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金锁围城
力士:“???”
他说什么了, 为什么要呵呵他?
海观潮心想,确实还年轻, 不知道海绵精功率有多高。
想当初裴小山搜刮了几万亡魂, 包括乱葬岗的, 和本该前往地府的。但是谢老师一个即兴超度……不对, 是心有所悟,让剑一出, 一剑度万魂。
谢灵涯也笑而不语,他心中考虑,此前用让剑的结果是瘫了好些天, 现在都到山上了,不出乱子明天就能抵达幽都山,如果现在就超度这些亡魂, 不是不可以, 而是不便。
好在虽然此湖每十年只有三天涨水, 使得困在水底的亡魂能出来,但既然谢灵涯知道他们在哪了, 也就不限制于这区区三天。倒不如先上幽都山,然后度亡魂, 就算瘫着回杻阳, 也无甚后顾之忧啊。
“好的, 我知道了, 我们还要准备几日, 到时自然会把这些亡魂超度。”谢灵涯笑眯眯地道。
力士又看了看仍是一脸古怪的其他人, 迟疑地点头,难道刚刚的呵呵只是他的错觉?
谢灵涯与这阴庙力士道别,大半夜临时挪了地方重搭帐篷,还得把湿了的鞋烤干,着实麻烦。尤其是山鸡哥经历几番惊变,都要雄不起来了,蔫了吧唧地待在谢灵涯身边。
谢灵涯注意了一下,那些雪山幽魂列着队四处游荡,黄鼠狼大概全都避而不出了,再没看到它们的动静。
一直折腾到后半夜,四人才重新钻进了帐篷。
这次谢灵涯也不敢再戴静音耳塞了,还把柳灵童和商陆神放在他和施长悬中间,之前它们也预报过,就因为谢灵涯堵着耳朵,全然没听到。
提起这个来,两个耳报神现在还心有余悸,尤其是商陆神:“这是只好鸡。”
要不是山鸡哥,它们动不得,哪能将人弄醒。
第二天难免的起晚了一些,而且今日再往上走,便有冰雪覆盖于地,放眼望去皆是白茫茫一片,虽然山顶近在咫尺,但攀爬更为艰难。
谢灵涯把山鸡哥搂在怀里,用围巾包着它。
方辙一只手搭着海观潮,两人相携行走,以免方辙脚滑。
“回去之后,我三个月都不想走路了。”方辙惨白着脸说道,声音被冰冷的风吹得支离破碎。
海观潮鼓励地道:“方辙挺住,你可以的!”
谢灵涯也在一旁悲情地道:“山鸡哥挺住,这波过去你就是天下第一鸡!”
方辙:“……”
方辙想想,最后什么也没说。算了,这鸡真挺重要,也真挺不容易的。
山鸡哥不知是否听懂了,闷在谢灵涯怀里“喔喔”了一声。
……
抵达山顶之时,已是晚上七点多,谢灵涯把帐篷搭好了,众人吃好东西,缩进帐篷抓紧时间小憩一番。等待阴气最重的子时,方能进入幽都山。
子时一到,闹钟响起来,山鸡哥也跟着叫了一声,在山顶显得格外凄凉。
施长悬将罗盘拿出来,定出方位,而后将罡单铺在地上。
罡单由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灵、二十八宿和九宫八卦组成,象征着九重天。步罡踏斗是感应九天,辟邪之用。
今日他们要做的,不是在昆仑山步罡踏斗拜神,而是反踏北斗,倒转术法,进入幽都之山。
除了海观潮之外的人都进入幽都山,剩下他在帐篷里待着,等待三人出来。
谢灵涯从包里把准备好的三牲、水果拿出来,这都冻上了,野外起坛,然后望北斗而拜,反踏禹步。
谢灵涯蒙住了山鸡哥的眼睛,不能让它看到方位,咒念七遍,最后令牌一击,再拜,“太上之法受吾,依旨任吾之行。依吾变化,应吾之道,随吾遮隐!”
刚刚念完,谢灵涯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周便“黑”了下来。
不是像天黑的那种黑暗法,而是四处都蒙上了一层黑纱一般,死气沉沉。往天望去,也看不见星星和月亮了。
这就是幽都之山了,仿佛一抹依附在昆仑山阴面的幽魂,时隐时现,不是每个人都能进入。他们为了来这里找阴物,也是借助了方术。
单单是踏足这里,都让人感受到周围弥漫着的阴沉、黑暗气息。
不过片刻,施长悬和方辙也进入幽都山,他一眼看去,他们全身好像也蒙上了透明黑纱,或者说大家都伪装成了幽都山的生物。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山鸡哥都不叫了。
谢灵涯唏嘘道:“你们看,山鸡哥吓得都安静如鸡了。”
方辙&施长悬:“???”
山鸡哥无辜地看着他们,不敢叫唤,但一直不安地四处看,似乎在找回去的路。
“山鸡哥,等下就看你的了。”谢灵涯在山鸡哥身上摸了好多下,然后将它交给方辙。
方辙抱着山鸡哥,用红线缠在它身上,将无法动弹的山鸡哥放在一处,然后拉着长长的红线,每隔一段距离就用木钉扎在地上,间或扎上几道符纸。
方辙一直在计算方位,那木钉更是有长有短,他整整布置了四十分钟,寒冷的环境下愣是弄出一头汗。
谢灵涯看着纵横交错的红线,问道:“这是个什么形状吗?好像看不出来。”
单是看外表,这就像是乱钉的,把山鸡哥给围了起来。
方辙直起身体,说道:“这是一个立体图案,形同鲁班锁,叫做金锁围城阵!只要它进去,我启动阵法,就可以将它收到鲁班匣中。”
谢灵涯只知道他能用阵困住幽都山的生物,但没了解过阵法的具体意义,鲁班匣他倒是看着方辙做出来的,此时点了点头,“那就等着吧?”
“只差最后一步了。”方辙将手从红线中穿过去,两指之间夹着刀片,在山鸡哥的翅膀上抹了一刀,鸡血霎时间溅出来。
山鸡哥没忍住“喔喔”大叫了一声,身体仍无法动。
三人退开到一边躲起来,看着刚烈的山鸡哥在原地小幅度扑腾了两下,红线颤抖数下,但并未分崩。
这里的阴物都是死气、怨气与阴气纠结而成的凶残之物,可没有普通野外那么丰富,只会诞生蛇、鹰、虎、豹等。
这些幽都之山的阴物没有食欲,它们只是会充满要将其他怀着不同气息的生物一同拖拽、变化形态的念头,一同沉沦在幽都的黑暗里。
充满阳气的公鸡对他们来说,简直就像狼群里的羊一样明显。
……
山鸡哥不时动弹,除此之外,连风也没有,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如果不是王羽集肯定地告诉过谢灵涯,他都要怀疑这里到底有没有阴物存在了。
谢灵涯一屁股坐在雪地上,背靠着岩石拿了三根巧力棒出来,和方辙、施长悬一起分着吃,补充一下能量。
谢灵涯等得都快再次犯困了,也不见什么阴物出没,揉了揉眼睛道:“这地方是不是没有,要不再一处?”
方辙快吐血了,“再换个地方我又要重新设阵。”
但这也没办法,谢灵涯想想幽都山还挺大,阴物也并不多,可能这地方确实不好钓阴物呢。
方辙走出来,慢腾腾地收钉子,都想哭了。
他拔出了三根钉子,捏在手里,红线也拆开卷起来,正在此时,几人都忽然听到了什么踏在雪地上接近的声音,速度非常快。
方辙抬头去看,只是转瞬之间,那物就到了近前,竟然是一只纯黑色的豹!
它的形体就像黑色烟雾堆积起来一般,奔跑速度过快,尾巴甩动之时,尾尖甚至会有些散开,待平稳才方才凝聚。
这只玄豹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冲来,踩在岩石上一个飞踏!
方辙心惊,就地翻滚两下避开,那玄豹就正落在他原来的位置。
玄豹回头看看方辙,又盯着山鸡哥看,踱了两下步。对他来说,方辙和山鸡哥虽然都很陌生,但方辙毕竟是人,还藏了身,山鸡哥就不同了,它的血还洒了出来,现在就好像在黑夜里发光一般,对这些阴物无比明显。
因此,玄豹只看了方辙一眼而已,就把心思放在了山鸡哥身上,打算从它开始。
方辙看它回头暂时没理自己,大有捡回一条命的感觉,连滚带爬地跑回来,大口喘气。然后又赶紧抬头往向那头。
玄豹根本没有实体,身体穿过了红线,这些红线特别处理过,带给它不适感,令它每一步都有些凝滞,烦躁地低吼。
“喔喔喔!”山鸡哥崩溃地大叫。
方辙心中一紧,手捏法诀,大声道:“天灵灵,地灵灵,弟子顶敬,洪州得道鲁班先师。今日架起铁围城,四面八方不显形。一根绳子八丈深,铁锁铜绳加中心。金刀玉剪不沾绳,万法不能侵其身!”
那红绳明明也因为在幽都之山灰蒙蒙的,此刻却鲜亮了起来,隐隐发出金光。
玄豹叫声陡变,仰头张望,茫然地在红绳范围内踱步,也看不到山鸡哥了,就像真的被困在了围城之中。
“谢老师,刚才我不敢接近那豹子,但是我阵法掉了三根门钉,恐有残缺,撑不到把它装进匣子,你能不能去帮我复位?我这边控制阵法,它现在被困在其中就不能出来。”方辙手上还捏着法诀,问道。
“行,你指挥我怎么放。”谢灵涯站起来往那头走去。
果然,玄豹在其中根本看不见外头了。
谢灵涯蹲在旁边,距离它也就两米多远,它眼神愣是落不到谢灵涯身上。
方辙大声道:“原来应该扎出了坑洞,第一根门钉露出一寸六!”
谢灵涯:“……我靠,我怎么知道一寸六是多少!必须很精准吗?”
方辙:“当然要很精准啊!一寸就约等于3.3厘米,一寸六大概5.3厘米啊!”
谢灵涯:“……”
谢灵涯急了,“鬼才能一下掐准5.3厘米!我又没学过《鲁班经》!”
他心想差点忘了,看过这家伙做木工,有时不用钉子,靠目测把榫头和卯眼弄出来,严丝合缝。这个也不知是天生还是日久天长磨炼出来的手感,反正谢灵涯不成。
施长悬一看也无语了,赶紧上前去,把自己手机拿出来。这里没有信号,但好在他以前就下过一个尺子工具的app,可以测量。
施长悬把app打开,两人用手机比着钉子的长度,绕上红绳往回插。
正在此时,不知何处远远传来一声虎啸,里面的玄豹霎时间身体一顿,耳朵竖起来听,也回吼了一声,然后在阵内转起来。
方辙脸色一变,“不好,你们快一点,它要循着声音找到缺口了!”
——非但如此,另外有只阴物好像也要赶来了。
谢灵涯赶紧捏着剩下两根钉子,听方辙报完尺寸,测量后往回插,才插到第二根,这红绳一阵摇动,所有钉子都松动了,一时间岌岌可危。
待谢灵涯捏着第三根钉子,已经扎进地中时,一头玄虎从天而降,猛扑过来。
谢灵涯和施长悬各自向一边翻滚,将将避开它的爪子。
谢灵涯一看手中的钉子,大概不妙,果然下一刻,玄豹破阵而出,所有木钉震出地,红线纠缠成一团,罩住了山鸡哥。山鸡哥一声大叫,向旁翻滚,可惜挪动不了几厘米。
方辙喉头一腥,强把血咽回去,抬手将两人的剑抛了出去。
谢灵涯反手接住剑,手腕一翻,横剑于前,“我靠,为什么还是要肉搏。”
施长悬也无奈地笑了一下。
玄豹这一次没有被公鸡吸引了,甚至低吼一声那玄虎,玄虎原本一爪拍向山鸡哥,被它一吼便收了几寸,饶是如此,山鸡哥的鸡屁股也掉了许多毛,好像还出了点血,叫得震天响,“喔喔——”。
两只阴物都盯着谢灵涯和施长悬看,齿间泄露出咆哮。
一虎一豹左右绕了几步,一伏身便带着一身死气扑上来!
这玩意儿,碰一碰都嫌晦气,谢灵涯反手一剑刺去,玄豹痛叫一声,被刺中的地方死气消散,但很快又聚合起来。
——幽都之山就是它们力量的来源,即使受伤也很快就恢复。又不能直接刺死,所以才要设法困住,方能收服。
背景音是山鸡哥凄惨的叫声,它试图往方辙那边挪。方辙一看也是醉了,溜过去给它把绳子解开,但拴住了脚,怕它跑得太远迷失在幽都山。
谢灵涯和施长悬也刻意将玄豹和玄虎往旁边引了些,免得伤到方辙和山鸡哥。
谢灵涯大喊:“你快点趁机再布个阵,别折腾四十分钟了!”
没四十分钟怎么布得好啊,方辙叫苦不迭,但一咬牙,手拿红线便开始了。好在地上还有一些痕迹,他目光一扫,就分辨出来。
谢灵涯拿出来一把符,聊胜于无——它们才是幽都山的土著,这符箓效果在这儿也削减了许多。谢灵涯的灵符抛出去,也不过阻止一小会儿。
方辙额头冒汗,在两人缠斗之际拼命布阵,山鸡哥如果有人形,大概这会儿已经额头冒黑线了。
“你……”方辙看着僵硬的山鸡哥,“算了!”
他直接捧着山鸡哥,把它受伤的光秃屁股往地面上怼了几下,蹭了些新鲜鸡血,权当做阵眼了。然后手中红线与木钉翻飞,精神高度集中。
……
那边,谢灵涯本来穿得就厚,还要与猛兽缠斗,也不能直接砍死,便拉着它们溜达,气喘吁吁。
这两只猛兽居然还有点高,过了会儿后看出来他们在吊着自己,攻势瞬间加猛了。一口黑气喷出来,顺着地面铺开,烟雾一般。
谢灵涯刚开始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很快发现了,地面好像滑了些。这土本来就是冻起来的,覆盖了雪,现在瞬间更难走了。
好在,柳灵童和商陆神在两人身上哇哇大叫地提醒。
玄虎一个俯冲,谢灵涯向左闪,施长悬避往右边,玄豹又从旁攻击谢灵涯,谢灵涯干脆在地上一个翻滚,跪坐在地抬剑拍去。
商陆神在施长悬肩上急急预报,因为施长悬动得太快,局势瞬息万变,它几乎提醒不过来。倒是引起了玄虎的注意,它歪着脑袋一看,仿佛依稀能听到那木灵的声音一般,且知道是它使得己方的计划没能奏效。
商陆神窒息了一瞬,忽然大喊:“妈呀!有蛇!”
有蛇?哪来的蛇?
施长悬低头一看,地上还有着一层黑气,他目光一扫,期间竟真的蹿出一条玄蛇!
这玄蛇隐藏在黑气之中,无人发现,还是商陆神喊了一嗓子。
施长悬顾不得那么多,向后退了一大步,抬手挡去。
这玄蛇竟是缠在施长悬的剑上,身形接近崩溃的边缘,但仍向上游,张开嘴迅速探头,口中居然有一嘴獠牙,想要咬商陆神。
商陆神:“啊啊啊啊!”
施长悬心知不能再避,持咒扬剑,此蛇霎时间化为一阵黑气!
还不等商陆神松下这口气,玄虎已抓住机会,一下把施长悬扑倒。
商陆神颤抖地道:“你滚你滚你滚你快滚!”
玄虎完全被吸引了注意力,放过施长悬的脖子,张口就咬向商陆神。
施长悬抬手一剑,从下将玄虎剖开!
玄虎不及嚎叫,已一分为二,又化为黑色的雾气扩散……
施长悬长出一口气。
这时谢灵涯急促地喊了一声,商陆神也发出轻轻一声“啊”,施长悬瞬间察觉不对,然而那黑气一下死灰复燃一般,聚拢出一张兽口,嗷一口咬住近在咫尺的先天木灵那小胳膊!
施长悬持咒再拍过去,兽口彻底散去,然而一只木头小手也掉了下来,向后一滚,掉到山坡之下,被黑暗吞噬了。
“商陆神!”施长悬喊了一声,怒意外露。
玄豹似乎被玄蛇和玄虎的下场吓到了,竟后退了两步,心生怯意。
而此时,方辙也大喊一声:“成了!”
阵布好了,他硬生生只用了二十分钟时间。
谢灵涯也急了,在掌心画了一道符,上前拽住玄豹的尾巴,硬生生将它甩出去,“走你!”
玄豹的爪子在地面上滑稽地抓挠了几下,整个身体一摆,被谢灵涯扔进了金锁围城阵中。方辙迅速启开鲁班匣,念动咒语:“起眼看青天,尊师在面前,一收邪,二收恶,三收亡魂与精魄……”
谢灵涯不及关注他,三步一滑冲向施长悬那边,把所有的符都掏了出来。
施长悬挑起一张裹在商陆神身上,“百官纳灵,清虚掩映!”
商陆神不比柳灵童,柳灵童是后天制作,将木根和魂魄捏合在一起的。商陆神是先天木灵,身体对它来说重要多了,它可就是因为长成人形才有了意识,尤其这时它功德还未修够。
施长悬贴完符,捧着极为沉默的商陆神,有些难受。
谢灵涯也小心翼翼地一摸商陆神,“小可爱,你……你还好吗?”
下一刻,商陆神哇一声哭了出来,难以停止。
谢灵涯和施长悬却实在松了口气!
看来刚才那一步对了,及时用符箓把商陆神之灵定住,加上商陆神已有施长悬这个主人,日日受祭……总之,它还能哭,没消散就没大事!
谢灵涯后怕地道:“还好还好。”
商陆神哇呜哭道:“哪里好了,哪里好了!手都没了!”
谢灵涯迟疑地道:“……可你之前有手也没用啊,又动不了。”
……
死一般的寂静之后,商陆神崩溃大哭不止。
第82章 可爱多
饶是平日时常冷漠对待商陆神的施长悬, 此时也不得不露出些微同情的神色,轻轻喊了一声:“灵涯。”
谢灵涯也醒悟过来了, 不该说不该说,他就是有点管不住这张嘴。
“别哭啦,我说错了。”谢灵涯把剑用力插进地里, 捧住商陆神哄道,“我给你把手找回来好吧?”
商陆神还在哭泣不休, 看起来一时半会儿发泄不完双重暴击带来的伤心。
谢灵涯回头一看,方辙在收那只玄豹, 对他这边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可以处理,于是打着手电筒往山坡下一照, 琢磨把商陆神的手找回来。
柳灵童却幽幽道:“找不回来了, 掉进冰缝里。”
“啊……”谢灵涯下意识去看商陆神, 他现在离着一段距离, 但从施长悬的神色来看,哭声大概是更加大了吧。
方辙“啪”一声把鲁班匣给合上,贴上事先准备好的符,用红线缠了几道, 走过来道:“如何?”
谢灵涯硬着头皮道:“小可爱,那个实在是捡不回来了,我们回去给你研究一个假肢吧, 带关节的那种, 可好看了, 再设计一下反感,肯定拼得像你原来的手一样。”
方辙佩服地道:“木灵也可能安假肢么,那怎么匹配……”他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不大好看了。
谢灵涯:“对,就指着你琢磨了。”
方辙:“……”
方辙也是被迫,保证道:“无论是要一比一还原,还是升级版假肢,都,都做给你。”
施长悬听商陆神哭得都要抽过去了,含糊地道:“那样还可爱么?”
其他两人听不见,施长悬严肃地保证:“可爱。”
商陆神的哭声小了一点,要求谢灵涯亲自做保证,然后亲亲它,摸摸它。
谢灵涯如此做完,商陆神才算是暂时稍微平息。
这时,谢灵涯听到几声野兽的嚎叫,同样带着沉沉死气,赶紧道:“快走吧。”
他们将罡单铺好,要步罡出幽都之山,但那些玄兽顷刻间已到了近处,恐怕是被之前的动静吸引而来。
“我垫后吧,你们先进去。”谢灵涯正招呼着,却见几抹亡魂出现在一旁,迈着僵硬的步伐挡在那些玄兽面前。
这些雪山幽魂并非活人,因此不需要像谢灵涯他们那样反踏罡斗才能进入幽都之山。
仔细一看,为首一个正是最早一个和谢灵涯搭话,让他送信的唐兵。他比其他同伴多了一点思维,知道谢灵涯他们是来超度的,此时对谢灵涯一点头,缓慢地道:“有我们。”
他生前大概也是个小头目,其他亡魂纵然意识不清,仍下意识听从他的指挥。他一抬手,唐兵们一字排开,将陌刀沉沉一挥,刀锋指着蠢蠢欲动的玄兽方向。
这些竟是唐兵中的陌刀手。唐军与边外各国对战,胜多败手,以特有的兵器长柄陌刀对敌,敢挡者人马立碎。
这些唐兵人虽死,魂未散,仍带着一千年前的志气。面对如此魂魄,那些玄兽也不禁踌躇起来。
谢灵涯也不再犹豫,对他们一拱手,放心地趁机离开幽都之山。
……
海观潮坐在帐篷中,一下趴着一下坐起来,不时探出脑袋看一看外头的动静,也不知道谢灵涯他们几时能回来,心中焦急得很。
今夜月色如霜,洒在雪山顶上,更显寂寥。
海观潮呆坐半晌,忽然听到一阵笑声,尖细如女人,又带了几分非人的味道,搞得他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他心中默念着海绵精的名号,大着胆子把帐篷拉开一点往外看,赫然看到几只黄鼠狼正趴在外头,其中一只张着嘴,脸上也是一副冷笑的模样。
真是阴魂不散!海观潮臭着脸想。
原以为这些黄鼠狼都逃窜了,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又摸上来,还找到了这儿。
幸好谢灵涯知道他一个人待在这儿安全要紧,将帐篷布置得十分周全,海观潮知道是什么东西之后,害怕的情绪反而散去了一些。
作,你们就作吧,等海绵精出来……
海观潮正想着,看到一队唐兵亡魂顶着风走过来,竟然一挥刀,将那些黄鼠狼驱赶走了——或者应该说黄鼠狼们一看到他们,就害怕地溜了。
真是横的怕没命的。
眼看那些亡魂也注意不到自己,海观潮坐回去又发了一会儿呆,忽然听到一阵动静,迅速出了帐篷,望过去后都呆了。
方辙本就腿脚不便,此时一手按着自己胸口,另一手勾在谢灵涯肩上,一瘸一拐地从罡单上踏出来站稳。
谢灵涯帽子都摘了,头发有些凌乱,汗都冻过几回了,肩上还并排放着两只耳报神,其中一只赫然少了条胳膊。
还有施长悬,除却一样有些狼狈之外,他怀里抱着一只鸡,屁股上光秃秃的。
海观潮都呆了,这德性,凄惨得可以啊!
他很快反应过来,把保温杯拿出来:“喝点热水,受伤了吗?成功没?”
“抓回来了。你给方辙看看,徘徊在吐血的边缘。”谢灵涯指了指方辙,自己一下坐在石头上,喝起水来,之前那番缠斗累得他够呛。
海观潮一边给方辙把脉,一边说道:“过儿这是怎么了?”
谢灵涯也是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海观潮什么意思,叹了口气道:“我们的好同志商陆神,被阴物偷袭,将胳膊永久地留在冰川啦。”
海观潮嘴角抽了两下,又道:“……山鸡,还活着?”
山鸡虽然叫不出声,但是托福,它还真活着。虽然说此时此刻,它的屁股已经冻上了。
谢灵涯拿毛巾给它把屁股捂上了,山鸡哥翅膀和屁股上都有伤,又刚刚脱离险境,任他作为,不知道是否清楚自己九死一生,逃过一劫。
“这也是咱们的功臣。”方辙唏嘘地道,算是见识了生命能有多顽强。
海观潮想起来回头谢灵涯超度亡魂,可能又要瘫一个。
这可不是亏得他来了,他要不在,施长悬一手一个都不一定扶得过来。然后仨人要是在山上通知人来救援,搞不好还得上新闻,驴友私爬未开发雪山被困紧急营救,然后被网友喷到狗血淋头……
海观潮越想越窒息,后怕地道:“早点下去吧,千万别再出事了,刚刚那些老乡又来了,幸好被士兵赶走。”
谢灵涯告诉他刚才他们在幽都山,也是唐兵帮他们挡住了幽都阴物,众人一时有些唏嘘,只一等天亮就下山,趁着湖水还没饿退,抓紧赶到湖边。
……
天边一线金光刺破了黑暗,雪山顶被镀上一层金光,渐渐的光亮遍洒大地,尽显光明。
此刻四个人只小憩了片刻而已,急忙背上行囊,伴着不时的鸡鸣声下山。
待到了湖边,在此前的营地继续驻扎,谢灵涯先抓紧时间休息了两个小时,又与领头的鬼商量,将这些四处游荡的亡魂都招齐,方才拿了食物出来,先化食给亡魂吃。
“冷冷甘露食,法味食无量。骞和流七珍,冥冥何所碍。受此法饮食,升天登紫薇。福德高巍巍,供食令清净。”谢灵涯和施长悬念咒,将食物化为甘露,然后一化千百,撒向鬼群。
原本木木然的鬼魂察觉到食物时,甚至是有点难以置信的。
此处人迹罕至,他们又常年在湖底,亲人也早已不在,已经千年没有尝过食物的滋味了。
鬼群中响起低低的嘈杂声,随即这些鬼都伸出手,抓住洒向自己的甘露,捧在手中吃起来。被加持过法咒的甘露,流淌进他们冷硬的喉咙,温饱了腹部。
仅仅是吃东西,就让这些亡魂欣喜若狂。
他们几乎快忘了“吃东西”是什么滋味,相比起来,流窜人间的鬼至少还能在中元节时混到一点施食。
冻死、千年没吃东西的鬼魂吃相可不好看,然而正因如此,四人看了更为感慨。至于山鸡哥,它都已经麻木了,面对众多亡魂,圆圆的鸡眼睛里一片平静。
四人又用有限的黄纸叠了一些寒衣,烧给他们,等日后回去了有条件,他还要再多烧一些,好给为数众多的冻死鬼取暖。
化过食后,谢灵涯看到鬼魂脸上少了一些麻木,多了一些满足,心中叹气。他能喂饱这些徘徊世间千年的幽魂,却无法满足他们内心的愿望,令他们回到故土。
也许有些遗憾,是任他再有本事也挽回不了的,这些亡魂只能带着对故土的思念上路了。
谢灵涯本就心有所感,因此无需过多调节心情,先用心印把阴庙力士唤来,“我已准备好,今日就要超度了,请力士准备好接引亡魂。”
那力士还以为他们已经分配好了,在旁边点点头,还把锁链拿出来,只觉自己一个就足够了。
下一刻,谢灵涯肃然端举三宝剑,面对着黑压压的人头,心生感悟,念道:“太上敕令,超汝孤魂!”
三宝剑金芒大作,从近至远蔓延所有亡魂周身,将他们从苦难之地拔除,解脱魂魄。
在这短短一瞬间,谢灵涯看到他们脸上似悲似喜的表情,心头也有感悟,收剑之后,一下跌坐在地,表情仍是怔怔的。
比他还怔的就是那名阴庙力士了,他亲眼看到谢灵涯一剑度万魂,有种“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的感觉。
说好的分人分批操作呢,这位法师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一下全超度了啊!
谢灵涯回过味来,觉得心境似又有增长,看到力士还愣着,说道:“你还没考虑好从哪引起吗?”
力士狂汗,连连摇头,用一种有点敬畏的眼神看着谢灵涯,“法、法师高义,小人这便叫同僚来一同开始。”
他之前叫谢灵涯法师是客气,看在提举城隍司印的份上,现在倒是心悦诚服了。
阴差聚集,将这些滞留在此的亡魂牵引至阴间。
谢灵涯眼角余光瞥见什么一闪而过,他转头看去,黑夜中一抹小小的影子掠过,拖着一条长尾巴。
黄鼠狼?
谢灵涯盯着黄鼠狼的身影,心中隐隐有预感。这黄鼠狼见了他用三宝剑超度亡魂,恐怕是不会再来骚扰了。
……
施长悬将谢灵涯抱到帐篷中休息,他比以往修为深了一些的,不至于完全瘫痪,但刚结束这会儿走路也比较勉强。
施长悬坐着,谢灵涯便靠在他胸口,挣扎着抬起下巴吃他喂到嘴边的巧克力棒,生出点身残志坚的感觉。
虽然谢灵涯身无残疾,但自从兼职做半仙以来,就不时体会一番,对意志倒也算一种磨练。
“小可爱,我陪你一起,我也动不了了。”谢灵涯还没忘了安慰一下商陆神。
只不过一天不到的时间,商陆神已经完全恢复了元气。
谢灵涯觉得主要还是他和施长悬施食超度,又是一笔功德,商陆神和柳灵童都很开心。
商陆神哇哇叫着:“把我抱过去,我要亲亲谢灵涯!多柔弱啊!”
施长悬捧着谢灵涯的脸,在他腮边亲了一下。
商陆神:“……”
施长悬从腮边密密亲到唇上,含着谢灵涯的下唇,两人悄无声息地亲了一会儿。
商陆神快气死了,“太过分了。”
“我都残废了。”
“施长悬的尊敬只有二十四个小时不到吗?”
谢灵涯低笑,也偏头亲亲商陆神,又亲施长悬,小声道:“你们一个是大可爱,一个是小可爱,好不好?”
施长悬摸了摸谢灵涯的脸,露出一点笑意,不语。
商陆神羞涩地道:“我虽然小,但是可爱得比较多。”
“那你是不是要改名叫可爱多啊。”谢灵涯正说完,忽然听到隔壁有咳嗽声,不禁住口,侧耳听动静。
他本以为方辙和海观潮已经休息了,怎么还没睡吗?
施长悬左右看看,指着帐篷示意他看影子。
谢灵涯恍然,他这里打了灯,还挺亮,隔壁的家伙,刚才不会看到他们亲嘴的影子了吧。
谢灵涯为了让大家好接受一点,一直若有似无地铺垫,即便他们不信,但是长此以往,之后总不至于太吃惊。
所以这会儿,谢灵涯倒不是特别惊慌,只是若有所思。
不过隔壁也没声音再传来了,谢灵涯又疑心自己弄错了,不过巧合而已,又瘫了一会儿便被施长悬塞进睡袋里睡觉了。
……
隔壁的方辙久久无法入睡,他看到旁边帐篷里奇怪的影子,就让海观潮。
海观潮教育他,这不就是错位么,那么小的帐篷,施长悬还要照顾谢灵涯,身形交叠有什么奇怪。
虽然海观潮自己以前还调侃过他俩,但是每逢此刻,他反而是最正直的:“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调侃人家‘好基友’啊?”
方辙:“……”
他郁闷地闭上眼睛,好吧好吧.
因为谢灵涯和方辙的身体状况,他们延迟了一整天才抵达山脚,头一天谢灵涯几乎都是被施长悬背着的,海观潮还赞道,这才是真汉子啊,背个大男人一声都没吭。
到了下面,谢灵涯看到他联系的培训人员老大,他蹲在山下抽烟,看到他们便松了口气,“我这两天不时就来看看,想确认你们没事……你们受伤了?”
虽然谢灵涯没请他这么做,但他也惦记着这几个人第一次上雪山的人。他隐隐知道这些人上山不只是像一般登山爱好者,而是有别的目的,见他们受伤,只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更令他惊讶的是,这些人自己受伤了,却把那只公鸡带了下来——虽然不是毫发无损,屁股毛没了!
“没什么大碍。”谢灵涯这时已经能自己走几步了,好在对方开了车来,搭上车直奔旅店,休整一天后再出昆仑,去机场。
临走前,旅店的老板又撺掇谢灵涯他们把鸡卖给自己,说这鸡忽然跟着上山待了几天不死,真是只好鸡,他想留下来再找只母鸡配种。
谢灵涯拒绝了,卖给旅店,然后呢,配完种后,指不定哪天缺菜了,就把它宰了。何况知道这里还有黄鼠狼出没。
谢灵涯看着伤痕累累的山鸡和大黄,做了一个决定,他要把这两只鸡,一个战斗英雄鸡和一个英雄后备鸡,带回杻阳!
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它们寿终正寝,度过完整无忧的一生。
虽然这样做得耗费时间帮活物托运手续,但是其他人都赞同,山鸡哥可是救了大家一命,带回去照顾不为过!
于是,谢灵涯将两只鸡托运,跟着他们的航班,一道回了杻阳。
在机场落地之后,谢灵涯拿着单据去领鸡,上头备注着“雄性黄鸡两只”,机场的工作人员看了一脸古怪,把航空笼给他拿来。实在不知道,这两只有什么特别的,小哥不远千里空运回来,光是空运费和前期手续费,都够买好多只鸡了。
谢灵涯一看,大黄不安地笼子里叫,山鸡哥则处之泰然,蹲在角落里。看来,经过了雪山一战,山鸡哥也升华了,心境与同伴再不可同日而语。
这趟远门出了近半个月,四人再次回到抱阳观,大包小包,施长悬还提着装了两只鸡的航空笼。
观内等候的人一见他们,便赶紧将东西接过去,把人簇拥到后院,“辛苦了辛苦了。”
谢灵涯让施长悬把笼子递给张道霆,说道:“道霆,找点米喂一下。”
张道霆看看两只鸡,认真地道:“谢老师,不见杀,不闻杀,不为己杀,这个你要是想炖汤补身体,还是送到旁边的饭店去做吧。”
谢灵涯:“……你想太多了,这鸡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特意从昆仑空运回来的,以后给它们爱的供养。”
张道霆:“??”
谢灵涯现在才有空,坐下来好好给他们讲了雪山上的经历,尤其是黄鼠狼报仇,湖边露宿那两节,听得人心惊胆战,也特别理解为什么他们会把鸡带回来了。
“我就说这鸡屁股都秃了。”小量怜爱地摸了一下鸡屁股,“你们看这鸡,好像随时都能飞升,充满了平静。”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确实有点那个意思。
张道霆把山鸡和大黄放在院子里,因此还把菜地周围用竹竿和绳子拦了起来,免得鸡跑进去把菜都给啄了——虽然作为谢老师的救命恩人,它们要吃点菜不是什么过分的事,但也不好胡乱糟蹋嘛。
……
除此之外,便是商陆神的事了。
在谢灵涯的嘱托下,方辙潜心研究,用槐木做了带球形关节的义肢,给商陆神安上,又要念咒以沟通浑身灵气,使之融为一体。
外头穿上衣服,看上去天衣无缝,只是两只手有些微色差而已,毕竟是不同材质。商陆神勉勉强强接受了,自知《鲁班书》后人的手就是再巧,也不可能完全一模一样。
施长悬为融合商陆神与“义肢”,日日念咒,夜晚将商陆神放在枕边沟通灵思。
过了七日,谢灵涯一梦醒来,只觉脸上有点异样地触感,转头一看,商陆神那只原本摆在手边的义肢,不知怎么抬了起来,戳在他唇角。
——这只新安上去的手因为带有关节,能够任意拗出姿势。
谢灵涯还没睡醒,盯着天花板迷迷糊糊地想,这是施长悬晚上摆弄的吗?我们师兄这么有童趣的啊?
第83章 动起来
此时, 施长悬因为身边人起身的动作也睁开了眼睛,带着几分睡意与谢灵涯对视一眼,又缓缓挪到商陆神身上。
谢灵涯笑嘻嘻地把商陆神转过去,拿它的手在施长悬脸上戳了一下, “看, 人造酒窝。”
施长悬淡笑一下,“别闹。”
谢灵涯:“你先闹的, 哈哈。”
施长悬愣了愣,随即道:“我没有。”他以为商陆神那手抬起来,是谢灵涯给它扭的啊。
谢灵涯:“……我也没有啊。”
商陆神羞涩地道:“是我。”
谢灵涯、施长悬:“………………”
……什么?!
谢灵涯凌乱了, “什么是你!你什么你!”
商陆神:“真是我。”
谢灵涯一下从床上蹿了起来,抓狂地道:“没开玩笑吗?这怎么能是你动了,你再动给我看!”
商陆神弱弱的、但不失喜悦地道:“动得比较慢。”
从雪山回来之后, 商陆神和柳灵童都觉得力量有所增长,原来他们俩都是一个整体, 后来商陆神换了个义肢, 带关节的。这时它试着用灵体的力量催动, 没想到还真能慢慢动弹一点。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现象, 证明它的能量已经能够影响实体,也就越发接近“人”。等修炼到最高级, 就能去投胎了。
有了这个发现后,商陆神要做的第一件事, 就是摸一下谢灵涯。
虽然可能慢了些, 但好歹也是能动了啊!这更证明商陆神分享到不少主人积累的功德, 这个方向才是正规耳报神该走的!
谢灵涯比施长悬还开心一些——倒不是说施长悬不开心,但毕竟商陆神摸他对象没征询同意。
要不是商陆神现在还无法脱离自己的本体,谢灵涯都想劝它直接换个身体了,能动多好啊!
等到吃早餐时候,谢灵涯已经满道观炫耀了,“师兄家的耳报神能动了。”
大家也兴奋地看过来:“哦哦?”
谢灵涯滔滔不绝地道:“英勇断臂之后不是接了个义肢么,因祸得福,现如今能动弹了,来,小可爱叉个腰给他们看。”
众人一边吃东西一边看施长悬肩上那耳报神,目不转睛。
半晌后,商陆神仍是一丝未变,众人眼睛都快瞪得流眼泪了。如果他们能凑得近一些,其实还可以听到商陆神努力时细细的声音:“嘿咻……嘿咻……”
只可惜,肉眼看过去一时半会儿没有什么变化。
山鸡哥拍着翅膀呼啸而过,导致场面莫名更为尴尬。
谢灵涯:“嗯……就是慢了点,因为力量还不大够,但是也很厉害啦!”
要不是施长悬也默认的样子,大家都要以为谢老师又在和大家开玩笑了。
等到所有人早餐都吃完了,再看过去,才看到商陆神果然胳膊和之前比动作变了,原本是直着,现在弯了三十度。
“喔喔!厉害厉害!”
“真的有动……”
“哎去开门了。”
大家惊叹完也就各做各的事情去了,经历过那么多以后,耳报神能动这件事神奇是神奇,不至于让大家把工作就放下。
商陆神则气咻咻地道:“怎么不看完,我还没有叉到腰呢!”
施长悬:“……”
……
这日张道霆给信众讲经时,山鸡和大黄跟过来听了。
张道霆心中澎湃激动,不急不慢地继续讲完经,才去找谢灵涯。
谢灵涯这时候正在做纸衣呢,他给那些唐兵烧的纸衣都是自己做的。用各色纸剪裁好再拼贴起来,念过经了方烧下去。谢灵涯不知道那些唐兵的具体姓名,故此都是请阴庙力士代为转交,他们是干惯了这种活儿的。
张道霆帮谢灵涯裁纸,眼神非常恭敬。
谢老师真神,结交的小动物都这么聪明,从狐狸到土鸡,也知道向道啊。当然,这其中会不会也有一点他自己的优秀之处呢?比如他讲经的水平提高了,对它们有那么点吸引力?
“就那么乖乖地听我讲经啊,我就知道,一看山鸡哥的眼神就是有悟性的!”张道霆感慨道。
谢灵涯望天想了想:“你看有没有可能只是找你要东西吃。”
张道霆:“??”
张道霆转瞬间想到,道观就这么大,连日来,许多人都知道抱阳观多了两只散养鸡了。本来道观里就有菜地,再多两只鸡,画风还挺符合,一派田园风光。
而张道霆的摆拍内容,除了礼神讲经,浇花浇菜,又多了一个喂鸡。
张道霆悲催地道:“难道说我想多了,它们只是养成了习惯,觉得跟着我有吃的。”
谢灵涯不忍心地道:“恐怕是这样……”
就算山鸡哥再怎么升华,也不至于一下子就知道听经了吧,那几只有灵性的狐狸也不过如此,修炼速度没这么快的。
张道霆:“……”
谢灵涯又安慰了一下张道霆,然后去找方辙了。
方辙回来给商陆神做了个义肢,自己也休息调养了一番,就专注于研究那只收来的玄豹了。
因为幽都之山的隐蔽性,这种生物在过往少有记录,几乎是一个全新的研究领域,没什么参考资料可言。方辙试图将它钻研透彻,好设计出来适用的工具。
方辙的思路和目标是,玄豹和幽都之子同出幽都山,身上相当一部分组成物质是一样的,且王羽集也说玄兽们对幽都之子有些尊重,看来隐隐有感。那么,能否造出一个工具,通过这种感应,找出来对方在哪里。
已知玄兽们的大本营可以排除,剩下的,说不定就是幽都之子的方位。
可是这个项目现在一筹莫展,难度太高了,幽都之子毕竟还可以隐蔽,而单靠那种冥冥之中的感应,还不足以牵引出方位。
方辙思考得头发都一把把掉了,海观潮吓得给他配生发药。
最后大家不得不承认,这件事可能还是得靠集思广益。
施长悬家曾有人结交过其他《鲁班书》传人,他们找到其他人,希望能就此事合作,研究开发出寻找幽都之子的装置。
据说,他们现在打算把目标先定的稍微小一点,一步步完成。越是急,越不能抱着一口吃成大胖子的想法。先尝试一下,是否能利用这种感应来报警。比如,幽都之子出现在装置的百里范围之内,出现警示。如此一来,即便不能一次到位,相比此前毫无头绪地大海捞针,也算极大的助力了.
其他事暂且不提,恢复过来后,谢灵涯请方辙抽空和自己走了一趟——他去幽都之山以前,就答应了米校长,去给学校新修的宿舍楼看风水。
他领着方辙见米校长,只说是自己舅舅故交的后人。米校长如今已经知道谢灵涯从他舅舅手里接过的事业,按照常人想法,谢灵涯厉害他舅舅肯定也厉害,他舅舅结交的朋友一样厉害,朋友的后人自然也是高人。
米校长客客气气地和方辙打招呼,带他们去看要盖新宿舍楼的地。
鹊东学院很大,新址在最南侧了。
路上米校长还饶有兴味地道:“从前我也听过一些别的学校的传言,比如某校因为地价便宜,买了曾是墓地的土地建校,但是施工的时候一直不太顺利,学校入校后,也怪事频频。大晚上的,女寝厕所总有滴滴答答的水声,待人进去一看,又什么声音也没有了。后来,他们就将男女宿舍对调,让男生住到那儿去,用旺盛的阳气镇压一下。”
不过,像这样的事米校长以前听归听,别人折腾别人的,反正他不以为意,也绝对不可能做这种事。
直到现在观念改变了,回味起来从前听过的事情,忍不住琢磨起来。
谢灵涯听罢说道:“听起来虽然简单粗暴,但倒也有可能。”
方辙在一旁暗暗吐槽,哇,谢老师也好说别人简单粗暴……
走到那处时,谢灵涯发现难怪之前米校长说不急,原来这地学校买来,上头的旧房都还没拆干净,正在进行中。
见到米校长来,自然有工程负责人来给他打招呼。
原本学校起宿舍楼,就是非常简单,一排排方方正正盖楼呗,来者姓常,也不知道米校长怎么转了性,开始想找人看风水了。
眼下见了正主,更是心下叹息,一个年轻漂亮,让人怀疑是花瓶,另一个更“好”,腿脚不便。若是真的有大能耐,怎么连自己的脚也保不住呢?
常先生小声对米校长说:“米校长,这两位,能行么……”
米校长笃定地道:“确实是高人。”
常先生知道米校长以前不迷信,并不觉得他乍然信一定是被什么高人扭转了看法,反而觉得是不是没见识过多少骗术,一下被唬住了。
“不是……也太年轻了,”常先生迟疑地道,“腿脚也不方便。”
米校长肃然道:“我问过这个问题,方先生师门有个说法是‘缺一门’,因为本事太过逆天,折了自己的福,从业者都会中鳏、寡、孤、独、残中一项。他这正是有本事的证明。”
这话是谢灵涯说的,米校长觉得可能稍有吹捧,但绝对是在真实的基础上。
常先生疑惑地点头,有些半信半疑了。说的还真像那么回事,缺一门?
方辙听不见他们的细语,只是望着现有的房子感慨道:“这家人幸好是拆迁搬走了,否则也太惨了。”
“怎么说?”谢灵涯从善如流地捧哏。
常先生也侧目看来,按下心头的震惊,免得露出情绪。
方辙说道:“此人家中必然许多丧祸,再多人口也禁不起这样耗啊。”
常先生失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方辙指点了一下已经没人居住的旧房子,说道:“你看那栋,大门两头有屋横,吹祸起纷纷啊,格局胜似抬丧山,人口不平安。”
再一划拉门前,“再看门外装的栏杆,便如纸钱山。这样的地方,不出事怎么可能。”
常先生喃喃道:“我是听这里的旧住户说过,这家人命苦,每隔两三年就有丧事要办,去年连家里的宠物都出车祸了。”
“早该搬的。并非说这么造房子家里都会这样,只是遇到主人家身体也不舒适,运势又不好,便雪上加霜了……”方辙说道,“而且主人家的情况,也反映在了房子上,两旁积水侵门,儿孙过得不好啊。”
“这家人如果早些找人破一下煞,会好很多。”方辙说道,搁在他手中,他会教人掩煞,连收拾七天,不叫别人知道,用雄鸡点化宅前宅后。不过,现在也没什么人信这些,哪会想到请人来看。
方辙又随口说了一下其他几处房子,凡是常先生知道情况的,基本都应了,加上方辙说得一套一套,环环相扣,互相映照,绝不像编的,一时间心悦诚服。
方辙其实不擅长和“客户”交流,不然之前生意能那么惨淡么,这是来之前,谢灵涯告诉他了,到了地方就想方设法先点评几个地方的风水。然后就算常先生不知道情况,谢灵涯也会设法让他们去打听,然后证实的。就是怕米校长或者米校长身边常先生这样的人还有疑虑,先亮一亮本事。
此时方辙再说话,常先生是拿着笔记本认真记录了。
“这里风水是不错的,路大水朝前。宿舍楼不必玩太多花巧,也不好铺张浪费,在朝向方位和路、墙之类的地方下点心思就行。”
方辙在高处看好了整片地,说道:“外围的墙做成弓抱形,连接门和校区的路,则成七字形,影响此处的人才,日后清贵,也令学校……咳。”
学校虽然是教书育人的地方,但是没有钱就没有先进的设备,开展不了高端的研究,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所以,进财也是很重要滴。
方辙点了几处,都不需要费太大心思。确实与施长悬不同,施长悬设的局,指不定就让你原本在北的建筑搬到南边去,不是大老板玩不来。谢灵涯叫方辙来,是来对了。
方辙售后服务也好,滔滔不绝地讲解了二十分钟,说清楚了这么做的原因、好处以及要注意如何会冲坏这种布置需得注意。
米校长大有物超所值之感,认真听完,还要感谢方辙,请他和谢灵涯一起去吃一顿饭。
“小施今天有课没?再把他也叫上!”米校长问道,又补了一句,“方先生和小施应该也是朋友吧?”
大家都认识的,一起吃当然无妨,谢灵涯打电话给施长悬,把他也叫来了。
……
米校长请在学校旁边一处饭店,开了个包厢,还把谢灵涯和施长悬的导师也叫来了,明显是想卖个人情。
其实就是他不来这一出,朱教授和谢凡早就知道学生的能耐了,对他们好得很,两人因为去幽都之山请假一段时间,他们还特意复印了讲义、资料,叫两人把课给补上。
谢灵涯和施长悬并排坐在一起,这俩都是研究生了,成年许久,米校长也就不客气地让他们喝酒,又抓着一起敬方辙。
方辙喝得脸发红,含含糊糊地道:“等房子修好了,我就选个黄道吉日……上梁正遇天上紫微星,神禄财神驾到此,天降银水往屋流。左流进贵子,右流金黄金……”
米校长两只眼睛发直:“哪里?什么房子?”
这又是进黄金又是财神驾到的,听得米校长心潮澎湃。
谢灵涯心想,还能有什么房子,当然是抱阳观在建的那个小楼了。
方辙似哭似笑地道:“我学了那么多咒,怎么还脱发呢,我都不会生发咒……”
谢灵涯:“??”
方辙:“好难,研究玄兽真的好难!”
好好一个人,看被学术逼得……谢灵涯听方辙越说越多,赶紧拦住了他,“方辙喝多了。”
本来其他人也不懂玄兽是什么,研究又要做什么,光在意他那个脱发了,米校长说:“方先生头发还是很浓密啊,脱发影响也不大。当然老这么脱还是不信,这种时候还是要相信科学,我给你介绍几款生发水。”
说着说着,米校长忽然又盯着施长悬:“小施,你这个小人……”
谢灵涯一下看着他,怎么说话的,叫他们施师兄小人?
米校长:“……这个小人刚刚好像不是这个动作?”
哦……说的是商陆神这个“小人”啊。
谢灵涯瞬间回过味来,等等,刚刚不是这个动作?
施长悬也有点僵了,侧头一看,好啊,商陆神一看到谢灵涯,又开始嘿咻嘿咻地抬手了,一顿饭下来手都伸直快能摸到谢灵涯的肩膀了。
施长悬也喝了几杯酒,感觉没那么灵敏,竟是未能发现。
“不是。”施长悬慢吞吞地一下把商陆神的手扭了回来,说道,“这胳膊有关节,我刚刚无聊拧的。”
“哦……是吗?”得亏大家都喝得有点茫茫然,米校长想了两秒钟,接受了这个说法,还笑呵呵地道,“小施,看着稳重,原来喜欢玩娃娃,我本来还以为这是什么装饰品。”
施长悬:“……”
他有点想反驳,但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可不是,你看小谢也有一个。”朱教授说道,“我外甥女也喜欢玩,家里养了三个,买衣服比人的还贵。”
谢灵涯摸了一下柳灵童,一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大大方方承认了:“是啊,我也是在施长悬的感染下开始玩娃娃的。”
施长悬:“…………”
——可不是么,当初是施长悬先养商陆神,才引起谢灵涯的兴趣。
……
饭局结束后,谢灵涯、施长悬和方辙,勾肩搭背、脚步漂浮地回抱阳观,这个时候大家都休息了。
方辙钻进了房间,告诉他们自己要去下单米校长推荐的洗发水了。
谢灵涯和施长悬互相搀扶把门推开,在床上坐下,抬头一看,就这么一点功夫,商陆神的手又抬起来了。
谢灵涯仰脸一笑,把头靠在施长悬肩膀上。
柳灵童在一旁急急道:“主人……”
谢灵涯半闭着眼,正晕着。
柳灵童又喊:“哥!哥!”
商陆神还在荡漾,谢灵涯依靠着施长悬,它的手便完全触到谢灵涯了。
“头发这么浓密!”
“喝酒都那么厉害!”
“喝完还会脸红!”
柳灵童:“……”
施长悬看到商陆神的手搭在谢灵涯头上,随手将它一摘,心中感慨。这是装了个义肢,换的要是脑袋,岂不是一会儿没看到就冲谢灵涯噘嘴了……!
施长悬这么想着,便捧住谢灵涯的脸。
谢灵涯醉眼朦胧看他一眼,一噘嘴,便碰到了他近在咫尺的嘴唇,发出“啾”的一声。
施长悬:“……”
施长悬顿了两秒,猛一下将谢灵涯按在床上。谢灵涯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开,施长悬手捧着他的后颈,叩开齿关,在唇瓣上流连一会儿,含住一点舌尖咂弄。
“唔……”谢灵涯用鼻音哼唧了一声,也不知是享受还是抗拒。
施长悬怕是酒意影响,愈发来劲儿了,亲得有声有色,屋内充斥着暧昧的声音。
……
方辙跌跌撞撞地从房间出来,一步踏进大敞着房门的谢灵涯房间,“谢老师借我点钱支付一下啊,我账上没钱银行又在维……”
转瞬,声音消失了。
方辙:“………………”
第84章 中邪
“浊不秽形, 死不妨生。摩掌蕤目三遍, 青龙在吾左, 白虎在吾右, 朱雀在吾前,玄武在吾后。神禁敕水除尘垢,急急如律令!”
方辙用手掌一边擦眼睛一边念咒,这一定是有什么秽物蒙蔽了他的眼睛,他才会看到这一幕!
这一定都是脏东西根据他以前的误会设置下的幻觉!黄鼠狼, 是不是黄鼠狼跟回来了!
方辙低头满地开始找黄鼠狼。
直到谢灵涯看到他后挣扎着过来关门,方辙才绝望地想:
这不是幻觉,抱阳观进不来脏东西……
谢灵涯处于一种半清醒半迷醉的状态,一方面因为喝多了晕, 另一方面又知道哎哟好像被撞破了。
他把门关上后靠着门坐在地上, 想想又不对,都已经看到了, 再关门有什么用, 于是他又吃力地把门打开, 说道:“你要不要进来?”
方辙:“……”
他还是呆的。
施长悬喊了谢灵涯一声, 谢灵涯才想, 今天实在是没法聊了,他太晕了, 于是摇摇头再次变了心意:“还是别进来吧, 你先回去睡觉, 明天我再找你聊。”
方辙失魂落魄地往回走, 听到谢灵涯关门的声音,还有他砰一下躺回床上的声音,反应过来这俩人被发现后也没想着避嫌,还继续睡一块儿……
……
早上,谢灵涯醒来后发现自己睡得四仰八叉的,把手从施长悬胸口收回来,坐起抹了把脸,脑海中迅速一过昨天睡觉前发生的事。
“……哎,”谢灵涯一推施长悬,“我俩昨晚是不是让方辙撞见了来着?”
施长悬睁开眼睛,“嗯。”
谢灵涯:“……”
他无语了,喝酒真是误事,就这么意外出柜了,他本来还想继续铺垫的啊。昨晚脑子像灌了浆糊一样,心底知道不对劲却做不出太多反应,到这会儿想再“卧槽”一声也没那个情绪了。
谢灵涯倒是还记得自己说要和方辙聊一聊,于是爬起来去洗漱。
柳灵童可怜兮兮地道:“昨天我想提醒主人……”
谢灵涯仔细一想,也依稀记得柳灵童那时候喊他,但他不是喝醉了嘛,根本没理,“没事没事,不是你的错,方辙这么大了,有些真相该告诉他了。”
谢灵涯去找方辙的时候,方辙正心不在焉地喝海观潮熬的补药。
海观潮还奇怪呢,怎么方辙这次不嚎着快要补吐血了。
一看到谢灵涯,方辙差点被呛到,海观潮一把将碗稳住了,“别洒了!很贵的!”
“咳咳……”方辙咳嗽几声,急匆匆把剩下的药喝光了,“我,我们私聊去吧。”
谢灵涯想想道:“不用了,既然海医生也在,就一块儿说吧。”
都是一个单位的人,也不好和这个说不和那个说,海观潮要是不在也就算了,以后知道了想起这会儿来算怎么回事。
而且谢灵涯也没出过柜,连恋爱都没谈过,只觉得特意把所有人召集起来说好像有点傻傻的,索性赶上他俩就先告诉他俩吧。
海观潮点了下头,没在意他要说什么,指着碗道:“还有一口你喝干净啊。”
方辙快急死了,抓过药碗一口气喝干了塞回给海观潮。
谢灵涯:“哎,你看到的其实就是真相,前不久我和施长悬去省城的时候在一起了。”
方辙:“……”
海观潮:“你们不是一直在一起么,上哪都形影不离的。”
谢灵涯:“我说谈恋爱那种。”
海观潮手里的碗一下砸地上了,碎成八瓣,“???”
谢灵涯假装很淡定很有经验,“惊讶什么,这段时间我们不是一直在给你们铺垫,好让你们有心理准备吗?”
海观潮差点吐血,拿过一只茶杯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补药咕嘟咕嘟喝光了,“……你,你真不是开玩笑?”
他也想猜测谢灵涯又在满嘴跑火车了,但是看方辙的表情就知道不对了,恐怕确有其事。
可是这家伙说的叫什么话,他前段时间给大家铺垫了吗?就那些胡言乱语?!
海观潮是最不能接受的,他调侃得最起劲那是因为他最不相信,他觉得谢灵涯从头直到脚,和施长悬就是亲密的战友,这弯的真是太突然了。
方辙也弱弱地道:“为什么啊……”
他看着谢灵涯也挺直,他小时候就和谢灵涯一起玩过,还记得那时候谢灵涯就很惹小女孩喜欢了,表现也一点都看不出来是不喜欢女孩子的。
不过,无论方辙还是海观潮,都算是见多识广,对他人的性向没有什么意见,尤其这个他人还是谢灵涯和施长悬。他们只是惊讶于自己的判断出错了,不知道这俩人是怎么在大家眼皮子底下发展的,太惊愕了。
“这种事情,说细了你们又要怪我秀恩爱,不说细单身的人怎么理解。”谢灵涯烦恼地道,“不然你们就当做优秀的人有义务和另一个优秀的人在一起,以更好地创造更多奇迹吧。”
方辙&施长悬:“…………”
谢灵涯若无其事地道:“你们要还是想不通,可以和其他人说一说,沟通一下啊。小量就算了,他心眼太直了,以后我来告诉他。”
方辙:“……”
“我不说,你要说自己说,出柜都能偷懒的?”海观潮神情有点恍惚,又倒了一杯补药喝下去压惊。他无法想象自己拉着小量或者张道霆“你两位师兄是一对,我们来聊聊”的样子,大概会被说造谣吧。
谢灵涯没想到被他识破了,自己确实是不想大张旗鼓挨个说和师兄谈恋爱了,干笑两声,“不说就不说,没什么事我画符去了。”
谢灵涯转身走的时候,正遇到张道霆过来,他和谢灵涯打了个招呼,看到方辙和海观潮都木木然的样子,问道:“怎么了,谢老师说什么了?”
方辙和海观潮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情……
……
抱阳观人不多,但以这种消息扩散速度,估计要一段时间才会人尽皆知。谢灵涯还得琢磨一下,怎么跟舅舅、父亲说这件事。
施长悬倒是没什么可担忧的,他父母都是道士,虽然是火居道士,但也不会像一般人对生儿育女抱有极高热情,在阴阳之道方面,更是颇有见解。以他对父母的了解,虽说家中并无先例,但心知不难沟通。
“说实在话,还是因为方辙,把我们这件事往前推了一些,我本来没打算现在就跟家里说的。”谢灵涯坐在诊所的柜台前,对海观潮说。
海观潮:“……”
谢灵涯:“昨天我们勾肩搭背,刘伯合看到了,还说我们关系真好,我刚想顺势也告诉他,他就走了,可惜了可惜了。”
海观潮:“……”
海观潮崩溃地道:“你能不能饶了我们,这都是方辙的错,是方辙撞破你们俩关系的,你为什么要捎带上我啊!你不懂就上网求助好了,跟我说有什么用?”
方辙:“……”
就因为他们是目前道观唯二知道这两人奸情的人,就要被谢灵涯这么当做咨询热线吗?天知道他们两个也没出过柜啊。
谢灵涯:“师爷,你那就不能发挥一下助人为乐的精神吗?”
“别叫我师爷了,你是我师爷,可以吗?”海观潮吐槽道,“我看你那天吓唬我们俩流利得很!”
他终于如愿以偿听到谢灵涯喊师爷了,从施长悬那里赁起来,谢灵涯仍是逃不脱这个辈分了,但他心里真的一点喜悦也没有……
“那是因为方辙已经撞见现场了,怎么说不是说。”谢灵涯解释道,“我这也是照顾到大家的接受能力。”
海观潮很想冷笑。
这时大门被推开,一个中年男人急急进来,对海观潮道:“您是海大夫吗?想请您看个病人!”
海观潮如今在杻阳市小有名气,他见这人急得满头大汗,怕是病人危急,也站直了道:“什么情况,病人在哪?”
“我弟弟脑子有问题!”男人憋出来一句,“医院的大夫说要住院,一疯起来就打镇定剂,可好好一个人,不过是出去一趟就病了,我实在是不甘心啊。听说您治疑难杂症很有一手,就带来看看。现在正在车里。”
“不是每个精神疾病我都能治好的,我只能给先把脉看看,实在不行,送到医院才是最好的选择。”海观潮严肃地道,“精神疾病不同其他病症,发作起来会伤害到自己乃至家人、无辜路人,只有送到医院让专业人士看守、治疗才是最好的。”
男人悻悻道:“……是,我爸妈被他给推得摔一跤,都没法一起出来了。您是我最后的希望了,唉。”
“那灵涯你跟我一起来,以免病人随时发作挣脱。”海观潮看这男人体格就知道,他兄弟只要不是先天不足,体格也差不到哪里去,谨慎为上。
谢灵涯从善如流,跟他一起出门,到巷口的轿车旁,待那男人把门打开,就看一个和他长得很像的人正木木然盯着前座,男人招呼弟弟出来,他弟弟就猛地往外冲。
幸好大家早有准备,七手八脚将人摁着去诊所。
那男人自我介绍叫梁耀,他弟弟叫梁光,俩人都在修车厂工作,不说特别强壮,还是有点力气的,尤其梁光发病时,三个成年男人按着他也够呛。
把人拖到诊所去之后,梁光忽然又哭又笑起来,两种神情混合在一起极为古怪,又开始唱歌,手捏着兰花指,“春季里相思玉兰花儿艳,百草呀回芽遍地鲜,柳如烟呀,我郎为客在外边,梳妆懒打扮呀……”
他神态扭捏,一边唱,还一边用手指掠过鬓边,像是在抚摸自己不存在的长发一般——他们兄弟俩都是极短的寸头。
嗓子更是捏得细细的,让众人听了一阵鸡皮疙瘩。
海观潮问道:“他……一直这样?”
梁耀呆呆道:“是啊,有时抓着我打,有时就像这样唱歌,每次唱得不太一样。”
海观潮忽然道:“你们是本地人吗?”
梁耀点头,“是啊,我爷爷那会儿从鹊南过来的。”
那也是本省内的搬迁啊,海观潮摸了一下身上竖起来的汗毛,看梁耀还不觉得哪里不对的样子,没忍住直说了:“你以前应该没听他唱过这歌吧,他唱的小曲明明是吴山一带的,口音也有一定吴山特征……”
梁耀一惊,“大夫,你什么意思啊。”
海观潮指着他道:“你难道真的不觉得,他一举一动神态很像女人吗?你弟弟以前也这样?”
“不这样,可是,可是他脑子出问题了啊。”梁耀还是抗拒海观潮想指引他的方向。
海观潮长叹道:“再出问题,也不可能连口音都变了,你弟弟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梁耀迷茫地道:“我还以为,是看电视学的,这会儿潜能被激发出来了,”他说了一通自己想象中的科学道理,“而且,他也学了别的口音啊。”
谢灵涯和方辙在一旁差点喷了,都觉得不大妙,“你还是先说说怎么出问题的吧!”
梁耀连忙道:“我那天不在现场,据说我弟弟和女友上山去野炊,他去捡柴的时候不想绕路,加上大概是在女友面前要面子,就从坟头一个个跳了过去……”
三人:“……”
“跳了两三遍,后来脚一滑,摔了下来,回来就这样了,女友也分手了。”梁耀干巴巴地道,“海大夫,这难道不就是摔得脑袋什么神经接错了么。”
这时候,梁光不唱那歌,歇了一下气又开始唱,这回换了种口音,“大清一统太平出,如今晚的姑娘想丈夫,妈妈娘你好糊涂……”
海观潮指着他道:“梁先生,你真觉得这样是单纯的脑袋坏了吗?”
梁耀是真心这样觉得的,他被问崩溃了,“海大夫,那您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中邪了?”
他一说出来,自己也沉默了。只觉得似乎早隐隐有这样的念头,只是不敢去想。
“您是大夫啊……”梁耀犹自没头没脑地嘀咕。
“那你找他,他是道士。”海观潮指了指谢灵涯,“前面抱阳观来串门的。”
梁耀:“……”
谢灵涯:“……”我不是啊!
梁耀也没办法了,问道:“那找这位,能治好吗?”
海观潮说道:“你要愿意的话,就试试,谁也不敢说百分之百,但很有希望。”
梁耀想想弟弟这些天的遭遇,要是不试试,真的送去疗养院么。他看过那里的情况,以他们家条件送得起的地方,连单人间都不存在,而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气色。
梁耀迟疑地道:“怎么试?”
“你真要试的话,那我可以保证,不会有什么过激的手段。”谢灵涯先问过了他的意见,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这才挽起袖子,“来来,师爷给我护法。”
海观潮悄悄翻了个白眼。
……
梁光的症状,很明显就是中邪,或者叫鬼上身,被鬼邪着了。而且与一般的中邪不同,他好像不止惹到一个鬼。
“咱们聊聊?我知道你们听得到。”谢灵涯看着梁光道。
梁光旁若无人地抚摸自己的脸颊,并不搭理谢灵涯。
这很正常,很多鬼魂多少有点乖戾,这种会报复的尤其如是,在面对人类时也不会怎么客气。
“行,那就换个方式聊。”谢灵涯考虑到梁耀的接受能力,用祝由术来解决,抱阳观的祖师们行走江湖,见识过不少这样的案例,谢灵涯接触得不算太多,但有很多成例可以参考。
恰好梁光现在正在发作,谢灵涯喊了一声海观潮和方辙,“师爷,你和方辙按左手鬼门、鬼市,梁耀和我来按右边。”
梁耀露出要哭不哭的表情,谢灵涯看到了无语道:“我换个说法好吗?按大陵穴和承浆穴。”
海观潮为了安慰家属,一面和方辙一起按住了梁光的掌中心与嘴下两处地方,一面给他解释,中医里这两个穴位被称为鬼门和鬼市,因为古人认为精神疾病都是鬼神作祟,总结出来一些穴位,按了能平复病人或是对病人有好处。
祝由术本来就和医术相通,古代巫医一体,在他们的概念里,按住鬼门和鬼市是为了制住中邪者身上的鬼,令其无法作乱也无法逃脱。
此时梁光面露痛苦,身上开始出汗,顷刻间把衣服都湿透了,可身体无法扭动,发泄一般开始张口骂人了,还骂得特别脏。
谢灵涯充耳不闻,腾出一只手用海观潮的银针刺梁光两肩井中,速度很快,梁光嘴里顿时换成了惨叫声,又哀求梁耀,说自己好痛,让哥哥放了自己。
梁耀似有所动,“我弟弟认识我了,好了吧?”
“没有,你千万不能动。”谢灵涯警告他,“在求饶的不是你弟弟,现在放了就让他们得逞了,说不定逃走或者躲起来,回头再去找你弟就麻烦了。”
如果只是单纯把鬼驱走,他用灵官诀或者按山源都可以,但现在应该是梁光得罪了亡魂,不适合那么简单处理。
梁耀一个激灵,原本有些松的手又按紧了。主要也是海观潮在旁给他解释,他们按的地方在中医里都有说法,不会出事的。就是谢灵涯那针扎的,让他有点心理阴影。
谢灵涯刺得梁光大叫连连,求饶梁耀没用后,又换成了捏着嗓子不阴不阳地求饶,“别,别刺我了,有话好好说!”
“不唱歌了?”谢灵涯听这声儿像是真求饶,一手仍按着鬼门,另一手用手机记录:“那先报上姓名,才是好好说话的正确姿势。”
梁光哼哼唧唧道:“那能不能先松了。”
“你先说。”谢灵涯不为所动。
梁光便报上姓名,谢灵涯用手机记录,名字,籍贯,为什么附身,越记是越惊讶,因为梁光连连变换口气,一直在说。
最后谢灵涯一数,梁光整整报了十八个身份!
梁耀听得两眼发黑,还真有鬼住在他弟弟身上,甚至不止一个两个……
谢灵涯吸了口气:“你们这是把梁光当群租房了啊?”
海观潮怜悯地道:“这不,你就来整治了。”
谢灵涯:“……”
而且,根据梁光报出来的信息,这些鬼大多籍贯是吴山和苏山二省,谢灵涯正想说梁光爬的是本地的山,怎么那么多外地鬼,忽然想起什么,说道:“我记得小时候舅舅讲过,有阵子吴山和苏山遭灾,灾民迁移到其他地方,其中一个安置点就是杻阳。不过那已经是好几十年前的事了。”
这些附在梁光身上的亡魂,正是当年的灾民,难怪会唱那两地的小曲小调。
梁光又扭捏地道:“这个小子在我们头上踩了好几道,我们怎么能忍呢,就上来报复一番,否则枉为鬼了,你说,难道这也有错吗?”
“没错。”谢灵涯平静地道。
梁耀急了,“道长,这怎么说的?我弟弟真不是故意的!”
谢灵涯正色道:“所以现在有个机会,大家坐下来好好聊一聊赔偿的事情,你们需要家属和梁光本人怎么做,才能消气?”
“我要金银珠宝!”
“我想投胎!”
“要梁光去给我休整坟墓!”
“……”
谢灵涯单手迅速按动,记录下他们的要求。
此时,“梁光”掐着嗓子说:“我,我要个小人儿。”
谢灵涯头也不抬:“烧对纸扎的童男童女给你。”
“不要,”梁光的脖子伸长了,附在他身上的鬼露出迫切的神情,“要你肩膀上那个小鬼,我死的时候儿子也像这么大,拿来给我作伴吧。”
柳灵童:!!
谢灵涯的动作凝滞了一下,无语地道:“你想你儿子找他本人去啊,找什么替身啊!”
对方理直气壮地道:“我也想啊,我起初还盼着儿子好,可等了好久都不来和我团聚,这些年扫墓也不来了,见都见不到,我又离不开坟地……好家伙,今年都八十九岁了,身体还挺硬朗,我可等不了!”
众人:“……”
对方喋喋不休:“就是下来了,小老头我都不一定认得出来,我还是喜欢他小时候的模样,他也不太可能彩衣娱亲吧……”
谢灵涯听的脑袋痛,“别说了别说了,告诉你,不可能。我是中间人,不是让你问我要东西的,就算梁光要买我也不给卖。”
此鬼顿了一下,然后耍赖地道:“我就要。”
海观潮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大概知道这家伙在试探人类的底线,不过在其不知道的情况下,其实在找死的边缘徘徊着。
“你,你……”柳灵童气愤得都有点结巴了,憋出来一句,“你要也得先和东边那个大家伙打一架!”
鬼与耳报神之间说话,自然不需要和柳灵童本体靠得太近,那鬼一听懵了,糊涂地道:“什么大家伙?”
第85章 假结缘
东边那个大家伙?
谢灵涯脑海中即刻浮现出东方鬼王那超过两米的大块头, 立时含蓄一笑, 表示赞同。
——就是这个道理, 想截他的耳报神, 他这一关不说,是不是还得分个先来后到,先和东方鬼王比试一下。
“就是一个也很想养它的家伙,具体是谁, 我劝你还是不要知道的为好。”谢灵涯劝道。
其他人却是听糊涂了, 海观潮和方辙好歹还能猜到是耳报神的缘故, 梁耀不解地道:“什么, 谁啊?怎么突然提起什么大家伙?”
“没什么。”谢灵涯说道,“给你烧对纸扎人, 你想要几岁的就几岁的,不行拉倒。”
“拉倒就拉倒, 我不走了!”说罢,梁光神情一松,那鬼就这么不理他们了。
谢灵涯:“骨头这么硬?”
没病人时, 方辙时常坐在诊所里画符、研究鲁班术之类的, 谢灵涯找了张火纸出来,折几下叠成牌位,在上面写上东方鬼王的名讳, “那我就把这个烧了?”
“梁光”瞥见后, 浑身一颤, “这, 这……”
小鬼怕大鬼,普通鬼见了门上写着刀兵之鬼“渐耳”的字样还不敢冒犯呢,何况是四方鬼王之一。
脸色几经变幻后,对方服软道:“误会,误会,我看纸扎人也不错,但是能找质量好点的么……”
此前便说过,纸扎的东西到了地下也不会特别坚固,古代有钱的贵族都陪葬真家伙,普通人用的都是纸扎的,因此家人也要年年烧新的下去。
这纸扎的丫鬟、小童、美女、帅哥,也美不了多长时间。如果是质量、手艺好,还能坚持久一点。
“你早这么说多好。行,给你记上了。”谢灵涯随手把牌位一放,继续做记录。他如果要找东方鬼王来,心念一动就通知了,何必大费周章写个牌位设坛,只是为了吓唬这鬼罢了。
“梁光”没想到这小木人和东方鬼王还有关系,并不怀疑他们敢胡说,带着点敬意地道:“是,是……祝鬼王大人早日如愿以偿。”
柳灵童:“…………”
虽然耳边什么声音都没有,但谢灵涯仿佛都能感觉到柳灵童要窒息的感觉。它拿东方鬼王出来不是为了接受祝福的……
“胡说八道什么,他如愿以偿了,我怎么办?”谢灵涯怼了回去。
接着,谢灵涯把所有的要求都写了下来,其中不乏和那个要柳灵童的鬼一样,提出过分要求的,谢灵涯便商讨到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范围。
梁耀完全被唬住了,这个画面和他想象中有点不一样。谢灵涯说要驱邪时,他没想到气氛如此热烈……双方讨价还价,一下很有烟火气,他都没那么怕了。
鬼好像也没那么难打发,他们漫天要价,一口一个不给就索命之类的,谢灵涯便坐地还钱。
最后一统计要求,谢灵涯叫梁耀照着清单去准备。要吃的,就按照他们家乡口味置办酒席,要钱财的,就买些纸元宝、纸钱,还有要住、佣人的,也是纸扎房子、纸扎人。
梁耀指着其中一项问道:“大师,这个想要哈士奇,我上哪儿弄啊。”
谢灵涯说:“你放心,这年头要扎什么的都有,哈士奇不就是毛色不一样,你找过去一问,准有人能画。”
梁耀点头,“那我置办完之后,该怎么办?再来找您吗?”
谢灵涯想了想道:“可以来找我,你要是忙,没空,那我现在给你写道符,你办完了烧了那符也行。此事务必要快,这么多鬼在你弟弟身上群租,很伤身体的。”
梁耀连忙摇头:“我还是过来给您看着,免得出错。”
因为和谢灵涯商讨过了,那些鬼暂时也不作弄梁光了,梁耀把弟弟扶回去,各种需要的东西都置办好了,按需分配焚烧。事毕再来找谢灵涯,谢灵涯看了一下他准备的东西。
“咦,哈士奇呢?”谢灵涯还记得有个哈士奇来着。
梁耀说道:“我真找不到会画哈士奇的,唯一有一个能画的,去外地了。我想起您跟他们讨价还价,就找那位商量了一下,烧个泰迪给他,劝了半天哈士奇调皮,养着很累,然后他就同意了……”
谢灵涯:“……”
梁耀看谢灵涯脸色,忙问道:“怎么,这样不好吗?”
“当初咱们约定好的,是哈士奇。你劝他改了,那天聊下来,我觉得这些鬼都有点赖,以后他养着泰迪要是不顺心,天天被泰迪日,找你售后怎么办?”谢灵涯说道,“不过既然已经这样了,那今天就多立一份文书,证明双方已了。”
梁耀这才想到还有这种可能,心道说的也是,谁知道这人具体喜欢什么样的狗,给他哈士奇,闹也是自己要的……幸好大师说能补救,赶紧连连点头。
相反,梁光身上的鬼就有点不情不愿了,哼哼唧唧半天才答应。
谢灵涯用桃木书写凭据,大意是请此处土地、山神为证,某鬼与某人经过友好协商,同意某人烧给某鬼物品如下,恩怨已了,从此再不相干,各回各家,不得久居人身。
有了这么一道文书,这桩交易就是告过本地神灵知晓,受到他们保护的,这些鬼以后想挑毛病,也要掂量一下。
“太正规了!”梁耀觉得特别有安全感。
双方签订合同烧化之后,梁光一下晕了过去,谢灵涯早有准备,在旁边扶住了的人,让他平躺下来。
海观潮那边早就准备好了消除秽气的药材,煮成水给梁光擦身体。
这些天梁光身上的鬼几乎是不分昼夜,轮流出来作妖。十八个鬼,一个只出来一小时,也要十八个小时了,因此梁光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更不要说他家里老父老母,直接被他弄伤了,现在都躺在家里。
过了一会儿,梁光睁开眼睛,声音嘶哑,看着他哥,迷茫地说:“我怎么了……”
他浑身无力,而且身上特别不舒服,又无法准确地说出是哪里不舒服,只知道难受得很。这就是中邪的后遗症了,擦了身体也至少过两三天才会好。
“你们是谁?”梁光看到谢灵涯,一副不认识的模样。
梁耀亲眼看到他用不同的声音和谢灵涯讨价还价,本就深信不疑,这时更是信任地道:“弟弟,这几位大师、大夫救了你啊!你不记得了吗?你上山在人家坟头乱踩,出事了。”
梁光脸色顿时一变,神色都有些畏缩,他想起来了,他好像昏昏沉沉很久,被好多东西压着动也动不了,就好像在踩踏他一样。
梁耀可能不知道,但梁光自己本人能够察觉,一下就想到自己出事和当时坟头乱踩有关系。
梁耀又给他介绍了谢灵涯和海观潮的身份,梁光赶紧挣扎着起身道谢。
“不必了,你以后注意一些就是了,对逝者尊敬一点,否则下一次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谢灵涯只劝说了几句,希望梁光以后注意一点。
梁光顿时面露羞惭,这回可算是深刻地理解了什么叫不作死就不会死。
“我知道了,我以后再也不会……”梁光知道嘴上说说没用,不过让梁耀欣慰的是,他这个弟弟经历了这件事之后,不单是知道尊重逝者,而是整个人都沉稳了很多,不会再多手多脚了,不知算不算因祸得福。
事了之后,梁耀拿出三个红包给谢灵涯和海观潮、方辙,见者有份。谢灵涯也没推拒,拿过红包,顺手塞到桌子里充公了。
海观潮问他:“你都不拿出来看看多少?”
“我知道是多少,”谢灵涯满不在意地道,“上手一摸就知道了,上下差不了两百。我们跟专业基础课老师学过,掂一下数量差不离,只要不是□□。”
“谢老师可以啊,你演示给我看看。”海观潮来兴趣了,非要看谢灵涯掂钞票。
“我这个不算什么,我还不是专门学这个的,我会计专业的同学更夸张。”谢灵涯正和他们玩闹,张道霆打电话过来了。
谢灵涯接通了问:“什么事?”
“师兄,是这样的人,有人想结缘咱们那尊旧的灵官像。”张道霆小声说道。
一听这个称呼谢灵涯就知道他身旁大概有外人,一时有点愣住,“哪尊?”
张道霆说道:“最大的那尊……”
抱阳观现在是有少许小神像供信众结缘的,数量不多,都是办法会时趁机供过的,谢灵涯乍一听以为是说那些,但张道霆确定了,是最大那尊,也就是以前摆在灵官殿里的。
说起来,当初换金身的时候,谢灵涯询问过祖师爷的意思,最后将旧神像放在施长悬原来住的房间,一直没什么好去处。那时还笑来着,别的宫观要神像也是自己造新的,普通人家既不会供那么大的,也很少供王灵官。
现在,居然真有人想结缘那尊神像。
难道当初祖师爷不让他们丢了自己的旧衣服,就是预见了今日?
“我马上过来。”谢灵涯精神一振,事关祖师爷,绝无小事,赶紧过去。
……
张道霆正在屋内接待一个西装革履的客人,他喝了一口茶,微笑着说;“抱阳井水质甘冽,非常适合泡茶呢。”
张道霆也不懂茶,傻笑着点头。这时看到谢灵涯进来,松了口气,“师兄来了。”
谢灵涯几步上前和这人握手,“你好,我是谢灵涯,请问贵姓?”
“免贵姓屈,屈铭。”他笑了笑,说道,“久闻大名了,谢先生。”
谢灵涯笑而不语,心中有一点异样,这个人第一句话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有一点虚伪,他的笑根本没到眼睛里。
说句有点不要脸的话,谢灵涯也见过不少信众了,还有找他解决事情的,最主要的是从小到大有不少仰慕者,他从眼睛多少能看出来对方是不是真的敬仰他。
当然,这才说了一句话而已,还极有可能是客气话,所以谢灵涯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反正他又不是人民币,不能要求人家信王灵官的都连带他一起喜欢吧。
“我听说,屈先生想结缘我们观内那尊大型灵官像?”谢灵涯也不磨叽,开门见山地问道。
屈铭点头,“我准备了三十万元,想捐给抱阳观,并将灵官像结缘回去。”
三十万,这可是大手笔了,不是普通家庭能随便给出来的。而且,这尊灵官像当初铸造,也才花了一万块,三十分之一的价格。
难道祖师爷真是料想到这一天,才让把神像留下来?
他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呢,这么说有点对祖师爷不尊敬,但是谁没事请尊王灵官放家里……
屈铭看谢灵涯在深思,又道:“我知道之前抱阳观接收了一笔八百万的捐款,其实这件事给我的触动很大,考虑再三,才下了决定。你们不是有句话叫,上山不上山,先拜王灵官,我拜过很多宫观的灵官,现在自家也想供一座了。”
谢灵涯神色缓和,这人说到那八百万,他才稍微安心了。
这个理由还算有说服力,当初捐款者到抱阳观上香后暴发的事情广为流传,信众多了很多,出几个这样的土豪信众也不奇怪。
但谢灵涯还是负责地解释:“灵祖并不保佑人发财。”
屈铭赶紧道:“我知道,只是那件事触动我。”他又举例自己去哪些地方拜过灵祖,萨祖等这一脉的神仙,说来惭愧,有些宫观谢灵涯都不知道。
话说到这份上了,屈铭看着确实还挺诚心,谢灵涯点头道:“这尊神像因为尺寸问题很难结缘,我们也希望有信众接回去,”不过谢灵涯还有一点疑惑,“所以屈先生,您看过我们的神像吗?高足有两米七,您打算把它放在什么地方?需要我去看看方位吗?”
屈铭愣了一下,随即很快说道:“我有套花园别墅,在一楼专门辟一间供灵官,看方位就不必了,我事先了解过该怎么放和供奉。”
他说罢,滔滔不绝地将方位选择和供奉事项说了出来,还能背出王灵官的生日等节庆时候。
张道霆都面露赞赏,他觉得这个信众很不错啊。和钱无关,结缘不是单看钱的多少,这心思一看就是准备过的。有的人把神请回去,以后可能又因为种种原因送回来。
谢灵涯也满意地点头,“是这样没错。”
屈铭一笑,“那么,我什么时候可以接走神像呢?”
谢灵涯淡定地道:“我们这边需要先焚香祷告,占卜询问一下意见。”
屈铭放心地点头,没当回事。这个应该只是走个样子而已,他都要给三十万了,还能不把神像结缘给他吗?有缘和有钱,不是一回事么!
……
谢灵涯点了香,又拿出茭杯,卜问祖师爷的意见。
但出乎谢灵涯意料的是,掷出来的结果是不同意,“……不愿意?”
谢灵涯掷了三次,次次都是不同意,最后烦了,直接竖起来给他一个凶兆。
“有话好好说,急什么。”谢灵涯嘀咕了一声,又问,“祖师爷,可这是为什么?三十万您不满意么?还是请回去后的供奉不够?”
要么怎么说揣测上意不是人干的活儿,信息量太少了,谢灵涯怎么也猜不出来。
但是,既然祖师爷这么说了,内里一定是有原因。
“好吧,我再想想。”谢灵涯说着,忽然想到什么,把茭杯一抛,“既然跟您沟通了那就顺便和您老人家交代一下,最近我和施师兄在谈恋爱,希望您能祝福我们。”
方辙和海观潮都知道了,别人还好说,祖师爷不得赶紧告知么,顺便还能请祖师爷在舅舅面前担保一下,他们可没有因为谈恋爱就不好好修道!
谢灵涯想得倒好,只见茭杯啪嗒砸在地上,居然摔得裂成了几瓣。
“这是个什么卦象,”谢灵涯:“……可是祖师爷!这个是老物件啊!!”
他心疼地把茭杯捡起来,这可是抱阳观传了至少几十年的,很有历史感,“我错了,我不该皮那一下吓到您了。”
惊得四分五裂啊,大概那一刻祖师爷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卦象能表达他的心情,他老人家可能都没法反应过来。
谢灵涯很失落,他本来以为祖师爷是神,应该和观里其他人不一样,就没有过于照顾祖师爷的接受能力,没想到……
这时候谢灵涯点的香忽然又燃得特别快,只看得出祖师爷心情大概很激荡,但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绪。
茭杯也摔了,谢灵涯看了半天,说道:“谢谢祖师爷的祝福,回头我买了新茭杯再来请示您,关于我俩怎么在一起的,也到时再跟您交代。”
那香迅速燃到尾端,香灰无力地飘落,仿佛象征着王灵官欲八卦而不得的失落.
“谢老师,怎么问了这么久?有什么问题吗?”张道霆有点奇怪地小声问谢灵涯。
当然不同寻常的久了,先是确认了几遍,又汇报了一下恋爱问题。
“祖师爷不让……”谢灵涯说罢,张道霆也是一脸惊异,不明白有什么问题。
屈铭犹自信心十足地看着他们,问道:“谢先生,我已经联系好搬运公司了。”
“不好意思,”谢灵涯对他抱歉一笑,忽然想到什么,改口道:“屈先生,我能给您把个脉吗?”
屈铭:“??”
谢灵涯面不改色:“把脉,中医里那个把脉,我看您脸上虚汗多,想帮您看看。”
屈铭有些犹豫,“咱们谈正事,把脉做什么……”
“我们不能结缘给身体不好的信众,免得他们只知道求神拜佛祈求身体好,不去锻炼。”谢灵涯胡说八道了几句。
屈铭果然一脸怀疑。
谢灵涯:“只是摸摸脉,不可以吗?”
“那倒不是。”屈铭想想似乎也不觉得把脉能怎么样,“那把完脉是不是可以把神像请走了?”
“唔唔。”谢灵涯随便应了两句,将手搭上了屈铭的手腕。
张道霆则在一旁十分汗颜,别人不知道,他却是清楚的。谢老师面相研究不如太素脉多——看资质是另一码——他一摸脉,这位屈先生的生平就比简历还清楚了。
看来,谢老师是怀疑上这个屈铭了。
屈铭还在茫然地问:“我有什么病吗?”
谢灵涯分辨了一下,肝脉主男子功名富贵,此人脉象较为轻清,和他的面相符合,应该是后天努力发达,有了钱,但不是大富大贵那种。
但这不是重点,谢灵涯摸出来此人肝气结合气候,当年学习十分刻苦,但是为人没有主意,依附、听从他人,导致命运也系与他人,十分凶险。贵人好时他也发达,贵人不好时他脱身都脱不得。
再仔细一摸最微弱难以察觉的五阴脉,谢灵涯脸色陡然一变,抬眼扫去。
他摸到的部位,五阴脉中主缘者,如石投水一般沉。此人应该毫无仙缘,也就是根本不可能对神佛产生兴趣。
说什么自己要结缘,根本就是假的,是帮别人请的。
谢灵涯把手拿开,冷冷道:“屈先生,你是替谁来求的这尊神像?”
屈铭脸色一变,“您在说什么,我当然是自己来求的。”
他都不懂谢灵涯摸个脉,怎么突然就变脸了。
“这就没意思了,”谢灵涯细细看屈铭,说道,“明人不说暗话,能欺人难道还能欺鬼神?谁要想结缘,让他本人来吧!”
谢灵涯说罢,毫不留情地让人把屈铭请出去了。
……
张道霆送走人,走回来担忧地道:“谢老师,他到底是替谁来的?能算出来吗?”
“我算不出来,不过我能猜出来。”谢灵涯把手机拿出来,打了个电话,进一步确定了自己的想法,“程昕他们的案件有了很大进展,宁万籁帮忙破了髑髅术。鲍跃升那家伙,大概害怕遭报应了,听谁的建议想来请灵官像回去镇着。”
鲍跃升请过他帮忙,他拒绝了,而且马小川他们也和谢灵涯有过节,甚至他们有可能知道谢灵涯和程昕认识了,反正不敢自己出面来请。
能想出这个主意,不知该说聪明还是愚蠢。
即便一开始真的侥幸蒙骗过了神灵,事后又要如何承受怒火呢?
“我先去买新茭杯,你告诉大家这些天注意一点,不要让可疑人士去后院了。”谢灵涯吩咐了一句,匆匆出去买茭杯。
路上遇到海观潮,问了他一句干什么去。
谢灵涯说:“我买茭杯,刚给祖师爷出柜,茭杯都碎了。”
海观潮:“……”
他有点后悔了,为什么要多嘴问。
谢灵涯对已知真相的海观潮知无不言,“我买个新的再去和祖师爷唠唠。”
海观潮眼神复杂,你坑我们也就算了,神你都坑……
第86章 真幽魂
谢灵涯准备了一些祭品, 给祖师爷供上, 然后给他老人家详细交代了一下自己和施长悬的事情,看着那明灭乱跳的香头, 心中有点好笑。
这次他猜不出来茭杯和香火的详细意思,最急的大概是祖师爷吧,“不然您晚上给我托梦说说呗,别老竖着中指不吭声了。”
谢灵涯又叽叽歪歪几句, 香火燃烧的速度总算慢了下去,祖师爷大概也慢慢消化了这个消息, 不再那么急切了。
谢灵涯:“祖师爷我还没好意思跟我舅舅说, 你看我能成功吗?”
新茭杯抛出来两个阴面, 笑杯,证明祖师爷也没有决定。
谢灵涯:“那你觉得我舅舅会满意施长悬吗?弟子和那什么毕竟是不一样的, 而且我舅舅好像从来没对这些表达过看法, 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态度。”
还是个笑杯。
谢灵涯:“这样啊,所以我应该早点说还是晚点说?排在其他人前头还是后头, 要带上施长悬一起吗?”
茭杯咔一下又裂了。
谢灵涯:“……”
谢灵涯喃喃自语:“这是什么意思, 嫌我烦还是不看好我们?”
不过幸好, 谢灵涯不止买了一对, 他又拿出来一对, 郑重问道:“我烦吗?”
茭杯一正一反,显出圣杯, 也就允杯, 祖师爷认可了。
谢灵涯:“……”
哦, 我很烦啊。
可是这态度转变得也太快了吧,之前他要说故事的时候,还那么激动,现在听完让出主意又嫌他烦了。
神灵真难伺候。
……
“怎么样?”鲍跃升急不可耐地询问电话那头的人。
“……老板,对不起,他不肯卖。”屈铭憋屈地道,“他直接把我赶出来了,还问我是被谁指使的。”
“什么叫买,要叫请!”鲍跃升生气地道,“我不是说了,一定要虔诚,否则他们怎么可能把神像给你,怎么可能不看出问题。”
屈铭叫冤道:“我真的很诚心了,一开始他也答应了,然后说去占卜,回来后又要给我把脉,把完脉后就不对了。”
鲍跃升气极,不愿再提,将话筒一扣,挂断了通话。
现在怎么办,请不到那尊王灵官……家里这些能有用吗?
鲍跃升环视一周,他的房间内赫然供着观音像、佛像、关公、太乙天尊等等神佛,都是从各大寺庙、道观结缘来的开光神像。
就连门口,也贴上了金光闪闪的门神像。
只能说,聊胜于无吧。
鲍跃升闭着眼睛沉思一会儿,发消息给手下的人,让他们再想办法,请托关系,一定要把那尊神像请回来。
接着,鲍跃升又将马小川叫来。
马小川脸色青灰,并不大好,正午的太阳好像也无法温暖他的身体,这是由于髑髅术被破,所遭受的反噬。
“鲍总,请来了吗?”马小川也抱着一线希望。
鲍跃升摇头,“他好像知道,屈铭背后有人。”
马小川一时有些颓然,“抱阳观的灵官极为灵验,那尊像在殿中坐享了许久香火,更是上上之选。更重要的是,灵官守山门,是最对情况的。倘若请不到,便凶险了……”
鲍跃升有些烦躁,“真的那么悬吗?”
马小川点点头,随即叹息道:“恐怕一时半会儿拿不到灵官像了,我先来布置代形术吧。”
马小川的代形术和裴小山的九节向阳竹不同,他用的是比较传统的代形术,用竹子削成了人形,画好符咒、写上生辰八字,再用金箔、银箔各包上一层,埋入花盆之中。最后,咒之。
鲍跃升看得心中烦躁,髑髅术被破,当年的命案线索也浮出水面,正式立案侦查,为此他极为烦心,又要应付警方,设想怎么脱罪,又因为马小川这边说恐怕冤魂索命,而到处寻找护身之法。
“亲爱的。”一道娇声传来,肚皮鼓起来老高的年轻女性扶着腰进了客厅,“几个小姐妹约我出去吃下午茶,我就去三个小时,可以吗?”
一旁的马小川想也不想便道:“孩子出生之前,务必不要出门。”
鲍跃升点头。
情人有点委屈地道:“就吃个下午茶,不会有事吧,我带上保镖……”
鲍跃升有点来气,这些阴私事他没有告诉过情人,所以她也不知道这孩子保得本就十分艰难了,更何况现在还出了这样的事,压抑了一下怒气才对孕妇道,“听话。你想吃哪家餐厅的下午茶,我把厨师约来。”
“算了算了。”情人噘了噘嘴,转身离开,临走前瞥了马小川一眼,眼神不是很和善。
马小川也无可奈何,只能一笑了之,他们这些人拿了鲍跃升的钱,拼死护着这个本来因为父亲太缺德,无法降生的孩子,但孩子他妈可是半点不领情。
鲍跃升提点了一句:“慢点走!”
本来就够慢的孕妇一顿,手摸着墙,走得更慢了。
饶是如此,鲍跃升仍是有点不安,这种不安感萦绕着他,一直到夜幕降临。
鲍跃升的情人月份那么大了,他处处小心,两人都不再同床,不过卧室中间有一道随时可以打开的门。
鲍跃升晚上又去安抚了一下怀孕的情人,对着肚子说了一会儿话,这才回自己的房间。
他站在窗边看了一会儿,忽然瞥见大门外面有几道黑漆漆的影子,隔着太远看不清面目,却令他不由自主浑身一颤,迅速拉上了窗帘。
鲍跃升想想又拉开窗帘看了一下,那影子已经不见了,他在心中安慰自己,家里有门神,有那么多神佛像,而且,马小川已经用代形术给他消灾了,鬼是发现不了他本人的。
——也正是这时候,那几道黑影来到他家大门口,在金光闪闪的门神面前搬出了一道来自地府的敕令:阴司有令,冤魂奉命报仇,阴差监督,土地、门神大开方便之门!
……
鲍跃升躺在床上,脑海中纷纷扰扰一会儿便睡着了。
也不知过去多少时间,鲍跃升因为一阵疼痛惊醒,捂着自己的头在床上翻滚了几下。
太痛了!就像是脑袋内部有什么东西在搅动一样!
鲍跃升活了这么多年,也没感受过这样的痛意,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转瞬间就将额前的头发打湿了。
怎么会这么痛?
鲍跃升挣扎着将灯摁亮,此时脑袋又是一阵剧痛袭来,鲍跃升惨叫一声,脑袋狠狠磕磕在床头,发出咚一声响。
这感觉仿佛能以毒攻毒,稍微使人不去注意那折磨人的剧烈痛楚,鲍跃升抓着床头,又狠狠撞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好痛,真的好痛,脑袋要裂开了……
“亲爱的,亲爱的你怎么了?”情人扶着肚子开门走过来,一脸惊慌。
鲍跃升面孔狰狞地撞着头,疯了一般,额头已经淤青一片,还有几丝血,这疯狂的样子让她都有点不敢靠近了。
鲍跃升无暇顾及,只狠狠撞着脑袋,“好痛啊!!”
凄惨的声音令她的情人莫名浑身一寒,赶紧打电话叫人来。
鲍跃升翻身滚下床,神经质地把窗帘往下扯,试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然而只是徒然。
“亲爱的……”情人含着泪后退几步。
鲍跃升红着眼睛看她一眼,“别、别怕,别吓到孩子……”
情人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从他神态中找到几丝熟悉,那对孩子的关心让她放心了一些,“亲爱的你怎么突然头疼,你垫着。”
她拿起一个枕头,想给鲍跃升垫着。
鲍跃升抓紧了枕头,眼神忽然飘到情人肚子上,“那是什么?!”
他看到的淡黄色的卧室灯光下,穿着白色睡裙的情人肚子上鼓动几下,仿佛透出了骷髅的形状!
鲍跃升猛地将枕头抛开,整个人后退了几大步,撞在床沿,面露惊恐,“啊——啊——”
他惊骇得都无法组织语言了,加上脑袋还在痛,只能指着情人的肚子发出无意义地惨叫。
情人因为他的动作也险些站不稳,重新陷入了惊慌,扶着墙害怕地看着他:“什么……”
好在这时卧室门被推开,家庭医生带着人一拥而入,给鲍跃升打止痛针。
鲍跃升指着情人道:“她……快把她抓起来,她肚子里的不能留!”
……一定是代形法术失效了,那些冤魂不但找了他,还要附在他孩子上,那肚子里一个全是髑髅啊!
鲍跃升对这个老来子的期待众所周知,陡然间说出这样的话,所有人都莫名震惊,尤其是情人,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你到底怎么了!”
大家眼看着鲍跃升状态不对,也不敢真做什么过分的事,那可是鲍跃升的孩子啊。他们交换了眼神后,将孕妇请出了房间。
“不能留!知道吗?!”鲍跃升死死抓着家庭医生的手,头冒青筋。
这时,门外来迟的马小川恰好遇到了鲍跃升的情人,看她眼泪涟涟的样子,脸色也不大好看。
情人看马小川一眼,顾不上和他置气,捂着嘴走了。
马小川一进房间,鲍跃升立刻对他道:“我的头好痛!他们来了,他们来找我了!还有她肚子里,肚子里有骷髅头!”
家庭医生听得汗毛倒竖,手上的动作都凝滞了一下。
“是怎么个痛法?”马小川严肃地问道。
鲍跃升抚摸着因为止痛针而慢慢消痛的脑袋,闭着眼睛喃喃道:“好像要裂开,从脑袋里面,每一个地方都痛,蔓延到我的眼眶,牙齿……好痛……”
那种疼痛,他连回忆都觉得颤栗。
马小川的脸色扭曲了一下,忽然探身从他枕边捡起一片东西,说道:“是不是,像有植物在脑袋里生根一样。”
鲍跃升一顿,睁开眼睛,目光落在了他手上,瞳孔瞬间缩小。
那是一片叶子,形状非常熟悉,鲍跃升的花园里,有很多这样的植物。
而在那些植物下面,曾经埋了数个髑髅。
——一瞬间,髑髅上攀附着无数植物根茎,从黑洞洞的眼眶、嘴洞中伸出来的样子,浮现在了鲍跃升的脑海里。
没错,他当然知道髑髅术的原理,用植物栽种在困着生魂的髑髅上,然后植物生长时,根茎在髑髅上穿来穿去,折磨得那些生魂痛苦不堪,只能任人驱使。经年累月,不得解脱。
可是,他从来不曾想象过那究竟是怎样一种痛苦,现在才知道,原来,半个小时不到,就能让他崩溃。
不直接索命,而是以牙还牙吗?
那么,这种折磨要持续多久?
鲍跃升的脸扭曲得不似人形,简直肝胆俱裂,“不——”
马小川看到他的模样,心下不安,也退了一步,只见窗户紧闭的室内,又一片不知从何方来叶子飘飘荡荡,拂过自己的面目,顿时脸色巨变
谢灵涯在和宁万籁通话,听他透露阴司已经下令,允许那些死在髑髅术下的冤魂回人间复仇,还派了阴差跟着。还是个经验丰富的老阴差,人间那些法子,多半瞒不了他。
“我就说呢……今天又有人找过来,还找了有关部门的领导说情,希望把我们的旧神像请走。”谢灵涯了然道,“我后来占卜了一下,多半就是鲍跃升指使的。”
“谢老师,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啊!”宁万籁说道。
“还要你提醒啊。”谢灵涯正色道,“你们放心办案吧。不说了,我还有事。”
宁万籁一听他有事,自然不敢打扰,连忙挂了电话。
谢灵涯则站起来,对着镜子把头发整理了一下,他今天和施长悬约好了出去约会。两人平时不是有课,就是在道观内忙,说起来相处时间虽然多,甚至晚上都睡一张床,但正经出去约会还真没什么机会。
即便现在,也是道观关门,谢灵涯又做完作业才出去,都已经八点多了。
两人去看了场电影,然后并肩压马路,开始聊刚才看的恐怖电影。
“别说还挺吓人,人的想象力比真鬼恐怖多了。”谢灵涯感慨道。
施长悬少有的吐槽了一句:“有漏洞。”
“你是说里面那个道士?”谢灵涯哈哈一笑,“这个大概是难免的吧,剧组也不一定能找到真会驱鬼的道士。”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杻阳体育馆附近,只见这个点了,体育馆附近人还挺多,十分热闹,大多是年轻人,穿着打扮得都挺夸张,手里拿着灯牌、手幅等物。
“嗯,今天有演唱会吗?”谢灵涯瞟了一眼,“哎,正好,我有点想上厕所了,去里面上吧。”
他们走到体育馆里头,这正是演唱会结束散场的时候,厕所也有不少人在排队,连男厕都排起了队。
“我们学校以前在这里开过运动会,我记得楼上还有厕所。”谢灵涯索性往电梯间走。
杻阳体育馆加上地下一层,一共有六层,谢灵涯直接到最高那层。
施长悬站在门口等他,这里果然没人,十分安静。
谢灵涯洗了手一边擦手一边走出来,从窗边往下一看,好多散场的观众在下方,手里的荧光棒闪烁,从上方看就像河流一般。
“下次咱们也来看演唱会吧。”谢灵涯笑着道,“还挺热闹的。”
他们一共进行的事大多和普通情侣不一样,因此别有一种珍惜的感觉,压马路都压到了这儿来还不舍得回去。
“嗯。”施长悬握着谢灵涯的手,手指插入他的指缝,像是温柔的侵略,十指相扣,然后摁开电梯,满怀柔情地迈步——
电梯门一开,两人便看到角落里站着一个脸色灰白如纸,毫无血色的男人,眼白居多,眼黑较少,显然其实并不能称之为男人,应该叫男鬼。
乍然看到,谢灵涯毫无准备,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约会怎么也这样。”谢灵涯缓过来,暗暗抱怨了一句。
施长悬也有点无语,两人对视一眼,仍是走进了电梯,当做看不见这个男鬼。
因为电梯井的结构,一些新死的鬼还混沌着,可能会以为这是通往阴间的路,这也是很多地方不设十八层的缘故,免得有鬼走错了。
大好的日子,谢灵涯不想再和鬼打交道,站在里面便若无其事地盯着楼层数看。
电梯在三楼停了下来,门还没开,谢灵涯就听到外面的嘈杂声,可能也有观众跑到上面的楼层来上厕所了。
谢灵涯狂按关门键,这鬼以为这是去阴间的,所以显露了身形,被他和施长悬看到也就算了,普通人看到还不得吓死啊!
电梯门开了一点又迅速关上,这时一块灯牌插了进来,把门给挡住了,“喂喂,关什么啊!没看有人么?”
谢灵涯面色一沉,这鬼也不是故意吓人,那么该如何安抚双方呢……
电梯门被一挡,又开了,露出外头五六个小青年,有男有女,有的染着紫色的头发,有的染一头灰白色,都化着奇特的妆,还有戴了红色美瞳,或是一只眼戴白色美瞳的,甚至在脸上画血痕的。
他们手中都拿着各种各样的应援物,最夸张的一个,穿着小背心,□□都快露出来,身上还缠了一串彩灯,像棵圣诞树一样,大概想吸引偶像的注意力。
这些造型夸张的青年只看了角落里的男鬼一眼,就不在意地移开目光,站进了电梯。
“…………”谢灵涯眼睁睁看着这些人无视角落里那个阴森恐怖的鬼,兀自站进来。
其中一个嘴唇也涂成紫色的女孩还对谢灵涯抱怨了一句:“帅哥你急什么关门啊。”
谢灵涯哑口无言,半晌才道:“……今天是摇滚演唱会哈?”
这就说得通,那男鬼的造型比起他们来,弱爆了!难怪都吓不到人!
白担心了!!
“对啊,你不是来看演唱会的啊?”
“今天是liberty的演唱会!我特意从外地过来的!”
“哦哦,我好像听过这个乐队的名字,最近挺红的。”谢灵涯干巴巴地回应了一句,“歌儿不错。”
他心中琢磨,如果两不相干的话,不会有事吧,只是几层而已,出了电梯就好了……
“当然了啊啊啊,”这些粉丝一下又嗨了起来,“沐松唱得超棒好吗,我特么嗨爆——”
随着那个“爆”字落地,电梯陡然停下!
众人一晃,险些没站稳。灯光闪烁几下,电梯间便陷入了黑暗,只剩下灯牌、彩灯、荧光棒的光亮,显示屏上一片空白。
“卧槽,电梯坏了?”
嗨起来的粉丝们哀嚎一声。
谢灵涯和施长悬心里都咯噔一下,转头一看,那男鬼站在角落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快按紧急求助。”有人伸手去按键。
啪一下按下去后,别的反应没有,倒是显示屏上重新出现了字样,代表楼层数的数字快速跳动,最后停在了“18”上。
……
众人一呆,开玩笑的吧,杻阳体育馆哪来的十八层?
原本闹哄哄的电梯内气氛有点诡异,他们就是心再大,看到这个在华夏传统文化中有着某种寓意的数字,也不大舒服了。就算是电梯坏了,这也太晦气了吧!
谢灵涯无力地歪头往旁边施长悬肩膀上一靠,悲伤地想,我只是想平平安安约个会而已啊。
施长悬一手抱住了他的肩膀,安抚地拍了两下。
旁边女孩的脸在灯牌映照下泛着绿光,她幽幽地道:“帅哥,你们基佬都这么过分哦,这种时候还要秀恩爱……”
第87章 笔仙
电梯里不是鬼, 就是不认识的人,谢灵涯还真没想注意自己的行为。当然被人抱怨了, 他还是非常善良地把头抬了起来, “是啊。”
女孩:“……”
“快看看手机还有没有信号吧,你管人家呢。”这些年轻人的接受能力就是不一样,比海师爷淡定多了,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们不认识谢灵涯。
但是手机拿出来, 肯定是没有一丝信号的。
即便如此,他们似乎也只是觉得自己倒霉,并未往灵异方面想。
谢灵涯正在琢磨如何在这么小的空间内施展开, 控制住双方的情绪之时, 那些年轻人之中,一个染着紫色头发的男生忽然说道:“你们觉不觉得那个哥们有点奇怪……”
他指的是角落里低着头的男人,其他人原本有些不以为意,扫了一眼, 不就是粉底打得比较白吗?
可是电梯里就这么大,紫发男生都当着面说他奇怪了, 他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大家面面相觑,刚才念叨谢灵涯的女生还问了一句:“兄弟, 你没事吧?你手机有信号吗?”
这时, 这男人才缓缓抬头来, 他一脸空白, 在注目下, 对那女生道:“几点?”
这不是说话了么?怪是怪了呢, 兴许人就孤僻啊。
“没带手机啊?”女生的手机就在手里,刚刚拿出来看信号,这时抬起手机想要给他报时间。
“别说!”谢灵涯喊了一声,发现那紫发男生和自己一起喊了出来,便看了他一眼。这男生眼圈涂得黑黑的,还戴了美瞳,刘海垂下来盖住半边眼睛,在昏暗的环境下不大看得清神色。
“怎么了?”女生莫名其妙。
紫发男生莫名其妙挠了挠脑袋,“我也不知道,我就觉得很奇怪,还是别说了,咱们赶紧想办法喊人来修电梯吧。”
谢灵涯也有点奇怪,他奇怪的是这个男生。
谢灵涯阻止女生说时间,是因为那男鬼问的几点不是现在的时间,而是问女生的死期,一旦女生说出来,就是冥冥中给了他许可,他就把会人一起带下去作伴。
但是谢灵涯知道是因为他兼职干这个,紫发男生知道,是因为平时也对这些感兴趣吗?
谢灵涯未及多想,听到施长悬淡淡对男鬼说道:“阴阳殊途,你走错路了,出去吧。”
男鬼仍然是一脸空白,他现在的状态思考能力还比较弱,只木然道:“我也喜欢音乐,一起走吧。”
他的神情呆木到诡异的地步了,加上施长悬说的那句话,使得这些自诩胆子还算大的年轻人都不由得往角落里退了几步,抵着墙站。
“卧槽,这叫什么事儿……”
什么从未出现过的十八层,阴阳殊途,跟他一起走……这家伙到底是什么?!
那些灯牌、荧光棒的灯光照在男人脸上,明暗几下,他蓦然往前踏了几步,令原本就紧绷起来的年轻人们都尖叫出声,“啊——”
谢灵涯也上前一步,一脚踩在电梯壁上,镇定地挡住了男鬼。
电梯一共就这么大,那些年轻人互相挨挤着,看到谢灵涯出来挡住,还有施长悬也神色自如的样子,都产生了一点安全感。想想他们刚才还出言提醒,甚至根本就不让他们进电梯……心中又是后悔当时不该硬要进来,又愈发有信任感,难怪人家这种时候还有心情搞基!
一时间,他们全都往男鬼的对角方向挪,能离远一点也是一点啊!
谢灵涯看看那木头一样的男鬼,有些苦恼地道:“跟新魂真是不好装逼,你现在大概也不认识那谁和那谁谁……”
不然他完全可以把鬼给吓唬走了,偏偏这是个还糊涂着的新死鬼。
男鬼有些幽怨地看看谢灵涯,又看着那些年轻人:“十八层到了,我们一起去蹦迪啊……”
他们脸都绿了,谁要跟你去蹦迪啊!
男鬼好像很困扰谢灵涯的阻挡,身体轻飘飘地腾空而起,抵在电梯上方一角,低着头看众人。
“啊啊啊啊!!”
“我艹啊——”
崩溃的大叫此起彼伏,虽然都多少有了点心理准备,但乍然看到这一幕,还是把他们胆子都给吓破了。
都看过恐怖片,这个架势,感觉下一秒男鬼就要扑下来完虐他们了,众人抱头爆哭。
“下来吧你!”谢灵涯庆幸自己现在随身携带朱砂的习惯,即使出来约会也没忘了,在掌心画符,然后抓着那男鬼的脚便往下拖,摁在角落,抓着手脚。
“……”这摁猪猡一般果断又迅速的动作让原本做好了放声尖叫至少三分钟准备的年轻人们有点被噎到。
谢灵涯又对施长悬道:“师兄修一下电梯。”
说修电梯,不是指施长悬真的会在机械的方面修电梯,这电梯是被鬼干扰了,让他去捣腾一下,破了邪气。
那些年轻人就站在电梯按键处,把控制面板挡得严严实实,施长悬看他们两眼:“让开。”
可是这里离鬼最远啊,虽然那男鬼已经被谢灵涯摁住了,但还是怪可怕的,磨磨蹭蹭不想走开。
施长悬正要将人都拎开,那紫发男生忽然一伸胳膊,用力拍了几下显示屏。
数字“18”跳动几下,停在了“-1”。
紧接着,电梯里的灯光一下亮了起来,光明大放,驱散了不少恐怖气息。
紫发男生欣喜地道:“行了!”
他又去按开门键,电梯门还真开了,露出负一楼的停车场,还能听到不远处的人声,好像一下就重回人间了。
这些年轻人争先恐后地冲出电梯,又回头看了一下,七嘴八舌地道:“谢、谢谢啊帅哥!祝你们白头偕老!”
谢灵涯:“……”
谢灵涯:“呃,谢谢。”
“帅哥你们是驱魔师吗?还是天师?”除了感谢之外,大家对他们也难免产生好奇。
“你们早点回家吧,下次进电梯时小心一点,尤其是晚上。”
大家心有余悸,可不得小心么,幸好今天是遇到高人了,饶是如此也差点没给他们吓死。好险,就要陪那鬼下去蹦迪了!
大多数人都听谢灵涯的话,赶紧结伴离开这里,一刻也不想多留了。他们原本还打算今晚通宵派对唱K,现在怕是没这个心情了,只想回家抱着妈妈哭一下。
唯独那个紫发男生,落在同伴后头,不远不近站在电梯外面,好奇地问他们:“你们要把他怎么样?”
“不怎么样,他是认错路了,待会儿遇到十字路口,顺便把他送到阴路上去。”谢灵涯不由自主多解释了两句。
桥路这些重要的交通之地,都是人间与阴间共享的,阴间的依附在阳间,上次他们去省城时就上错了阴桥。而十字路口也是比较容易两界错乱的地方,从那里将鬼魂送走就是。
紫发男生“哦”了一声,“这样啊。”
“等等,同学,留个联系方式吧。”谢灵涯叫住他,示意施长悬接手制住那鬼,自己走了出去,拿出手机要和紫发男生扫一扫。
这紫发男生倒是没拒绝,他对谢灵涯他们还挺感兴趣的。
待人走了后,谢灵涯回来对施长悬说:“你也发现了吧?还挺有天赋的。”
一开始妆有点浓没看出来,但是后来仔细看就发现了,面相也不错。
施长悬点头道:“只是看他天庭饱满,耳门前明亮润泽,像是学业有成,大约不会出家。”
不是有天赋,就一定能收入门下的。尤其是在现代,大家还是倾向找份正常稳定的工作。即便谢灵涯自己,也只是兼职罢了。
“不出家倒是可以学闾山法。”谢灵涯琢磨起来,他接受朱老爷子的遗物时,承诺过以后有机会也帮他找个传人,闾山法是民间教派,他家也没有抱阳观这么大的摊子要收。
既然发现了一个好苗子,谢灵涯真有些想沟通一下。
“我看看他朋友圈……”谢灵涯翻了翻,那紫发男生刚才给他备注了一下,名字叫郭星。再看资料和朋友圈,今年果然才十九岁,刚上大一,和贺樽还是一个学校的,杻阳大学。
反正现在有了微信,谢灵涯打定主意到时找他聊聊。
至于现在么,先去十字路口把这糊涂鬼送走吧。
他们往后门出去,引着这新死鬼到了一处白天时比较繁华的十字路口,谢灵涯找遍身上,也只找到一包纸巾而已,将就一下用吧。
谢灵涯把纸叠了一下,做成路引,他也是好心,怕这糊涂鬼又走错,烧了后便出现在那鬼手里,谢灵涯看看四下无人,便在黑夜一推男鬼:“幽冥有途,由是达地。为吾关奏,不得停留!”
男鬼往前几步踉跄,踏上阴路,身形渐渐隐没。
“行了。”谢灵涯拍拍手,“咱们这个体质真是不能行了,没法好好约会。”
施长悬也低笑一声,“好在不是在看电影时出现的。”
谢灵涯想象了一下,“比如鬼从电影屏幕里钻出来……”
两人牵着手往回走,一路脑补在电影院等约会的地方闹鬼该是什么情形,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杻阳市最近的大新闻是,本市著名企业家鲍跃升自杀身亡。
关于他的死,本地人众说纷纭。
因为另一方面爆出来,鲍家牵扯进了连环命案,其实正在调查中,很多人猜想他是畏罪自杀。但也有消息说鲍跃升深陷病痛,其实是无法忍耐怪病折磨自杀的。据说鲍跃升死前都已经初现幻觉了,一直嚷嚷着他情人肚子里有骷髅头,他死的时候人家还不敢说,人一死,就捂不住了,什么小道消息都满天飞。
其实无论哪一种,好像都有令人疑惑的细节,但外人难以探究一二。
谢灵涯知道这个消息后,叹息道:“他让马小川等人囚禁那些生魂数年之久,可是相同的痛苦,他连一个月也撑不过去么。”
宁愿用死亡来解脱,但是死亡又何尝是真正的解脱,到了阴司还有账要算。
宁万籁从阴间的同事那里打听过详情,说道:“那几个冤魂还不满,没想到他这么脆弱。现在专心缠着马小川几人,不愿轻易放过他们。”
谢灵涯想到鲍跃升聘请的那几个法师,摇头道:“邪法害人牟利,天地难容。那程昕那边,算是结了?”
宁万籁说道:“阳间的案子还没结。”阴间的案子却是已经结了,所以那些冤魂才能拿着敕令去索命。
“那他还有得忙吧,回头请他来道观做客,你也是,我们新楼已经在装修了,回头就有房间可以供大家留宿。”提起这件事谢灵涯颇为开心,小楼也修了大半年,总算是接近完成。
“行啊,那太好了。”宁万籁有时候法会是晚上办,如果能留宿确实方便很多。
一转眼宁万籁走无常也有好一段时间了,从一开始的惶惶不安,到后来数着日子等什么时候法事奏效,到现在已经淡定很多了,知道不是几次法事就能解决的。
……
谢灵涯和郭星约好了,今天去杻阳大学找他聊天。从鹊东学院上完课后,就直接上杻阳大学了,两校隔得并不远,坐两站公交就到。
谢灵涯来过杻阳大学,他往男生寝室楼走,这快到吃完饭的时候,校园里人来人往,谢灵涯在微信上看到郭星说他也在附近了,愣是没看到人。
老半天,谢灵涯才看到郭星的脸,“你头发怎么变黑色了,我说没看到你。”
郭星撇嘴道:“一次性染发喷雾,天天顶着那个发色,我得被围观死。”他看看谢灵涯,“怎么你男朋友没来?”
“他有事。”谢灵涯说道,“去哪聊,你宿舍有人吗?”
郭星:“别去我宿舍吧,我同学他们在我们寝玩笔仙,我们到咖啡厅坐坐。”
谢灵涯:“…………”
谢灵涯看郭星漠然的样子,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一度欲言又止,还是道:“玩这么危险的游戏,不好吧……”
他又不认识郭星那些同学,见都没见过,只好这么说一句。
“没事,他们经常玩,我看也没什么事。”郭星若有所思地道,“我基本上没感觉到哪里不对。”
其实郭星也隐隐有感觉,自己可能感应比较强了,尤其是谢灵涯搭讪之后,他就更确定了。这种貌似武林高手跑来找你,说你骨骼惊奇和我学武吧的桥段,令郭星这年轻人有种隐隐激动的感觉,尤其是他确实见过谢灵涯抓鬼。
而像什么笔仙、台仙之类的民间占卜术,并非每个人每次都能奏效,而且很多人所知道的咒语都不大对。他们多是在网上找来的流程,实际上这在流传间有些篡改,也就导致灵验的更少了。
“好吧。”想想也不是每个人都像自己一样,一玩一个准,谢灵涯便和郭星一起去学校附近的咖啡厅,将自己的兼职身份告诉了他。
抱阳观如今在杻阳市也算大名鼎鼎,郭星自然听说过,他好奇地问了不少问题。因为有谢灵涯救他们那一次,所以两人的关系比起其他第二次见面的人好像要亲近得多,或者说郭星愿意信任他。
谢灵涯一一回答,他也感觉郭星可能对自己的来意有心理准备了,于是最后小心地道:“可能你也猜到了,我找你是觉得你在这方面有点天赋,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学习闾山法。”
“做道士吗?”郭星茫然地道,“我以后还要读研,考博,而且我家肯定不会让我出家的……”
虽然的确有些兴趣,还问了这么多问题,但也仅限兴趣,郭星心底清楚不可能出家,他就是没法控制自己了解一二。
谢灵涯心道幸好早就想好了,“不是出家,我说的是闾山法,不是来给抱阳观招生的。”他解释道,“我自己虽然在抱阳观,但另外拜过一个先生,是民间教派闾山法的老师公,不需要出家,也没有什么戒律要遵守,完全可以当做业余兴趣。”
谢灵涯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给郭星介绍了一番。
郭星沉吟许久,说道:“我要仔细想想。”
他有种怦然心动的感动,但理智还在,一时无法决定。
“当然,虽然我找你是因为你有这个天赋,但你不说,我也会容你全方面了解,再仔细思考的。”谢灵涯慎重地道,“这不是普通的兴趣、职业,你那天看我轻轻松松,完全是因为……”
郭星接道:“因为你勤学苦练,从危险中磨练出来的?”
最初的兴奋慢慢平息,郭星也不是没看过电视剧的人,瞬间接了下茬。
谢灵涯:“哦,没有,因为我天赋绝佳,比你还牛一百倍。”
郭星:“…………”
谢灵涯又道:“闾山法其他传人我不认识,但是殊途同归,而且闾山法大多数支脉如今也归在正一派,你以后可以来我们道观看看,我带你了解一下——如果你愿意的话。”
郭星很快点头答应:“好。”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郭星的同学打电话让他带吃的回去,这才结束,两人还帮忙拎着东西送了他一程。
到了郭星学校,他们居然还在玩笔仙,看到郭星拿着吃的回来,还带了个朋友,随手打招呼后都悻悻道:“你回来了,这次不知道谁特么在捣乱,你看写的这些字儿,肯定是老汪。”
郭星皱眉,他一进门就觉得气场怪怪的,此时伸头看了看,一张纸上写了几个笔画稚嫩的字,五个有四个是错别字。
“老汪”抱怨,“不是我,我手真没动!我还怀疑是你们呢!”
“我呸,就你,天天打电脑,老是提笔忘字,上次连我名字都忘了怎么写。”
几人互怼着,郭星则惊疑不定地回头看谢灵涯。
谢灵涯也感觉到不对了,嘴角抽搐,恐怕这些学生这次真的请来了什么,还全然不察的样子,便说道:“……你们先把笔仙送走,再吃东西吧。”
那几个同学一想也是,虽然觉得有人在捣鬼了,但还是准备按照步骤,闹哄地开始念咒把笔仙送走,“笔仙,今天就到这里了好吗?”
谢灵涯趁机拉着郭星到角落,偷偷用符箓给自己和他开阴眼。
郭星又感兴趣地问他:“这样就可以打开阴眼了?你们都是这样开吗?”
“没有,很多不同的方法,我平时是请灵官神目。这个是家传的。”谢灵涯解释道,
郭星有点迷糊,“什么意思,你到底学了几门啊,你家传的不是说王灵官那边……”是他刚接触这些业内,没有搞清楚吗?
谢灵涯:“我说的家传是指我男朋友传我的。”
郭星:“………………”
郭星防不胜防,吃了一嘴狗粮。
两人开了阴眼,再往桌边看,只见那些正在送笔仙的人旁边,多了一个小女孩,上半身趴在桌上,伸长手,如此才握住了笔,噘着嘴在纸上写字。
同学们的手都握在笔上,只觉得不知是谁用力,使得那笔在纸上画出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在玩下”。
有人立刻大叫起来:“老汪你个死文盲,‘再’字错了,‘玩’少了一横!”
“老汪”不满地道:“我再提笔忘字不至于错成这样吧!”
“反正肯定是你们中的一个乱搞,我靠笔仙都能知道你考试几分了,还能不会写字啊?”
“哈哈哈哈哈哈,妈的下次再也不跟你们玩儿了,还想吓人,一手错别字!”
目睹真相的谢灵涯和郭星:“…………”
很想让这些人别乐了,你们请的笔仙现在不愿意走了啊!给小学生一点尊重好吗?!
第88章 披麻人
那小豆丁好像听懂了他们在嘲笑自己, 穿着红色皮鞋的脚在地上用力跺了几下,嘴巴也噘得更高了。
郭星的同学们只觉得手下不知谁又在动,抓着笔在纸上写:不准走!
这次的力气很大, 几乎把纸面都要划破了。
他的同学们好像有点察觉不对, “咦……”
怎么这拖曳感那么强,就好像真有什么强行动笔一样。
“先等等,我也来玩一会儿吧。”这时,谢灵涯开口道。
这一句话打断了大家的思路, 虽然他们不认识谢灵涯, 但郭星刚刚说是朋友,还帮着一起拿了吃的回来, 当然卖个面子啊,“来呗。”
这笔仙穿着红鞋子,身上是鲜黄色的连衣裙, 虽然不如红绿二色,也挺鲜亮了。显然一个小学生能出来闯荡江湖, 也不容小觑。
谢灵涯也上前一起握住了笔, “笔仙, 我们继续玩吧, 好不好?”
小女孩仰头看了一下谢灵涯, 忽而笑了起来,还站在他面前抬起头, 盯着他肩膀上的小木人看, 跳了几下试图摸到。
谢灵涯用眼角余光看过去, 小女孩脸色苍白,大眼睛黑洞洞的,但除此之外,长得还挺可爱。她跳了几下没摸到,悻悻回去趴在桌上,握着笔写下了:好。
小孩子玩性大,成了阴物后也是如此,虽然可能没有一些成年笔仙那么凶残,但是又缠人又没有分寸,也挺难对付。所以谢灵涯才主动要一起玩,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他是不怕缠的。
谢灵涯:“嗯……那笔仙大人我问你,隔壁王叔叔家里养了82只公鸡,558只母鸡,养的鸡是鸭的五倍,鸡、鸭共几只?”
郭星:“………………”
郭星的同学也笑起来,“我靠,老汪这要是答不出就磕死得了。”
老汪生气地道:“我还想看看那文盲能不能算出这个问题呢。”
他们只觉得那笔好像被人握紧了一样,停在远处不动,只有笔头微微颤动,就像是在思考一般。
小女孩低着头想了半天,一张嘴,白生生的牙齿咬住了笔头,继续苦思冥想,过了足足一分钟,才在纸上写:768。
同学严肃地道:“心算的速度有点慢,九九乘法表背得不够熟吗?”
众人笑成一团。
小女孩一脸委屈,幽怨地看着谢灵涯,还有点恨恨的。
谢灵涯也有意无意瞥了她一眼,继续道:“笔仙大人,第二个问题,每箱果汁有14盒,售价50元,销售员卖出20箱,一共卖了多少元?”
小女孩继续啃笔头,这个,这个……
又是四十秒,笔仙才写下答案。
到现在,笔仙的玩性已经削弱了很多,看谢灵涯的眼神非常畏惧。
郭星在一旁嘴角抽搐,他算是服气了,对付小学生笔仙,谢大师有奇招啊……
谢灵涯来劲儿了,一连问了几个问题后,见笔仙还有点倔强地想继续玩,说道:一个笼子里,鸡、兔共有64只,脚共有184只,请问鸡多少只,兔子多少只?
通过刚刚的小测验,他已经看出来笔仙的水平不是很高了,本身年纪就不大,而且荒废学业有段时间了。
这个鸡兔同笼问题一出,加上那些同学还在饶有兴趣地探讨这个解题水平到底是哪个弱逼,小女孩吧嗒吧嗒啃着笔头,最后嘴一咧,放开笔捂着脸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跺脚。
柳灵童弱弱道:“我主人很厉害的,你还是快点走吧。”
小笔仙幽怨地看了面色如常的谢灵涯几眼,但是看柳灵童就知道谢灵涯很厉害了,她不太敢招惹,含恨握着笔在纸上划拉,将笔往纸外写,这就是代表笔仙要走了。
同学们又调侃了几句,没想到这年头还有不会解鸡兔同笼的大学生。
谢灵涯也笑吟吟地道:“想给答题的人送一套数学卷。”
他若有似无地看了看斜下方的小女孩。
小女孩:!!
小女孩上前推了谢灵涯几下,哭着跑开了。
郭星就站在一旁,下意识地躲开路。
这时,郭星的同学“卧槽”了一声,把他们玩游戏的笔拿起来仔细一看,说道:“这笔头怎么这么多牙印?谁,谁他妈咬我笔了?”
“我看看,还真有……玩游戏之前没有的啊!”
“别吓我,我也记得没有,是不是你们趁我不注意抠出来的?”
“这谁他妈抠得出来?”
这不解之谜令大家寒了一下,不过虽然不解,毕竟不像郭星亲眼看到了,只是惊恐地讨论了一会儿,不会真的是笔仙来了吧。
不过,笔仙啃他们笔头干什么啊?
……
谢灵涯走的时候郭星送他下宿舍楼。
郭星:“没想到还有这种驱鬼法……”
谢灵涯哈哈一笑,这种威慑法不是每个人用来都有效,也不是能应对每一个阴物,毕竟阴物和人都是各有性格。
有的笔仙凶悍一些,那今晚可能就免不了一场大战呢。
这时他们听到身后传来“沙沙”的声音,就像有人在丢沙子。
郭星回头看了一眼,什么也没有。
这个点了,宿舍楼楼梯间的人很少。
郭星用力一跺脚,下一层的感应灯就亮了,这时又有沙沙的声音传来,他觉得奇怪,回头走了几步,“……这是哪来的沙子啊?”
——地上还真有一滩沙子。
单是声音也许他还觉得自己听错了,可是加上实物……郭星仰头看了看,也不见有人。
谢灵涯插兜说道:“我真给你烧套试卷了。”
刚说罢,空旷的楼梯间就传来皮鞋踏地的声音,啪嗒啪嗒远去了。
郭星一汗:“是那个笔仙吗……”
“不是她还能是谁?做完笔仙做沙子鬼。”谢灵涯好笑地道。
但凡那种没什么大本事只敢恶作剧的鬼,或者像笔仙这样,不敢得罪对方又想骚扰的,就喜欢拿些沙子石头在人背后乱丢,吓唬人。
但是谢灵涯哪能被这小屁孩吓到,反而把她给吓跑了。
谢灵涯看郭星松了口气,又一本正经地道:“你可不要觉得她这么容易吓跑,回去就不管你同学们乱玩笔仙。要是我不在,他们乱玩,你也不一定顶得住。”
虽然郭星有些天赋,毕竟没有入门。
谢灵涯趁机给他讲了一下从鬼的颜色来看凶恶程度,然后才道别离开。
……
过了一周,抱阳观的新小楼完成装修,可以搬进去了。至于安置萨祖的配殿,还未完全整好,待完成后也要办一场法会将萨祖神像迁进去。
谢灵涯和施长悬虽然不好在住一间房,但安排比邻住着也不错。
郭星也趁着周末,来抱阳观见识一番。
他一进门,就引起了众多游客的注意力,因为这家伙把头发下半截都给染成粉红色了。杻阳的风气也不是特别开放,大多数人看到这么夸张的发色,都会多看几眼。
“你这……”谢灵涯也有点无语。
郭星摸了摸自己的粉毛,说道:“我出门就习惯了染一染,怎么,干你们这行不允许染头发的吗?”
“好像倒没听说这个规矩,”谢灵涯迟疑地道,“但是真有人染这么夸张,多少会影响主顾的信任值吧。”
他就因为年轻,最初都受了不少质疑,施长悬如果不是出自道士世家,肯定也少不了。
现在是抱阳观打出名气了,谢灵涯的待遇才好点儿,但是很多时候遇到不了解这方面的人,还是免不得怀疑一下。
他都如此,何况是郭星了。
这一头粉毛不像是大师,比较像是理发师。
郭星了然地点头,“这都是旧思想,随着时代发展大家就会转变观念的。”
谢灵涯不置可否,带着郭星去介绍观内的人给他认识。
道士们知道谢灵涯去找了一个年轻人,看到郭星真人后,难免被他的造型吓到了。郭星不但一头粉毛,穿着也比较夸张。
扎着发髻穿着道袍的道士们和郭星站在一起,愣是有种时空穿越的错乱感。
刘伯合狐疑地道:“谢老师,这就是……你说的很有天赋的郭星同学?”
这个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做法师的啊!
谢灵涯咳嗽一声,“……是啊。”
郭星跟谢灵涯说:“哥,他们至于这么惊讶么?我看你们那个道童也染了白毛啊!”
谢灵涯一转眼看到无辜的小量:“……”
——小量禀过父母之后,正式在抱阳观出家,谢灵涯代舅收徒,不过在流程上仍有一段“实习期”,现在小量还只是道童。
谢灵涯捂了捂额头,“那不是染的。”
郭星一惊,“他是不是跟你说少年白?胡说八道的吧,哪有单独白两块地方的,就跟我初中的时候染了黄毛骗老师是吹风机吹坏的一样。”
谢灵涯:“……”
谢灵涯:“不是,我们道观里的人看着变白的。”他三言两语将小量事情提了一下。
郭星没想到那个貌不起眼的小道童是这道观的继承人,而且还干过那么牛逼的事,肃然起敬,“是个爷们儿!”
谢灵涯领着郭星看一圈抱阳观,走到后院时,郭星饶有兴味地道:“你们这儿还养了鸡啊,挺有田园之乐的,不过你们道士能杀鸡吗?还是单纯当宠物养着?”
“这不是宠物。”谢灵涯说道,“这是我们的恩人。”
谢灵涯又把他们带着山鸡哥勇攀雪山,山鸡哥如何救了他们一命的事情略说了一下。
郭星:“……”
郭星呐呐道:“行吧,也是个……好鸡。没想到你们道观这么藏龙卧虎。”
他真就随口问的,怎么连养的鸡都干过大事啊?!
这时候海观潮和方辙搬着东西路过,跟谢灵涯抬了抬下巴以打招呼。
郭星道:“这两位……”
谢灵涯:“左边那位是《鲁班书》传人,右边那个是对面诊所的医生……”
郭星刚要松口气,他总算没个个点到牛逼的人。
谢灵涯续道:“也是我舅舅拜的先生,按辈分我们叫师爷。”
郭星:“……”
郭星吐槽道:“我不敢乱指了,鸡都那么有身份,我还是……”他左右看了一下,摸了下谢灵涯肩上的娃娃,行就探讨这个吧,“这娃娃的娃衣哪儿买的?”
谢灵涯:“大学城那边的店里。”
郭星凑近了点看,“做得挺细致……”
这时柳灵童正好说:“不是娃娃,是柳灵童。”
“哎哟卧槽!”郭星一下退了几步,差点儿摔了个屁墩儿,大白天吓出一身冷汗,猛然喘了几口气,惊惧地看着谢灵涯,眼神要疯了。
为什么这娃娃会说话啊?太可怕了吧!
托福这些年来的鬼片,一提到娃娃说话,郭星就自动联想到了无数恐怖桥段。
“这个你没感觉出来是有生命的?”谢灵涯把他给拉了起来,“柳灵童是一种柳人预报术,以前从别人手里抢……抢救下来的。”
他把柳灵童的来历也稍微介绍了一下。
“您太有生活了。”郭星彻底佩服了。
“谢老师!手机响了!”张道霆从综合小楼的二楼冒出头来,喊了一嗓子。
谢灵涯的手机放在上头充电,闻言应了一声,让张道霆先帮自己接了,他马上上来。
郭星也跟在后头,上去坐一坐。
“喂?班长?”谢灵涯接了电话打招呼,他喊的班长是大学时班上的班长,当时班上女多男少,班长和他玩得还不错。只是毕业后班长工作了,谢灵涯一边准备考研一边在抱阳观经营,来往得也就少了,但网络上还是会聊聊。
班长叫闻靖,说道:“老谢,我那个……要结婚了,通知你来参加婚礼啊。”
谢灵涯知道闻靖有个家里介绍的女朋友,人也比较老实,交往一段时间后迈入婚姻殿堂也不奇怪,连忙恭喜了一番,“行啊,那我肯定要去的!”
他问了一下闻靖还要请哪些同学之后,听到闻靖吞吞吐吐地道:“老谢,你觉得……我结婚这个日期怎么样?”
谢灵涯一愣,“什么怎么样?你结婚日期问我啊?”
闻靖:“哎呀!你现在不是在道观么!”
谢灵涯笑了,“我差点没反应过来,你的意思让我给你看看吉不吉利吗?”
闻靖吞吞吐吐地道:“……算是吧。”
“单这么看,不好不坏吧。得结合你们两口子的八字,才能看得更准,而且我对这个研究也不深,我师兄深谙丛辰择日,你说了我让他帮你们看看。”谢灵涯说罢又道,“等等,可是结婚日期不是应该早就定下来,要看也得先请人看吗?否则要改岂不是很麻烦,你认真的还是心血来潮啊。”
闻靖丧丧地道:“你知道我对这些一窍不通的,婚期是我老婆定的,然后他爸妈和我爸妈都有些反对,认为要找人算日子。我老婆就觉得这个日子方便,大家都有空,而且酒店预订很难。然后前两天,几个老人说,他们还是去找人算了一下,说定的这个婚期不吉利,叫我们换了。我老婆当然不愿意,他们就拉着我说……这不,我想问问你是不是真的不吉利,还是那什么大师吓唬我们?”
别人他不信,但老同学他是信得过。
“我要说不吉利,你能说服嫂子换了时间吗?”谢灵涯含笑道。
闻靖一窒,“还真不一定闹得过……”
“哈哈,我先给你看看吧。”谢灵涯把生辰八字记了下来,约好回头给他打电话。
郭星看着那八字,说道:“你们要学的可真多。”
谢灵涯也感慨道:“可不是么,多亏我聪明。”
郭星:“……”
谢灵涯把施长悬给喊了上来,拿八字和婚期给他看。
这时,商陆神细声说:“时犯神煞。”
柳灵童也接了一句:“新人披麻。”
施长悬和谢灵涯也一人一句,复述出来。
郭星还以为是他们俩说的,谢灵涯听出来这是对应的两句,“哎哟嘿,还会合作联句了啊!”
商陆神大气地道:“团结就是力量。”
时犯神煞,新人披麻。
施长悬捏着那张写了八字和婚期的纸,说道:“这婚期犯了披麻煞,加之耳报神也有预言,如果硬要在这一天举办婚礼,恐怕不太平。”
有个词叫披麻戴孝,凡长辈去世,子孙身披麻布,头上戴白。披麻这个词,就透着一股丧气。披麻是主孝丧之事,婚期犯了批麻煞,加上八字组合得也不好,有多不吉利可想而知。
“华夏民间向来不欢迎婚礼上穿着白色出现,因为这是不吉之兆,而且,披麻煞也是如此打扮。”施长悬心知谢灵涯想让郭星接触这些东西,便有意讲解了一下。
“披麻煞专在婚礼上出现,人形,披发,着麻衣,驱之不去。有的地方别称为喜神,与传统寓意上的喜神不一样,而是对披麻煞的别称,也是意指它们被婚礼的喜气所吸引。”
这就好像人们管黄鼠狼叫黄大仙一样,属于一种带着敬畏的别称。
“撞了披麻煞,后果很多,许是新人死伤,许是无法生育,也有一些案例说,是参加婚礼的宾客不慎冲撞,失魂落魄,便成了疯子。”
郭星虽有天赋,从前也无处听这些神鬼之事,好奇地道:“那这种……煞,到底是怎么来的?算是什么生物啊?”
施长悬沉吟片刻道:“无论出秧回煞,还是披麻煞,都是煞鬼。出秧回煞有时会托形为公鸡之类,披麻煞则是披麻衣带忧色之人。披麻煞多从未婚暴毙者中出,也可以理解为他们死后的煞气凝结而成,并非完全的鬼魂,甚至可能不是单独一个人的煞气所成。叫它们喜神其实也没错,是高于鬼,低于神的。”
出秧煞谢灵涯间接接触过,当初有个大姐儿子撞到家里老人出煞,魂丢了,跑到海观潮诊所去,就是他给看好的。
郭星则半懂不懂地点头,“那现在他同学该怎么办?”
施长悬淡淡道:“披麻煞最好是避,选择婚期时便要合八字,避开,让他们换时间吧。”
这也是很简单、又稳妥的方法了,披麻煞听起来凶险的,但完全可以规避,从前遇到披麻煞的,多是没有理会禁忌,或者找的先生不行,择了日却没择好。
谢灵涯给班长回了个电话,他现在好像和老婆在一起了,谢灵涯听到那边好像直接吵了起来,什么领导都通知了、封建迷信之类的。
“不好意思,老谢我回头再电话给你。”闻靖匆匆忙忙挂了。
谢灵涯看着手机无奈地道,“我怀疑……改不了日期了。”
现代人很多对这些看得不重,因为什么犯了神煞就换婚期,闻靖的老婆不能接受,谢灵涯也不是不能理解,观念、环境如此。对于她们来说,用这种理由通知人改换时间,恐怕才比神煞可怕,还牵扯到酒店预定之类的麻烦事。
但是,闻靖是谢灵涯的老同学,虽然知道闻靖大概搞不过他老婆,他也不能坐视不理,“师兄,还有什么其他方法避煞吗?”
施长悬细思片刻,说道:“民间为了挡喜神,是在婚礼上加几道程序,迎亲进门的时候,将带血雄鸡抛过新娘头顶等……”
雄鸡是南方阳气的象征,雄鸡一声天下白,所以诸多方术里都会出现雄鸡啊、雄鸡血之类的。
施长悬说罢之后,谢灵涯便转过头盯着院子里看,若有所思地道:“哦。”
施长悬:“……”
郭星:“……”
忽然吃不下谷子的山鸡哥:“………………”
第89章 大吉大利
谢灵涯抱着山鸡哥,温柔地抚摸它背上的毛, 身边的桌上摆着手机, 其他人看到这一幕, 无不感慨, 救命恩鸡的待遇就是不一样。
而知道真相的施长悬则道:“……算了吧?”
这么老逮着山鸡哥一个折腾, 好像也不太好。
郭星即便没被山鸡哥救过, 也有点同情了, “你看它都不敢动了。”
谢灵涯正想回答, 这时候手机响了, 他拿起来说了几句, “嗯,嗯……好, 可以是吧?嗯, 没问题……”
先前,闻靖告诉谢灵涯, 他老婆果然不想换婚期, 从电话里都能听出来他的垂头丧气了。谢灵涯早料到, 便告诉他还有别的避煞方法, 让他去问问。
这会儿,闻靖就电话来说搞定了。他们家为改不改期的事商量了好几次, 估计是有这个铺垫, 增加的几项看起来都很好接受了, 闻靖老婆问过有哪些内容后, 觉得不大影响, 就同意了。毕竟现在即便是不迷信的人家,办婚礼也有一些按当地风俗来的环节。
“到时候你也来给我做伴郎?”闻靖问。
谢灵涯自然答应了。
闻靖又嘱咐:“记得不要打扮得太帅……”
谢灵涯:“……”
挂了电话后,谢灵涯说:“成了——我是这样想的,能者多劳啊,而且山鸡哥也有经验了。要是换别的鸡,你说放了血之后这鸡是让闻靖家吃了,还是我们抱回来养呢?”
大家竟无言以对。
“我就放一点点血。”谢灵涯比划了一下手势,摸了摸山鸡的脖子,“放心。”
山鸡哥:“……”
抱阳观其他人知道谢灵涯要带着山鸡哥去避煞之后,都对山鸡哥报以极大的同情,海观潮还特意给山鸡哥拌了些好吃的,“受苦了,当初说好带你回来享福,没想到海绵精这么丧心病狂……”
谢灵涯挑了挑眉,“你别仗着山鸡哥不会说话,人家觉悟说不定比你高多了。”
海观潮:“我呸,你看山鸡哥都吃不下好吃的了。”
……
到了婚礼那天,谢灵涯把东西都装在一个书包里,然后将山鸡哥也放进去,只留出一道口子给山鸡哥喘气用。
他先坐公交车去闻靖家,路上山鸡哥在书包里动了动。
旁边的女生见了,欢喜地道:“帅哥,你包里有猫猫吗?还是狗狗?”
谢灵涯顺口道:“是鸡鸡。”
女生:“……”
那脸瞬间就红了,红里发黑难以置信地看着谢灵涯。
谢灵涯很快意识到有歧义,赶紧把包一翻,让山鸡哥探出脑袋来,“我是说公鸡。”
女生:“…………”
车上的人纷纷侧目,心想这是现在的时尚潮流吗?年轻帅哥养鸡的啊?
谢灵涯背着山鸡哥到了闻靖家,和他家人打过招呼,闻靖的亲戚知道他不但是伴郎,还是特意来帮忙避煞的,态度就特别好。
而闻靖本人正在穿礼服,“老谢来了,试试你的衣服。”
此前只问了尺寸,然后给谢灵涯买的,试倒没试过。穿上之后一看,还挺合身,他鲜少穿这种正装,平日总是卫衣或者T恤、牛仔裤,这么一套上,与日常装和法衣时都是不同的感觉。
因为今天要做伴郎,他也没把柳灵童带来,不然伴郎身上挂个娃娃能看么。
另外两个伴郎都是闻靖的弟弟,站在谢灵涯身边想哭,“哥,你为什么要坑我们?”
“我自己不也……”闻靖装作抹泪的样子。
婚礼全程都请了摄影师跟拍,在一旁拍摄试礼服的样子,又摆弄了一下新郎、伴郎们,到了吉时,方才出门准备去接亲。
整个流程是新郎出发去新娘家接亲,接到新房后待一会儿,到这个步骤为止跟随的多是亲戚,接着再去酒店用中餐,宴请宾客。
到了女方家中,自然先被堵在门外,伴娘们先为难一下,进去后得找一找,新娘的鞋被她们藏在哪儿了。
第一只鞋,基本都是放水一般藏在裙子下面。新郎被为难问问题的时候,伴郎们帮他找另外一只鞋。伴娘们挤眉弄眼地透露,鞋子就在这个房间。
可是,三个伴郎愣是什么也没找到。闻靖都回答完问题了,急道:“老谢,叫你来干什么的?”
谢灵涯心想,我靠不是来避煞的么。
闻靖:“色诱一下伴娘啊!”
谢灵涯:“……”
谢灵涯:“……我有对象了!”
这小游戏也不会太刁难新郎,女方亲属暗示了一下方向,大家反应过来,应该是挂在一个落地灯的灯罩里。
闻靖扑过去往里一摸,什么也没摸到,郁闷地道:“怎么还带耍人的啊?”
女方亲属脑挠头道:“我看到的真是这样,她们换了去哪儿就不知道了。”
这房间里人来来去去的,尤其是刚才,堵门、看人,谁知道哪个换了地方。
闻靖拉着伴娘,“妹妹,快告诉姐夫吧!”
那伴娘笑哈哈地道:“我也不知道,我们当时真藏灯里了。”
闻靖左右看,“就这么点大地方,还能藏到哪儿……兄弟们,跟我把天花板拆了!”
他还真拉着大家踩着凳子,去碰天花板。
几个伴娘聚在一起低声说:“放哪儿了?”
“不知道啊……不是你改的?”
“晕,我没有,我还以为是你俩。”
“那是姑姑换的地方吗?”
她们面面相觑,竟不知到底怎么回事。
正想着要不要问问其他亲属时,闻靖把一块天花板卸了下来,竟真有一只新鞋掉了下来!
谢灵涯本来是站在下面扶着闻靖,一伸手握住那只鞋。
“哇——你们居然藏天花板!”
“噗,到底谁放上去的?”
“我去,我怎么毫无记忆,谁放的……”
一片笑闹声中,谢灵涯捏着那只高跟鞋若有所思,他感受到这鞋子上,好像有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不是臭味,新鞋——是湿漉漉的阴气。
拿着一点点若有似无的阴气令谢灵涯有些奇怪,披麻煞应当是在婚礼上出现才是,现在只是接亲的环境,怎么会有阴物作祟,难道是其他的东西?
还来不及想太多,闻靖已经拿过鞋子,去给新娘穿上了。
谢灵涯收敛了想法,反正不管是什么,今天山鸡哥在,谁都别想捣乱。
闻靖牵着新娘下楼,现在准备乘婚车去新房。谢灵涯提着包,里面是山鸡哥,和伴娘、新人夫妇一起坐进车里。
闻靖的新婚妻子叫姜淇淇,今天她和谢灵涯还是第一次见面。
谢灵涯把山鸡哥在脚边放好,见姜淇淇一直回头看自己,还想她是不是在意这只鸡。
姜淇淇对上谢灵涯的目光,赧然一笑,说道:“今天麻烦你了。”
谢灵涯简单说了句:“没事。”
姜淇淇又道:“幸好你想出来这些方法,不然因为改不改期的事,我们还得吵。我就想在那儿办婚礼,改期就等于延迟至少两个月……”她顿了顿,想起来谢灵涯也是“迷信派”,还提议过改婚期,便改了话题道,“总之麻烦你了。”
谢灵涯对她想法倒是没感觉什么,只是惊讶于他听姜淇淇和闻靖在电话里那嗓门大得很,现在外人面前倒是轻声细语,真是始料未及啊。
“举手之劳而已,婚礼大家开心最重要。”谢灵涯道。
闻靖心有余悸,话是这样说,但是越是大型活动,安排起来容易起摩擦的地方也就越多,反正今天能顺利办婚礼,他有种终于解放了的感觉。
哦不对,等到晚上了,才算正式解放。
下了婚车,后面车里的摄影师跑过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闻靖问道:“怎么了?”
摄影师凑过来,把相机给他看,“……我刚才回看了一下路上拍的东西,看到一个白衣服的人。”
闻靖脸色顿时一白,心脏狂跳,“什、什么?”
摄影师是婚庆公司的,因为经历的婚礼多,知道的风俗也多,对喜神也略知一二。拍的时候楞没注意,回放时却看到不对的地方了,加上听了几耳朵双方长辈提起今天犯批麻煞,更是越想越慌,拿来给他们看。
摄影师说的片段,是在一个弯道处,有个穿着白麻衣的人,手里还拿着一根竹杖站在路边,身体随着车辆经过而转动,一直朝着车那边。
披麻人低着头,一头长发盖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长相,只感觉一直在盯着车。
煞神是能在白天现身的,人们也能看见它们的形态。
闻靖看得有点僵,这时姜淇淇也探头来看,脸色惊疑不定,最后还是僵硬地道:“……巧合吧。”
“没事,进门。”谢灵涯镇定地招呼了一声。
原本其他亲属听了一耳朵,也想来围观,听谢灵涯一说,都默不作声了。这种时候,就得听专业人士的。
谢灵涯把山鸡哥从包里拿出来,用干净的小刀在它腿上割了一下,将血涂在冠子上。山鸡哥喔喔痛叫了几声,但比起当初在雪山上低落不少,颇有一种认命的感觉。
因为新娘属于女性,为阴,因此被披麻煞冲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这一步主要是为了新娘。
谢灵涯站在门口处,请新娘进门,在她过门之时,将山鸡哥跑起来。
“喔喔喔——”山鸡哥拍打着翅膀,从姜淇淇头顶飞了过去。
与此同时,谢灵涯也朗声道:“吉神全至,大吉大利!”
山鸡哥落在地上,姜淇淇搭着闻靖的手,提着裙摆进屋,其他亲属也鱼贯而入。
其中一个初中生样子的小男孩路过,接了一句:“大吉大利,今晚吃鸡。”
谢灵涯:“……”
山鸡哥:“…………”
谢灵涯把扑腾翅膀,不知道是疼得还是慌得的山鸡哥抱起来,给它处理伤口,“小屁孩胡说八道……!吃什么鸡!”
山鸡哥瑟瑟发抖,僵着一条腿。谢灵涯把它放回包里,营造一个安全封闭一点的环境,顺便把八卦镜拿出来,往门上一挂,这也是避煞、化煞用的。
进去了一看,新房内的新床上,摆着许多红枣、莲子之类的,寓意早生贵子嘛。
谢灵涯也过去,把自己带来的五谷拿出来,洒在被子上,五谷活人,也是取其驱邪避煞之意。懂的人看了不会说什么,不懂的人也只以为和洒莲子、红枣一样,是取什么吉祥意,谢灵涯又是伴郎,并不引人注目。
这时候,闻靖摸了过来,小声说道:“老谢,摄影师拍的那喜神看得我真是起鸡皮疙瘩,回头录像剪掉没事的吧?”
谢灵涯点头,“没事,真是喜神,无意拍到了也没事。”
有能耐害人的是本体,哪能被摄进去还能作乱。
“你搞了这些后,就不会再出现了吧?”闻靖忐忑地问。
“没事了。你就放下心吧。”谢灵涯知道他肯定被录像里的影子吓到了,安慰了几句。
闻靖恍惚地去和姜淇淇坐在一起,同亲戚们聊了聊,吃了些东西,时间就也差不多了,得驱车去酒店准备迎宾。
谢灵涯照样是和新人夫妇、伴娘坐一辆车,酒店那边,婚庆公司早就安排过了,也在会场挂了八卦镜,所以今天他的任务应该说完成大半了。不说百分之百,但大概率不会再有什么问题。
这时,闻靖的手机忽然响了,他看了一眼,眉头皱起来,“摄影师?”
谢灵涯一听也好奇了,回头看去。
闻靖接了电话,开外放,“怎么?”
摄影师在那头结结巴巴地道:“我刚才在、在拍……你……你们往窗外看,能不能看到前面那个白衣竹杖的女人在路边?就是我拍到的那个……”
几人转头看去,赫然发现,花坛中果真站了一个长发女子,低着头,一身白色麻衣,身体冲着这边。她的脸只露出了三分之一,眼睛更是看不到,但偏偏所有人都觉得,她在“凝视”着这个方向!
真人和录影里看到的感觉可不一样,那种阴森森的气息,还有麻衣带给人的诡异感觉。
“啊!”姜淇淇和伴娘都尖叫一声,姜淇淇往闻靖怀里一扎。
司机也抖了一下,车辆稍微走了个小s形,很快超过了那个麻衣人,大家回头看,她的确仍是朝着这个方向。
谢灵涯皱眉,他倒不害怕,只是觉得奇怪,“披麻煞怎么还能出现?”
“她是在跟着我们?她跟着我们?”姜淇淇惶惶不安,捏着闻靖的衣服,“她就是那个什么披……”
谢灵涯打断她,“大喜的日子,叫她喜神。”
姜淇淇不安地点头,内心深处还是有点不想相信所谓的披麻煞,想了好几个解释,但是即便这不是披麻煞而是真人,她一直跟着他们,也很奇怪啊!
“老谢。”闻靖搂住姜淇淇,也求助地看向谢灵涯。
谢灵涯还在思考那件事,被他打断了,说道:“喜神就是紧跟着新人的,如果出现了,人驱赶也不会走——以前人坐轿子马车,现在你们坐轿车,她就追不上了,所以只能在路边看到几次。”
众人:“……”
这什么鬼,所以看不见披麻煞的时候她都在狂奔吗?
脑海中闪过这个荒谬的想法,大家的害怕感竟是都减轻了一点。
“但是按理说,我避煞后,喜神没法跟着,也没法接近酒店和新居啊。”谢灵涯琢磨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这什么表情,司机师傅您好好开车啊,都安点心,待会儿我先下车。对了,发短信提醒大家小心一点,尤其是男性亲属。”
披麻煞会冲撞婚礼上的人,被冲的人会疯,如果是男性,那么魂魄可能还会被批麻煞带走,去过夫妻生活。而且好了也会留下后遗症,每年定时犯病发疯。
……
婚车开至酒店,谢灵涯率先下车,环视一周,并未看到披麻煞的踪影,这才叫其他人下车。
闻靖的一个表叔,也属于不太懂这些的,刚才收到了短信说披麻煞什么的,他迷糊地道:“好了吗?那个什么麻批煞走了吗?”
谢灵涯:“…………嗯。”
他想了想没有纠正,婚礼的时候直言“披麻煞”三个字是不太好的,大家都用喜神代替,他也就不好说出那个正确的称呼了,否则反倒犯了禁忌。
只不过披麻煞知道自己被骂了大概也会在心里mmp吧……
大家往酒店内走,从大门到举办婚礼的宴会厅还有一段距离,进了门绕过闻靖他们的婚礼立牌,赫然走廊墙边蹲着一个白衣竹杖的女人。
女人终于抬起头来,只见她满面忧色,眉头紧锁,似乎有无限哀愁之事在心头,加上那一身白色麻衣,简直丧得不得了。
这就是……喜神吗?传说中婚礼上绝对不能错认,不能冒犯的存在。
一瞬间所有人都不敢往前走了,默默咽了口口水,谁也不敢去驱赶。
这家伙,一碰就疯啊。
他们是早就被警告过的,有的老人家也知道,喜神会混入宾客中,千万不能犯着。现在看到了本体,两家的亲属一个比一个僵硬。
服务员想上前问那位女士怎么了,都被谢灵涯一把给拽住。
“先生……”服务员诧异地看着谢灵涯,谢灵涯一抬手,示意他别说了,他有些被震慑住,还真不敢往下说了。
谢灵涯上下扫了披麻煞一眼,忽然长出了一口气,说道:“从宴会厅另一个门入场,没事,里面挂了八卦镜,去吧。”
众人找到了主心骨,忙不迭从另一个门进去,一边还回头看确定那披麻煞还在原处。
谢灵涯也在原处,他盯着披麻煞看。
披麻煞转了转身体,仿佛有点不自然一般。
谢灵涯心中更肯定了,上前一把就拎住了披麻煞!他抓着这披麻煞手腕,卡住鬼门,就往角落拽。
披麻人在谢灵涯手中动都没法动一下,谢灵涯把她的竹杖给抽了出来,“煞神还能被按住鬼门的?”
他一手抓了些剩下的五谷出来,猛拍在“披麻人”背心!
“披麻人”往前踉跄几步,身上一股黑气散去,个头霎时间矮了一半,化成一名穿着鲜黄色连衣裙的小女孩。
谢灵涯手里那支竹杖也变回了一根棒棒糖。
这小女孩,正是谢灵涯在郭星寝室见到的那个小学生笔仙。
小女孩缩在角落的阴影里,现在已经接近正午了,她自然十分不适。
谢灵涯只稍微一想,就清楚了过程,“鞋子也是你藏起来的,是不是?”
笔仙抱着脑袋,可怜兮兮地上下点了点头。
谢灵涯就说那鞋子怎么连伴娘都不知道在哪儿了,还有一丝阴气,原来是这小鬼搞的。这肯定就是怀恨在心,冲着他来的呗,想给他捣乱。
披麻煞肯定是出现过,但因为他的设置中途就回避了,然后被这小鬼借了煞,如此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现身且被这么多人看见。谢灵涯把煞气驱逐了,她也就变回了原样。
小鬼就是这样,很多都容易心性不定,也喜欢胡闹。不过她这样只能吓唬人而已,那点煞气只够她自己出现,冲不到人。
谢灵涯回过神来,看笔仙都快钻进墙缝里了,一副不适的样子,说道:“那天没搭理你,你还搞牵连的啊,哼哼……”
笔仙惊恐地看了谢灵涯一眼。
……
谢灵涯走回宴会厅时,闻靖和姜淇淇还在里头,不敢去大堂,见他回来都探头探脑。
“没事了,可以去外头等着迎宾了。”谢灵涯招呼了一声。
姜淇淇戳了闻靖一下,闻靖赶紧问:“怎么样了你倒是说啊?”
姜淇淇也一脸紧张,要不是这么多人在场,刚才她都想搂着丈夫哭两声了,现在恨不得让谢灵涯再把公鸡拿出来给自己淋点儿血。
“就是搞定了啊。”谢灵涯说道,“接下来就真的、真的绝对不会再出岔子了,对了,我可能要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闻靖问道:“干啥啊?”
谢灵涯望了望天,“我去买套奥赛题试卷,我发现普通题目对小学生的杀伤力是不够的……”
闻靖&姜淇淇:“??”
第90章 捻胎鬼
海观潮今天稍微晚了一点下班, 因为郑敏敏带着她的孩子来诊所了, 是方辙发现的。
“好像来找您, ”方辙看海观潮, “我给你开个阴眼吧。”
海观潮任方辙给他开了阴眼, 再一看, 门口站着一名长发飘飘的女鬼, 脚边还趴着一个光屁股的幼童, 有些瘦的身体呈青白色, 眼黑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眶, 幽森森一看过来, 海观潮腿都软了几分。
“……晚、晚上好啊。”海观潮强自镇定地打了个招呼。
郑敏敏也友好地和海观潮问好, 她们母子虽然就住在附近, 但没有什么事是不会轻易上门的,普通活人和阴物接触多了总是不好的,她感念海观潮的恩情, 当然不会害他。
这次郑敏敏还是来问一些关于孩子的问题,海观潮忍着恐惧问了一下。
等郑敏敏走了之后,海观潮犹自惊魂, 那孩子是个鬼婴, 虽说知道他们不会害自己, 但看着真是太吓人了。
别人怎么样海观潮不知道,但是这种幼年小鬼, 他看着最瘆人。
海观潮关了门往回走, 因为现在住处也宽裕了, 他和方辙没有住在一起,和方辙道别后,海观潮继续往上爬。
广场舞的音乐不知何时已经停了,这块地方已经过了喧嚣的时段,夜风从外头走廊和窗外吹进来,带来一丝凉意。
“呜呜呜……”
不知是什么地方,传来一阵小孩的呜咽声,饱含幽怨冤屈,令人一个激灵。
谁家打孩子吗?海观潮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但是很快他就觉得不对了,这个哭声……太凄惨了,而且像是压抑着,不是那种嚎啕大哭,而是小声的,断断续续的。
又是一阵夜风吹来,激起海观潮手上一片鸡皮疙瘩。
更可怕的是,他仔细分辨了一下,这声音好像是出现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冷汗几乎冒出来,海观潮想起谢灵涯给自己讲他们在外头制服邪道的经历,在娘娘庙里,塑料娃娃拉着他不让走……
还有,谢灵涯说过,寺院和道观这样的地方,晚上内部虽然安全,但外头就不一定了。不是指有妖魔鬼怪敢在神佛面前放肆,而是有那种要伸冤、希望得到超度、偷看娃娃等来意的鬼魂,可能会徘徊在外。尤其是做法事、节庆的时候,就更多了。好比郑敏敏当初,不也在庙门口求救。
一想到郑敏敏,又想到她儿子黑洞洞的眼睛了,海观潮脸色十分苍白,略微发抖地往上又爬了一层楼,决定去谢灵涯的房间,找他壮壮胆。
对了,现在去谢灵涯房间,会不会遇到施长悬,如果会那岂不是要瞎了狗眼……不管了,这种时间哪顾得上那么多。
海观潮迈开步子就往上冲,一到楼层转身便看到走廊尽头,一名穿着黄色连衣裙和红皮鞋的小女孩趴在石栏上,她很高,所以,双足离地有二十厘米……
从她的嘴里,发出幽幽的哭泣声,仿佛听到动静了一半,她还抬起头看过来,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
“我X——”海观潮往后猛退几步,差点摔下台阶,幸好一把抓住了扶手。
心脏紧缩,呼吸加速,海观潮正要大喊之际,谢灵涯的房门打开,人也从里头走了出来,手里还捏着一根桃木枝,敲着手心道:“给你出来放个风怎么还没完了,回去写作业了。”
海观潮:“???”
也是看到了谢灵涯之后,海观潮那颗猛然落地的心才想起来,鬼哪能出现在观里。但是,这个小鬼他根本没见过啊,哪来的?今天谢老师不是出门参加婚礼么,还有空去哪儿捉了个小鬼?
谢灵涯一转头看到另一端的海观潮,抬手打了声招呼。
海观潮惊魂未定地走过来,只见那小鬼捂着脸不情不愿地进了房间——施长悬居然也在里头。
“这谁啊。”海观潮问道,“我他妈快吓死了,半夜鬼哭。”
谢灵涯乐了,“谁让你回来晚,没给你介绍到,这是个笔仙,叫沙蕊,白天在婚礼上给我捣蛋来着,提溜回来教育一下。”
这时再看去,果然,沙蕊趴在桌上含泪写着试卷,施长悬坐在一旁看,看到错处便叫她停下来,给她讲题目。
海观潮:“……”
海观潮简直不寒而栗,这么个教育法啊?
“好好写啊,不写完不让走。”谢灵涯靠着门说道。
小笔仙:“……”
她猛然抽泣了一声,又反抗不了,委委屈屈地继续打草稿,不时恨恨看一眼谢灵涯。
施长悬还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专心。”
海观潮看了一会儿,唏嘘道:“小谢是会玩儿的……”
谢灵涯很得意,把袋子里的全套奥赛试卷都拿出来,“那是,你看,各科都有,从三年级到六年级。咱们净化鬼,也要讲方法,不能一味以恐吓为主,还要进行教育。我花钱买纸元宝,不如买一套试卷,对不对?小傻你好好做题啊,写完后保证你心灵净化,豁然升华了。”
沙蕊:“……”
海观潮:“……”
海观潮总觉得他喊的是“傻”不是“沙”,打量了几眼,嘴角抽搐地道:“那你们继续吧,这一家三口似的,还挺温馨。”
谢灵涯笑眯眯地道:“那师爷不留下来一享天伦之乐吗?”
海观潮:“……我谢谢你啊,不了。”
海观潮又看了几眼,忽然觉得自己这个怕小鬼的点莫名消失了。
……
沙蕊哭着说:“哥哥你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捣乱了。”
她现在出不了抱阳观不说,还要被摁头写题,只觉得生不如死,做鬼都不快乐。
谢灵涯:“不行,哥哥给过你机会的,现在试卷都买了,不做不可以哦。”
商陆神幸灾乐祸:“嘻嘻,哈哈哈……”
小孩本来是喜欢这种小耳报神的,但是被嘲笑之后就不开心了,心想坏人的朋友,坏人养的耳报神,也都是坏的……
谢灵涯看到施长悬给沙蕊列公式,感觉对师兄更满意了,“有长悬哥哥这样老师补课,你就偷笑吧。”
沙蕊把头埋下去更多了,连头顶都在散发着不开心的气息。
施长悬听了却是意义不明地看了谢灵涯一眼。
谢灵涯心中一动,想到当初施长悬就是听他喊师兄才“兽性大发”,心中暗笑一下还挺闷骚,凑过去跟他咬耳朵。
施长悬听罢手里的铅笔一摆,就摁住了谢灵涯的后颈,含住他的嘴唇。
谢灵涯猝不及防,身体往后退了一点,但很快就一手扶着施长悬的肩膀,微微启开双唇,吐出一点舌尖与他纠缠。另一只手,则准确地按在了好奇地想抬头看的沙蕊脑袋上。
“咿……”沙蕊扭了几下都没摆脱开谢灵涯的魔掌,索性脑袋往桌上一砸就磕那儿了。
谢灵涯亲得呼吸加快,半晌才分开,眼神湿润地看着施长悬,只见他又低头在自己脸上亲了亲。
到此时,谢灵涯才松开手,把沙蕊拎了起来,“小可爱和小宝贝盯着小傻写作业,大人有事要做。”
沙蕊噘着嘴,不情不愿地在两个耳报神的监督下写试卷。试卷就够难了,还要听商陆神叨叨,不亚于天下最惨的刑罚.
谢灵涯丧心病狂地押着小笔仙写了好些天的试卷,写到她每天都哭着认错,发誓以后做个好鬼,一点恨意都不敢带,谢灵涯才酌情宽大处理。
“我送你回去吧,这剩下没写完的试卷也送你了,回去继续用功。”谢灵涯折了柳枝,弯起来编了个简易的篮子,然后烧了。
烧完这柳条篮就出现在沙蕊手里,她又哭又笑地把剩下的试卷收拢起来,放进柳条篮,慢慢地堆了出来,双手抱着的时候,顶起来的尖尖几乎能把她的脸都盖过去,还要委屈地说:“谢谢谢老师。”
“走吧。”谢灵涯满意地领着沙蕊出门,还特别好心地要送她回去。
沙蕊哪敢反抗,抱着那装满试卷的大篮子,亦步亦趋跟在谢灵涯旁边。
谢灵涯先坐公交后步行,路过一地的时候,沙蕊忽然躲到他身后。
谢灵涯抬头一看,竟是老熟人,宁万籁和程昕。而且宁万籁还是魂魄离体状态,也不知道程昕怎么看见他的——不过想想宁万籁做了这么些时间生无常,和同事学到几招也不奇怪。
遇到这两个人,也难怪沙蕊害怕了。宁万籁是生无常,手上还有锁魂链,程昕更不必说了,警察一身正气。
“干嘛呢你们,又一起办案了?”谢灵涯问了一句。
“谢老师?”宁万籁飘了过来,还看了一眼躲在谢灵涯后头的沙蕊,觉得很奇怪,怎么捧着那么一大堆纸张,不过她明显躲着的样子,他就只回答谢灵涯,“也不算什么案子,程昕帮着我找人,不对,找鬼。”
“不会是有鬼魂丢了吧?”谢灵涯惊讶地道。
“没有没有,找公务员呢。”宁万籁神情复杂地道,“准备找合适的鬼魂去上岗,这次晕倒前和程昕在一起,他顺便出来帮帮忙。”
他自己就是被强行聘请的,还是生魂,所以说起来时难免触景伤情。
谢灵涯感兴趣地道:“找什么公务员,又是生无常吗?”
宁万籁叹了口气,“要是生无常倒还好找了,阴司现在缺一个捻胎鬼,分配到我身上,让去找个合适的来。”
谢灵涯迷糊地道:“捻胎鬼是什么?”
这个属于地府的编制,他又没在那儿当差,也没看到过相关典籍,倒是一知半解的。
宁万籁解释道:“我原来也不知道,这个捻胎鬼,就是给鬼捏脸的。”
“……捏脸?”谢灵涯神情复杂地道,“你的意思不会是整容吧,地府业务现在这么广泛么,在下头生活还能整容的啊。”
宁万籁:“……”
宁万籁:“不算啊。我听说,给鬼捏脸都是投胎之前,捏完来世的相貌,就要去投胎了,当然有的人投胎不需要变动。听说也有给活人捏的例子,那是人积了阴德,阴司才会开恩,所以人的相貌可能会随着际遇而慢慢改变。”
如此一说,谢灵涯就能理解了,难怪叫“捻胎”鬼。
沙蕊听得悠然神往,脖子都伸长了,想是小小年纪也有爱美之心。
“那你现在是要找合适的捻胎鬼?找到了吗?”谢灵涯问道。
“……没有。”宁万籁肩膀一塌,“这一个捻胎鬼,好似是主要给积善有德之辈捏脸的,所以来之前王哥特意吩咐,要找个审美水准好的,所以我才跑这儿来了。”
地府的公务员,都挺久才换一次届,就宁万籁看此前那些捻胎鬼的审美,都还挺老派的。
谢灵涯一看,可不是么,这地方旁边有个整形医院啊。
谢灵涯乐了,这个倒是专业对口了,“怎么,这地方都没有合适的人选吗?还是说,全都寿命还长着,一时半会儿不能下去?”
“不是,”宁万籁一言难尽地道,“我们跑了几个医院,看了一圈他们的手术案例,全都是欧式大双眼皮,高鼻子和尖下巴,一个个摆一起都分不清。你说,这种请下去把那些积阴德的贵人都捏成那样儿,到底是奖励还是惩罚啊?”
谢灵涯:“……”
宁万籁唉声叹气,“杻阳这个医美水准实在不行,我看人家大城市整出来都还算有特色,要那种也就罢了,可惜……唉,我现在很苦恼。”
谢灵涯觉得好笑,“你这不是走入误区了么,谁说‘整形鬼’就一定要找整容医生啊,你去美术学院找风格好看的画家、雕塑家不行吗?他们审美好,对面部结构也了解。”
宁万籁头上仿佛亮起了一个灯泡,“对对对,有道理,还可以去美院找!”
宁万籁连忙感谢谢灵涯。
沙蕊听了全部,仰着脸问:“阴差大人,我投胎的时候,捻胎鬼能把我捏成小魔仙吗?”
众人:“……”
谢灵涯沉思道:“你好好学习,也许阴司的大人觉得你很乖,就同意把你捏成小魔仙了呢。”
沙蕊用力点头,把篮子给举起来,顶在头上,撒腿就跑,“谢老师不用送了,我现在就去学习——”
谢灵涯:“……”
……
过了几天,谢灵涯在学校附近又遇到了宁万籁,不过隔得有点远,宁万籁一下走了,他就没当回事。回头来想了想,宁万籁怎么跑到他们学校来,不会找来找去,找到他们学校的人了吧,鹊东学院可是也有美术系的。
谢灵涯这么一想,就和朱教授打听了一下,朱教授想想道:“美术系有位姓白的老教授,沉疴已久,是听说最近在附属医院住着——他每年都要住院,久病床前无孝子啊,今年孩子都不上医院照顾了,反倒是学生们去得勤一点。”
谢灵涯也不知怎么的,上完课后,脚下一拐,就走到附属医院去了。
越是从事这一行久了之后,对医院的感觉越复杂,毕竟这里充满了生死,有许多阴魂徘徊。
照理说,即便谢灵涯是城隍的亲戚,阴差要勾什么人,事先也不能往外说。当然,要是因为其他的理由,或者巧合知道了,只要不宣扬,守口如瓶也没事。
谢灵涯因为给宁万籁出过主意,猜到宁万籁可能要勾白老教授的魂,他听朱教授说的情况,心有所感,就自己找去看看。
谢灵涯也不知道白老教授住在那儿,在住院部晃悠了一会儿,找了个护士询问,护士看他样子以为是白老教授的学生,就告诉他了。
白老教授没有住进什么重症监护室,就在普通单人病房,谢灵涯进去的时候,里头只有他一个人,正半躺在床上看一本画册。
“小胡啊,不用忙……”白老教授抬起头,话顿住了,“同学,你找谁?”
谢灵涯尴尬一笑,“您是白教授吗?我是鹊东学院的学生,很喜欢您的作品,听说您在这儿住院,冒昧来探望一下,打扰了。”
白老教授平易近人,听他说是喜欢自己的作品,高兴得很,叫他过来坐下。
谢灵涯原本不能百分之百确定就是白老教授,但见了本人后,见他阴阴露出死气,就知道即便宁万籁要找的不是他,恐怕也性命垂危了。
只不过,白老教授应该是寿终而亡,虽有旧疾,但与此无关,身体上的反应并不大,恐怕医生也不知道,白老教授寿数就在这一两天了吧。生死无常。
但是单看现在,白老教授精神反而不错,他和谢灵涯聊了几句,听谢灵涯说自己的人像画得好,还哈哈大笑,“要不是现在身体不允许,我还真像让你来给我做模特,你这小伙子,气质很不错。”
“谢谢白教授,白教授,我能冒昧要一张您的草稿吗?”谢灵涯试探地问道。
白老教授不假思索,“可以是可以,给你一张原稿都行,但我的画都在家里,等我出院了……”他说着,忽然顿住,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
白老教授今年七十三了,正在坎上,年轻时遭过不少罪,他其实有种冥冥中的预感,这次住院不一定能回去。
“唉……我打个电话,让我女儿给拿过来吧。”白老教授叹了口气,把手机拿出来,给孩子打电话。
谢灵涯连说麻烦了,又和白老教授聊了几句,这时一个年轻人回来了,是白老教授的学生,刚刚去食堂拿汤了。
白老教授喝了几口汤就喝不下了,加上刚才聊了天,精神也不大好,慢慢躺下来,问道:“小胡,小谢,你们说,人死了之后——是什么样呢?我吧,还是想画画,就是不知道阴间有没有这个条件。”
小胡十分难受,人死了就一了百了啊,可他哪里说得出来,安慰道:“教授,您别想这么多,会好起来的,到时咱们一起去写生,上次你不是还说,想去画一画市中心那个道观吗?”
白老教授蔫蔫地点了点头。
谢灵涯则直愣愣地道:“白教授,阴间也有条件作画的,而且像您这样的先生,他们肯定要安排和画画有关的职位。您看您现在退休了,到了下面还得和我们一样,继续上班、忙碌。”
小胡暗暗瞪着谢灵涯。
白老教授却十分欣喜,叹息一般说道:“真是这样就好了……”
谢灵涯回头看了一眼,宁万籁已经站在门口了。
他的眼神也有点惊讶,似乎不明白谢灵涯为什么会在这里。
谢灵涯脸色一变,站起来在门口张望了一下,只听高跟鞋踩在地上“笃笃”的声音,一名烫着卷发的女人手里拿着一张卷起来的纸走了过来,随意看了谢灵涯一眼便进了病房,“爸。”
白老教授露出开心的模样,“小娟来了,你把画给那个年轻人吧,他是我的……那个什么,粉丝啊。”
白娟将画递给了谢灵涯,便坐在床边,“爸,这汤没喝完吗?你脸色不大好,要不要再喝点?”
“没事,我们聊聊,你好不容易来看我。”白老教授握着女儿的手,有些含糊地道。
白娟霎时间脸色不大好看,眼眶也湿了,的确,久病床前无孝子,这老人病久了,也不大喜欢在她面前表现脆弱,怕麻烦到她。
现在听父亲吐露心声,白娟顿时觉得十分愧疚,同时也有一点点奇怪的感觉,爸爸一般是不会这样说话的,“我今晚留在这里陪您,我会多来的……爸爸。”
白老教授微笑道:“你妈妈去得早,我以前又忙着工作,幸好你特别独立,能干……”
他开始絮叨起了往事,白娟握着父亲的手认真听着。
谢灵涯则看到宁万籁在旁边不住地看时间,等到不能再等了,便拿出了锁魂链——
白老教授说着说着,脑袋一歪,便好像睡着了一样。
白娟也感觉手里一松,等了三五秒,才猛然反应过来,“爸爸,爸爸?!”
小胡也赶紧叫医生护士过来,然而已是回天乏术。
——白老教授寿终正寝了。
白娟泣不成声,她这段时间都没怎么来医院,实在不孝,而且老爷子走得又这样突然,想想要不是爸爸突然让她送画,恐怕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
没有人注意到谢灵涯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事后白娟想起来,也只以为这个名字都不知道的学生在他们之前聊天时,就悄然走了。
宁万籁牵着白老教授离开的时候,谢灵涯站在回廊一侧,对他微微躬身送别。
从此以后,白老教授就是阴司最年轻最新的捻胎鬼了。
白老教授的魂魄露出一点好像了悟的神情,也对谢灵涯淡笑着点了点头,“多谢你,小伙子。”
谢灵涯目送两人,忽然想起什么,叫住了他们,严肃地问道“想问问您,老爷子,您看过《XXXX小魔仙》吗?”
白老教授一呆,“……那是什么?”
“没什么,”宁万籁揽着白老教授继续走了,“只是有的人又欺负小学生了。”
80-90
同类推荐:
绿茶女配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综英美]七分之一的韦恩小姐、
阳间恋爱指北[综英美]、
幼驯染好像黑化了怎么办、
死对头为我生崽了[娱乐圈]、
[综英美]韦恩,但隐姓埋名、
家养辅助投喂指南[电竞]、
[足球]执教从瑞超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