安点心。


    “接下来,你们把左手手指按在鼻下,鼻孔中间的地方。将手机对着背后,往酒店走,我念什么,你们跟着念。如果有什么动静,只当没听到,别停下来也别回头。”谢灵涯让他们按的地方叫“山源”,俗话说左手按山源,鬼井立闭门。


    谢灵涯问过他们都准备好之后,又提醒道,“念大声点。”


    “好。”贺樽和他的同学们心情忐忑地继续往前走,黑暗里电话那头的声音维系着他们的安全感。


    周遭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天上无星无月,这声音莫名让人感觉到一股急躁,像是什么生物在蠢蠢欲动一般。


    有胆小的女生在强忍哽咽,她的背上一盘眼影盒被打开,用头绳扎在了背包的带子上,露出里面自带的镜子,镜子倒映出身后长长的山路。


    “天地玄宗,万气本根……体有金光,复映吾身……”谢灵涯的声音从手机内传出来,带着奇异的让人平静的节奏感。


    他一字一句念得很清楚,众人不知不觉跟着念,而且慢慢就越念越流畅大声了,虽然总好像没有谢灵涯念出来的味道,但念着念着,生出一股胆气。


    那胆小的女生都擦了擦眼角的眼泪,一边念一边大步爬阶梯。


    贺樽走在旁边,口里一边念着,眼角却是瞥到一旁的草丛好像动了一下,他不敢停止念咒,更不敢回头细看,想到谢灵涯说的话,闷声不吭继续往前走。


    悉悉梭梭的声音连绵不绝,就像有蛇在爬动一样,但贺樽观察后发现可能只有自己听到了,他牙齿上下紧张地磕了几下,一挤中指,本来都没流血的中指又渗出血液了。


    虽然心里告诉自己不能管,但贺樽还是忍不住用余光看斜后方。


    大家一边爬山一边念咒,不一会儿有些喘气,那胆小的女生迈上一层比较高的台阶,背后的眼影盘动摇两下,“啪”的一声阖上了。


    贺樽看到,心里极为紧张,那女生也一阵哆嗦,反手去摸索。


    这时,几乎所有人都感觉到阴风一阵,从身后刮来,众人语调都不禁不稳了。贺樽下意识一抬手,把手机伸到女生身后。


    手机那头的谢灵涯虽然看不到,但仿佛能从大家的语气中感应到一般,声音无形中更为凝练,也加快了一些,如同在人耳边响起一般:“金光速现,复护真人!”


    瞬间,女生都闭上了眼睛,跟着道:“金、金光速现……!”


    ……


    沙沙……


    树叶随着风温柔地轻摆,月光拨开云层倾泻下人间。


    顷刻间,笼罩在众人身上的阴翳无形之中似乎消散了,而前方酒店的指示牌也出现在眼前:还有五百米抵达。


    不用谢灵涯说,他们好像也感觉到:没事了。


    那女生呆呆地反手把眼影盘拨开了,刚才她紧张得弄也弄不好。她的感觉是最清晰的。


    冷冷的风从身后吹来时,她心里几乎崩溃,但是随着那位“谢老师”念出最后一句咒,她只觉得体内仿佛生出一股暖流,令她也情不自禁脱口一起念出来,都忘了害怕。


    接着,阴冷的感觉便就此消失了。


    “我们到酒店了,谢老师!”贺樽激动地说。


    “嗯,”谢老师非常淡定,好像十分清楚他们这边已经安全无恙,“快去吧。”


    然后就挂了。


    贺樽激动极了,“我……哎哟!”


    同学们紧张地道:“怎么了?”


    “哎我手好像抽筋了。”贺樽飙泪,举起自己捏着灵官诀那只手,戳一戳缠着中指的指头,“不行了不行了松不开了……”


    众人:“……”


    贺樽忍痛道:“呜呜呜我们还是先去酒店……”


    他就这么保持着手印和同学们一起奔向酒店。


    这酒店的保安和前台都吓了一跳,大晚上的,几个披头散发的学生推门进来,满头大汗,男生都没穿上衣,其中两个男的脸上还有血污,手上也是血,不知遭了什么罪。


    其中一人伸手来挥一挥,仔细一看——还他妈比着中指!


    ……


    谢灵涯挂了电话,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你说,他们遇到的到底是什么啊……”


    张道霆:“……”


    张道霆汗道:“老大,你都驱完了还不知道那是什么啊?”


    谢灵涯瞥他一眼,“我有是有一点感应,但经验少不知道正不正确,我怀疑是山魅,什么枫子鬼之类的。因为如果是普通的野鬼,前面那几招应该已经能够让它避而远之,不至于等到金光神咒生效。”


    谢灵涯一说经验少,张道霆就更汗了。


    金光神咒是道教八大神咒之一,护身驱邪,可以说人人都会念,但不是人人念来都有威力,毕竟念咒人自身相当于一个沟通天地的载体,载体不同,效果不同。


    所以那几个学生就不用想了,老大让他们跟着念无非是吓吓鬼,增加胆气,就像放放念经录音一样,聊胜于无。如果人的气焰高了,纵然没什么修为,鬼自然也逃了。要遇见的是厉鬼,那单吓是吓不跑的。


    老大能做到远距离咒鬼,已经让张道霆佩服得五体投地了,何况还是“经验少”。这个难度比当面念咒不知道高多少,他本来还以为谢灵涯会教那些学生祈请本地山神庇佑的咒语。


    当然,张道霆如果把这个问题问出来,谢灵涯就会告诉他:没学过,太紧急了现学好像来不及.


    第二天贺樽回来,领着同学一起到抱阳观来。


    他的同学们一看到谢灵涯就迷之脸红,包括男生。主要是他们以前就没肯和贺樽一起来这里,喝茶也没有过,昨晚都懵了。今天来了后略有点不好意思,而且看到谢灵涯本人也十分吃惊。


    昨晚听到谢灵涯的声音就让人很舒服,留下了非常深的印象,现在再看到谢灵涯真身,居然这么年轻,难免心潮澎湃。


    谢灵涯早就准备好了青木香等物烧水,他们来了就让用这水擦身消秽,毕竟昨天撞了阴物。


    几个学生脸上都挂着黑眼圈,他们昨晚在酒店基本没敢睡觉,镜子也没敢摘下来。


    “昨天保安差点报警了,以为我们被抢劫了。”贺樽郁闷地说。


    另一个同学幽幽道:“差点想打你吧,你冲着他比了十分钟中指。”


    贺樽:“……我那还不是抽筋了!”


    谢灵涯听他说结灵官诀结到手抽筋松不开,差点没笑得高人风范全无。


    贺樽郁闷地道:“还不是多亏了我的灵官诀啊,不然电话都打不通。谢老师,后来我们去酒店,前台说他们电话没有变过,中间也没有接到我们的电话。我们当场对过,发现电话又打得通了。”


    谢灵涯早想到了,一乐,说道:“就当是多练习了吧,你还是要以自己小心为主,尤其是晚上。不然这次要是那家伙厉害一些,电话都打不出来怎么办?”


    贺樽一想象,简直汗毛倒竖,连连点头称是。


    这些学生轮流在房间里用青木香水擦了身体,出来后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神清气爽。


    贺樽又熟门熟路地带他们去给祖师爷烧香,然后在前院喝茶。谢灵涯叫他等着,再给他准备护身符。


    贺樽的同学坐下来之后,比刚才放得开一些了,讨论起来:


    “没想到这地方还挺漂亮的,很有年代气息啊,还有好多人来拍照。”


    “我觉得最没想到的是谢老师吧……!”


    “我去,就是啊,贺樽你早说谢老师长得那么帅,我们早就来看了!”


    女同学还要怪贺樽。


    贺樽:“……你们以为我不想吗?上次我给我们班的女生说,这里的谢老师和道士都长得很帅,她们就说我gay gay的!”


    众人:“……”


    这时谢灵涯也出来了,手里拿着几张新画好的符,折好了放进胶套里。这胶套是新进的,现在没那么穷了,符箓的包装也跟着上去了。


    “这回可别在丢了,你拿两张备用吧。”谢灵涯多给了贺樽一张。


    贺樽赶紧道:“太感人了,谢老师。”


    贺樽今年的运势真是低到一定程度了,三番两次见鬼,他小心把符收好,自我吐槽道:“这要是再丢,以后我也别去省城了,房子卖了买在这附近得了,方便谢老师罩着我。”


    谢灵涯一抬眼看了看他,“那你不如捐个金身给祖师爷,保你走遍天下都不怕。”


    贺樽:“……”


    他同学也都哄笑起来,“就是,捐金身呗!”


    贺樽信誓旦旦地道:“等我以后工作,赚大钱了。谢老师你等着。”


    谢灵涯心里嘀咕,还可能不如我自己赚快一些。


    ……


    过了个把星期,贺樽又来抱阳观了,不是他发财了,而是他忽视了一件事情。


    “我俩手都疼啊!”贺樽哭丧着脸,举着两只手,“一个中指破了,一个扭过头了抽筋酸痛好久,那天太激动,光顾着求符,忘了让谢老师再帮我看看。”


    抱阳观诸人瞪着他,“然后呢?”


    贺樽叉腿坐在凳子上,生无可恋地道:“我有几门选修课期中就结课了,这周考试,本来想着让同学帮忙就行了,结果监考莫名其妙突然特别严,有两门我卷子都没写完……”


    众人:“…………”


    贺樽抱着桌子嚎:“我复习了的啊,我复习了的!不然我怎么敢出去浪!”


    结果浪过头,翻车了。


    “其实我本来想和老师请假推迟,以后单独考试的。结果老师居然不信我手抽筋到酸痛,怀疑我打游戏打到手痛,还说那挂了下学期补考也一样。”贺樽眼神宛如死了,“谢老师,说好的人定胜天呢?”


    大家怜悯地看着贺樽,谢灵涯温柔地道:“你看你平时做人就要诚恳一点,老师怎么尽怀疑你是打游戏打得?而且成绩还没出来,你不是只有两张卷子没做完吗,说不定只挂了两科,还救回来一科呢?”


    贺樽:“……”


    海观潮若有所思地道:“这就是命数啊。”


    当初贺樽知道自己会挂科,于是拼命补习,然后觉得复习好了就出去放松,结果放松时手抽筋,反而导致考试不利了。这种事情,真是说不准


    道观和诊所都是没有休息日的,甚至休息日比平时更忙。


    周末时,张道霆正在接待信众,海观潮也在诊所里,谢灵涯准备出去买香花水果,用来给每个神像供奉的,就非常好意思的邀请施长悬和自己一起去。


    施长悬一声不吭地陪谢灵涯出门了。


    两人步行去几条街以外的市场买了香、花,水果在后面市场买就行了。回来的时候路过一个公园,很多老人都在这里健身。


    路边还有好几个摆地摊算命、占卜的,一个个穿得比施长悬这个正经正一道士还像回事。


    谢灵涯也就好奇的看了两眼,其中一个算命的可能觉得有生意可做,扬声道:“小兄弟,你不来算一算你所求的事吗?”


    谢灵涯看看旁边,“我啊?”


    算命先生颔首,“当然是你,你心里清楚的。”


    我清楚什么啊,倒是你清不清楚我俩一个道观上班一个家传道士。不过谢灵涯还是往前走了两步,蹲下来道:“你刚才说我有所求的事?”


    施长悬则站在旁边,漠然看着。


    算命先生打量了谢灵涯两眼,呵呵一笑,“如果我没说错,你所求的事,和某人有关。”


    谢灵涯悄悄看了施长悬一眼,“是,没错。”


    民间也有许多奇人,不是说摆地摊就一定没本事了,当然,谢灵涯点头也不是立刻信了,而是产生了听下去的兴趣。


    算命先生从身后抽出两个板凳,“呵呵,两位坐下听吧。”


    谢灵涯大方地坐了下来,发现施长悬还没动静,侧头一看,“施道……啊,长悬,你也坐啊。”


    施长悬:“…………”


    他过了一会儿,才有点艰难一般坐下来。


    谢灵涯低头看算命先生摊上的六壬盘,一笑道:“先生算六壬的?那给我起一课?”


    算命先生看他这熟稔的样子,好像对六壬还有点了解一般,眼睛一转,说道:“何须用到六壬盘,为你占一神农卦。”


    神农卦?这个可没听过,谢灵涯好奇地看着他。


    算命先生从一旁的盒子里掏出来竹筒还有一小口袋的米,然后用竹筒反复量米数米。


    谢灵涯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来门道,便望向施长悬。


    施长悬本来是盯着远处的,被谢灵涯看得收回目光,“……先生是西南来的?”


    算命先生一僵,抬头道:“你怎么知道?我说话没有口音吧?”岂止是没有西南口音,在杻阳呆了这么久,都有杻阳口音了。


    施长悬盯着他手里的米看,平静地道:“打米卦……”


    算命先生顿时知道遇见懂行的了,算命的方法那么多,奇门遁甲,六壬,紫微斗数,这些还只是普通人熟知的。


    民间有更多占法,从远古的甲骨卜,到道观里常用的杯,星占,梦占,测字,请神附体占卜,用人的生理现象占卜,用大自然的气候占卜……太多了。


    而一个地方也有一个地方的特色,施长悬从这算命先生占卜的手法,就看出了他的来历,要么他本人是西南来的,要么他也是从西南人那里学到的这一手。


    “失礼了。”算命先生连连道,他可不觉得这人是刚好知道且只知道打米卦的来历。


    施长悬摇摇头,并无所谓。


    谢灵涯则问:“先生还能占吗?”


    算命先生脸一红:“不敢。”


    他自知自己有几斤几两,跟谢灵涯搭话、问话那些都是江湖套话,谢灵涯怎么回答都能接,十有**都能让谢灵涯觉得说得有点道理。但要在内行面前骗钱,那就有点不合规矩了。


    谢灵涯略微失望,看来有真本事的人也不是随处可见啊。


    两人起身和算命先生点点头就走了,路上谢灵涯问施长悬:“施道长你会六壬吗?”


    施长悬摇头,“我以物情为占。”


    这个可就玄了,占卜很多道士都会,山医相命卜五术嘛,只是不一定精通。但物情占算一个大类,就是用事物的情形来占卜,包含万千,鸟鸣心惊,虎狼出笼,枯草复生,都能用来卜算。


    施长悬这么说,意思不像是会其中一种,听着倒更像是一草一木都能信手拈来。


    谢灵涯问:“那你看这个柳树,能取象吗?”


    施长悬瞥了一眼旁边的柳树,这是公园栽的,路边一整排都是,他端详了一会儿,貌似随意地道:“长柳向西,我今晚进山有好事。”


    就这么简单?这哪听得出什么啊!


    谢灵涯立刻道:“那为了验证,今晚我就陪你进山,但是我得先问清楚,什么样算好事,你在马路边捡到五块钱可不算好事啊!”


    “……”施长悬竟是无言以对。


    第22章 耳报神


    谢灵涯为了验证施长悬的卜算,还没吃晚饭就把自己的运动鞋给翻了出来,张道霆还以为他要去跑步。


    “我晚上和施道长爬山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要是比较晚,不用给我留门。”谢灵涯嘱咐道。


    张道霆觉得奇怪,这俩人大晚上爬什么山,他忽然想到什么,寒了一下道:“老大,你不会是要去爬薄山,把之前闹贺樽他们的那个山魅找出来,给它点颜色看吧?”


    谢灵涯:“……”


    谢灵涯:“我在你心中是这种人吗?把它远程驱走不够,还要带人一起去搞它?”


    张道霆:“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找出来看看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我能找得出来么。”谢灵涯无语,他都没亲身碰到那玩意儿,除非把贺樽再带上,去钓鱼执法。


    不过这就说得有点远了,谢灵涯把鞋换上,“反正就是爬山,回来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他还想知道,施长悬能有什么好事呢。


    因为不知道晚上确切是几点,吃完晚饭,天色一暗谢灵涯就和施长悬出发了,他还加了件薄外套免得山里冷。


    杻阳的山很多,施长悬又拾草为卜,带谢灵涯去了靠近市郊,但也不是太远的杻山。这里没有规划过,属于比较野的那种,也就不时有人来爬爬山,扯扯笋。


    两人打了出租车到这儿来,司机都觉得不解,“同学晚上来这儿干什么啊?”


    谢灵涯胡说道:“爬上去看夜景。”


    “这么有情趣啊,”司机哈哈笑了两声,也随口说,“那祝你们玩得开心吧。”


    “哈哈哈,谢谢。”谢灵涯欢乐地冲司机挥了挥手,“走吧。”


    施长悬:“……”


    因为并不是什么规划过的景点,山里当然也没有水泥路,幸好不是很陡,谢灵涯特意带了手电筒,这时打着光往山上走。


    可惜,两人在山里漫无目的地转悠了一个小时,什么好事也没发生,别说五块钱,五毛钱都没得捡。


    谢灵涯对施长悬的信心还是不止一个小时的,但他也实在走不动了,往树桩子上一坐,说道:“可能时辰机缘还不到,先坐这儿等等。”


    他说着,开始用手机做题。


    施长悬也没办法,在一旁席地而坐。


    谢灵涯一边做题一边和施长悬聊天,不知不觉就到了十一点,坐得谢灵涯也腰酸了,正准备站起来再走走,天空中一道白光闪过,随即传来一声闷雷。


    轰隆——


    很快,淅沥沥的小雨也落下来了。


    “不是吧?”谢灵涯愕然抬头。


    他做了百般准备,连充电宝也带上了,就是没料到晚上能下雨,白天还是大晴天呢。


    “别告诉我现在我们俩捡到一把伞,就算是好事了。”谢灵涯哭笑不得地说。


    “……”施长悬无语,“……先避雨吧。”


    下山也有那么远的路程,下着雨路还滑,现在回去显然不是最好的选择,两人只好去找个树叶比较密的地方避雨。


    “我记得之前那边好像有芭蕉树……”谢灵涯嘀咕着,往一个方向走。


    雷声仍旧滚滚,闪电不时亮起一瞬,雨也越下越大,颇有种惊悚片的氛围。


    但谢灵涯和施长悬是不怕的,他们连鬼都见过了。而且,这个天气也不可能有什么鬼魅,阴物惧怕雷火。


    两人用外套遮雨,找到芭蕉树,用其宽大的叶子挡雨。


    外套已经湿了,身上也难免溅水,有些湿冷,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今晚到现在为止都没有遇到什么好事呀。


    谢灵涯正想让施长悬占卜一下,看能不能知道雨什么时候停,却见施长悬盯着侧边上看,他也探头看了一眼,好奇地道:“那是山萝卜吧,怎么了?”


    芭蕉树边长了一丛植物,低矮,长椭圆形的叶子,绿色的茎。


    施长悬轻声道:“商陆……”


    “对,学名好像是商陆。”谢灵涯道。这玩意儿山里不算少见,果子是一串串的紫红色圆球状,根很肥厚,据说可以入药,所以俗称山萝卜或者土人参。


    施长悬往外走了两步,暴露在雨中,他蹲下来把一片商陆叶子拨开。


    谢灵涯一愣,赶紧也上前弯腰看去——


    只见其中一株十分浓密的商陆,黄色的根部有一半露出的泥土之外,单看这一半,浑似人类孩童的上半身,头脸五官俱全,栩栩如生,两只“手”搭在泥土上,仿佛要撑着跳出来一般。


    “我去,怎么长的!”谢灵涯也蹲下来了,顾不得雨滴,用手电筒一照。没错,确实是栩栩如生,而且是天生的,并非雕刻而成。


    这时又是一道惊雷,施长悬没再犹豫,把这株商陆连根挖了出来。


    商陆根下半截露出泥土之外,竟是也如同两条人腿的形状,谢灵涯头皮发麻:“我靠,这商陆是不是成精了?”


    “差不多。”施长悬把商陆擦干净包了起来,“你听过商陆神,或者耳报神吗?”


    “耳报神我听过,我以前老管我们学习委员叫耳报神,他总跟老师打小报告……”不过这就不挨着了,谢灵涯好奇地道,“具体什么意思呢?”


    施长悬只得给他解释:“商陆神、樟柳神,这些都是耳报神的一种,可以算作木精一类。传说吕祖的书童亡魂附在柳树内,吕祖用柳树根雕木人做法通灵,将书童度化为护法仙童,由此传下了祭炼之法。


    “这祭炼之法后来被发扬,凡取樟柳桃木,商陆之根,都可以雕刻祭炼。完成之后,耳报神能贴在主人耳边报事,所以得名,而所知事情的范围,要根据它的灵性来定。


    “灵性除了施法人的修为之外,就是取决于耳报神自身。像这只商陆一样长成人形,就是天生的耳报神,自有灵性的木精。如是普通树根雕刻,则还需要做法让流魂散灵依附在树根上,使其通灵。如果积善行德,也可以让耳报神得到度化。”


    古时候还有江湖道士专门制作耳报神贩卖,也有的道士则直接借助耳报神赚钱,不过效果与后果如何,就各不相同了。


    “……所以它会说话??”谢灵涯听了来龙去脉已是惊了,想凑过去听一下树精讲话是什么路数。


    植物根茎长出人的模样,这是极其难得的事情,基本上它就跟植物里的谢灵涯一样,有入星骨。


    上次贺樽入山的时候,谢灵涯就怀疑他是遇到了山中鬼魅枫子鬼,说起来枫子鬼其实也算是树精,不过属于枫树成精。


    “现在还不会,但凡耳报神,无论是否天生灵性,都需要给它念咒为其‘开口’,否则木灵当然不通人言。”施长悬退了一步,不然谢灵涯为了凑近商陆根,都要扎他怀里了,又道,“而且它应该刚刚长成,今晚刚好打雷,精怪惧怕雷霆,导致功亏一篑,卡在土里。”


    谢灵涯不解:“功亏一篑什么意思,是不是就没灵性了,那还能当耳报神吗?”


    “……”施长悬思考了一下该怎么解释,半晌才道,“可以当做是……吓傻了。”


    谢灵涯:“…………”


    谢灵涯差点爆笑出声,“哈哈哈哈哈,所以还有灵性,只是需要给它‘治疗’一下是吧?”


    谢灵涯越想越乐,那对这商陆对施长悬,还真都算是一件好事。


    这种天生天赐的商陆神可遇不可求。而商陆刚长成就遇到打雷,不但被救了,跟着施长悬这种道士,还有机会被度化。


    就这个,还真比五块钱好多了,谢灵涯算是满意服气得很,果然没算错。


    等雨小一些,两人便小心下山。本来施长悬想让谢灵涯再等等,但是谢灵涯说谁知道雨什么时候停,还不如早点回去,他还想看施长悬怎么给商陆神做法呢。


    “……不是一日之功。”施长悬这么说,一想也算了,反正两人身上都湿了,在外面待着还容易生病。


    ……


    两人回了道观后,海观潮和张道霆早就休息了,谢灵涯换了衣服后,就看施长悬处理这商陆。先是把枝叶和多余根须斩断,令它的人形更具备。


    “天之神光,地之神光,日月神光,令汝开光。开眼光观视世界,开口光开口度众……”这时以中指血画符念咒,为其开启灵性,同时也是点开五官。


    施长悬又焚香上祭,让这初生的耳报神受到供养。


    施长悬也未避讳谢灵涯,一直折腾到半夜一点多钟。


    谢灵涯打了个哈欠,“什么时候算是成功啊。”


    “不好说。”施长悬也拿不准,这个商陆神的情况不一样,而且他其实也是第一次给耳报神做法,接下来的时间每天都要念咒,应该渐渐就会苏醒了。


    谢灵涯:“那它以后有什么本事?能帮你算彩票号码吗?”


    施长悬:“……不好说。”


    每个耳报神的能力范围、大小都不尽相同,不过最基本的就是预测,为主人趋吉避凶,大至生死祸福,小至家中事物。和人类需要修炼各种术法来预测不一样,这是它们天生的本领。


    谢灵涯一时遗憾,又期待起来,“那等它会‘耳报’了,一定要告诉我都说了些什么!”


    第二日,张道霆问谢灵涯:“老大,昨晚好像下雨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淋了雨没?”


    “淋了,不过好在没生病。”谢灵涯说,“哎,你可别问我昨晚干什么去了,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张道霆确实是想问的,谢灵涯这么一说,他简直更加好奇了。这大晚上的,两个男的去山里能干什么啊?


    谢灵涯管他的,又把抱阳笔记拿出来看了,昨晚那个商陆神让他有点感兴趣,于是找了一下,发现有位师祖也遇到过耳报神。


    那是某位同行养的耳报神,用柳木和桃枝雕成,不过两寸那么大,还缝制了小衣裳,穿上如同小童一般。


    平时别在衣襟里,每每能告知这位同行在哪里可能有生意做,谁谁在背后讲同行坏话,虽然没让同行发大财,但不失为一好助力。师祖在笔记中大赞有趣。


    谢灵涯翻过一页,后面却是记载的丹书了,也就是炼丹。


    张道霆刚好经过,看到后低头问:“老大,炼丹你也有兴趣啊?我们没炉鼎的。”


    谢灵涯缓缓抬头看他一眼,“我用电饭煲行不行?”


    张道霆:“……”


    “跟你开玩笑的,我就看看。”谢灵涯哈哈笑道,


    张道霆略带惊恐地看着他,不是张道霆瞎想,而是他觉得老大什么都干得出来。


    张道霆满腹狐疑地走后,谢灵涯看了一下丹方,这入口的东西,外丹他是没兴趣接触,但是后头还有一些糕点秘方,他比较有兴趣。


    最近因为多了很多年轻香客,或者说茶客,他们提过意见多进点零食干果。有的人还会从外面带些食物来吃,一般都是些蛋糕、奶茶之类的。


    其实谢灵涯也想多卖些吃的啊,但他们这里是道观,辣条面包是好卖,但放在这儿总显得那么不正经。


    现在看到几个糕点方子,谢灵涯倒是一下坐直了。


    道家讲究养生,通过修炼,服食丹方,等等方式来达到百病不生,长生不老的方式。这里面有些食补的方法,比如笔记上记载的参苓造化糕、阳春白雪糕、九宫王道糕等等,这些既算是药,又是点心。


    卖给茶客,或者添在信众的斋饭里,好像都很具风格……


    找厂家定做?手工?后者可能卖得少,但是更有特色。


    谢灵涯幼年丧母,他爸单身也很久,舅舅又是个道士,他跟着俩人混在一起,很早就会自己下厨了,说不上多精湛,但工具都会使,跟着食谱做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这个时代不就缺特色,和别人不一样就赢了。这会儿脑海中灵光一闪,谢灵涯立刻就行动力十足地去菜市场买材料了。


    参苓造化糕要用到人参,暂时不想,阳春白雪糕的原材料则是白茯苓、山药、莲子、糯米等等,还挺好买的。


    谢灵涯买来材料后,就着手制作。糕点还是很好做的,原材料磨成粉,米也打碎了,蒸熟拌匀后加些糖调味,分成块状后晒干。


    分块时谢灵涯还在糕点上划了“抱阳观”几个字,因为想加速,索性在灶边烘干而非晒。


    他在做糕点时张道霆还来了一趟后院,见厨房关着门,在外头惶恐地喊了一嗓子:“老大这个点就做饭了吗?你干什么呢?”


    谢灵涯没好气地道:“炼丹呢!”


    张道霆:“……”


    谢灵涯把火调好,走了出去,就见张道霆手里拿着水杯,傻傻站在那儿。


    张道霆咽了口口水,“老大……”


    只见老大一声不吭地拿出一枚黑丸子,递到他眼前,“白开水送服。”


    “不是吧??”张道霆是真的不想相信,但是他一想到谢灵涯十分钟学符,远程驱鬼等事例,又觉得在他身上没有什么不可能。


    太可怕了,连炼丹都会。


    张道霆的手指颤抖着把丹丸举起来闻了一下,吓了一跳:“这什么丹,闻着怎么那么像……”


    “巧克力。”谢灵涯冷冷道,“去菜市场买东西老板女儿送我的。”


    张道霆:“…………”


    张道霆很委屈,他看到谢灵涯的眼神充满了鄙夷,他想说我不是傻子,我只是对你的天赋太信任了啊!


    ……


    阳春白雪糕烘好后谢灵涯拿给张道霆试吃,他做得也不多,盛白色块状,上头是简陋的字样,但因为谢灵涯原料磨得细,看着倒是很细腻。


    “我没加很多糖,边吃茶边试试,这个可以放一段时间的。要是可以的话,我可以做一批试卖一下。”谢灵涯说道,“据说阳春白雪糕吃完辟谷的,当然这不可能,倒是从原材料看,应该健胃补脾。”


    张道霆咬了一口,口感细腻柔软,是淡淡的香甜味,不会很腻。谢灵涯没放多少糖,但是白茯苓本身就有天然的甜味,所以十分自然。


    “不错,挺好吃的。”张道霆喝了口茶,觉得还蛮配,“而且这还是手工的,老大,太有诚意了。”


    “赚钱能没诚意么,你祖师爷盯着看呢。”谢灵涯留了给施长悬的,送了一份去太素诊所,剩下一点则放到施长悬房间的简易祭坛。


    商陆神还得供奉不知道多久,谢灵涯和施长悬说好了,凡是施长悬有课的时候,谢灵涯就帮他换供品和香。


    “你也来一份。”谢灵涯探头盯了一下这商陆神,它身长也就三寸左右,外貌像个小童,单这么看上去,与死物无异,但按照施长悬的说法,里头有个小小的木灵呢。


    谢灵涯想想,拿了块手帕来给商陆神盖着,念叨道:“来,既然有灵,咱把屁屁遮好……”


    虽然张道霆说不错了,但是谢灵涯还是多问了几个人的意见后,进行了一些调整,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提高质量。


    期间谢灵涯还搜了一下人参的价格,然后决定暂且不做参苓造化糕了,要是阳春白雪糕受欢迎再说吧。


    连带着,这段时间张道霆、施长悬等人也每天吃糕点……哦,还包括商陆神。


    等到谢灵涯调整好配方后,还去定做了模具。要是每块都自己手写“抱阳观”三个字,那也太累了。准备妥当后,谢灵涯就先做了三十斤试卖.


    开卖那天,施长悬下午没课,中午就回来了。


    谢灵涯正坐在前院,手里端着阳春白雪糕给茶客们讲故事,施长悬听了两耳朵,也不知道是编的还是确有其事。


    谢灵涯则抬手打了个招呼,问他吃饭没。


    施长悬点点头,示意自己先去睡午觉了,他每天晚上都另抽时间给商陆神做法,最近睡眠不是很充足。


    “小谢,那个年轻人是谁啊?”有个阿姨问,“看过他两次了,你朋友吗?不是道士吧?长得好看,但是老不爱说话的。”


    “他……他腼腆啊。”谢灵涯回避道,“阿姨我们还是来讲阳春白雪糕的故事吧。”


    ……


    施长悬回了房间,把商陆神从桌上拿下来。这两天他晚上已经能听到嗡鸣声,这应该是商陆神快要开口的征兆,就快成功了。


    施长悬靠在床上,手拿着商陆神,它淡黄色的身上还裹了个格纹小帕子,像袍子似的,这是谢灵涯的手帕。


    施长悬想到此,有些无奈,继续给商陆神念开口咒,希望这小家伙早点开启灵光。


    约莫念了六七遍后,施长悬也困了,把商陆神放在枕边,沉沉睡去。


    不知有所思便有所梦还是商陆神真的入梦来,施长悬梦到这耳报神还真会说话了,还梦到谢灵涯居然去问信众的孙女要她娃娃穿的衣服,拿来给耳报神穿。


    这还真像是谢灵涯做得出的事情。


    然后施长悬就醒了,枕着手出神。


    “……咕咕咕……灵……”


    施长悬听到一阵细语,又是耳报神在“调试”自己了,他侧头看去,这一次的声音、咬字比前两次都要大一些、清楚一些了。


    那茎根小人努力发出声音:“……%¥@#”


    这次好像连成句子了,施长悬半起身,附耳过去,不知他的商陆神能够说出些什么。


    一个细细的声音拼命嚷道:“谢灵涯要来后院啦!”


    施长悬:“??”


    施长悬俊脸上现出了一丝茫然。


    此时门外果然传来脚步声,还有谢灵涯打哈欠的声音。


    那声音已经颇有声嘶力竭的架势,可惜传到人耳里还是细细的:“谢灵涯要打水啦!”


    施长悬:“???”


    的确,接下来外头又出现了倒水的声音。


    商陆神的细嗓子破音了:“谢灵涯要洗脸了,谢灵涯好白的——”


    施长悬:“…………………………”


    第23章 耳挂纸钱


    前院。陈默带着自己弟弟,十七岁的陈醉一起来抱阳观了。一进门就看到这里有谢灵涯在前院帮忙卖糕点,他赶紧拉了拉左顾右盼的陈醉,“等下,我去跟谢老师打个招呼。”


    陈默公司的同事一致认为,著名杠精兼无神论者陈默自从在抱阳观吃了亏之后,性格变好了很多。以前他走在大街上都一脸警惕,恨不得连红绿灯的茬都找。


    其实陈默也是吃一堑长一智,嘴不好容易惹事啊,以前都是惹到人也就罢了,惹到神怎么哭啊。


    至于陈醉自己呢,他正在上高三,陈默非说带他来烧个香,帮他祈福,他就觉得有些好笑了。不过他一来没有以前的陈默那么喜欢抬杠,二来最近抱阳观在他们学校居然还挺有名,好些同学都跟风来这里喝过茶。只是内心难免不解,不知道他哥是怎么被洗脑的。


    “谢老师,在忙吗?”陈默说。这段时间谢灵涯主要在后院工作,在前面少见他。


    “陈默啊,今天没加班?”谢灵涯也回了一句,“我出来帮个忙,我们推出糕点,给大家讲一下它的来源,刚讲完,你来晚了。”


    陈默一看,那糕点正面写着抱阳观,反面写着阳春白雪,倒是和道观的气质很符合,“那我得尝一尝,还有吗?”


    “等等,我给你拿。”谢灵涯心情挺好的,因为卖得不错,周末来的人本来就多,听说他们出了糕点,出于尝试的心理也有不少人点了,尤其是他故事讲得不错。一碟也就三十,多数还是一桌人一起点。


    陈默冲陈醉挥了挥手,“过来。”


    陈醉走了过去,就看他哥很熟练地和这里的义工打招呼,自己倒热水沏茶,然后谢灵涯也把阳春白雪糕拿过来了。


    “这是你弟弟吗?和你长得很像啊。”谢灵涯问道。因为陈默来得也算勤,虽然一开始有些不愉快,但陈默后来还是不错的,所以谢灵涯干脆坐下来和他聊两句。


    “对,我弟高三,下学期就高考了。”陈默答道,“考试成绩不是很理想,我带他来给文昌帝君上个香。”


    陈默现在对道教神仙也有些了解了,抱阳观的另外一个配殿供奉的就是文昌帝君,文昌帝君主管功名利禄,古代学子都拜他。虽说文昌帝君不是抱阳观的主神,但陈默属于抱阳观死忠,也不会去找其他文昌庙拜,直接来了这儿。


    陈默和谢灵涯聊着呢,陈醉心里觉得谢灵涯应该也是什么居士之类的,没怎么在意,先给那碟阳春白雪糕拍了个照,发到朋友圈,证明自己也来抱阳观打了卡,然后才吃起来。


    虽说卖相普通,就是一般糕点的样子,但是入口口感还挺不错。香甜的味道不同于狂加糖的糕点那种腻法,十分天然,尤其是陈醉中午没胃口只吃了一个面包,这糕点清淡却颇为开胃。


    陈默一口糕点一口热茶,竟然吃了个半饱,而且仍然没有腻的感觉。再看旁边桌,很多也点了糕点,竟是男女老少皆宜。


    他不知道除了口味上很万能之外,这阳春白雪糕的原料有山药和茯苓,其实老人和小孩吃都特别好。


    也许不是外观或者第一口惊艳的类型,但是吃多了反而琢磨出各种优点,配茶非常合适,事实上这也的确成了日后销量最稳定的糕点。


    即便对于那些追求特色的人来说,它的手工制作,历史渊源,以及由道观出产,也足够满足大家的心理需求。


    比如就连陈醉这样的人,也会拍照打卡。


    这个时候陈醉再打开朋友圈,就看自己居然收获了几十个赞以及若干评论。


    这可难得了,陈醉点开新评论,发现大多都是女同学和女性朋友。


    “这不是抱阳观么,你对面是谁?”


    “你不是说今天你哥带你出去么,卧槽那就是你哥?”


    “我宣布我是陈醉的嫂子了。”


    “不对吧,那个好像是抱阳观的老板?之前就听江湖传言,去抱阳观可以捕获帅道长一个,但是运气好的话,还能看到这位。”


    “上午我闺蜜还说抱阳观出点心了,怎么吃点心还有帅哥陪的![好喜欢]等着我,我也来!!”


    “我马上就到现场[太开心]。”


    ……


    陈醉看下来,颇有点摸不着头脑。这些人怎么了,仿佛和他哥一样,陷入了某种狂热啊。


    他拍糕点是和桌面平行着拍的,所以把对面的人和建筑也拍进去了,照片里谢老师正懒散地坐在藤椅上,手指抵着下巴一脸淡笑地和他哥聊天,但是作为一个直男陈醉对评论区的狂欢不是很有参与感。


    不过看这些人的意思,谢老师在某种程度上,还有那么些人知道,只是这些人对他了解的也不多,都江湖传言了。


    “统一回复,这不是我哥,是我哥朋友,叫什么谢老师,不知道是义工还是老板。”陈醉回了一下,然后关了界面。


    吃完了糕点谢灵涯还带他们一起去文昌殿,“文昌帝君像也是刚换过的。”


    陈醉一边走一边看周围,心不在焉,从主殿后门出来时,脚在高高的门槛上一勾,竟是摔了一跤。


    “陈醉,没事吧?”陈默赶紧把弟弟扶起来,只见他龇牙咧嘴,把七分裤一捞,膝盖都破了。


    陈默立刻激动地道:“谢老师,流血了,那个,可以用止血咒吧?”


    谢灵涯:“……”


    他看着不太像是担心弟弟,倒像是很想再见识一下谢灵涯的奇技。


    陈醉却是慌了,我靠,还念咒,他哥怕不是疯了,他答应来上香就当是玩,但是念咒也太奇葩了吧,立刻疯狂道:“不不不……我不!”


    陈默不赞同地看着他。


    谢灵涯看陈醉一眼,“扶他去后面吧,我去叫海哥过来。”


    “等等,我说我不要啊!”陈醉觉得完了,这是什么邪恶的道观啊,还逼人的,等会儿不会还让他喝什么香灰水,符水吧?他哥怕是已经被洗脑了!


    那个什么海哥,是这里的头脑吗?陈醉顿时脑补了巨多可怕的情节,一脸惊恐,张望周围,想找人求救了。会不会有人信他呢,大家不会都被洗脑了,或者觉得他们家务事吧?他和他哥可是长得很像的!


    谢灵涯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医生也不要,那你是想自己糊点口水吗?”


    陈醉:“我……啊?”


    陈醉一脸尴尬,这才发现自己先入为主,觉得他哥被洗脑了而谢灵涯是神棍,加上他们还提到什么咒之类的。没想到,“海哥”是医生啊……


    “你弟是不是对中医有什么不满?可是消毒包扎他也是用现代手法啊。”谢灵涯问陈默。他也想到这小孩可能误会了还是要念咒,但不对啊,他们道教什么时候强行(重音)安利过了?再穷也不干这事儿啊!


    有时候在道观里,有的病人盲目求神,他还会劝人去后面诊所看病。


    陈默也不知道啊,看陈醉那傻样,说道:“别管他了,麻烦海医生吧。”


    随后,海观潮拿着医药箱过来,看伤口不深,也没有沾到脏东西,不需要打破伤风,消毒包一下就成了。


    陈醉脑补过头,略不好意思地低着头玩手机。


    朋友圈又多了很多评论:“什么??谢老实?我心碎了!”


    “他怎么能叫这个名字,大哭,我不去了。”


    “失恋了失恋了。”


    “我不能接受他叫谢老实,不能。”


    “?”陈醉往上翻了一下,发现自己之前打错字了,撒气一般回复道,“你们有毒吧??我只是把老师打成了老实。你们真肤浅!”


    评论区再次陷入狂欢:


    “啊,又会爱了。”


    “拿起我收拾好的包包,肤浅地去喝茶啦^ ^”.


    陈默兄弟给文昌帝君上了香后,又去拜了一下王灵官,然后才离开。当然,陈醉后来收到了很多谴责,因为他们走了后谢灵涯就没有出现在前院了,闻讯去抱阳观的人最终只观赏到了张道长被迫捧着糕点摆拍,不过糕点还是不错的。


    谢灵涯本来是想睡个午觉,但还是先去洗了把脸,清醒一下后开始做题,做完题才小睡了一会儿。


    差不多五点钟的时候,谢灵涯起来,打算待会儿做菜了。


    谢灵涯在厨房溜了一圈,拿了点吃的,打算去敲施长悬的门,手刚抬起来呢,门就开了,他一愣,随即笑道:“我给商陆神换吃的呢。”


    他说着,眼神一转,看到祭坛上空空如也,商陆神躺在施长悬枕头边上,这个时候应该不是念咒啊,他欣喜地道:“是不是开口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施长悬犹豫一下才点了点头。


    谢灵涯:“哇,他说什么了?”


    施长悬:“…………”


    谢灵涯:“?”


    谢灵涯很茫然,不是,为什么这也不回答啊?


    “那我能进去吗?”谢灵涯又问,只见施长悬迟疑得更久了,才让开。


    商陆神还裹着手帕,像个小娃娃一样躺在枕边。谢灵涯一步步走向商陆神,施长悬就在他身后紧紧盯着,竟是生平难有的局促。


    谢灵涯会听到什么……


    谢灵涯俯身,把耳朵凑近了商陆神,几秒后,他歪过头来道:“嗯?怎么不说话的?”


    ……那个喋喋不休的商陆神住嘴了?


    见施长悬也走到床边来,谢灵涯就把商陆神拿起来,放在施长悬耳边,他伸手去接。


    谢灵涯一松手,施长悬就听到商陆神细声说:“呼——好害羞哦。”


    施长悬:“…………”


    耳报神的声音很小,谢灵涯什么也没听到,还睁大了点眼睛问道:“怎么样,有吗?”


    施长悬撇头:“没有。”


    谢灵涯很失望:“它是有自己的想法,会自己选择时候说话吗?那它之前到底说了什么?”


    商陆神现在就在说话呢,它的声音传到施长悬耳朵里:“谢灵涯晚上想烧鱼,菜市场有一条非常肥的鲤鱼,就在左转第三排第二个摊位……”


    施长悬视若未闻,缓缓道:“雷声吓过的后遗症,不大灵光。”


    商陆神的声音顿住了。


    谢灵涯遗憾地道:“啊,所以没什么动静,而且内容也不灵验,没什么用么?”难怪施长悬不说话了。


    施长悬:“……嗯。”


    商陆神:“我不是。我没有。你瞎说。”


    谢灵涯:“有没有什么办法?”


    施长悬把商陆神放开,淡然道:“我再多念几遍咒试试。”


    他想这个坏掉了的商陆神大概嚷了句不会变之类的,但离开耳边也就听不到了,比蚊子的声音大不了多少。


    谢灵涯看到了,却是笑道:“总举着也不方便吧,等等我给你找个别针。”


    不等施长悬说话,谢灵涯就出去了,他不但找了个别针,还拿了把剪刀,把商陆神身上的帕子剪开,再用别针收拢卡住,这样看起来就有个衣服样了。


    然后把商陆神别在施长悬领边,就跟装饰似的,只是与施长悬冷淡的气质不太相符罢了。


    谢灵涯:“哈哈,还挺可爱的。”


    施长悬有些不自然地拨了一下商陆神。


    商陆神:“我,可爱。”


    施长悬:“……”.


    晚上吃完饭后,施长悬便放空大脑念咒,无视这个不停说话的商陆神。他没有搪塞谢灵涯,他觉得多念咒,可以把商陆神调试正常。这个商陆神是有问题的,坏掉的。


    一旁,张道霆则问谢灵涯:“施道长是不是不喜欢吃鱼啊,晚餐时问的那句‘这是草鱼?’冷冰冰的,把我吓死了。”


    谢灵涯:“没有啊,后来你出去,他又跟我说以后去哪个摊子买鲤鱼,只是不喜欢吃草鱼吧。而且,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对菜市场那么了解。”


    还热心指导他这些琐碎事,真是难得。


    张道霆看了两眼坐在稍远处的施长悬,又道:“施道长那个娃娃是什么啊?”


    他忍了好久了,看到高冷的施道长肩上挂个小木偶娃娃,太违和了。


    海观潮倒是脑子一转,想到了什么,他看施长悬一直在小声念咒,问道:“你们上次出去,不会就是为了那个东西吧。”


    “是啊,”谢灵涯给他们稍微介绍了一下,“别往外说啊,也别和施道长提,那个商陆神好像不太灵光,提了他可能伤心。”


    张道霆干笑两声,不是很能想象施道长伤心是什么样子。


    谢灵涯看施长悬念过七七四十九遍,拿起茶杯喝水,想想就起身了。


    ……


    施长悬忽觉耳边的嗡鸣声停止了,饶是他平日波澜不惊也松了口气,真的调试好了么,他不禁看了安静的商陆神一眼。


    ——下一刻,忽然有人从后面贴过来,还把脑袋搁在他的肩上,脸和脸中间就隔着一个木偶了。


    施长悬几乎都能感觉到这人微凉的气息吞吐,带着笑意在耳边道:“哎呀,看你样子还以为在说话了,想偷听一下。”


    施长悬有些僵硬,谢灵涯侧过脸,两人的头发好像都擦过了,距离近到稍稍一动,脸和嘴唇就要碰上了。


    太猝不及防了,施长悬一时动弹不得。


    谢灵涯还不起来,说道:“不会一直这样吧,要么不说话,要么说不准。还是它更喜欢山里?你会送它回去吗?”


    施长悬终于忍不住严肃地想,他怎么趴在我肩上,他越来越过分了。


    谢灵涯见施长悬没有回答自己,“嗯,不好吗?”


    这时,一个细细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响起:“快、快乐池塘栽种了,梦想就变成海洋,鼓鼓的眼睛大嘴巴,同样唱得响亮!”


    施长悬:“???”


    还没等施长悬想明白,忽然肩上一松,却是谢灵涯站起来了,捧着商陆神欢呼:“它居然会唱《小跳蛙》!不要放过它——”


    施长悬:“………………”


    施长悬顺着人流走进地铁,准备去上课。商陆神被别在他的双肩包背带上,已经开口后就能够随身携带了,只是它一直在因为离开抱阳观而啰嗦。


    施长悬:“……吵。”


    他把商陆神摘下来,揣进了兜里,再抬头时却发现,非但听不到商陆神的声音,周围一圈原本叽叽喳喳聊天的学生也都住嘴了。


    施长悬撇头看着窗外,一脸冷淡。


    上课时,黄进洋问施长悬:“你那个文献笔记带了吗?上次说借我。”


    施长悬打开包看了一下,“……拿错了。”


    他在房里看了书,笔记本有好几本,应该是不小心弄错了,因为耳报神的事情,确实有些心不在焉……


    “啊?完了,我还想带回去,我请了假回老家参加婚礼,中午下完课就去赶高铁。”黄进洋一脸遗憾。


    “我问问。”施长悬指的是问问抱阳观有没有人有空,来一趟把笔记送过来。


    他拿着包出去打电话,在拨号之前却瞥到包上那只商陆神,提起来道:“为什么不提醒我?”


    趋吉避凶,是耳报神最基本的功能。


    商陆神一声不吭,仿佛它真的是一个安静的木偶挂件。


    施长悬打了电话给谢灵涯,自然,全道观只可能是他有空,听说黄进洋的事情,谢灵涯立刻道:“没事的,我送过去吧,我这边没什么要忙的。”


    早上谢灵涯已经做完一批阳春白雪糕了,这个卖得很好,第一天那几十斤就完售了,所以谢灵涯这次放心地多做了一些。


    他按照施长悬电话里说的,把笔记带上,熟门熟路地搭地铁到了鹊东学院,又找到了他们上课的教学楼。


    刚好这个时候第一节课已经下课了,黄进洋和施长悬一起出来。


    看到谢灵涯来送笔记本,黄进洋还感谢道:“谢老师,必须叫你老师了,太厉害了,那个转运符很有用啊,我最近都没怎么见到那玩意儿了。”


    他说着,左眼还眨动了一下,才慢慢睁开,而且眨眼的频率还是比较高,看来虽然转运,但这个习惯一时也改不过来。


    “有用就好啊,你们下节课在哪呢?”谢灵涯说着,跟他们一起往外走。


    大家还有一段同路,谢灵涯走在施长悬边上,顺口问:“那个……娃娃呢?”


    施长悬把商陆神从兜里拿了出来。


    谢灵涯含蓄地问他:“怎么不挂?”


    黄进洋听了他们的话,觉得怪怪的,“这个不会是你送的吧,我还说施长悬怎么这么……”


    “画风不对吗?”谢灵涯笑说,“这个很可爱啊。”要是他,他肯定每天带着。


    施长悬默默把商陆神别回肩上。


    走在校内,谢灵涯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不是米校长么,你们见过吧?有次我放完寒假,在学校放烟花,被他撞个正着,给我训了一顿。”


    米校长被大家昵称为米老头,黄进洋和谢灵涯都是研究生才入学的,不过也认得他那张脸,此时正领着一行人在操场上,仿佛是参观的样子。


    黄进洋瞥了一眼,说道:“旁边那个不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吧?”


    谢灵涯也分辨了一下,“你是说左边那个看起来很有钱的吗?耳垂特别长的那个。”


    “是左边那个,耳垂长不长我不知道啊。”黄进洋迟疑了一下,“他耳朵上挂了个很大的纸片。”


    “纸片?”谢灵涯又扫了一眼,“没有任何一个人耳朵上有纸片啊。”


    “不是吧?”黄进洋定睛看去,确实有没错,“真的有啊……诶,等等,怎么这纸片外圆内方,像个铜钱……不对,纸铜钱,纸钱啊??”


    黄进洋愕然,哪有人往自己身上挂纸钱的。


    谢灵涯和施长悬立刻对视了一眼,纸钱?


    这时,开口以来就没预报过什么正经事的商陆神,冷不丁地用它的细嗓门说道:“耳挂纸钱,命至大限。”


    第24章 吊客临门


    大限便是寿数的意思,大限将至就是说死期到了。况且纸钱本就是亡魂所用的,耳挂纸钱,属于死兆,黄进洋左眼藏阴,就被他看了个正着。


    虽然黄进洋不懂玄学,也听不到耳报神说话的声音,但猜也猜到了恐怕不是什么好征兆,他无措地道:“这怎么回事……我要告诉他吗?”


    黄进洋这二十多年间,左眼见了很多怪事,也深知这种事情,有时候告诉别人不一定是好事。不过现在他身边有两个懂行的人,于是有此一问。


    “死兆。”施长悬低声道。


    谢灵涯远远观察了一下,说道:“我也没仔细研究过相术,但是这人面相福泽深厚,不像是英年早逝啊,难道是横祸?”他要看的东西太多了,相术此前只大致扫过两眼,主要还是看人修道的资质。


    对于黄进洋的问题,他们也无法回答。现代人看主动上前说自己有劫难的人,都像骗子,如果观念不一样,是很难说服人的。而且除了观念外,这年头骗术发达也是原因之一,抱阳观都没蚊子了不还有那么多人坚信,里头具有什么江湖手段。


    救人是功德,只是这年头救人也不简单啊。


    他们正在原地琢磨着,校长那一行人竟是往这边走了,那大耳垂和米校长说了几句话后,米校长就冲着他们一招手,“那几位同学?”


    三人几乎没有迟疑,都往那边走了过去,和米校长问好。


    米校长问:“呵呵,你们是哪个系的学生啊?”


    施长悬和黄进洋答了是哲学系宗教学的,谢灵涯和施长悬对视一眼后,取得了某种默契,没说自己是学校毕业的,就说来找朋友。


    施长悬和黄进洋就在鹊东学院就读,至少他们现在开口和大耳垂讲点神神鬼鬼的东西,从很多方面来说都不太合适,所以谢灵涯开口时就留了余地。


    这时大耳垂温和地问了几句问题,自称是他们的师兄,也是鹊东学院毕业的。他问的问题也都是关于学校生活的,旁边还有随行的人拿着相机拍照。


    谢灵涯听到米校长称呼那人“高总”,他之前就猜想这人不是领导就是老板,现在一听果然。言语之间的讯息,好像还是高总要捐钱给母校。


    问完了之后,校长说道:“高总,同学们还有课,咱们去会议室把合同落实一下吧?”


    高总应了一声,正要走,谢灵涯叫住了他:“高先生。”


    谢灵涯特意没说自己是鹊东学院的毕业生,看米校长很重视高总的样子,这时也庆幸,他待会儿说什么话,就和学校撇清关系了。


    “嗯?”高总回头,疑惑地看着他。


    米校长也看过来一眼,顺便看了看施长悬两人,不知道这俩学生的朋友什么意思。


    谢灵涯憋了一会儿,憋出来一句话:“投资道观了解一下吗……”


    施长悬&黄进洋:“……”


    高总也像是没听清一样:“投资什么?”


    谢灵涯:“道观,其实我是市区一个道观,抱阳观的人,我们是个明代修建的老道观,建筑有百年历史,很适合开发的……”


    这年头很多旅游景区的道观、寺庙都是商人做幕后老板。众人心里都明白了,找投资的啊,那倒不奇怪。


    高总好像也习惯了,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我个人没有宗教信仰,对旅游开发暂时也没有兴趣。”


    其实谢灵涯根本不知道高总具体是做什么生意的,他就这么一问。


    谢灵涯听他说没有宗教信仰,心里有数,大概没法直说了,但他早有准备,顺势下坡,从怀里掏出一张用胶套包着的灵祖护身符,这胶套是定制的,上面还有小小一行抱阳观的地址。


    谢灵涯把灵祖护身符递给高总,说道:“谢谢高先生,我出门匆忙,没想到能遇到高先生,也没带名片,这个希望您能收下。日后高先生有兴趣时,到我们道观来坐一坐,最近我们道观在杻阳还挺红的。”


    谢灵涯根本就没名片,如果这护身符上没有地址,他就要当纪念品塞给高总了,这也是看高总这个人比较温和。要是换了陈默那种杠精,怕是用不了这种方法。


    灵祖护身符能驱邪、镇宅、护身等等,如果高总有横死之劫,也许这护身符能帮到他。但也不是绝对的,毕竟命数多变,影响因素很多,谢灵涯和他只是萍水相逢,只能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挺红的?”高总真好脾气地接过了护身符,还转头看了看其他人。


    他身后一人想了想,“哎,好像是听过,我女朋友去喝过茶。”


    本来大家就觉得谢灵涯来拉投资的,这下最多认为他们那里是有点商业价值,竟是没人怀疑其他。而且心里觉得有意思,去道观喝茶?看来这个道观经营得确实有点意思。


    高总哈哈笑起来,特意当着谢灵涯的面把护身符放进了钱夹里,说道:“虽然我暂时没兴趣,但是有机会我会去看看的,希望你们道观香火越来越旺。”


    “谢谢高先生。”谢灵涯腼腆一笑。


    米校长则在旁边耙了耙自己的头发,刚才他就觉得这个年轻人好像见过,要不是谢灵涯说自己不是鹊东的学生,他都要觉得就是自己学院的学生了。这会儿谢灵涯笑起来,米校长就更觉得眼熟了,但是想了想还是没说什么。


    ……


    米校长一行人走了之后,黄进洋佩服地说:“谢老师,这方法你都想得出啊。”


    “我本来想冲上去给他把个脉算命的,想想人家说不定还以为我早就做过功课,意有所图呢。”谢灵涯无奈地道,“尤其是他好像还属于无神论者,不信这些的。”


    说的也是,黄进洋心想,他虽然不懂算命为什么要把个脉,但是,这随便一个普通人,要被人拉着算命,也得掂量一下你是不是想骗钱,何况高总看起来身价颇丰,说不定早就遇到过更大的骗局了。


    这件事他们也只当是插曲一件,和这位高先生毕竟一面之缘而已。


    谢灵涯走到路口就和他们挥手道别了,施长悬两人去上课,谢灵涯去搭地铁。


    学校旁边很多各种各样的店面,谢灵涯经过一家精品店的时候,脚下顿了一下,拐进去看了看——他发现这家店有卖娃娃衣服。


    衣服有大有小,做得还挺精致,谢灵涯想到自己拿手帕乱剪了个“衣服”,就瞄了两眼。


    一看吓一跳,比较复杂的衣服赶得上人的衣服价格了,便宜一点也有百元左右一套。


    谢灵涯翻了套驼色的比较简单的男装,虽然不知道商陆神有没有性别,但他觉得男装便宜一些,“老板,这个还有更小一点的吗?”


    年轻的女老板看了谢灵涯一眼,“你娃几分的?”


    什么几分?谢灵涯伸出巴掌来比了一下,“这么大。”


    老板:“……”


    老板去翻出个盒子出来,“这个应该可以穿,都是我手工做的。”


    “老板你真是心灵手巧,那我多买两件能打个折吗?”谢灵涯还聊起来了。


    ……


    而另一头,施长悬开始上课了,只听那商陆神突然间笑出声来:“嘻嘻——”


    施长悬:“??”


    施长悬看了它两眼把它摘下来了。这可能真是傻的.


    再说那位高总,他和米校长等人一起签了捐赠合同,大家又一起去吃饭,席间难免喝酒。


    高总连连摆手,“我就不喝太多了,晚上回去夫人要责怪的。”


    “高总夫妇真是伉俪情深,令人羡慕啊。”米校长说罢,端起酒,“再喝最后一杯,刚才都是他们敬,我是肯定还要再敬你一杯的。”


    “好吧好吧。”高总无奈地和米校长喝了一杯。


    结束饭局已经是晚上了,高总坐进后座,先给妻子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回来了,让司机尽量快一点,然后把车窗打开透气。


    喝了好几杯,高总也有点晕,靠着后座闭目养神。


    他松了松领带,忽然觉得腰间有某一点发出温热,因为酒精迟钝的大脑转动了一下,分辨不出是错觉还是真的,因为他身上也没带什么可以发热的东西啊,手机都是放在手边的座位上。


    也是因为这点温热,高总睁开眼来,还没等他摸出腰间的东西,一眼瞥到行驶中的车辆前方竟然站了个人,而司机还像是没有看到一样,毫不减速地继续往前开。


    “小李!”高总急喊了一声,“有人!”


    “什么人?”司机纳闷,但动作还是没变,高总急了,眼看越来越近都来不及了,他半起身扶着司机的手拨了一下。


    车辆微微变了一个角度,但高总仓促间看到,车头还是撞上了那个人,那一瞬间车辆就像撞在石柱子上一样,砰的一声车尾向旁边摆,直接冲破了护栏,最后险险停在泥地上,而泥地旁边一点,就是河。


    安全气囊弹出来,司机和高总都没什么大碍,高总也只是脑袋磕了一下。但比起身体上的冲击,车祸对他们心理上的冲击更大。


    高总的酒都吓醒了,迅速推开车门下车,在马路上看来看去。


    没有,地面上什么也没有,没有血迹,没有躯体,刚才被撞的那个人好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时司机也抖抖索索地下来,手还在剧烈颤抖,他白着脸对高总说:“我刚才,怎么好像撞到什么东西了……”


    高总沉着脸,回头问道:“你刚才什么也没看到?”


    司机想到他说有人,脸色更难看了,“看、看到什么?”


    夜色中两人一时都说不出话来,高总神色几经变幻,最后说道:“打电话叫人吧。”


    司机也赶紧回身,拿出手机来。


    高总站在远处想了一会儿,缓缓把钱夹拿出来。刚才因为他的坐姿,兜里的钱夹就抵在腰的位置。打开正方形轻薄的钱夹,里面除了卡和几张钱之外,只有一枚用胶套装着的护身符。


    黄色的路灯灯光照在钱夹内,只见那枚护身符上原本隐约透出来鲜红的朱砂痕迹仿佛褪色了一般暗淡。


    ……


    ……


    谢灵涯把小小的衣服给商陆神套上,这是他昨天买的,因为商陆神跟人家的娃娃标准不一样,所以还是有些不合适之处。


    谢灵涯刚刚用自己拙劣的技巧给衣服补了两针,把宽大的地方缩窄了,然后再给商陆神套上。


    施长悬在旁边冷眼看着那商陆神,虽然它的脸不能出现任何表情,现在也没有凑在耳边,但他仿佛都能想象商陆神现在可能在嘀咕什么。


    “行了。”谢灵涯帮施长悬把商陆神别在领子上。


    张道霆就是这时候进来的,看了个满眼,不禁道:“……哎,别人都是帮忙打领带,你们这帮忙别娃娃。”


    画面太美,他真是不忍看。


    “打领带?应该是打理冠巾才对吧。”谢灵涯呵呵道。


    “老大,是外头有人找。”张道霆压了压声音说道,“我注意了一下,开豪车来的。”


    “你注意一下,你要有高人风范。”谢灵涯奇怪地看着他,“你专心修道好不好,这方面的事情我来关心。”


    张道霆:“……”


    “别养成习惯了在外人面前也这样。”谢灵涯又叮嘱了两声,这才和他出去。


    来找谢灵涯的自然是高总,他额角还带着青紫,但很镇定,看不出来经历了什么,和谢灵涯、施长悬都握了握手。


    “我是专程来感谢谢先生的。”高总微笑道。


    他不傻,回去查了一下,不但知道了朋友圈传得火热的关于抱阳观的事,那些别人不知道的,比如谢灵涯帮贺樽叔叔忙,还有他继承这个道观开始自己经营等等,都清楚了。


    这样一个道观,根本不像是寻求投资的。


    “客气了,高先生这是怎么了?”谢灵涯问道。


    高总想想,才将昨晚的诡异事件说了出来,叹气道:“我有许多朋友笃信风水玄学,也曾经有很多人想和我‘讨论’这方面的事,但我并不怎么感兴趣。这回,却是多亏谢先生了。”


    他把那枚灵祖护身符拿出来。


    谢灵涯一看就知道使用过来,拿来捻了捻,眉头反而皱起来。


    那耳挂纸钱的死兆,他认为是横祸,但高总说自己看到了一个身影,这分明是撞了阴物。可是高总是福泽深厚的人,怎么会和那种东西扯上关系,还是说,这只是个意外?


    施长悬也在观察高总,同样察觉到了怪异之处,也许他们两个了解得不全面,但都隐隐有种感觉。


    高总脸上的笑容也慢慢僵硬,他是来道谢的,按理说皆大欢喜,但这两人不太对的神情让他也不安起来,“怎么了?”


    施长悬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谢灵涯,也许他们需要借助别的手段来断定一下这件事的性质。


    谢灵涯也想,要不让施长悬起一课,占卜一下吧。


    这时,施长悬耳边响起了商陆神细细的声音:“颈拦麻绳,吊客临门。”


    在主人起课占卜前,商陆神已然做出了预测。


    施长悬眼神猛然一变。


    谢灵涯察觉到他的变化,“?”


    施长悬嘴唇动了动,把那八个字念了出来,“……颈拦麻绳,吊客临门。”


    谢灵涯瞳孔猛然缩小了一下。


    死兆,还是死兆!


    吊客,便是吊丧之人,有吊客上门,岂不正是将死之兆?


    至于颈拦麻绳,黄进洋不在,他们也没有开眼,但可以猜测,多半是高总脖子上有痕迹,甚至阴气缠绕。


    谢灵涯吃惊地看向高总,昨天是耳挂纸钱,他本来以为已经化解掉了,但今天上门又有死兆了,这不应该啊,一次也就算了,高总要是能倒霉成这样,面相也不可能这么好了。


    高总听施长悬那话,也猜得出是什么意思,脸色难看地道:“我还有遇到什么?”


    “高先生,”谢灵涯严肃了起来,“这恐怕不是意外横祸。”


    他告诉高总,昨天他们之所以搭讪,是因为朋友看到高总可能遇到死劫,可是那一劫已经被化解,居然又新生一劫,同样是死劫。特别不合理,特别不对劲,那么地想……人为制造的。


    高总只觉背心发凉,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虽然这里什么也没有,但他还是很不自在。


    不过高总能走到今天,也没有那么简单,他定了定心神道:“谢先生,既然你们昨天能帮我一次,我相信你们的能力,能够帮我找出始作俑者。我虽然没有兴趣投资道观,但是我对传统道教文化、艺术很感兴趣,愿意修金身一座。”


    金身,金身一座!


    谢灵涯内心激动了,他攒的那点钱,还不够给祖师爷镀金呢,还是土豪好,土豪一出手就要修金身。不过也是,这个是性命攸关的事情。


    如果说本来谢灵涯还要犹豫的话,那听到酬劳后,为了不晚上被祖师爷骚扰也得拼了啊!


    谢灵涯抑止住激动的心情说道:“谢谢高总这么信任我们,说实话很多人一看我们年龄,就觉得不靠谱了。”


    高总却不以为意地道:“我说过了,昨天你已经帮过我一次,我相信你。”


    谢灵涯心情也慢慢平复了,“那咱们聊一聊吧,看有些什么可能。”护身符容易画,但高总想找出始作俑者,就不同了。


    高总平时与人为善,但身在商场,竞争对手肯定有,只是要说恨他恨到要他死的,他一时也想不出来。


    “这人只要做了事,肯定会有痕迹。”谢灵涯想到高总说他昨晚见到的鬼影,打定了主意,说道,“今天晚上肯定会有什么事发生,高总,你今晚就睡酒店吧,我们也去。”


    他一句话把施长悬也拉上了,不过施长悬倒也没什么意见的样子,估计对这件事也有些好奇。


    ……


    高总人际关系太复杂了,理是理不清的,谢灵涯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对方出招,他和施长悬就能顺藤摸瓜。


    谢灵涯和张道霆两人打了招呼,带上家伙和施长悬一起去高总入住的酒店。


    高总开了个大套房,比起上次见面,身边还多了四个保镖,他还让谢灵涯和施长悬也扮成保镖,“那个人一定在观察我的动向,昨天我遇到你们是个意外,他不知道,也许觉得我好运逃过一劫,又继续加害我。”


    高总不想把谢灵涯两人暴露,这样就打草惊蛇了。被人在暗中觊觎的感觉太难受了,他急于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


    高总抵达酒店后,还给夫人打电话,说自己出差晚上不回去了。挂了电话后高总对他们一笑,“不舍得让老婆担心啊。”


    高总可是要给祖师爷修金身的人啊。谢灵涯毫不吝啬地夸高总,好男人,对老婆真好,男人就不该让老婆冒险。


    不知为何,衣襟内传来商陆神幽幽的叹气声:“唉……”


    施长悬:“……”


    ——因为换上黑西装,未免画风不符合,商陆神也被塞进了衣服里,虽说鼓起来一点,总比挂在外头合适。别人都挂对讲机,他挂个娃娃岂不是很好笑。


    到了晚上,高总就一直和谢灵涯两人还有保镖待在房间里,他一会儿看文件,一会儿看电视,可以看出来脸上虽然镇定,心里难免不安。虽然说谢灵涯给他身上塞了三张灵祖护身符。


    谢灵涯本来心情还好,高总这种情绪无形中感染了他,他也忍不住手里拎着三宝剑踱步,又觉得这样显得太新手了,没看施长悬就很淡定地坐在那儿么。


    到了晚上十二点,还是什么事也没发生。


    高总的保镖好像也很无语的样子,特别彪悍地对他说:“高总,您不如早点睡吧。没事的,那玩意儿有什么好怕的啊,要闹出点啥动静,那该走咱背你跑,要自己来了,来啥我砍啥。”


    高总挤出干笑,“这不是砍就行了……唉,谢先生,你说呢?”


    “啊……”谢灵涯尴尬地说,“其实我也打算来什么砍什么。”


    高总:“……”


    保镖一乐:“您看是不是?”


    “谢先生这是让我放松呢。”高总舒了口气,“好吧,我先睡。”


    我不是啊,我说真的。谢灵涯在心底想。不过看高总钻进被窝里睡觉了,他也就没说什么了。


    谢灵涯坐在沙发上,也有点困了,洗了把脸努力睁大眼睛,然后走出厕所。


    “哎哟。”一个保镖忽然摸了下脸,手指头摩擦两下。


    谢灵涯一看,“水甩你脸上了吗?不好意思啊。”


    那保镖纳闷地摇摇头,抬头一看,“好像是上面啊,怎么五星级酒店还带漏水的?”


    漏水?谢灵涯也抬头去看。


    但他可是让施长悬给他开了阴眼的,为防打草惊蛇都没画灵官神目。


    这一看,便看到大套房高高的天花板上不知何时挂个了女的,脖子软塌塌,仿佛颈骨断过一般,脑袋几乎抵在胸口,舌头吐出来,煞气凝结的口水滴答滴答……


    便正正滴在那一脸茫然的保镖脑门上。


    “……”谢灵涯顿时一阵反胃,你大爷的,这比随地吐痰还不文明,还是个女鬼,怎么一点都不讲究!


    第25章 红艳煞


    那吊死鬼歪了歪脑袋,因为姿势她面前都是头发,遮挡了脸,但谢灵涯却莫名觉得和她“对视”了一眼。


    她的目光仿若有实质一般阴冷湿滑,在谢灵涯身上滑了一圈,然后一头往床的方向扎去,目标显然是高总。


    施长悬也看到了女鬼,从沙发上站起来,一剑飞掷了过去。


    本来谢灵涯也想丢剑的,但是他这把三宝剑年头很久了,他怕给摔坏了,就这么犹豫一会儿,施长悬已经出手了。


    桃木剑穿腰而过,女鬼惨叫一声,室内的灯光随即闪烁明暗起来。


    四个保镖都隐约听到了啸声,加上灯光突然变化,他们迅速打量四周,之前说来什么砍什么那位,更是直接冲过去把高总拽起来了。


    高总一下惊醒,“怎么了,怎么了?”


    保镖护着高总,让他下床。


    这时旁边的女鬼嘶声低吼,舌头一下伸得老长,啪一下粘在保镖脖子上,一翻卷裹在颈间。一时阴气大盛,她的身形一下显出在众人眼前。


    高总看到保镖突然间往后翻,捂着自己的脖子,眼珠子瞪得都快突出来,本来是很怪异的姿势,但随着女鬼显形,就很清楚了,他是被一条舌头缠着!


    这场景实在诡异透顶,其他几人纷纷在心底狂骂“我靠”,被滴水在额头的保镖更是在发寒之余狂擦手。


    被缠着脖子的保镖眼前突然出现一张鬼脸,他离得最近,所以看清楚了头发缝隙之间女鬼淌血的五官,脸色涨得紫红,口里骂了句脏话,一拳砸了出去!


    他胆子大阳气旺,还练过,和寻常人不同,一拳竟还真砸得女鬼松开了舌头,只是眼神更加狠毒了,嘴巴大张——


    而这时候谢灵涯恰好也冲过来,把高总拽到自己身边,他抓准时间一剑在女鬼把舌头缩回去之前砍断了。


    湿哒哒的舌头啪一下掉在地上,化为黑气,女鬼惨号一声,捂着嘴。


    谢灵涯松了口气,他就怕这女鬼待会儿也用舌头舔自己,看那保镖一脖子的口水,太恶心了!


    这时,女鬼窜到了天花板的一角,怨毒地盯着谢灵涯,嘴里居然又探出来一节舌头,还越伸越长。


    谢灵涯:“卧槽!□□鬼啊你,舌头怎么还带长的?”


    那舌头飞快在谢灵涯腰上绕了一圈,他顿时有种崩溃之感,脸一下就绿了。


    施长悬把高总从谢灵涯手里拎过来,那几个保镖就把高总团团围住,也算是很有职业道德了,不过眼前这个场景他们自觉帮不上什么忙,几个人都站在施长悬身后。


    施长悬看到谢灵涯比起被勒之痛,好像恶心感让他更难受,上前把舌头又斩断了,说道:“这是吊死鬼的上吊绳,不是真的舌头。”


    谢灵涯腰上一松,心里居然也松了口气,是上吊绳那还行,但视觉效果实在太令人作呕了。


    女鬼也吃一堑长一智,看出来这两人不好对付,他们手里的桃木剑正是阴物的克星,尤其是谢灵涯那把传了好几代,上面积累了历代师祖斩妖除魔的功德,平时更是供在三清像前。


    吊死鬼拿绳子勒人是为了找替死鬼,她既然没戏,恶狠狠扫了几人一眼,尤其是高总,直看得高总浑身发冷,随即转身想走。


    高总被看得脸色青白,四肢冰冷,有种她一定会回来的感觉……


    “哇,谁说你可以走了??”谢灵涯一剑横挥出去,“普在万方,道无不应!”


    “啊——!”女鬼在空中翻了一圈,被剑气荡得摔在地上。


    高总:“……”


    谢灵涯冲上去一脚踩在她脸上,又是一剑钉在她胸腹之间。


    这鬼比谢灵涯以前揍过的鬼还有耐力一点,惨叫连连,身上的阴气都四逸了,但还没魂飞魄散,只是不停凄厉地尖叫,想要用手去扒开桃木剑,但是哪里触碰得。


    她舌头挤出来乱甩,顺着谢灵涯踩着她脸的脚往上,在脚踝上绕了一圈。谢灵涯的脚踝处是裸出来的,冰凉、湿哒哒的舌头和皮肤贴在一起,还收紧缠绕……


    谢灵涯暴跳如雷,“施道长你帮忙拉一下,我要把她舌头拔.出来勒死她!”


    施长悬:“……”


    高总&保镖:“…………”


    ……这还没下地狱,就在你这儿拔舌了??


    一屋子人看谢灵涯狂虐女鬼,一时间原本阴冷黏腻的气息好像都没那么吓人了,高总更是推开保镖的扶持,自己站稳了,擦擦额头上的冷汗。


    施长悬走过去一张符贴在女鬼舌头上,那长舌头顿时松开了,也没法再动弹,唯独腰部还不时因为桃木带来的灼烧感弹一下。


    谢灵涯手还死死握着三宝剑,被施长悬劝架一般拉开了一些,提醒道:“我们还要问她问题。”


    谢灵涯深呼吸几口气,平复心情。


    他也不想对女士这么粗暴的,但是这女鬼的做法实在太挑战他的下限了,和他脚踝上皮肤贴着的一瞬间,他就觉得自己脑子里仿佛有根弦绷断了。


    谢灵涯坐在一边的床上,很心累,不想动,“你来问吧。”


    施长悬把三宝剑抽了出来,问那女鬼,谁在役使她。


    女鬼十分虚弱,连比划带说,示意自己只是不知不觉跟着高总,因为他脖子上有个标记,她就自然而然记住了这个人,找到他,把他勒死。


    颈拦麻绳,所以引来了吊死鬼么?


    这个女鬼不是直接被人役使,而是有人设法在高总身上做了记号,然后自然有鬼被引去。


    这是谢灵涯心情也差不多恢复了,对高总道:“那这人一定是和您有接触了,您从昨天到今天,都去过哪些地方?”


    “除了道观之外,就是家里和办公室了。”因为颈拦麻绳的征兆是紧接着耳挂纸钱后出现的了,既然需要和他接触,那范围一下就缩小了,高总脑海中也在不断思考谁有这个可能。


    “这个人,明天一定会打听我的情况。”高总沉吟道。


    “没错,要施法这个人也会有工具。”谢灵涯想了想,“明天您就不要去公司,继续在这里待着,这鬼我们也不放走,那人一定会忍不住设法探究。现在就先休息吧。”


    其他人面面相觑,地上还有个女鬼,屋内也一片狼藉,又不能另开一间房打草惊蛇,还睡什么睡啊。


    这吊死鬼太凶了,天天找替身,谢灵涯当然不敢带回做巡逻队,只能暂时拘着回去让施长悬做法。


    虽然谢灵涯连连保证女鬼已经没法动弹了,还都塞到套间另一个房间,他们还是心有余悸,一直到凌晨四点,高总才睡着。


    ……


    第二天,按照商量好的,高总没去公司,大家继续坐在酒店套房里。


    七点半时,套房门被敲响了,保镖走过去看了一下猫眼,回头道:“高总,是您夫人。”


    高总顿时慌了,“她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我不是说我出差么。”


    谢灵涯也愣了一下,随即有点想笑,“高总,尊夫人会不会误会你……”


    高总:“……”


    高总也想到这茬了,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哪里露馅,但是在这方面女人就像名侦探一样,他也只能无奈苦笑,亲自起身去开门。


    门打开后外面站着一个美妇人,脸色忐忑,一抬眼看到高总,还有他身后的男人们,顿时:“…………”


    “老婆。”高总尴尬地道,“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高夫人无语地进来,“搞什么鬼,你专门出来开房斗地主啊?”


    ——地上还摆着保镖们昨晚玩的牌。


    “说来话长啊。”高总把门关上,给谢灵涯和施长悬介绍道,“这是我夫人。阿慧,这是谢先生和施先生。”


    高夫人看他对两个年轻人称呼得还挺客气,也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打扰了。”


    谢灵涯有点憋笑,没敢笑出来,“没有没有。”


    那几个保镖也很不好看雇主这样,借口吃早餐去门外了。


    高夫人小声和高总说:“我晚上怎么也睡不好,特别心慌,总觉得你是不是出事了,就打了个电话给你秘书,他懵逼得很,我就知道你没出差,然后查到你在这开了房。”


    高总又是无语又是感动,这就是夫妻连心啊,他昨晚确实差点出事了。


    “我回头告诉你是怎么回事。”高总安慰了她一句,不想现在说出来吓到她。


    施长悬若有所思地道:“高先生夫妇伉俪情深。”


    高总还有点小得意,“大家都这么说,我和我夫人是青梅竹马。”


    施长悬问道:“高先生家里应该有监控吧,能不能远程查看呢?”


    “当然,有个软件。”高总听他这么说,仿佛是有了线索一般,立刻把电脑拿出来,打开软件。


    施长悬默默翻看监控,过了一会儿,指着屏幕道:“这是谁?”


    高总看了一眼,门口的监控,有个男人正在和他交谈,时间是前晚,他说道:“这个是我邻居老张,最近还在谈合作,人不错,他是知道我出车祸,过来安慰,还喝了两杯。”他皱起眉,“你不会觉得……是他吧?”


    高夫人的第六感非常敏锐,从他们查看监控的动作和刚才的话察觉到了什么,立刻道:“什么意思?什么是他?老高,你车祸和他有关系吗?”


    高总抿了抿嘴,也不知该怎么说,他还不知道到底有什么有关系,也不知道施长悬是怎么判断的,听他的言外之意,好似认定与张霄有关。


    施长悬却看着高夫人,“您也这么觉得吗?”


    这话就值得玩味了,高夫人都愣住了。


    高夫人看了看高总,喃喃道:“我本来觉得他一时糊涂,但如果车祸有他的关系,我是不能忍的。张霄他……给我告白过两次,我都拒绝了。”


    “什么?!这王八蛋!!”高总人再好这下也来气了,简直怒不可遏,而且有点被打脸的感觉,他刚刚还说老张人不错,结果就是这么个不错法,挖他墙角啊!


    不对,岂止是挖墙脚,高总沉着脸问施长悬:“那事儿和他有干系?”


    施长悬把监控画面放大,指着张霄口袋露出来的一点东西道:“绳子。”


    大家仔细一看,那还真像是麻绳的末梢。


    “这应该是上吊绳,现在可能还在你家,用来‘标记’你。”施长悬淡淡道。


    “……”高总气得眼前一黑,无法置信张霄心肠这么歹毒。


    高夫人比高总还骂不出脏话,但也恨得咬牙切齿。


    谢灵涯一直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这时候忽然问了施长悬一句:“你怎么突然想到去看家里监控的?”


    怎么仿佛是知道了什么,再顺着去找的呢。


    高总一想也是,看向施长悬。


    “高夫人的生辰八字可以给我一下吗?”施长悬不答反问道。


    高夫人仍是稀里糊涂中,不明就里,但看高总点头,还是报了出来。


    施长悬微微点头,“甲午相见,禄马相逢,四柱中红艳煞临太岁,三十岁后更加明显。确实是红艳煞入命,多情之相。”


    他话很含蓄,但是多情说得好听,不就是风流。


    高总立刻反驳道:“阿慧和我虽然没孩子,但感情深厚。张霄一定是单相思。”


    高夫人本来也一脸不悦,还很不明白老高怎么突然迷信了,这时闻言,便握住高总的手。


    谢灵涯看到高总不假思索的样子,心想高总对他太太真是信任。换做其他人遇到这种情况,可能会有一点怀疑。


    施长悬看他们一眼,冷漠地道:“我没说他们情投意合。”


    高总:“……”


    这话说得仿佛他自己去沾绿似的,搞得他很郁闷。


    “高总夫妻宫是十分美满的啊,”谢灵涯插话道,或者说高总没哪处不好,他长得就一脸很幸福美满有福气,除了可能子孙没那么多,但看面相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晚点吧,“不过既然高夫人红艳煞入命,难怪你往情仇方面想。”


    高总福气大得不像是会拉来那种仇恨的人,但他夫人就不一样了。


    红艳煞是桃花的一种,但不是很好的桃花运,有红艳煞的人异性缘很好,也很容易风流多情。


    有句口诀说“任是富家官宦女,花前月下会佳期”就是形容红艳主人有多浪漫,这样自然容易引起种种感情问题。


    高夫人是家庭主妇,这么一想,那当然优先查看家里的监控。


    “是高先生自己的运把高夫人的煞压住了……”施长悬一语道破为什么高夫人身为红艳主人,却与丈夫幸福美满,“张霄略晓玄学术法,可能也看出高夫人红艳煞入命,他最初是不是十分轻佻?”


    说略晓,是因为张霄自己无法直接役鬼。


    高夫人也不知信不信命数,但她很配合丈夫,很快想起什么,说道:“对,刚认识的时候是有点,但是那一次他说认错人了,后来就收敛了许多。”


    张霄一开始可能觉得高夫人肯定很风流,想勾搭一下,谁知道高总夫妇感情那么好,他估计也没见过红艳主人还能感情生活这么美满的。毕竟不是每个红艳主人的丈夫,都能像高总一样命好福厚。


    退一步说,就算张霄对命理没研究,单凭他想破坏别人婚姻不成出手害人,也很可恶。


    谢灵涯忍不住道:“滥用所学,满足私欲,无耻。”


    ——他这么天才,都勤勤恳恳卖瓜子起家!张霄真是太不要脸了!


    命数之类的高总也一知半解,但是张霄口袋里的麻绳是真的,如果不是他运气好,遇到谢灵涯和施长悬,可能就这么死于“意外”了。而且要是如此,张霄家里肯定会有痕迹,可以证实和他有关。


    高总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道:“多谢两位先生了,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虽然张霄利用鬼神手段害人是无法定罪的,但高总也不是普通人,他都这么说了,当然有万全之策让张霄伏罪,也能在张霄还没使出手段之前,就能让他没法再动手了,这种鬼蜮伎俩,只能伤人于不备。


    实在不行,谢灵涯很乐意继续接活儿啊。


    不过现在这会儿,谢灵涯和施长悬心里清楚,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施长悬只侧头对谢灵涯道:“你的转运符见效了?”


    “对,黄进洋试过。哎,是说这个可以破红艳煞吗?”谢灵涯一想,人家高总命再好,面对这种恶煞,压得也很辛苦啊,这都免不了招来张霄这样的神经病,还是化解了为好。


    要不是施长悬,他也不知道能这么用,当即和高总说回头画一张快递给他。


    高总对他们两个十分信服,毕竟是亲眼看到谢灵涯狂虐吊死鬼,这时听说红艳煞可以靠符箓化解,哪有不乐意的。


    高总又要和高夫人讲解事情经过,又要去证实张霄的事情,约好下次再去拜访便匆匆离开了。


    谢灵涯颇为感慨。


    命数本就多变,在人与人的交际之间,更是会像高总夫妇,互相产生影响,相近的人命运缠绕在一起,互相改变,彼此都有无限可能


    高总说话算话,回去还特别贴心的问谢灵涯,是要现金还是他直接找工匠定做纯金神像送来。


    打造神像可不是小事,如果随便做,做出来的神像有错处,那就成邪神了。


    定做一般的铜神像还行,金神像,又那么贵,谢灵涯还怕自己去找的人不靠谱呢。


    高总当初说捐金身,其实这是个酬劳,所以才问谢灵涯要不要折现,但谢灵涯存钱本来就是为了修金身,当然请他帮忙了。


    高总有朋友也信这些,所以有些渠道,他找朋友,约了一个业界有名的老工匠,就是工期比较长,要半年后才能做好请回观里。


    “你应该不急吧?我看你们那神像好像也是新的。”高总这么问谢灵涯,他其实也没想到谢灵涯会选择要神像,但又觉得理所当然,真虔诚。


    “我倒是不急……”谢灵涯心想,但是祖师爷急不急就不知道了。


    谢灵涯给王灵官上香的时候,汇报了一下有人会捐个金身,半年后就可以打造好了,他强调了一下是请著名工匠打造。


    掷茭杯的时候,谢灵涯还有点怕王灵官又闹着这半年也不见人了,结果那茭杯居然立着朝上。


    谢灵涯起初一看差点吓死,两个尖角朝上是大凶啊,不会又不开心了吧,还是又要犹豫?


    不过紧接着谢灵涯就发现,茭杯只是立着转了好几圈,然后啪嗒落下来,成为一正一反的圣杯,代表神明认同。


    “这是什么意思呢……”谢灵涯想了好一会儿。上次他说只能打铜像,茭杯也是立着,犹豫了一会儿才摇摇欲坠地掉下去,因为祖师爷对他的砍价非常委屈。这次立着还转了几下,又是什么意思呢?


    唉,做道士也不容易,光凭这个和神明交流,还得理解力好。他还不是道士呢,只是个非职业的,头发都要想掉了。


    不过反正最后是圣杯,谢灵涯也就把茭杯收了起来。


    出了配殿谢灵涯看到张道霆在摘蔬菜,就走过去抱怨了一下:“下次你来掷茭杯啊,我搞不懂这些神都在想什么。”


    张道霆茫然道:“怎么了?”


    谢灵涯说:“我看传下来的茭杯意义里,可没有告诉我,立起来转几圈后倒下为圣杯是什么意思。上回我还看得出来,这回真不明白了,你想得到吗?”


    张道霆知道谢灵涯卜问的是什么事,他想了一下犹豫地道:“您看有没有可能是比圣杯还开心的意思……祖师爷开心得旋转跳跃……”


    谢灵涯:“………………我信了你的邪啊!”


    第26章 鬼魂新娘


    这天,谢灵涯照例做了中饭。在抱阳观,因为张道霆每天都在前院撑场面,其他活儿谢灵涯就自己揽了很多。


    看谢灵涯穿得也不像平时不出门时那样随便,海观潮随口问他:“去哪?”


    “太和观搞民俗文化活动……就是庙会,还有个道学讲座,过去看一下。”谢灵涯说道。其实除了他,本来太和观那边特意打电话还邀请了施长悬,但是施长悬对这种活动没兴趣。


    “道学讲座啊,他们知道你那德性吗?”海观潮颇有感触地道。


    谢灵涯:“哥,你不能因为辈分没涨成,就明嘲暗讽我。”


    海观潮:“……是夸你,你太敏感了。”


    他心中暗道,都说吸收知识要像海绵一样,但这个谢灵涯就跟海绵成精似的,未免太过分了。


    太和观作为本地一个旅游胜地,搞搞活动再正常不过,他们办这庙会还请了歌舞团的。


    谢灵涯到了现场,就看到现场已经挺热闹了,不少市民即使不是信众,也会携家带口来玩一玩。


    谢灵涯穿过人群去举办讲座的会议厅,因为是庙会的一个环节,这个讲座其实不像海观潮想的那样,其实属于比较通俗的道教文化科普,是开放给市民听的。不过道协的人会后私下还要再交流。


    谢灵涯一去,就和比较熟的毛正清道长打了个招呼,大家坐在一起。


    “谢居士,”毛正清笑眯眯地说,“听说最近抱阳观多了许多善信,恭喜。”


    抱阳观的名气越来越大,连毛正清也知道他们最近的动静了。


    谢灵涯谦虚了两句。


    毛正清说道:“陈主任还说呢,今天你来了,一定要给他介绍,聊一聊。”


    “陈观主身体大好了?”谢灵涯问道,太和观的观主陈三生自从几个月前和人斗法失败,就一直静养,这中间什么活动也没参加。


    毛正清颔首道:“其实还是比较虚弱,但是有些事务必须处理,或是接待重要宾客,所以也没办法啊。”


    过了会儿,毛正清看了下手机,就带谢灵涯提前离场去见陈三生了。


    谢灵涯以前没看过陈三生,但太和观里有陈三生的照片,和以前的照片比起来,他看上去沧桑了不少,刚刚会完客,坐在椅子上慢慢地喝茶。


    看到谢灵涯后,陈三生微笑着道:“是小谢吧,确实有几分你舅舅的风采啊。”


    他让谢灵涯两人都入座,说道:“想当年,我还替人引荐过,有人想请你舅舅出任一个大庙的观主,你舅舅挂念抱阳观,谢绝了。你倒是青出于蓝胜于蓝,我听毛道长说了你片刻成符的本事,真是好资质啊,难怪和施道长这么相投。”


    说是片刻成符,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毛正清形容的时候动作可能放在谢灵涯的姿势上……


    谢灵涯不知道陈三生和他舅舅还有这个往事,颇为唏嘘,他舅舅就是犟啊。


    陈三生之前实在元气大伤,他这些天出关,立刻迎来很多做法事之类的邀请,其实在他闭关静养的时候就积攒了很多,实在不得不亲自回复,一一谢绝。以他的身体状况,实在禁不起长时间的精力消耗。


    谢灵涯心里好羡慕啊,人家客似云来,有人排着队请做法事,他们道观几个月才接多少单啊。


    不过这也是太和观和陈观主多年名气积累下来的,没得比。


    因为身体还没大好,陈三生聊了几句后也就送客了,不过谢灵涯觉得他对自己态度挺好的,而且和舅舅也认识,所以印象很不错。


    和毛正清一起走出去时,迎面走来一个老婆婆,看到毛正清就紧走几步喊他:“毛道长啊,我可找到你了。”


    “董居士,这是怎么了?”毛正清不解地道。


    老婆婆说:“上上周我在这里请了三清像回去,你还记得吗?”


    毛正清:“呃……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太和观规模比抱阳观大得多,他们还有两间很大的门面,做法物流通处,供善男信女请些神像、符箓之类的回去。


    老婆婆又道:“上周我去外地女儿家住了几天,吩咐我儿媳妇每天帮我换供品,回来之后就听说,她已经连着拉了好几天肚子了。”


    毛正清一听,赶紧说道:“我们的神像都是标标准准,经过道长开光感应的。”


    他怕老婆婆是想说他们的神像有错,属于邪神,才影响了主人家。


    “我知道,”老婆婆立刻道,“神像当然没有问题,是我儿媳妇啊,我千叮咛万嘱咐,她就是不上心。让她放苹果,她偷懒,头两天放了李子……”


    说到这里,原本放空发呆站在旁边等毛正清的谢灵涯都不禁看了过来。


    给神像放香花供品,也是有些讲究的。比如鲜花要梅兰之类清香的花朵,水果最好是放苹果,吃过的东西不能放,李子则绝对不能供三清像。因为老君姓李,犯了忌讳。


    老婆婆继续道:“后几天更过分,她把吃不完的榴莲放上去了。”


    毛正清:“………??”


    毛正清和谢灵涯都一阵无语,放榴莲是什么操作,你喜欢吃三清不一定喜欢吃啊,再把人家熏着了!


    “供了榴莲后可不就拉肚子了,还说自己应该是肠胃炎,那怎么吃药吃不好。”老婆婆埋怨地道,“毛道长,你说这该怎么办?”


    毛正清汗道:“供品都换过,带你儿媳妇去三清殿上个香赔罪吧,另请一道平安符回去,以后千万别再这样了。”他说着十分黑线,“榴莲……”


    老婆婆赶紧点头,“嗯,嗯,我好好给她说了。”


    老婆婆离开之后,毛正清和谢灵涯两人无奈地对视,这真是什么事儿都能发生,李子榴莲供三清,亏那人想得出来。


    ……


    谢灵涯又和其他道士交流,加深了一下友情,然后才离开。


    庙会人多,人群中谢灵涯仿佛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回头在茫茫人海里找了半天,才看到熟悉的面孔。


    “穆珊?”谢灵涯和那个叫他的女孩子打招呼,这是他大学同学。


    穆珊和自己父母一起来的,谢灵涯过去叫了叔叔阿姨,穆珊的父母还想歪了一瞬。


    “好久没见了啊,在道观做财务那么忙吗?同学聚会都老不出来。”穆珊笑着说,“今天下午刚好约了乐彤、小白他们玩,一起来啊。”


    谢灵涯好多同学都以为他在舅舅的道观做财务,他也没有解释那么清楚,反正他确实不是道士,至于是老板还是财务也差不多,反正财务的活儿也是他在做。


    因为抱阳观人少,所以谢灵涯确实放弃了很多活动,这下被老同学逮住了,他也只能说:“行吧。”


    穆珊刚好借机和父母道别,拉着谢灵涯走了,“哇,我爸妈又在劝我相亲,幸好看到你了。”


    谢灵涯回头看了一眼,“我估计你爸妈回去还得问你和我有没有机会。”


    “有机会还用得着等到大学毕业吗?”穆珊拉着谢灵涯坐公交,又转地铁,据她说,今天和几位大学时玩得比较好的同学相约在桌游吧。


    这时候也已经五点钟了,其他同学已经抵达桌游吧,穆珊稍微迟了几分钟,推门进去,大家都看着她身后那个惊喜。


    “我靠,谢灵涯也来了?”


    “你小子总算出来了!”


    谢灵涯打了一圈招呼,看到一旁坐着一个低着头的女孩,分辨了一下才喊道:“乐彤?”


    乐彤抬起头,一张脸白中发青,脸色很差,眼神也有些涣散。


    “乐彤这是怎么了?”穆珊坐过去,吃惊地道,“才多久没见,脸色这么难看,你生病了吗?”


    乐彤露出一个木然的笑容,“没事。”


    穆珊和其他人对视一眼,看先来的同学也很茫然的样子,不过大家都不觉得这像是没事,她小心地道:“乐彤,你怎么了?”


    乐彤摇头:“真的没事。”


    “……好吧。”穆珊忽然想到她会不会是失恋了,当着大家的面没再追问,“那吃点东西吧,看你脸色差的。”


    这里也能点吃的,大家边吃边玩,顺便把晚饭解决了。


    乐彤从善如流地随手点了份吃的,而从进来就被人拉着指责的谢灵涯看她几眼,却总觉得不对,乐彤平时很开朗,今天却像变了个人一样。


    是生病了,还是心情不好?


    这时乐彤忽然抬眼,和谢灵涯四目对视,她直勾勾地盯着谢灵涯。


    谢灵涯顿时感到一阵恶寒,正要分辨之时,却见乐彤往嘴里塞着吃的,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谢灵涯满腹狐疑,又被同学拉着问他在道观的福利了。


    “好了,先玩游戏呗。”穆珊说道,“按小时计费的呢,我们来玩狼人杀啊。”


    大学的时候,班上很多人就一起玩过狼人杀游戏,这会儿都点头入座。因为他们人数不够,还拼了几个陌生人。


    狼人杀是类似警匪游戏的发言游戏,玩家通过抽取卡牌确定身份,分为好人和狼人两个阵营。然后互相怼,狼人需要弄死好人,好人则需要找出所有狼人并投出局。


    因为都不是新手,穆珊和工作人员询问了一下,决定玩一个比较复杂的模板,“我们玩个有第三方阵营的板子吧……这个“鬼魂新娘”怎么样?”


    意思是新增一张身份牌,摸到鬼魂新娘这张牌的人,可以选择两名玩家,一名做自己的新郎,一名做证婚人,三个人一起杀死所有好人和狼人才获得胜利。


    其他人都在讨论要不要玩这个,多一个阵营肯定会增加游戏难度。尤其鬼魂新娘选人身份是叠加的,她可以选择狼人为新郎,也可以选择好人为新郎,相当于其他阵营可能出现叛徒。


    谢灵涯却是不禁又去打量了一下坐在自己对面的乐彤。


    乐彤和他一样没有参与讨论,而是森然环视气氛热烈的人群,似乎注意到他的眼神,斜眼看了过来,甚至扯开唇瓣笑了一下,但笑意一点也没有进入眼底,反而显得十分僵硬。


    谢灵涯心里凉了一下,不对,这绝对不对。


    还没等谢灵涯想到什么,穆珊大喊一声:“来啦来啦,开始,就玩这个了。”


    玩家就坐,主持游戏的法官也就位,分发卡牌,宣布游戏开始,“天黑请闭眼。”


    在游戏虚拟的黑夜中,是其他人闭眼,功能牌睁开眼睛行使能力的时候,比如狼人杀人,又比如鬼魂新娘指定自己的新郎和证婚人。


    入夜前,谢灵涯看过了,他的卡牌是普通村民,属于好人,但没有任何功能,只能在白天发言投票,夜晚也全程闭眼。


    当然,除非……他被鬼魂新娘选中。


    “鬼魂新娘请睁眼。”


    法官说完后,谢灵涯就感觉到一道阴冷的眼神在室内巡梭,仿佛挑选自己的猎物一般,他忍住强烈地想要摘下眼罩脱离黑暗的冲动,按捺不动。


    “鬼魂新娘请选择你的新郎。”


    法官绕了一圈后,谢灵涯感觉她走到自己身后,并拍了拍自己,这代表鬼魂新娘挑中他为新郎了。


    谢灵涯取下眼罩,适应了一下灯光,其他人全都戴着眼罩,唯独乐彤睁着大大的眼睛看过来。她就是鬼魂新娘。


    好巧啊。


    谢灵涯盯着她看,而法官已经唤醒证婚人了,证婚人是个陌生玩家,他比划了一下表示自己是狼人,还把狼人队友的身份号码比出来了,想知道谢灵涯的身份,三人一起商量一下战术。


    谢灵涯却死死看着乐彤,乐彤也木然直视他,两人都没有理会证婚人。


    证婚人:“???”


    玩家晚上又不能说话,否则被其他人听到就暴露身份了,他急得要命,心里大骂这两人神经病,不尊重游戏。


    最后证婚人什么讯息也没得到,光知道队友是谁,交流时间就结束了。


    谢灵涯一直在意乐彤的表现,到了“白天”,玩家逐个发言,他心不在焉,一点也没在意游戏形势,还老盯着乐彤看,很快被察觉了身份。


    穆珊抵着下巴道:“谢灵涯这个表现……很像是身份牌啊,还盯着乐彤看,我说你们俩不会是情侣吧?既然这一轮不知道该投谁出局,我建议出疑似情侣的人。毕竟,游戏可以输,情侣必须死啊。”


    众人:“……”


    大家心想,唉,要玩第三方阵营的是你,要出情侣的也是你,到底什么诉求?


    经过几个玩家发言,竟是都同意这俩人状态不对,在他俩里选一个出没问题。最后因为关爱女士,先把谢灵涯票出局了。


    “我是新郎。”谢灵涯发表“遗言”,他面无表情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是乐彤连了我,她是鬼魂新娘,我请求狼人大哥把她砍了,让她来陪我。你们可以观察,有哪个狼人不同意砍乐彤,他就是我们的证婚人。”


    突然被卖的证婚人:“……”


    他瞬间很想拍案大喊,你们俩在玩球啊!


    ……


    谢灵涯出局,站在一旁观战,而此时游戏也再次进入黑夜,所有人闭上眼睛。


    乐彤也呆呆戴上眼罩,端坐原处。


    狼人们睁眼,商量杀人,还真提议杀乐彤,那个被选为证婚人的狼人气死了,但也只能赞同砍乐彤。


    天亮,宣布死亡讯息,乐彤出局。她摘下眼罩,对自己出局一点情绪起伏也没有。甚至站起来,对谢灵涯一笑,柔声道:“我去透透气,老公你来吗?”


    谢灵涯站在原处,冷冷看着她。


    大家纷纷笑起来,因为是娱乐局,也没在意她出局还自报身份,“乐彤,你还真是鬼魂新娘啊,那行,让你‘老公’陪你呗。”


    刚才这局游戏,乐彤和谢灵涯是夫妻牌,那乐彤开这个玩笑也没什么,大家都顺着她说。


    “对呀,我是鬼魂新娘。”乐彤轻快地说。


    这时候乐彤已经走到谢灵涯旁边来了,一伸手紧紧圈着谢灵涯的胳膊,整个人几乎靠在他身上了。


    谢灵涯脸色变了一下,乐彤的手就像铁铸的一样,勒得他手臂都疼了。


    本来想说什么,但是谢灵涯估摸了一下这里的人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打女人,于是半被拖半自愿地迈步了。


    乐彤的同学们,尤其是穆珊也觉得很奇怪。刚才还像是开玩笑,没听说这俩人关系突飞猛进了啊,而且乐彤不是有男朋友吗?


    但是两人已经相携出门了。


    他们俩一出去,就有人情不自禁地道:“怎么回事,谢灵涯和乐彤不会是好上了吧?”


    ……


    谢灵涯跟着乐彤进了洗手间,她没有出门,而是来了秽气最重的厕所。乐彤把包放在镜子前,拿出梳子整理自己的头发。


    厕所里没有其他人了,谢灵涯问道:“你不是乐彤,你为什么缠着她?”


    “乐彤”从镜子里看着谢灵涯,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幽幽道:“老公,我不是你的新娘么……”


    “大姐,你自重一点!别占我便宜!”谢灵涯出门逛庙会,也没带法器和符箓,他说着就突然发难,伸手去按乐彤的山源。


    “乐彤”却极快地一扭头闪过了,手指一下探出掐住谢灵涯的脖子。


    她力道极大,胳膊细瘦却像钢铁一样,谢灵涯一个大男人都掰不开,只能继续伸手试图掐“乐彤”鼻下山源。


    这是有个服务员进来,看到这一幕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还打女人啊。”


    说着还立刻上来劝架,拉扯谢灵涯的手。


    谢灵涯翻了个白眼,打女人,没看到是我被她骑着掐脖子吗??


    他在房间里没立刻动手,就是怕出现这种情况,谁会相信他是要给乐彤“驱鬼”啊,但是“乐彤”显然没他那么多顾忌了。


    “老公,老公你来陪我。”“乐彤”口中还喃喃着,瞳仁缩小,眼白占据了眼珠的大部分。


    “美女,美女你也松一下啊,你老公好像喘不过气来了,好好说话吧!”服务员看谢灵涯脸都红了,拍了拍“乐彤”。


    “乐彤”一抬头,眼白极多的双眼冷冷瞪着服务员,服务员吓得尖叫一声,往后连退几步,摔坐在地上,脑袋磕到洗手池,晕过去了。


    谢灵涯一手用力掰“乐彤”的手,给自己争取一点新鲜空气,另一手咬破中指,去摁“乐彤”印堂处。


    “乐彤”迅速弹开,速度快得令人难以理解。


    “咳咳!”谢灵涯呼了几口气,迅速在眉心画上灵官神目,这次在看过去,“乐彤”身上多出来一个虚影,与她的身躯重叠。


    谢灵涯直接把门关上,锁了,然后扑上去满厕所追着“乐彤”,勒着她的脖子往她脸上用中指沾血画符。


    “乐彤”现在力大无穷,谢灵涯好不容易才勒住她的,饶是如此,也随时在被挣脱的边缘。


    “好痛……”服务员苏醒过来,揉了揉头,一起身,看到的就是谢灵涯勒着乐彤,乐彤脸上都是血,两眼翻白,谢灵涯好像还在用手指抠人的残暴一幕。


    谢灵涯:“喂你……”


    服务员哪里听他说话,吓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啊——杀人了!!”


    她不顾头晕,连滚带爬地起来,飞速打开门冲了出去。


    “……倒是给我关门啊!”谢灵涯没办法,“乐彤”一个劲扭动,符也画不好,他怕人跑了,索性跳起来两只脚缠着“乐彤”的腰,继续努力挤出中指血在她脸上试图画出一个完整的符。


    ……


    ……


    张道霆拿着手机冲到后院:“不好了,施道长,老大进派出所了。”


    施长悬抬头看来,“?”


    张道霆也带了点不理解:“他一个同学帮忙用他手机打电话通知的,什么和女人情感纠葛,动手了。不对,施道长,老大有女朋友?”


    施长悬脱口而出:“不可能。”


    “我也是这么想,施道长你对老大的人品真信任!”张道霆夸道。


    “……”施长悬无言,站起来想了想,“我拿东西,去派出所。”


    他回房把商陆神拿了出来,这玩意儿太吵了,他忍了好几日,索性看书时就塞在抽屉里,还清净一点。


    商陆神一被拿起来,就痛心疾首中暗藏三分得意地说:“你看看你——”


    施长悬:“…………”


    第27章 祭孤


    桌游吧的其他工作人员进女厕时,谢灵涯正使出吃奶的劲儿,一笔划拉下来,符成!


    随着一阵若有似无的抽离感,乐彤也身体一软,瘫在地上。


    因为这一幕,谢灵涯更加说不清了,乐彤被送到医院,他也被带到派出所去了。


    陪着来的几位同学数脸懵逼,一开始警察听了服务员的话还以为是家暴,他们倒是知道乐彤和谢灵涯不是夫妻,乐彤也有男朋友了。


    但是谢灵涯和乐彤今天的确怪怪的,他们真没信心笃定这俩人没什么其他纠葛。


    “这真是误会,你问服务员,之前乐彤是不是瞳孔缩得特别小。”谢灵涯说道,“我们俩就是普通同学,出来聚会,她突然就攻击我,把我手咬破了,我后来勒她都是为了自保!”


    “是有……”服务员怯怯道,“后来我以为是被你掐得。”


    “我还能把人掐成那样啊?那又不是白眼。”谢灵涯无语。


    这时,警察忽然道:“等等,你叫谢灵涯,哪个单位的?”


    谢灵涯:“单位?我在抱阳观工作。”


    “那就对了,是你啊,那边派出所的兄弟开会时老说呢,你们特别热心,见义勇为,还提供线索,是吧?”警察一拍大腿,说道,“还选了个道长代表,上了新闻,我看过的!”


    谢灵涯:“……”


    是不是要说托鬼的福,他还在公安系统有了点小名气?


    因为谢灵涯过去的事迹,他说的话好像可信度又提高了。


    尤其是这个时候,送乐彤一起去医院的穆珊打电话来,被外放了出来:“天啊,我给乐彤父母打电话,他们告诉我,乐彤前几天旅游回来后,突然神志不清,失去理智,还试图用刀砍伤他们和男朋友。他们正准备送乐彤去省里就医,昨天,乐彤就从家里逃了出去,他们一直在寻找!”


    这下与谢灵涯的辩解不谋而合,解释了为什么乐彤会像他说的那样突然攻击他。


    同学们更是呆了,平时温温柔柔还挺胆小的乐彤,砍人?他们该庆幸玩游戏时乐彤身上没有刀吗?


    他们不明白乐彤为什么会突然出现精神疾病,都没人知道这件事,大概乐彤的父母也不愿意向外说,难怪乐彤的状态那么不对。还是谢灵涯最倒霉,被她选成了新郎,想想也有点不寒而栗。


    谢灵涯一下从嫌疑人变成了受害者,再一问乐彤只是昏过去,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后,警察更是拍了拍谢灵涯肩膀。


    警察本来就因为谢灵涯见义勇为的事有些怀疑他是否真的故意殴打女孩,现在只剩下同情了,让谢灵涯也赶紧去医院吧,看这脖子给掐的。


    报警的桌游吧工作人员们也赶紧道歉,竟然把受害者给送警局来了。谢灵涯也没法和他们计较,当时那个画面是比较血腥。


    谢灵涯和几位同学一起出派出所,一眼就看到施长悬在门口等他,仿佛知道他这会儿已经解除了误会没事了一样。


    随着谢灵涯脚步一顿,其他人也看到了施长悬,施长悬长得怎么样倒是其次,主要是他背上还有把剑,让人有点不敢往前走了。


    “没事,这是我朋友,听说我进派出所了来找我。”谢灵涯轻松地道。


    同学惊恐地道:“你朋友混黑的吗?带刀剑来接你啊??”


    “……”谢灵涯看他一眼,“那个是木剑,你看清楚一点好吗?”


    同学:“……”


    另一个同学也看错了,汗道:“木剑也很奇怪吧。”


    “刚在广场练完剑就过来了不行吗?”谢灵涯抬手和施长悬打了个招呼,又对同学们道,“回头再约吧,我明天可能会去医院看看乐彤。”


    “你赶紧回去吧,吃点药,嗓子都哑了。”


    “唉,乐彤也是因为病了才那样……好在你也没怪她。”


    大家简单说了几句就散了,今天本来是出来聚一聚,谁知道会出这种事。


    ……


    “让你白跑一趟啦,走吧。”谢灵涯冲施长悬抬了抬下巴,顺着街道走了一段,插进一个无人的小巷子里。


    谢灵涯揉了揉脖子,回头哑着嗓子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一抹身影出现在半空中,一头长发披散,身穿红衣,却不像现代制式,散发着阴冷的气息,正是原本附在乐彤身上的女鬼,被谢灵涯一道血符逼出了乐彤体外。


    她倒是没有继续缠着乐彤了,而是选择跟在谢灵涯身后。谢灵涯脑门上画的灵官神目还没擦掉,轻而易举就发现她了。


    施长悬也早有准备,反手把剑抽了出来。


    女鬼没看见一般,直勾勾地盯着谢灵涯:“你忘了吗?你是我的新郎啊。”


    ……靠,所以想干我咯?


    谢灵涯臭着脸道:“那只是个游戏,而且就算是,我也是和乐彤连一块儿,你少自作多情了。”本来这女鬼当时溜了,他也找不到,就这么算了,偏偏还自己跟上来。


    女鬼眼神一变,语气愤恨起来:“为什么,我们已经是夫妻了,你为什么不要我?”


    又车轱辘起来了,她好像就认定了谢灵涯是她的新郎。很多厉鬼都是如此,被执念困住,不记得太多事情。


    “哎你这脸皮可以的。”谢灵涯信口道,“因为我不想做你老公啊。”


    女鬼仿佛受到刺激一般,伸手扑了上来。


    谢灵涯后退一步,与此同时施长悬也上前了一步,一剑横档在上方。


    谢灵涯蹲在一旁,他嗓子不舒服,手也咬破了,所以和施长悬无形中算是有点默契,没有出手。


    女鬼想绕过施长悬去抓谢灵涯,可施长悬压根没给她这个机会,她极为抓狂,“让开!!”


    女鬼眼角流下血痕,看着脸更可怖,身上的衣服颜色也越来越鲜亮,但施长悬脸色也没变。


    “去死——”女鬼发飙了,合身一扑,又迅速转身,从后面抓住了施长悬的肩膀。


    商陆神和女鬼处在一个极近的距离,它尽自己所能大声道:“谢灵涯才不是你老公,谢灵涯可喜欢我们了!”


    施长悬:“……”


    女鬼:“啊啊啊——”


    当然,在谢灵涯眼里,只是女鬼的动作不知为什么,好像顿了一下,然后施长悬已经反手一剑穿过她的胸腹。


    “啊——”女鬼惨叫一声弹出去,又迅速爬回来,“无耻,无耻,无耻!我才是他的新娘,和我抢的人都去死——”


    谢灵涯看到施长悬好像皱了皱眉,然后一剑挑起一张符箓,“众神稽首,邪魔归正!”


    女鬼被符困住,仍然不甘心地看着施长悬:“明明是我先来的!明明答应我的!”


    商陆神在施长悬肩上冷酷地道:“呸。”


    “……”施长悬看了商陆神一眼,终于忍不住对它说了一句话,“闭嘴。”


    “商陆神刚刚和女鬼说什么了吗?我看一下就把她气得抓狂,都说胡话了。”谢灵涯惊奇地道,“是骂了脏话吗?”


    “……没什么,胡言乱语。”施长悬避开谢灵涯的眼神,伸手欲把商陆神塞兜里,想想还是克制住了。


    等到谢灵涯回去的时候,海观潮已经在熬药了,施长悬给他发了短信,他还准备了药膏,给谢灵涯擦在脖子上和手指。


    “幸好我平时人品就过硬,警察都觉得我不可能家暴,听我解释了一番。”谢灵涯感慨道。


    “嗓子都哑了,就别说话了。”海观潮把药端给他,看他捏着鼻子咕嘟孤独喝药,又问了施长悬一句,“海绵精又虐鬼了吗?”


    施长悬反应了两秒才知道他说的是谁,点点头。


    谢灵涯把药碗放下来,“咦你叫我什么?”


    “我叫你谢总。”海观潮脸不红气不喘,把碗给收了,“都说了,你少说话。”


    谢灵涯一脸狐疑,他没听清楚,但好像喊的不是他名字啊,好像也不是谢总?


    “算了……我就说一句,我没虐鬼,我只把她逼出来了,是施道长虐的。”谢灵涯说罢,真的闭嘴了。


    ……


    第二天。


    谢灵涯去医院看乐彤,她还在睡觉,父母和男友都陪在医院,见了谢灵涯十分不好意思,他们已经从穆珊口中知道昨天发生的事了。


    “小谢,实在是对不起,我们乐彤她是病了才会那样做。”乐彤妈妈红着眼说,非常不忍心把“疯”字用在女儿身上。


    “阿姨没事,我知道的,而且我昨天也掐了乐彤。”谢灵涯不好意思地说,“但是您放心吧,昨天乐彤晕倒前,神智已经恢复了,我相信她很快就好了。”


    仿佛是印证谢灵涯的话,乐彤醒来了,而且非常清醒,只是身体虚弱。她仿佛做了一场长梦,连自己为什么出现在医院都不记得了,又成了那个温柔有点胆小的女孩。


    医生给乐彤做了简单的测试,发现她恢复理智了,便开单要做进一步检查。


    趁这个机会,乐彤的爸爸妈妈和男友都关心起她,谢灵涯则拿着水壶往保温杯里倒水,顺便背过去往里面倒符灰。


    “乐彤,喝杯水吧。”谢灵涯想了想,这么说道,他觉得还是不要告诉乐彤真相了。


    “谢灵涯?你怎么也在这儿?”乐彤确实觉得嗓子痛,不禁接过保温杯喝了起来。入口便感觉这水里好像有股奇怪的味道,但是与此同时,随着水入口,身上莫名的疲倦又仿佛驱逐一空,令她潜意识不肯停下,一口气喝完了一杯水。


    乐彤长舒了口浊气,精神一振,“爸妈,阿智,你们怎么这副表情,我没得绝症吧?可是我觉得现在身体很好啊。”


    “当然没得,只是做个检查,你之前晕倒了。”乐彤的男朋友没说她之前发狂了。


    “哦……奇怪,我只记得我去湘阴玩儿,和朋友去那里的古代祭祀遗迹,回到酒店我就睡着了。”乐彤越回忆越模糊,“实在想不起来了。”


    “那就别想了,你该做检查了。”谢灵涯安慰道。


    “好。”乐彤奇怪地道,“你脖子怎么了?”


    “不小心弄的。”谢灵涯含糊道,“我该走了,回头再来看你。”


    谢灵涯和乐彤的父母打了个招呼,便转身离开了。


    走到门口时乐彤情不自禁叫住了他,心头一阵恍惚,在莫名的冲动下吐出两个字:“谢谢。”


    “不客气,都是同学。”谢灵涯挥挥手,走了.


    在搜索框输入,湘阴,祭祀遗迹,谢灵涯的手机上便跳出来数个相关网页,他点开其中一个,看到关于湘阴市古代祭祀遗迹的资料。


    虽然资料中轻描淡写而过,只说这是古代湘阴人祭祀祈求神明保佑的地方,谢灵涯还是觉得不大对,拿给施长悬看。


    施长悬熟知祭祀仪轨,一看配图就笃定地道:“这是不合礼制的民间祭祀。”


    在古代,华夏民间各处,一度淫祀成风。非其所祭而祭之,则为淫祀,是不为国家认可的。例如祭祀独脚五通,也属于淫祀,独脚五通并非正神,而是精怪。


    那个魂魄被困在祭祀之地,不得转世,直到附上乐彤身体来到杻阳的女鬼,到底经历了什么?她为什么要找新郎?


    谢灵涯忽然想到,抱阳笔记里写过,历朝历代都禁止淫祀,因为那些杂神,有像独脚五通这样的邪神,更有很多是骗人手段。


    乡野之间常见江湖骗子利用淫祀,愚弄百姓,牟取利益,向民众收取祭品。


    祭品种类包括但不限于钱财、食物……美色。


    这时施长悬也低声道:“她生前应是被祭的女子,淫祀多以未婚女子献祭。她和你来往时,对新郎怀有执念,可能本来有婚约却被解除,然后成为祭品,或是被许配给‘神明’。”


    无论哪一种都很惨。谢灵涯一时无言,看到祭祀遗迹时他就隐隐想到,那女鬼大约有挺悲惨的遭遇,而且已经困在世间至少上百年了。


    “唉……”谢灵涯原本因为女鬼附身乐彤而气愤,现在看来她也是失去理智的可怜鬼。


    他们不过推测出依稀的可能,还有很多细节难以探寻,尘封的真相可能更加触目惊心,细思不得。那个时代有太多不平之事。


    信仰令人拥有信念,却也让一些人失去理智。


    施长悬把手机还给谢灵涯,说道:“周末我去湘阴祭孤。”


    祭孤,也就是做法事祭祀孤魂野鬼,让他们早日托生。向来是施长悬考虑到,那个淫祀遗址可能不止困住一条亡魂。


    谢灵涯闻言,本来有些压抑的心情好了些许,“我跟你一起去吧。”


    谢灵涯想到,舅舅在世时,不时就会闭观外出,说要做法事。其实现在接手道观后就知道,找他驱邪的人都越来越少,做法事的人也没那么多,也许,他也是四处超度久久不得投胎的怨灵。抱阳观只有一个人,舅舅分身乏术,加上他本就有些轴,经营便每况日下了。


    ……


    ……


    湘阴市距离杻阳市大约两个小时车程,谢灵涯和施长悬一起赶到湘阴,准备先在市区内的酒店住下。


    那个遗址官称是湘阴东祭祀遗址,位于郊外,白天肯定有人参观,他们只能晚上再过去。


    他们就俩男人,谢灵涯当然没想那么多,就开了一间房,进去后才发现原本要的双床房成了大床房,他也懒得下去再换了,将就一下吧。


    说是两个小时车程,没算上市内交通和准备的时间,谢灵涯一下趴床上了。


    商陆神:“我&%¥#*@#!!”


    它已经疯了,根本听不出来在说什么。


    施长悬漠然把商陆神解下来,丢在枕头上,谢灵涯这时也一个翻身挨着商陆神——商陆神一瞬间就安静了。


    施长悬将薄外套脱了,看到谢灵涯衣服因为动作搂上去了一点,露出一截腰,竟是还有些青紫的印记,是上次吊死鬼勒出来的。


    虽然涂了药,但谢灵涯皮肤白,一点痕迹都十分明显。再加上脚踝、脖子和手指上的伤,竟让施长悬有种触目惊心之感,即便这远不是施长悬看过最严重的伤。


    他选择移开目光,靠坐床头闭目养神。


    到了晚上十一点,谢灵涯和施长悬打车到郊外,看到长宽大约十几米的湘阴东祭祀遗址,因为清理出来也不久,而且不是很有价值,所以也没什么保护,只有一块新碑介绍。


    据说旁边本来还有庙宇,只是早残破不堪,没有形状了。


    这里在祭坛中规模不算大,但是两人一眼望过去,竟是有数十个徘徊不去的怨魂。


    有的一脸木然,有的还剩一些神智,却深陷于死亡的痛苦中,机械地重复着动作。她们也许有和鬼魂新娘不一样的生前过往,痛苦却是一样的。


    谢灵涯二人把用具摆了出来,法案是搬不过来了,只能用石头凑合,不过他们俩都不是拘泥形式的水平了。


    所谓法是道中玄,毫光照大千。寻声来救苦,亡者早升天。


    施长悬换上道袍,肃然念道:“……道以无心度有情,一切方便是修真。若归圣智圆通地,便是升天得道人。”


    随着法事进行,这些呆滞的孤魂的怨气被洗清,神智便渐渐恢复,从木然、怨恨到悲伤、疲惫,她们被困在这里太久了,此时悉数聚拢在前。


    谢灵涯用柳枝化食,洒给女鬼们享用,她们饱餐一顿后,喉咙也被甘露打开了,纷纷哭泣起来。


    不过随着施长悬讲经,她们神情逐渐平静下来,最后在淡淡的祥光中被度化,临走前对施长悬和谢灵涯深深行礼。


    ……


    石头祭坛就像被清水冲洗过一般,怨气全无,什么都不剩了。谢灵涯席地而坐,虽然是给孤魂做法事,但自己也像受到了洗礼一样。


    施长悬把东西收拾了一下,也坐在谢灵涯旁边。


    “这个点在这儿肯定打不到车,只能咱俩看一晚上星星了。”谢灵涯玩笑道,“你以前和人一起看过吗?”


    也不知道施长悬以前有没有这样跑到荒郊野外超度过,带不带同伴,干这种费力不讨好倒贴钱事情的人,会不会都和他舅舅一样孤单啊。舅舅也没车,凡去郊外,大概只能幕天席地了。


    “……”施长悬侧头看看谢灵涯,顿了顿才道,“……没有。”


    “你肯定有过。”谢灵涯忽然凑近,对着施长悬肩膀上的商陆神说。


    他一下离得极近,商陆神害羞得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嗯?”谢灵涯歪了歪头,垂眼看商陆神。


    施长悬也僵住了,谢灵涯几乎贴着他肩膀,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比上次从背后贴过来更过分。


    施长悬好像一下放空了,这个人肆无忌惮,又体贴热心,凶残又温柔,让施长悬频频无语,又不想拒绝他的靠近——就像现在一样,只顾得上近近端详他,默默猜测他的用意。


    谢灵涯眼神和施长悬的交错片刻,他脑袋一歪,避开施长悬的目光,十分自然地道:“哎我打个盹儿。”


    他心想,不行了,越看越嫉妒,我也想要个商陆神啊!


    施长悬也恍然收回了目光,心内泛起淡淡的感慨,竟不知谢灵涯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杻阳人论坛


    [杻阳趣闻]主题:呜呜呜呜又见鬼了


    内容:呜呜呜楼主到现在还怕怕的,白天才敢发帖。昨天和朋友自驾去外地玩,晚上赶夜路,走错道了,经过湘阴郊区一个地方时,听到好多女人的哭声,特别惨,我把朋友叫醒,她却说啥也没听到。我朋友还想去看看,我当时就觉得不对,死死拉着她,后来一查,那地方果然是一个古代祭祀遗址TAT


    1L:看到最后一句话吓死人了……


    2L:等等,我是1L,回帖后觉得主楼ID有点眼熟,我的话也有点熟……我仿佛回过类似的贴啊,楼主你是不是之前中元节见鬼那个?


    3L:我也记得楼主,楼主你的病还没治好?


    4L:楼主,也许你错过了一个救人的机会,万一是有人受伤了呢?


    5L:受啥伤,仔细审题,她朋友都没听到,明显撞邪了


    6L:你又见鬼啦?都叫你晚上少出门啦!


    7L:妄想症,鉴定完毕。


    ……


    23L:这个不算杻阳趣闻吧,建议转到湘阴论坛。


    第28章 柳灵童


    第二日,谢灵涯和施长悬一起坐高铁回杻阳,坐在检票口等待时,旁边同样等车的一个女孩忍不住说道:“你的娃娃真可爱……”


    施长悬肩上的商陆神五官栩栩如生,身上还穿着背带裤,尤其主人也长得这么好看。其实他挂着商陆神走在外头,一直就有很多人盯着看。


    这女孩说完又看看旁边,补了一句:“现在是不是特别流行把娃娃挂在身上啊。”


    很流行吗?


    谢灵涯顺着她的目光看旁边,左边那个检票口已经开始排队检票了,队列末端有个三四十岁的男人,戴着一顶鸭舌帽,看不清脸。


    值得注意的是,这人帽子上别了一个两寸多高的小木人,看上去质地比商陆神要坚硬一些,毕竟是木头,商陆神是植物根茎嘛。这小木人头顶涂黑,就像头发一样,身上也有衣服,但比较粗糙,让谢灵涯想起自己当初做的那件。


    商陆神在施长悬耳边念叨:“柳灵郎,柳灵郎,生在荒郊野道旁,请为神将却作伥。”


    施长悬微微皱眉。


    商陆神又道:“运遇伏吟……丧……命得华盖……哎!”


    卡顿几次,最后竟是沮丧地闭嘴了,仿佛遇到了什么难题。


    这时那男人稍侧过头,帽檐虽然压得很低,但谢灵涯总觉得他在看这边。按理说,这个距离他应该听不到他们在谈论他才对,而且也看不到此人的眼睛。可谢灵涯偏偏就是有种被注视的感觉。


    不过,男人也只是看了两秒便转回头,好像他的动作只是一个巧合,然而谢灵涯心里总觉得刚才不是错觉。


    隔壁的队列渐渐往前,那男人检票进口。谢灵涯抬头看了一下,隔壁的列车是开往鹊东省城,与他们的去向背道而驰。


    “……这个人,给我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谢灵涯喃喃道。


    此时,他们乘坐的列车也开始检票了,身边的人都站起来上前排队,包括和他们搭话的那个女孩。


    施长悬这时才说道:“他帽上挂的是柳灵童。”


    之前他们去挖商陆神时,施长悬给他稍微解释过这种术法的来历。


    柳灵童和商陆神都属于耳报神,祭炼方法也大致相同,但区别在于,商陆神是天生天赐的木灵,而柳灵童又叫柳灵郎,则是折柳枝雕像,然后把亡魂收入其中,叫做“装神入身”,且以横死的孩童亡魂最佳,因为元阳未泄,又少嗔心。


    而无论是商陆神还是柳灵童,修道者养它们,如果修功德,则灵魂升天或者投胎,用其做不义之举,则受冥罚。


    “难怪他好像知道我们在说他……”谢灵涯没想到还能遇到第二个有耳报神的人,虽然只是远远见一面。


    他刚才还觉得这人给他一种不舒服的感觉,现在更是不由自主猜测这人的柳灵童会不会装了一个怨念很大的横死亡魂。


    那人早已经不见踪影了,施长悬皱眉道:“刚才商陆神想卜算他,但屡屡改口,竟是报不出准数。”


    谢灵涯吃惊,商陆神预报的时间不会很长,短则几分钟之后,长的话,目前来说也就几天。命数会改变,它会预报出最有可能的那一个。


    一个人的而命运通常不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反复变幻,像高总那样都让他们感觉不对了。


    而让商陆神屡屡改口,说明这个人可能一直在“搞事情”,导致变数太多,商陆神都测不出来一个相对确定的命数了。


    “但是商陆神提到了命得华盖,加上此人养了柳灵童,他很可能是修道者。”施长悬又道,星命中华盖是术艺星,一个人命得华盖,那么可能很孤高,聪慧,与神佛有缘,是学习术数的材料。


    施长悬还把商陆神之前念的句子重复了,“柳灵郎,柳灵郎,生在荒郊野道旁,请做神将却作伥。为虎作伥,他恐怕没用这个柳灵童做什么好事。”


    如此一来,那个柳灵童也很难投胎转世了。


    谢灵涯闻言叹气,那列开往省城的高铁已经发车,载着那人和柳灵童飞驰而去,大家只是萍水相逢,他此时也仅能惋惜而已了。


    商陆神物伤其类,小声说:“……抱紧自己!”


    施长悬长期听商陆神的唠叨,又长期和谢灵涯待在一起,此时不禁淡淡道:“你动不了。”


    商陆神:“嘤!”.


    谢灵涯回去之后,又有好事,他之前贴了招聘启事嘛,现在竟是有两人来应聘了,这也是因为最近抱阳观香火旺了起来。


    这两人都年过三十,也有过在其他宫观修行的经验,谢灵涯让施长悬帮忙测试了一下,功底都还扎实,也就收入观中了。


    其中一个道名是侯虚中,另一名刘伯合。不但能减轻一下张道霆的负担,侯虚中还有经验,可以解签。


    灵签也是一种卜具,用竹木条做成,上有签号,从签筒里摇出来自己的签,就可以去找对应的签诗解签。很多寺庙道观都有这样的卜具,解签得花个十块二十块,也是一项收入。


    至于刘伯合,他对斋醮也很熟练,据说在以前的宫观还参加过什么当地的高功音乐学习班。


    就是抱阳观住处不太够了,谢灵涯只好把杂物房收拾了一下,东西都分散到自己房间和张道霆的房间,再隔出俩个寝室。


    侯虚中和刘伯合并无意见,要知道他们在以前的宫观,还睡过上下床呢。


    谢灵涯心想,还是得赶紧攒钱,不然以后招得到道士都住不下,抱阳观实在太小了。不可能以后信众越来越多,他们的全职道士却要租房子住宿吧,那还叫什么“住观道士”。


    ……


    另外,谢灵涯还收到了丁爱马的邀请。


    丁爱马生前参与建造的那个商场,近日终于装修完毕,开张了。丁爱马热烈邀请自己认识的人鬼,到他的“新家”去参观。


    “……”谢灵涯觉得哪里怪怪的,但还是去捧场了。


    出门前海观潮问谢灵涯:“谢总哪儿去啊。”


    谢灵涯想了想说道:“我去逛商场。”


    海观潮:“那你顺便在超市带点卷纸回来……”


    “哦。”谢灵涯汗了一下,出门了。


    “谢老师,优惠券在那边领。”丁爱马在门口就迎着谢灵涯了,给他指路去哪儿拿优惠券,又给他介绍这商场每一层都是做什么生意的。


    丁爱马说:“我平时就喜欢待在五层的电影院,看看电影,电影老贵了,只可惜看不了3D的。或者躺在三楼的家居店里,有个特别大的床,我活着的时候还没睡过那么大的床呢……”


    谢灵涯:“……”


    ……谢灵涯听着都觉得怪心酸的,再看丁爱马还招呼同样来做客的秦立民,让他飘的时候小心一点,注意不要被人发现这里有鬼。


    “爱马啊,超市在几楼?”谢灵涯想到海观潮说卷纸没了,便问了一下。


    “在负一楼。”旁边一个妙龄美女比丁爱马还快,立刻答道,还冲谢灵涯嫣然一笑。


    谢灵涯愣了一下。“哦,谢谢啊。”


    “不客气。”美女一看谢灵涯的长相就觉得他俩有缘,还把话题展开了,“你是东北人吗?咱俩半个老乡,我妈也是东北的。”


    “不是啊。”谢灵涯纳闷地答完才反应过来,黑线连连,什么东北人,他是在喊丁爱马,又不是在说哎哟妈呀。


    丁爱马站在旁边犹豫了一下,“我是不是不应该在这里啊?”


    “谢谢,再见。”谢灵涯赶紧再次道谢,然后往超市走了。


    “谢老师你找什么?我全都知道,我告诉你啊。”丁爱马在短短时间内竟是把商场都摸了个遍,非常热情地询问谢灵涯,比导购还积极。


    谢灵涯感慨自己竟然也享受了一回VIP服务,在丁爱马的指引下拿了最划算的纸巾,还买了几样折扣很大的生活用品。


    排队的时候,谢灵涯又遇到那个“半个老乡”美女了,她对谢灵涯一乐,“真巧啊。”


    “巧。”谢灵涯尴尬地笑了笑。


    美女倒是一点也不觉得尴尬,继续搭话,这回换了个话题:“哎,你知道吗?这个商场在建的时候,闹过鬼。”


    她一说,旁边还有同样排队的人感兴趣的看过来,有个大妈还对自己同伴说:“好像是听过。”


    谢灵涯看了一眼丁爱马:“……不知道。”


    美女说道:“你不知道吗?是动工是有人坠楼啊,然后就成了冤魂,搞得在这里的工人,还有路人,都被骚扰过。”


    谢灵涯又看了丁爱马一眼,干巴巴地道:“这么可怕吗?”


    丁爱马羞愧地低头:“都是老黄历了。”


    “但是不用怕,现在已经不闹鬼了。”美女神秘地说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谢灵涯想想道:“应该……不知道吧。”


    美女指了指一个方向,“据说是因为被附近那个抱阳观镇住了,他们可是供的王灵官。你知道王灵官嘛?道教护法大神,怎么会允许自己所在之地周围闹鬼呢,就给镇住了!”


    谢灵涯:“……”


    美女补了一句:“我也是听我同事说的。”


    丁爱马在旁边一撇嘴,“瞎说。秦立民还在观前巡逻呢。”


    美女看谢灵涯一脸无语,倒没往别处想,就是觉得自己搭讪没成功,挺失落的。


    其实谢灵涯除了无语外,心情还可以。虽然这妹子说的内容有些错吧,但是反映出来一个状况,那就是他们抱阳观在市民心里知名度已经越来越高,越来越靠谱了,祖师爷的名气也连带着传扬。


    就这一点上来看,还是不错的。


    谢灵涯满载而归,回去的时候,看到刘伯合在给院子里聊天的老太太讲经,“预防灾难,要比解救灾难容易,和预防疾病是一样的。所以说,平时就要积德求福,不能等到灾祸来临的时候,才想到去……”


    老太太:“临时抱佛脚!”


    刘伯合:“……”


    老太太:“哦哦,求神!”


    刘伯合:“……对。所以人要知道灾祸是怎么来的,平时在自身言行上多加注意。”


    刘伯合到底年岁比张道霆大,学习的时间久,讲起经来颇有些深入浅出的味道,而且他看起来年长,有些以貌取人的信众也觉得信服一些。


    单是卖符解签当然不行,还要把教义思想宣传给大家,才能真正信服。


    谢灵涯看到这个情形,心中十分欣慰。


    ……


    与此同时,太和观中,陈三生对电话那头十分抱歉地道:“我身体尚未恢复,实在无法承接此事。”


    “这……我们观内其他法师真的不行吗?像朱法师,也是当代高功。”


    “好吧,那也许有一人符合你的要求。”.


    谢灵涯把一块黄布拿给刘伯合,他要教居士学经了。阿姨、婆婆们还挺喜欢听刘伯合讲经的,而且谢灵涯也和刘伯合说过,他讲的很多都涉及做人道理。于是经过一些时日后,就有信众主动提出来,正经学经。


    张道霆都没享受过这种待遇,最多人家和他请教一下,他到底脸嫩。


    经书放置的地方,是要铺垫上黄布、红布的,因此谢灵涯拿来少的布。


    谢灵涯把布给了刘伯合后,又拿出一张纸贴在墙上,上面写了“学习经典,诸神回避”八个字,字体稳健有力,当然不是出自谢灵涯之手。纸张泛黄,这还是王羽集生前手书。


    这里的信众很多也是最近因为抱阳观接触道教的,因此问道:“道长,这上面的字是什么意思?”


    刘伯合解释道:“诵读经典,六甲前来护持,是有度人度己的功效。一个人诵经,周围的草木、虫蚁,都因此受益。但是如果读错,也会伤及生灵。我们在学习的时候不太熟练,所以要回避,私下学习熟练。”


    如果公开诵经时念错了,也是要及时更改过来的,否则度人不成,反而成害人了。


    像施长悬、谢灵涯做法事,超度亡魂,要是经文念错,那亡魂听了错的内容,当然想不开。他们一想不开,那超度的人没有功德,还有罪孽了。


    谢灵涯向来是书到用时才来读,所以也只学过超度亡魂的几段而已。这时站在旁边,倒是跟着听了一下《常清静经》。


    这篇经全名是《太上老君说常清净经》,不过五百多字,是道士们经常诵念的经文之一。


    谢灵涯听刘伯合念过一遍也就记住了,他还要释义,谢灵涯就出去了。每个人对经文有不同的理解,谢灵涯听了觉得自己有所感悟,也就暂时不听刘伯合说,免得一时间脑子里打架。


    谢灵涯出去后收拾了一下杂物,出去倒垃圾,看到一辆豪车停在抱阳观门口,上面下来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接着施长悬也从上面下来。


    “施道长。”谢灵涯顺口打了个招呼,好奇地看着他俩,不知这是什么人。


    那个男人则抬头去看抱阳观的牌匾,露出有些惊讶的神情,说道:“抱阳观,你就是住在这里?”


    施长悬点头。


    男人一拍脑门,“真是天意啊!”


    谢灵涯:“这位是?”


    施长悬答道:“通过陈观主找来的。”


    陈三生身体没痊愈,陆陆续续有人找他做法事之类的,有的他不好推拒,比如眼前这位。他看陈三生实在不能出门,就要他推荐一个人。


    陈三生本来想让自己观里其他道长去,但这人不认可,陈三生只好推荐他去找施长悬。这人便跑到鹊东学院找到施长悬。


    虽然施长悬只说了一句话,但谢灵涯不过想了一会儿,就猜到了,“是这样啊。那你是答应了么?”


    他有点奇怪,俩人自个儿约不就行了,怎么还带回抱阳观来。


    施长悬还未搭话,那男人已经先伸手,有点激动地说:“鄙人唐启,这位老师你是不是姓谢?”


    谢灵涯和他握了握手:“您认识我?”


    唐启感慨道:“这事我最初询问之下,有位朋友,你应该认识,高先亮高总,向我推荐抱阳观,还说这里有位谢老师。说来惭愧,我当时一查之下觉得规模太小,于是转而去找了太和观的陈观主。陈观主身体不适,叫我问一问施道长是否愿意出手。谁知道,施道长就在这里挂单,兜兜转转,又回来了!”


    谢灵涯才知道里头还有这么一个周折,客气地道:“那咱们还是有点缘的。”


    唐启说道:“是啊,我其实是买了块山地,想请位法事指点一下风水,顺便做个法事,因为整地时起出来一些尸骨。然后施道长说,得回来问一问人。哈哈,一定是问您吧?”


    施长悬还需要问人吗?谢灵涯不解地看向施长悬。


    施长悬沉默片刻说道:“唐先生急于从事,又需用符数十张……”


    谢灵涯:“……”


    谢灵涯瞬间懂了,比了个手势,“OK,进去聊吧。”


    ……


    唐启身家丰厚,他最近买了一块挺大的山地,里头还包含了温泉,想打造一个旅游度假景区。最近刚刚推平了,发现了一些白骨。


    这山上有枯骨再平常不过,但是这也提醒了唐启,在山上做生意要小心,得请人做法事。再有,就是仔细规划一下风水。相比起以前高总,他还是比较信这个的。买地时就是看着山势很不错才买,现在建筑上当然也要讲究讲究。


    唐启之前就觉得陈三生有些修为,不过省城的施家他也是听过的。现在看施长悬都要问谢灵涯,连带着对谢灵涯和抱阳观也一下扭转印象了。之前高总给他推荐时,他不但嫌规模小,还暗暗觉得没什么本事。


    “我做事就是比较急,时间就是金钱嘛,能够一天搞定的事情,为什么要花三天呢?”唐启说道,“要是可以,明天就接两位上山了。”


    谢灵涯对风水虽然没什么涉猎,但是施长悬了解,他就帮忙操办一下法事,发扬作为人肉印符机的作用。


    如此一来,两人都同意了,大家一拍即合。


    “对了,有件事两位不会介意吧?”唐启忽然想起什么,挠着头说道,“我这个度假景区规划,里面有温泉山庄,还要修一个佛寺的。”


    谢灵涯:“??”


    唐启无辜地道:“我已经跟一位高僧约好了,到时到我那里去做方丈。”


    谢灵涯:“……”


    景区建寺庙,那当然常见了。


    不过谢灵涯本来以为唐启是信道的,现在才发现,唐启大概是什么灵就信什么吧,要不就是信钱,因为现在确实佛寺好做一些。


    只是请道士给佛寺选址看风水,这个操作也是骚得不行了。


    你们那位高僧知道吗??


    反而是施长悬淡定一些,毕竟研究宗教学的,对谢灵涯道:“释教不讲风水,只讲福报。”


    在佛教的经典中,释迦牟尼是明确规定佛弟子不能去搞风水卜问,选择什么吉日良辰的,如果有佛弟子这么搞,只能说明是骗人或者违规,他们搞这种操作是被称作“邪命”。


    所以唐启这个老板要看风水,当然找道门了。想想和尚就算知道,估计也没什么所谓,毕竟是唐启看风水又不是他们看,虽然说出去是有点怪怪的。


    谢灵涯还能说什么,“……嗨,那和尚都不介意了,我们介意什么!”


    第29章 山水供莲花


    第二天,唐启来接了谢灵涯和施长悬,这次有人帮忙,就好把办法事需要的东西都带上了。


    唐启是个办事雷厉风行的人,他重视到亲自跟着去,而且在车上还用笔记本远程办公。中间还穿插关心了一下抱阳观的规模。


    谢灵涯都怀疑他对抱阳观也感兴趣了,不过抱阳观虽然最近小火起来,但又小,周围的地又贵,也不能像他的度假区那样形成综合,非常孤单,不划算。


    昨天唐启离开后,施长悬就和谢灵涯说了,据陈三生透露,唐启以前还想承包太和观,不过陈三生扛住没同意,人家自己卖票、规划什么的,弄得也挺好。算是大片被承包,幕后坐着私人老板的寺庙道观中的清流。


    也是太和观香火比较多,唐启才打主意,现在他开发景区,就选择的寺庙,又拉来了高僧。除了佛寺好做一些之外,也是本地再新建道观没那么大的市场了。


    从抱阳观到唐启买的那块地,大约得一个多小时,到了地方后,只见现场一片黄泥,边上有些二层的移动板房。


    几人先修行了一下,把东西放好,然后唐启亲自倒了茶,有些得意地道:“施道长,我这山势如何?”


    施长悬颔首道:“起伏奔腾。”


    风水中以龙来形容山脉的变化,因为山与龙一样善变化,看山势就是看龙脉。龙脉起于山祖——堪舆家称昆仑山为山祖,山祖延伸出三条主干大龙脉,每条又各有许多分支。除了三干龙,还有三处大水,也就是长江、黄河和鸭绿江,各自夹着三大干龙。


    看山势前,看似只观察一地,其实心中得对天下龙脉有个数,知道其“来龙去脉”,才能更好的判断。


    整个鹊山省大部分山,在大类上属于中条干龙的分支。唐启买的这块地所处的山脉,是一条“进龙”,上下起伏,十分有力量,属于很富贵的格局。


    施长悬看看后方,又道:“泉口在哪处?”


    昨天唐启说过他这里还要建温泉山庄,施长悬才有此一问。大概不好看到,唐启拿出一张地图指给施长悬看:“我们现在是这个位置,泉口在那边。”


    老话说湖有千年不涸之水,家有千年不散之财。风水之法,得水为上,这温泉水汇聚在前,招财聚气。


    施长悬点头,“你将山庄修在这里,水聚天心。至于佛寺,要得生气,稍微走一遍,看看哪里聚气。”


    “好,哈哈。”唐启大为开心。


    等到休息一会儿后,他们又换上套鞋,上地势比较高的地方望气。唐启几个下属跟在一旁,心中都讶异得很。跟着唐启那么久,当然知道唐启的喜好,但是以前唐启请的都是有名的道长、高僧,一个个年纪起码四五十岁了,这俩人,却是一身便服,不像出家人也就罢了,还年轻得和学生似的。


    当然,之后他们会知道其中一个的确还是学生。


    谢灵涯本来是不用来的,但他也不好意思一个人坐着等,跟在施长悬旁边还能学点东西,就一起爬山去了。


    虽说这里都推得看不到草木,但这年头有照片有视频,足可以证明些什么了。一般草木干枯,当然不是什么好地方,唐启一开始就会排除掉了。


    寺庙要依山而建,所以先看山形,施长悬来的路上和刚才从地图里观察,已经看过了山势。然后要看地势,望气,定结穴之地。


    施长悬手里拿了一只罗盘,看着十分古旧,他家毕竟是世代做道士,谢灵涯估摸着这罗盘也是老辈传下来的。


    抱阳观传下来的东西里,就没有罗盘。虽然抱阳笔记里也有风水相关的知识,但大概不是主修的,没这么专业。


    罗盘是立极定向的,施长悬只做参考,看过几眼后,凝目查看山中生气。


    谢灵涯也眺望过去,并没看出什么不同,而且现在风都没有,也不知道怎么看生气。


    然而施长悬看了一会儿后,就指着一处说道:“唐先生看到那处圆晕了吗?应当是真穴。”


    别说唐启,所有人都拉长脖子看他指着的地方。


    唐启挠了挠头,“是那个地方吗?好像是有点若有似无的光晕……那不是水汽吗?”


    那光晕隐隐约约,若有似无,形状倒是分明,但要不是施长悬点出来,他们仔细去观察,估计看不出来。


    “这是太极晕,生气凝聚显露出来的表现。”施长悬说道,“就是因为若有似无,近看无,远看有,才叫太极晕。”


    “意思是寺庙要修在哪里?”唐启汗道,“那一块在最高处。”


    施长悬道:“所以还要挖掉一些修平,才能结穴,还需与水相迎。”


    唐启连连点头,他既早听过施长悬家里的名气,又听陈三生说过施长悬的脾气。虽然施长悬在指点风水的时候,通常说得很简单,但结果绝对有保证。


    他做事急,干什么都是同步进行,所以地一拍下来,设计图也弄得差不多了,只要根据施长悬说的加以修改就行。


    施长悬将角度都说了出来,如何迎水。又凭看过图的印象说了一些要注意的地方,像是寺庙的钟塔该修在什么方位,正殿不宜在何处,如此一来寺庙撞钟、烧香、念经等活动才不会受影响。


    这望气之后看局嘛,青龙白虎玄武朱雀等等。


    唐启虽然听个大概就够了,但谢灵涯好奇啊,打破砂锅问到底,“迎水是因为要得水吗?聚财?”


    施长悬摇头,“只是其一,下方水聚天心,已是聚财之象。上下逢迎,是因为这里要修建的是佛寺。”


    因为是给佛寺择址,就要考虑到它们的特性。花开见佛悟无生,佛教以莲花比拟修行、佛性,佛菩萨都是坐站在莲台上,莲花图案在佛寺也很常见。释迦牟尼出生时,更是站在莲花之上,修行时也是一步一莲花。


    而且唐启要延请的高僧乃是净土宗的法师,净土宗别称就是“莲宗”。


    莲花更需要得水了,所以施长悬的设计全都在聚生气之余考虑到如何借用下方的水,供养上方的“莲花”。


    ——这种局在以前是没有的,无名无号。毕竟佛弟子本身讲究我在之处就是风水,而且有违反规定搞风水的,作为外来宗教,对风水研究也不深。而道门风水大师,没事考虑什么佛寺如何修建。


    这完全是施长悬根据需求,设计出来的风水局。


    谢灵涯听他说得那么详细,本来都要怀疑他早干过给佛寺看风水的事了,不过说到后面都是借助现有地势,明显是独家定制。


    谢灵涯听得都佩服了,牛逼,大气,别看施长悬话不多,这个服务态度真的是好,给释宗选址考虑得这么周全,大到自创这个“山水供莲花”的局,小到一个钟塔、一个讲经阁的方位。


    唐启虽然就是出主意,非常魔幻地让道士来给佛寺选址的人,但这时听完,也不禁道:“辛苦了,施道长对释教很了解啊。”


    这不仅是要服务态度好,行事大方,对释教也得有了解。


    施长悬淡淡道:“我专业是宗教学。”


    虽然主要方向是道教,但其他宗教也有涉猎。


    唐启一听乐了,“有道理,有道理。”


    他那些手下也狂汗,没想到还真是个学生,不过是宗教学的,听起来好像也还算对口?


    其中一人还和谢灵涯搭话:“小道长,那你也是宗教学专业的?”


    “我搞财务的。”谢灵涯对他笑,“而且我不是道长。”


    那人:“……”


    唐启哈哈大笑:“小谢老师,你不要开玩笑啊。老汪我告诉你,小谢老师虽然不是道长,但也是一位高人啊!”


    那个老汪失笑道:“我就想呢,施道长还随身带财务人员。”


    这时,唐启说道:“我听高总说,小谢老师也会算命,要不你让老汪见识一下?”


    他不知是无聊,还是就想看谢灵涯露一手。


    谢灵涯有什么好怕的,“那您把手给我。”


    老汪一边伸手,一边说:“您是看掌纹吗?”


    谁知谢灵涯手指一下搭在他手腕上了,另一手还托着下面,好让他的手不在走动中动摇。


    除了施长悬,其他人都面面相觑。接待过各路大师,还真没看过这么算命的。


    老汪情不自禁道:“怎么看着那么像……把脉……”


    “还真是把脉。”谢灵涯笑。


    众人:“……”


    唐启道:“搞错了,小谢老师,他是说您给算算,看病就算了吧,上个月全公司才做了员工体检。”


    “不不,这个叫太素脉法,我一个兄弟教我的,可以通过脉象断人凶吉贵贱。”谢灵涯解释道。


    唐启:“??”


    算命方法那么多,唐启也算见多识广了,还真没听过把脉算命的,听起来也太玄了,但是谢灵涯说得又好像煞有介事,让唐启半信半疑。


    现在已经是秋天,太素脉要结合时日来诊断,谢灵涯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在太素脉法上进步也不小,一摸老汪的脉象。


    这太素脉法中,判断命运是以脉象的轻清重浊来定,大体上来分,轻清就是富贵,重浊就是贫贱。又从各个部分看具体,比如男子的肝木部决定功名。


    老汪的肝部比较轻,而且没有断续之感,但是肺部就比较浊,这应该是才智谋略不足。其实也好猜,他如果才智谋略足,那不就他做唐启的领导了。


    谢灵涯没说这些,摸了一分多钟脉后道:“上个月的体检结果还是不错的吧,只有点小毛病而已,没什么大事。”


    老汪点头,“是,都是些什么慢性咽炎、沙眼之类的小毛病。”


    不过这一点如果懂中医也看得出来,都不用把脉,看脸色就行了,大家都不觉得惊奇。


    谢灵涯又道:“不过你可以放心,你闺女——你有个闺女对吧?她高考会挺顺利的。”


    老汪差点吓得脚一滑,去看唐启。


    唐启:“……我可没说你有个女儿。”实际上昨天他才去找的施长悬,然后才遇到谢灵涯,也没告诉过谢灵涯这里会有些什么人。


    太素脉就是这样,不但能摸出来主人的命,还能算到他后代的情况。老汪自己没有什么可以忧虑的事情,倒是象征后代的部位脉象温润,但是息数有一点杂,显然是处于某个重要关口,再一推这个后代的年纪,刚好就是高考的年纪了。


    所以也算是七分看,三分猜吧。谢灵涯不知道那些把太素脉修习到极致的人是怎样,反正他自己目前不能全摸出来,或者说摸得那么细致。比如你让他把脉算明天中饭能不能吃到肉,肯定也是摸不出的。


    饶是如此,也很让老汪佩服了,他要孩子比较晚,要说是看他年纪猜出来的,那肯定不太可能。


    “谢老师,厉害。”老汪赞道。


    “过奖过奖,我也是初学。”谢灵涯实话实说。


    ……


    做法事要到晚上,做个与祭孤相似的法术,为什么说相似呢,因为在祭祀孤魂野鬼之余,还要加上步骤,那就是震慑,让这地方以后没有孤魂野鬼骚扰。


    在山里的工事,的确是比较需要此类法事。待到施工的时候,还要将几张灵符埋在地下。


    谢灵涯先把晚上需要的符全都书写好了,要换做普通道士,这么多符大概至少也要准备十天半个月,他则是吃完饭当做休闲就画完了,放在一旁晾干。


    ——虽然是在山上,但饭菜都是市内的酒店送来的,吃了顿好的之后,唐启又热情地让他们去“泡温泉”。


    地下有温泉,虽然还没开发,但是在这里整地的工人们已经接了些水出来,平时洗澡都是用的正宗温泉水。


    唐启今晚也要在山上住,心血来潮,还让人送了浴桶上来。


    这年头,很多温泉池的温泉,都只是普通水烧滚了而已,山上夜晚温度凉一些,谢灵涯还挺感兴趣的。


    于是画完符没多久,谢灵涯就拉着施长悬去一楼了,唐启把浴桶都放在一楼,放二楼这只是个板房怕不稳。


    下去之前,施长悬想了想,把商陆神取下来放在房里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商陆神鬼哭狼嚎了一阵,然而施长悬已经拂袖而去了。


    唐启正在看着人放水,见谢灵涯拎着帕子过来了,还笑嘻嘻地打趣:“小谢老师白得很啊,身上也这么白吗?”


    “是,晒不黑。”谢灵涯也笑嘻嘻。


    “……”施长悬却不能不想起他那个坏掉的耳报神说过的话,有些无语。


    商陆神虽然不在这里,存在感莫名高了起来,施长悬仿佛都能听到它那细嗓子一字一破音地喊:谢灵涯好白的。


    这时候,老汪忽然跑过来,在窗子外头看到唐启,停下来冲里面说:“唐总,那个,那个……”


    他脸色很奇怪,眼神深处又有点惶恐。


    “怎么了?”唐启走到窗边,把半开的窗户全推开了。


    老汪咽了口口水,看了他身后的施长悬二人一眼,说道:“我去让人把之前挖出来的尸骨收拢好,等会儿不是要办法事么,然后发现,头、头盖骨不见了。”


    地里起出来尸骨谢灵涯他们是知道的,当时也约好了,一并做了法事后,选个地方归葬好。正因此,老汪才去取尸骨,那玩意儿怪渗人的,所以没有放在板房里,而是在工地一角。


    唐启都不禁起了鸡皮疙瘩,黑着脸道:“全都不见了?仔细看过周围了吗?之前是怎么收拾的?”


    老汪弱弱道:“本来有五个头骨嘛,有三个的头盖骨都不见了。我问过了,原来是用箩筐装好,防水布盖好的。”


    “这玩意儿谁会偷啊!”唐启又发毛又暴躁。


    老汪寒道:“会不会是‘他们’不想走,所以才……”


    “把自己头盖骨拿走啊?”唐启觉得很荒谬,“怎么可能!你去问问,就两天的功夫,是不是有附近的村民小孩来过,拿走了。”


    他深知,小孩是最胆小,也是最胆大的,熊起来那可什么都干得出。


    “好……”老汪只好回头再去问,心里也很郁闷。这尸骨找不到,今晚的法事是不是也办不成了啊。


    这时水也放好了,唐启却没什么心情泡澡了,他本来就是急躁的人,原地转了几圈后,忍不住道:“小谢老师,不会真的是‘他们’,不想走吧?可我们在这儿整地的时候,‘他们’也没显示过什么异议啊。”


    “不太可能啊。”谢灵涯也觉得古怪呢,“就像您所说的,不想走也没必要把自己头盖骨弄走啊。”


    “对,对,我看还是有人搞的鬼。”唐启想了想,“不行,我要去问一下。你,你二位别在意,先耍着,要是延迟了我也会赔付的。”


    他说着,匆匆出去了。


    “不会有事吧?我给过他符的,而且我看这地方没什么煞气啊。”谢灵涯说道,上次和施长悬下矿的经验告诉他,凡事不能首先往神怪上头想,不然你是很容易丢脸的!


    施长悬也觉得没事。虽然起出来尸骨,但这地方风水不错,以前又不是乱葬岗,有孤魂野鬼也不会成什么凶煞。


    “那不管了,白天爬山还出了汗,我先泡会儿。”谢灵涯说着,他刚才还在房间先冲了一遍,发梢带着点水汽,可以说早就准备好了。


    谢灵涯三两下把衣服脱光坐进浴桶里,动作快得施长悬都没反应过来。


    旁边还有俩桶,自然是给施长悬和唐启的,唐启出去了,施长悬在原地一时没动。


    “我靠,真的挺烫的,你快点也进去。”谢灵涯都泪汪汪了,心想不能自己一个人烫,于是招呼施长悬。


    他趴在边上,肩背手臂都露在外面,水汽氤氲中,白皙的肌肤被蒸得有些泛红,水珠从上面滑落的轨迹如此清晰。


    施长悬思绪竟然飘忽了起来,想着幸好没把商陆神带下来,否则它嗓子大约又要喊破了……


    “咳。”施长悬嗓子痒了一下,侧过身去脱衣,一声不吭地坐进浴桶,脸颊也被热气熏得泛红,看上去倒没平时那样高冷了。


    不过他平时就不爱说话,所以谢灵涯也没觉得不对。


    “还、还是挺舒服的,就是刚下来有点烫。”谢灵涯把生理性的泪花擦干了,说道,“等这里修成了以后,我就带全观的人过来泡……哎,你说他们会不会介意这里有个寺庙,应该还行,只是在同个景区而已。”


    施长悬和他也就隔了一米多,盯着他水润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最后不自然地先移开了目光,觉得温泉水浸泡下,好像一直热到心底了,几乎沸腾起来。


    ……


    “我回来了。”唐启小跑进来,唰唰把衣服脱了进了自己的浴桶,“哎呀我去,还这么烫呢,jj都要给我烫到了!”


    谢灵涯:“……”


    施长悬:“……”


    唐启看了他俩一眼,讪讪道:“你们年轻人就是身体好啊,受得住。”


    谢灵涯哭笑不得,“大家耐热能力不一样吧……”


    和不熟的人聊这个话题实在太尴尬了,唐启倒是不见外,但谢灵涯说不下去了。


    施长悬一看到唐启,则是完全从有些旖旎的氛围清醒过来,冷漠地道:“如何了?”


    “哦,好像是看到有附近山村的小孩来玩,我让人去村子里问了,非要回来不可。”唐启很讨厌这种计划被打乱的感觉,不爽地道。


    因为比较热,他还把脸凑近了大开的窗户,反正都是男人,工地目前也没有女同志。


    谢灵涯点头,“那最好今晚能要回来,别耽误做法事了。”


    “就是这么想的,不然还得多等。”唐启摇头,“嗨,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唐启撇撇嘴,盯着外头看。


    “他们小孩也太大胆了吧,比得上我小时候了。”谢灵涯不禁感叹。


    施长悬:“……”


    唐启没说话。


    谢灵涯又问了一句:“哎,唐先生,你要水吗?”矿泉水放在一侧,他打算拿一瓶,随口问了一下。


    唐启还是没说话。


    谢灵涯觉得不对,他是在唐启旁边的,一眼看去,唐启的目光好像凝滞了一样,而且坐在滚热的温泉水里,脸却青白交加,牙关咬得死死的。


    “唐先生??”谢灵涯把浴巾一披,站起来了。


    唐启头都不敢扭,呼吸也放缓了,嘴唇微微张阖,发着颤小声说:“你,你来看,那是不是那个啊……”


    那个?未必有鬼?谢灵涯一下跨出浴桶,走到窗前往外一看。


    活动板房后面树木丛生,地势较高,形成一个矮崖。月光遍洒人间,谢灵涯看到矮崖的草木间诡异的一幕。


    三只土黄色的野狐狸蹲在石头上,前爪拢在胸口,齐齐面朝月亮的方向,就像在祈祷一般,更重要的是,它们头上各顶着一块巴掌大白生生的、带着弧度的片状物,就像戴帽子一般。


    虽然隔着一定距离,但看那形状大小,分明是他们找了很久的那几块头盖骨。


    深山,野狐,白骨。


    夜色中,这副场景简直阴森诡奇极了。


    谢灵涯站在唐启旁边,能清楚听到他后槽牙上下打架的声音。


    第30章 度狐


    谢灵涯感觉到施长悬也走过来了,两人对视一眼,他把唐启僵硬的头转了一下,不再对着窗外,然后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唐启表情十分僵硬,又透着一些疑惑。


    谢灵涯小声道:“狐戴髑髅拜月,是在修行,不要打扰。”


    看来那几个头盖骨就是被它们拿走的,唐启还以为是附近村的大胆小孩。


    传说狐狸经过修行,能够从狐身化成人身,还能修成正果,民间历来就有供奉狐仙的风俗。尤其唐初以后,此风盛行,大小村落里都有祭祀狐仙的。


    有民间传说,狐狸戴着髑髅拜月,髑髅不坠,就可以化为人形。但化人条件当然不可能这么简单,戴着髑髅拜月就够了吗?


    其实,那已经是修炼到最后的关窍了。


    人之所以是万物之灵,是因为人的头脑、思想。狐狸也具有一定的智慧,所以比其他动物更容易成精。不过这种智慧也是相较其他动物,比起人还是差远了。


    于是,狐狸头顶着人的髑髅拜月,一方面吸收太□□华,另一方面以期获得人的思维,方能得道。而髑髅这个部位,正是人生前主魂所在。


    这几只狐狸可能是有一定灵性,所以知道偷髑髅来修行。谢灵涯让唐启不要作声,是怕打扰了狐狸修行,它们心中记恨。


    唐启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又想继续往外看,又不太敢,因为谢灵涯没解释全,他想的尽是没想到世上还真有狐狸精,它们会不会来抓我的天灵盖啊。


    “那现在怎么办啊……”唐启又小声说,“今晚还办法事吗?”


    谢灵涯也犯难了,这头盖骨是出现了,但是在狐狸手里,谁知道狐狸还不还回来了,他不禁问施长悬:“它们听得懂人话吗?我只会和鬼交流啊。”


    唐启:“……”


    施长悬:“如果是老狐,可能听得懂。”


    谢灵涯赶紧开始穿衣服,他想出去守着,想办法把头盖骨要回来。狐狸借头盖骨修行可以,这算是它们的本能吧,但无意中害得别人尸骨不全了。


    唐启哪敢一个人留在这里,赶紧也穿好衣服,跟着出去。


    谢灵涯绕到房子旁边,上矮崖可没有大路,得爬,但一动就会打扰到狐狸了,让人很犯难。


    这时,有两只狐狸把头盖骨拿了下来,叼在嘴里,又碰了碰旁边那只小一点的狐狸,小狐狸如梦初醒一般,也照样取下头盖骨。


    再看天上,难怪,月亮已经躲进乌云里了。


    眼看三只狐狸要带着头盖骨钻回林子里,谢灵涯急了,喊道:“等等,骨头还我啊!”


    三只狐狸一听到声音,却是毫不犹豫地蹿进了草木中,无影无踪。


    谢灵涯:“……好像确实听不懂人话。”


    就算听得懂,可能也不会理他吧。


    谢灵涯很郁闷,“这怎么找得到啊,施道长,有没有什么符可以用?”


    古代进山是寻常事,所以道家中也有很多可在山里用的符箓。他们又不是打猎的,隔着那么远能把狐狸捉住。


    唐启也很郁闷,“不会本来啥事儿也没有,狐狸偷了头盖骨,那些‘好兄弟’反而因为尸骨不全闹起来吧?”


    施长悬想了片刻道:“那几只狐狸看起来有些灵性,试试说《常清静经》把它们唤过来吧。”


    “这样?”谢灵涯琢磨了一会儿,“确实可以试试。”


    唐启不明白了,“什么意思?”


    ……


    唐启跟着谢灵涯他们俩,气喘吁吁地爬到了矮崖上,然后看到谢灵涯席地而坐,把手机拿出来,对着手机上的字念道:“老君曰: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


    这是《太上老君常清静经》,谢灵涯之前在刘伯合讲经时记下了,但为防错漏,还是谨慎地用手机搜出来照着念。


    唐启一听也知道是道家经典,但他不知道为什么施长悬和谢灵涯说念这个能把狐狸唤过来,但今晚已经发生过令他各种惊吓不解的事情了,也不急着现在就要解释,所以他索性一屁股也坐在一旁的石头上,手撑着膝盖看谢灵涯“表演”。


    不过听着听着,唐启还真听出几分滋味,虽然听不懂其中意思。


    谢灵涯声音清越,在林中念经更有种空静之感,速度不疾不徐,带着奇异的节奏韵律,令人不知不觉也心平气和了。


    《常清静经》不过几百字而已,没几分钟就能读完。谢灵涯反复诵读,在他读到第七遍的时候,听入神的唐启,忽然听到后方草丛里悉悉梭梭的声音,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侧头去看,草丛缝隙里赫然有几个绿点儿。


    唐启惊了,这是反光的狐狸眼睛啊,什么情况,狐狸还真来了!


    他心道我去,难道是来听念经的,这狐狸是真的成精了吧?


    谢灵涯也看到了那几双眼睛,不过他并未停下来,念完这第七遍后,又开口解释刚才念的经文:“道,先天地而不见其始,后天地而不见其终。无形无状,无物不是道,无物是道。所以说大道无形……”


    原本蹲在大约□□米外草丛里,警惕听着的三只狐狸,这会儿竟是钻出了草丛,一步一步靠近了谢灵涯的方向,不过那三个头盖骨却不见踪影。


    月亮再次从云中露出来,加上不远处的灯光,可以看到它们土黄色的皮毛和棕黄色的眼睛,不时转动着,防备一旁的人。


    谢灵涯不动声色,解释完一遍后,三只狐狸距离他只有两米了,大眼瞪小眼。


    谢灵涯慢慢伸出手来:“还我。”


    小狐狸在大狐狸怀里扭动了一下,磨蹭着脑袋,斜着眼睛看谢灵涯,兀自撒娇,大狐狸则舔着小狐狸的被毛。


    谢灵涯很气,“听经就会听,让还东西就听不懂啦?”


    ——之前刘伯合教抱阳观的居士们学习经典时就提到了,经文一定不能念错,私下熟练了才能公开诵习,否则伤人伤己。与之相对,念对了,就是度人度己了。


    道家说诵经获福无量,一个人诵经,不止度人,度己,还能度十类万灵,路过的生灵都跟着沾光。如果里头有灵性的,更是能听经悟性。


    施长悬和谢灵涯就是想,这狐狸都会拜月了,想必有一定灵性,就试试在这里念经,它们听到了,如果有心沾这个光,自然会出现。


    且听经悟性,比起戴髑髅拜月修炼,也一点也不逊色,且谢灵涯先前念经,看它们躲在草丛里,就又讲解了一遍。


    玄门以道、经、师为三宝,道无经不传,经无师不明。不是人人都有谢灵涯这样的领悟力,经典口口相传,秘诀出师口,入徒耳。因此,这就更难得了。


    谢灵涯便想可以借机让狐狸把头盖骨还来,就当做个交易。这样也不用使用暴力,狐好,尸好,大家好。


    而这几只狐狸也的确出来了,不过它们悟到什么没有谢灵涯不知道,装傻谢灵涯倒是看出来了。


    施长悬看看,却是道:“应该是还要东西换吧,事先没有约定好听经就还髑髅。”


    谢灵涯:“……”


    ……谢灵涯觉得自己把它们想得太甜了,要么就是他太甜了。按照谢灵涯看过的传说故事,这动物听什么道士、高僧讲经,都会自觉奉献一点什么,狐狸们倒是会算账,一码归一码。


    没办法,谢灵涯只好让唐启去拿些吃的来。


    唐启原本远远看着狐狸顶头盖骨拜月,心里很害怕,但也不知道是刚才谢灵涯念经的作用,还是这些狐狸耍赖导致的,现在已经没什么畏惧了。


    他也不好再把其他人扯进来,免得把野狐吓走了,自个儿拿了矿泉水、两个海碗还有一些肉过来。


    谢灵涯把矿泉水拧开,倒进碗里,两个碗放在面前。


    狐狸们蹲着看他倒好了水,便施施然走过来,埋头先舔了几口水。那小狐狸更是半张脸都扎了进去,一甩脑袋,又在旁边的碗里咬住了一块鸡肉。


    两只大狐狸等小狐狸嚼了一会儿后,才各自迫不及待地扒了一块肉,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唐启不禁道:“它们能变成人吗?”


    就跟故事里的狐狸精似的,变个大美女。


    “应该不行,这不还在修炼么。”谢灵涯说道,目前来说,它们应该还在开启了智慧这一步吧。


    毕竟这年头,野生动物修行不容易啊!


    山林面积减少,栖息的地方都少了,到处都是人,这几个小家伙,看这吃相,平时怕是吃都不一定吃得饱。


    “吃饱了东西得还给我啊,”谢灵涯在旁边碎碎念,他怕狐狸太精了,又不认账,“别以为你们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就能耍赖了……”


    唐启&施长悬:“……”


    三只狐狸把肉吃了个精光,肚子都鼓了起来,又喝矿泉水,把身上的皮毛舔得油光发亮,如此吃饱喝足了,大狐狸才用脑袋顶了顶小狐狸。


    小狐狸叫了几声,往草丛里走,一步一回头。


    大狐狸催促地叫了一声,小狐狸便一下蹿出去了。


    谢灵涯也是手贱,在后头撸了一下大狐狸的尾巴,这狐狸长得和狗有那么点相似,但尾巴大而蓬松,他从上撸到下。


    狐狸一下回过头来,谢灵涯早已把手收回去,无辜地看着它。


    大狐狸慢慢把尾巴搂到身前舔了舔,眼中带着些许“狐疑”。


    施长悬在旁边看到这一幕,眼中不禁带上一丝笑意,不过夜色中谁也没发现。


    过了大约三四分钟,小狐狸才回来,它慢慢悠悠地从草丛里钻出来,头上顶着三块叠在一起的头盖骨,把耳朵都压得向两边塌下,大概是怕掉下来。


    走到谢灵涯面前后,小狐狸才一低头,三块头盖骨便从它头上滑了下来,然后对谢灵涯叫唤了几声。


    谢灵涯看小狐狸棕黄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自己看,有心摸一下它的脑袋吧,又想到那上头刚刚盖过骨头,然而面对小狐狸纯真的眼神,他只好退而求其次,伸手在小狐狸脖子上搂几下。


    谢灵涯的手刚碰到小狐狸的脖子呢,它就顺势一滚,躺在地上四脚朝天。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要碰瓷。”谢灵涯不禁说了一句,然后从善如流地在小狐狸肚子上又搂了几下。


    两只大狐狸倒也不担心,兀自在一旁互相梳理毛发。


    唐启真不是什么热爱小动物的人,但此时看到这一幕,竟也有些心痒痒。


    这就是三只野狐狸,毛色也不漂亮,甚至玩儿髑髅,但是唐启眼睁睁看到它们从充满警惕,到试探着靠近,再到亲近地躺下来,这个过程让他莫名的心情好。


    唐启也小心地蹲在旁边,两只大狐狸立刻盯着他,但是看到唐启只是伸手摸了一下小狐狸的背,就没管他了。


    “还挺滑。”唐启说道,“我都不知道该不该叫它们以后常来了。”


    谢灵涯:“来了再把人给吓着。”


    “我就是这么想的。”唐启也就是表达那么一个愿望,不管为了人还是为了狐狸,它们都最好往偏了走。


    时间接近子时,两只大狐狸梳理好了毛发,唤了小狐狸一声,它就从唐启和谢灵涯手里一下翻身起来,跟在父母身后,拖着毛茸茸的尾巴,一起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


    谢灵涯用符纸把三块头盖骨包了一下,拿了回去,给尸骨拼好了。


    老汪说:“我刚想说呢,去村里的人问过一圈了,都说没拿。你们这是哪儿找到的?”


    谢灵涯看看唐启,自个儿没说话。


    唐启也没打算说出自己见到狐狸精(虽然水平一般)了,免得传出去人心惶惶,胡说道:“怕是野狗叼走的吧,我洗澡时看到后头白白的,过去一看不就是那几块头盖骨。”


    老汪也没想那么多,“这样啊,那好在捡回来了。”


    这时间也到了,施长悬结坛做法,谢灵涯也把要用的净坛符、破秽符等等拿出来,他之前还画了一整套的太上秘法镇宅灵符。


    这一套符足足共有七十二张,分别能够招金银入宅、厌除恶鬼、厌除疾病之灾、厌除山精树魅等等。据说,这一套符,能够镇宅十年、使主家大富贵二十年,灾祸不生,扫除精怪,永镇门庭。


    古时候这套符流传很广,灵验多次,最显赫的是据说某朝帝王家也用过这套符。


    做法,传符,葬骨。


    到了半夜两点多,一场法事才算做完。


    之前温泉泡到一半,就被狐狸打扰了,这会儿做完法事,唐启又招呼着让他们再次去泡泡澡消除疲劳。


    “我不泡了,想早点睡觉。”谢灵涯打了个哈欠,“唐先生你自己去吧。”


    唐启又看向施长悬,结果施长悬也摇摇头,他只好自个儿去浪了。虽然夜深了,但是施长悬刚刚才做完法事,唐启有底气得很,一个人也不怕了。


    做法事也是体力活,你在学校罚站一节课都累得不行,何况是几个小时的法事。施长悬和谢灵涯都累了,两人各自回了房间。


    施长悬困倦地洗漱完,躺在床上,一沾枕头眼皮就黏在一起了。


    可也是一沾枕头,一阵叫喊就把他吵得微微睁眼。


    被放置在枕头边的商陆神终于等到他回来了,语气何其凄凉:“商陆神,商陆神,知几预报最勤恳。泡汤撸狐弃置我,木灵满面泪涔涔。”


    施长悬:“……”


    施长悬抬头看了一下,把商陆神埋在枕头下了.


    第二天,大家起来吃早餐。


    谢灵涯看施长悬又没挂商陆神,便顺嘴问了一句。


    施长悬自从有了这个商陆神之后,总是取了又摘,摘了又取,此时把它从背包里拿了出来。


    商陆神一被拿出来就大哭,施长悬微微皱眉,把它抛到谢灵涯手里,“你帮忙拿一会儿吧。”


    谢灵涯接住商陆神,放到脸边听了一下。


    商陆神:“……”


    商陆神:“……呃!”


    抽泣,没憋住。


    谢灵涯没听明白,还以为它打嗝呢,顺手挂在自己身上了。


    唐启看了十分敬畏地道:“这难道就是……养小鬼?”


    他自己虽然觉得邪门不敢弄,但也知道有的生意人或者明星喜欢养小鬼帮忙,道士当然也有养的。


    “……嗯,怎么解释呢,有点像吧,耳报神你知道么?”谢灵涯说道。


    唐启有点模糊的概念,还是觉得和小鬼差不多,“那施道长养的这个……凶么?”


    虽然这个木偶被打扮的很可爱,但是唐启有个先入为主的概念,越可爱反而觉得越诡异,搞不好超凶。


    谢灵涯:“不凶的,萌。”


    要施长悬来想,凶是不凶的,但他一直怀疑被雷劈得错乱了。


    “真的么,那他都会做些什么?”唐启问道。


    施长悬竟有点想冷笑。


    谢灵涯说:“会唱歌……”


    唐启:“??”


    谢灵涯:“还会算命……”


    唐启:“哦哦!”


    这还差不多!唐启又道,“不过小谢老师自己也算算命吧,难道施道长不会算?”


    “施道长也会,”谢灵涯解释道,“但这个没有冲突,耳报神本身也算一种占卜法,属于柳人预报术的一种。而且施道长养这个,最大的好处其实是度化它,修功德。”


    “有道理。”唐启肃然,趁此机会,拿了张卡给他们,里面有五十万。本来事先答应好的是三十万,昨晚唐启回去一想,又加了二十万。


    主要是他亲眼看到谢灵涯念《常清静经》,把野狐狸也招来了,可以确凿小谢老师道法高深啊!当然,施道长也很卖力,帮忙设计了一个专供佛寺的风水局。只是昨晚那出比较震撼,让唐启大开眼界。


    唐启琢磨着高人难得,于是抱着结交的心思,另外又加了钱。


    本来三十万谢灵涯就很惊喜了,人家主要是请施长悬设计的费用比较高,他们抱阳观没这个名气,画符也卖不到这么多。


    现在唐启还主动加了钱,谢灵涯喜滋滋,他和施长悬四六开,也能拿到不少了。


    唐启又一车把他们送到抱阳观了才离开,下车前和两人又用力握了下手,意味深长地道:“小谢老师,施道长,以后咱们常联系。”


    唐启后来琢磨,想到以前听过一句话,也是道家传出来的。叫“天地大造化,总在一窍中。人能知此窍,万法总能通。”


    ——像这样的说法道门其实很多,比如谢灵涯舅舅提过,人有修行一生不得其门而入,也有十六步功夫成仙者。又或是:“一点灵光即成符,世人枉费墨与朱。”


    总之唐启现在一点不觉得小谢老师年轻怎么了,他已经简单粗暴地认为,小谢老师和陈三生比也不差了。


    谢灵涯大方地道:“好说,也欢迎唐先生以后有空来我们小道观喝个茶。”


    像唐启和高总那样的生意,谢灵涯一个月能接到一两件,就不愁扩大抱阳观的资金了。再给舅舅多收几个徒弟,他才觉得不辜负舅舅临终前的遗憾。


    ……


    谢灵涯背着包回来,正是午休时分,他不在,大家都吃的盒饭。


    谢灵涯和众人打了个招呼,“回来啦。”


    海观潮顺手给他接了一下,戏谑地道:“辛苦,谢总赚钱养家回来了。”


    大家都知道,谢灵涯在外头“无证驱鬼”,还不是为了赚钱回来贴补抱阳观。


    谢灵涯脸红道:“好说,毕竟上有老下有小,这是作为男人应该做的。”


    众人:“……”


    海观潮环视一周,“上有老上有小?你不是不承认我是师爷吗?”


    谢灵涯用大拇指比了比灵官殿,“上有老,”又指了指肩上的商陆神,“下有小。”


    众人:“…………”


    施长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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