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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150

    第141章 怒怼女配


    薛嘉月没想到这样的间隙也能被薛元敬给撩拨一句, 正要说话, 就见刚刚下轿的那位姑娘扶着丫鬟的手走进了铺子里面来。


    于是薛嘉月忙笑脸迎了上去:“您好。”


    沈傲梅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 没有说话,扶着丫鬟的手继续往里走。


    薛嘉月面上的笑容微敛, 心中觉得有些不大舒服。


    这位姑娘刚刚看她的目光分明就是那种居高临下, 带着轻蔑的感觉的。


    不过想着到底进门是客,所以薛嘉月还是拿了柜台上的册子,面上打叠起了几分笑意, 跟在那位姑娘身后,指着那几个模特架子上穿戴的衣裙和首饰说道:“除却这些衣裙首饰, 小店里还有其他许多式样新颖的衣裳首饰,姑娘要不要看看?”


    一面说, 一面就要将手里画着各种衣裳首饰样式的册子翻开。


    但沈傲梅压根看都没有看她手里的册子一眼, 转过身径直的去看旁侧一个模特架子上发髻上戴的首饰,只留给薛嘉月一个高傲的背影。


    仿似压根就不屑于同她说话一般。


    这就有点不能忍了。薛嘉月握着册子的手收紧了几分。


    薛元敬在柜台后面看到,就叫她:“月儿,过来。”


    薛嘉月也确实是懒得伺候面前这位姑娘了。


    就算她只是个做生意的,但她笑脸迎人, 这位姑娘不说话便罢了, 看着她的目光竟然那样的轻蔑。


    若真瞧不上她这铺子, 那何必要进来看?进来看又何必要给她这样的脸子瞧?


    于是她便拿了册子往柜台后面走,同薛元敬轻声说话。不过眼角余光还在看着那位姑娘。


    就见那位姑娘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仿似也在往她这边望。但一直不见有人再过来招呼她,最后她就伸手拿了模特架子发髻上的一支簪子走到柜台前面来。


    看样子她是想要买这支簪子的。于是薛嘉月便想要抬头同她说话, 但却被薛元敬握住了她的手摇了两下,叫她不要抬头。


    薛嘉月素来便很听薛元敬的话,因为知道他比自己聪明太多,想的事情肯定是她及不上的,所以她便很听话的没有抬头,细白的手指摆弄着柜台上的一管毛笔。


    薛元敬自然也没有抬头,只磨了墨,叫薛嘉月写几个字给他看看。


    薛嘉月现在虽然也写的一手工整的毛笔字,但薛元敬总是不满意,无事的时候便要教她练字,薛嘉月对此也苦恼的很。


    她觉得她又不考状元,也不想做个书法家,写的字人家认得不就行了?还要她写的多好啊?所以就总是找各种理由不练。薛元敬又舍不得真的说她,就经常被她插科打诨的给混过去了。


    现在薛嘉月自然不要练字,就暗中的溜了薛元敬一眼,然后不再摆弄毛笔了,转而拿了旁侧的绣绷开始绣上面已经描好的玉兰花。


    天气日渐的冷了,少不得的就要用手炉,她想做个手炉套子。


    薛元敬对此也没有法子,只得无奈的笑了笑,然后翻开了手边的一本书。


    沈傲梅向来就高高在上惯了,何时被人这样的无视过?现在眼见这另个人总是不理睬她,只各自做各自的事,仿似这铺子里除却他们两个人再没有其他的人一般,她由不得的就觉得心中气恼起来。也很尴尬。


    于是她目光瞥了身旁的丫鬟一眼,丫鬟会意,便走上前两步,伸手敲了敲柜台,说道:“你们两个是伙计?叫你们掌柜的出来,我家姑娘要买首饰。”


    薛嘉月没有抬头,只依然不紧不慢的绣着她的玉兰花。


    她心中明白,薛元敬刚刚叫她不要抬头,那显然他是想要处理这件事的。左右她对这位姑娘也没有好感,就由得他去处理也好。


    丫鬟话音落下好一会儿,才见薛元敬合上手里的书抬起头来,不紧不慢的说道:“我就是这里的掌柜。”


    鹿鸣宴那日,沈傲梅在松墙后窥见薛元敬的第一眼心中就开始悸动。那会儿她隔着他还有好些距离,回去之后日思夜想,总不能忘怀。待丫鬟打探出来了薛元敬的底细,她细思了好几日,最后还是忍不住的今儿过来漱玉轩了。


    而现在这样近距离的看到薛元敬,就越发的觉得他风姿无双了。


    沈傲梅小鹿似的乱跳着,面上倒还是一贯的高傲,俯首在丫鬟耳边说了几句话。


    就听那位丫鬟在问道:“我家姑娘看中了这支簪子,想要买。请问掌柜,这支簪子多少钱?”


    沈傲梅看中的是一支金丝嵌珠簪子,顶端的玛瑙赤红如火。


    薛元敬看了一眼那根簪子,然后便不徐不疾的说道:“这簪子我们不卖。”


    薛嘉月拿着绣花针的手微顿,但随后她抿唇轻笑,又不紧不慢的绣她的玉兰花去了。


    沈傲梅反倒是一怔。


    那丫鬟也是神情一怔。但随后她就问道:“这簪子为什么不卖?难道你以为我们出不起钱?笑话,我们老爷可是”


    不过她话未说完,就被沈傲梅被出声喝止住了:“柳儿。”


    那丫鬟扁了扁嘴,不说话了,低头退到了一旁。


    沈傲梅这时目光滴溜溜的打量了薛元敬一会儿,然后轻声细语的问道:“敢问公子,这簪子为何不卖?可是有什么缘故?”


    她父亲是从二品的巡抚,以往她出去的时候从来都是众星拱月惯了。且她相貌生的也好,才情也好,自然恃才傲物,嫌弃其他人都是俗人,不屑于同那些人说话。便是说话也是冷面冷口。但是现在面对着薛元敬,她也不知道怎么,生意竟然这样的轻柔起来。


    这时有个妇人手上牵着一位小姑娘走进铺子里来,薛元敬看见,下一刻他清冷冷的眸子冷漠的看了沈傲梅一眼,然后就道:“没有什么缘故。但我们铺子不做姑娘的生意,请姑娘现在离开,莫要挡着其他客人挑选衣裳首饰。”


    这话里的逐客和厌烦之意可就是毫不掩饰了,沈傲梅听了,只面上立时就变了色。


    薛元敬这时已经没有理会她了,同薛嘉月去接待刚刚进来的妇人和小姑娘。


    沈傲梅见他对着那位夫人和小姑娘的时候面上笑意温和,如何还是刚刚对她那般的冷漠?她握着簪子的手猛然的就紧了起来。


    下一刻,她将手中的簪子狠狠的掷在了柜台上,抬脚就往外面走。她身后的丫鬟忙小跑上前去给她掀开轿帘。


    她经过薛嘉月身边的时候,薛嘉月眼尖看到她一张脸上都气的通红。于是待门口的轿子走远之后,她就抿唇笑着轻声的对薛元敬说道:“哥哥,刚刚那位姑娘可是要被你给气死啦。”


    嘴上虽然这样说,不过她心里还是觉得很高兴。有一种薛元敬替她出气了的感觉。


    薛元敬看着她眉开眼笑的样子,如何不知道她这会儿心里在想什么?


    伸手轻摸了摸她的头顶,他没有说话,只拿了柜台上的那支金丝嵌珠簪子,抬手簪到了她的发髻上去。


    他是定要护着她的,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给她气受。


    *


    沈傲梅一路坐着轿子回到家,待柳儿扶她进屋的时候她一张俏脸依然涨的通红。


    柳儿在她身旁服侍她多年,自然知道自家姑娘从来没有受过今儿这样的气。于是想了想,她就小心翼翼的问道:“姑娘,不然我们将这件事告诉老爷和太太?只是一间小小的成衣铺子罢了,若是老爷和太太要为难他们,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沈傲梅没有说话。


    她刚刚在漱玉轩里受了薛元敬的那番软气,一路上都觉得心中憋闷的难受。有心想要听柳儿的话,让人去为难薛元敬和薛嘉月一番,但想一想那日在鹿鸣宴上一眼看到薛元敬的风姿,心中便有些舍不得。


    她自小眼高于顶,谁都瞧不上眼,这可是第一个她为之悸动的男子,但他竟然这样的不将她放在眼里?就因着刚刚她对他妹妹态度傲慢了些?


    左思右想之下,最后她还是叹了一口气,吩咐柳儿:“罢了,这件事你还是不要同老爷和太太提起。”


    心中想着再过些日子父亲就要进京述职,听他话里的意思,一进京就要高升的。而薛元敬虽然在那一刻让她悸动,但现在到底也只是一个举人。年后会试会不会得中还不知。且即便得中,他没有得力的家世,也只是个小官罢了,如何配得上她?所以也只能这样的罢了。


    柳儿自然不敢违抗她的意思,当下忙应了一声是,走过去倒了一杯茶,双手奉了过来:“姑娘,您喝茶。”


    沈傲梅没有接,她现在只觉得心烦意乱。


    一方面她是瞧不上薛元敬不错,但另外一方面,她总归还是忘不了在鹿鸣宴上时对他的惊鸿一瞥。


    那样的隽雅出众,那样的风姿无双。


    这世间可还会有男子有他这样的风姿?


    第142章 启程进京


    等最后一茬辣椒熟透, 采摘下来晒干之后, 薛嘉月高价卖了所有的辣椒种子, 然后就收拾行礼,准备和薛元敬启程去京城。


    她已经想过了, 每逢年底便会有外地的官员入京述职, 到时便有继续外放的,也有留京的。外放的便罢了,但留京的不要买房或赁房安居?年后又有各地学子齐聚京城赶考, 他们就不要赁房落脚?所以薛嘉月几经思量,决定年前就进京。


    她要去京城买房!将手头的钱全都花出去, 能买几套就买几套。再转手或赁或卖,好实现她上辈子做一个包租婆的宏大愿望。


    带着这样的一番豪情壮志, 她带着简单的行礼, 随同薛元敬一起进京。


    他们出发的时候已是暮秋初冬时节了,因着走的是水路,所以一路很见识了些以往没有见过的景致。及至到了京城,两个人先找了一间客栈落脚,随后薛嘉月就找了几个房牙子, 由薛元敬陪同着, 无事就到外面去看房。


    不过理想总是丰满的, 现实却是骨感的,一番打听之下,就得知就算是一品官员一年基本的俸禄也只有一百八十两雪花银。就算再上这样那样的禄米取暖费之类一年合计也不过三四百两银子,更不说其他的官员了。但相比之下, 京城的房价却是高的。可以这样说,一个六七品的官员,若仅靠自己的这些俸禄,就算不吃不喝,也要个几十年才能买得起一所房子。还只是一所小房子。


    但她现在手头上的银钱毕竟有限,若全都用来买房,先不说能买得了几所,关键是这年头房价它也不可能跟疯了似的直接对倍涨啊。若只赁出去,那肯定也是不划算的。


    看来靠买房卖房致富是不可能的了,薛嘉月也只得暂且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过她心中觉得薛元敬是肯定能考中进士的,那往后他们势必要在京城长住。那一直住在客栈中怎么成呢?所以和薛元敬商议了一番,他们就置办下了一处两进的宅院来。


    捧着房契,看着上面写着的自己名字,薛嘉月只高兴的无以复加。


    秀峰村那里她自然是从来没有当过家来看待,平阳府那间东厢房她住了六年,里面的一桌一椅都是她置办的,心中虽然将它当成了家,但无奈到底也只是赁来的房子,不是自己的,但是现在,站在这两进宅院的大门前,薛嘉月只一直傻笑个不停。


    她终于有自己的家了。


    往后不管她去了哪里,但她总归知道自己的归属在这里,再不会如无根浮萍一般没有归属感了。


    这房子原来的主人是个翰林院里的翰林,刚外放了个知府,过几日就要离职前去赴任。因着家眷也会随他到任所,二则他囊中羞涩,担心到任所无钱使唤,所以便要卖了这宅院。


    因着他卖的急的缘故,价钱要的倒不是很高。且房子里的一应家具也都带不走,便都留给了薛元敬和薛嘉月他们,是以他们两个人买了这房子之后打扫干净之后就可以直接入住了。


    不过总还是有些东西需要置办的,于是趁着这日天气还算和暖,薛嘉月就拉着薛元敬到集市上买东西,顺带也熟悉一下京城。


    而一番探查之下,她就发现这里的市集并没有固定的地点,而多是临街的房子面前有几间门面房。于是就后面的房子住人,门首的门面房开了店铺做生意。


    自然每家卖的东西都不一样,有时候若想买几样东西了,说不定就得跑好几个不同的地方呢。


    不过薛嘉月随后和薛元敬在一家酒楼吃饭的时候问过伙计,就知道每逢初一十五的时候城外的大相国寺就会开放集市,届时什么样的东西都能在那里买到。若有什么节日了,如元宵,端午,中秋这些,城内也会有集市。


    一路走走逛逛,两个人买了一些东西,然后就往回走。


    他们买的这处宅院倒也幽静,并没有邻着大街,门首只是一条小巷子,旁边住的也都是人家。


    等他们走进这条小巷子,尚未到家门口,就见对门宅院的两扇黑漆大门正大开着。走得近了,就看到里面正有人在打扫着。又听到有人在说道:“前几日老爷刚寄了书信来,说少爷过些日子要进京来赶考。你们快些将这些坏了的栏杆窗子都修补好,里里外外也都要打扫干净。少爷是个爱干净的人,不然等他过来了,发现哪里不好,仔细你们一个个的皮。”


    薛嘉月听了,就转头对薛元敬说道:“哥哥,看来对门的那家主人也同你一样,是进京来赶考的。”


    她和薛元敬住过来也又几日了,但总不曾见过对面开过门。不过有时她外出,看到对面的院墙很高,院子占地也极广,想来肯定是户有钱人家,但没想到其实现在里面压根就没有主人在。


    薛元敬嗯了一声,看了对门一眼,然后拉着薛嘉月进了屋。


    其实在京城而言,两进的院落也算不得小了。


    进了大门,看到的就是一面砖石砌成的影壁,上面浮雕了荷叶莲花,还有一双锦鲤,寓意连年有余。往右便见一排倒座房。经由垂花门进入,便是内宅了。


    正面是一明两暗三间正房,两侧各两间小耳房,东西两边各有三间厢房。一应屋子都有抄手游廊连着,即便下着雨雪的天气,在这内宅里出门都不用打伞穿雨鞋的。


    薛元敬对这房子也很满意,这会儿就笑着同薛嘉月说道:“这院子不小,等往后我们成亲了,你想生几个孩子都是能住得下的。”


    近来他倒没有再问薛嘉月想什么时候同他成亲的事。年后会试,他想考中了进士,有了官职之后才同薛嘉月提起此事。而到时薛嘉月也及笄了,想必她也没有再拒绝的理由了。


    薛嘉月也没想到薛元敬忽然好好儿的就说起这话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呆呆的看着他。


    看的薛元敬忍不住的就低头亲了她的脸颊一下,微笑着说道:“算了,暂且还是别生了。你在我眼中还是个孩子呢,让我先多疼你几年。”


    薛嘉月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了,不由的就又是羞又是气。但又不知道要怎么辩驳他,瞪了他一眼之后,拿着手里的东西进屋了。


    两个人现在到底还没有成亲,所以虽然薛元敬有时会对薛嘉月做一些很亲密的动作,但到底也没有住在一间屋里。而是薛嘉月住了正屋的东次间,薛元敬住了西次间。前两日薛嘉月又将东厢房收拾出来给薛元敬做书房,自己则将西厢房收拾出来自己用了。


    虽然现在她在京城,但不时的也会想些式样新颖的衣裳和首饰样式出来,然后托人送回平阳府给冯嫂子,让她按图做了衣裳首饰出来。


    进京后的日子倒是过的悠闲,再没有在平阳府时那般日日都要去铺子应卯的事了。若她愿意,睡到日上三竿都是可以的。不过她并不想就这样的懒散下去,总还是想要找点事情做。


    这段日子偶尔也会有一开始她联系看房的房牙子找上门来,同她说一些她们近来探听到的房子,薛嘉月也都礼貌的请她们进来,同她们说话,就是想着能不能从她们的话中找出一丝商机来。


    时光易老,悄然而过,转瞬已是十一月十五这日。


    薛嘉月早先就听人提起过,每逢初一十五这日城里的大相国寺就会开放集市,到时会有许多小贩赶过去发卖货物,城里也会有许多人前去逛,所以这日一大早薛嘉月就起来了,打算待会儿去大相国寺看看。


    等她拉开房门出来的时候就发现薛元敬早就已经起来了,正在院中练武。


    在平阳府的时候薛元敬偶尔早起的时候也会在院中练武,不过那个时候院子里还住了冯嫂子一家,他总归不能肆意行事。不像现在院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自然是再无需隐藏任何事了。


    薛嘉月也没有打扰他,只斜倚在廊柱上看他练武。


    他练的约莫是一套剑法,因着他手中拿了一根不长的竹棍。招式行云流水一般的流畅,最后他随手往地上一掷,明明只是一根看着再普通不过的竹棍,但竟然入地几尺。


    薛嘉月对此表示了惊叹。而薛元敬这时已经转身向她走了过来,眉眼中都是温和的笑意:“你起来了?”


    二十岁的青年个子已经很高了。一身青色劲装,腰间革带,在晨光中含笑向她走来,怎么看都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面。


    这样的一个人带出去实在很有面子啊,而且他以后极有可能还会是阁老,绝对可以称得上是这世间最好的男儿了。更何况他对她还是那样的好,捧在心尖上一般。


    薛嘉月的虚荣心一时就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她直起身站好,看着薛元敬一步一步的朝他走过来,然后停在她面前,低头看她,眸中都是细碎温暖的笑意。


    薛嘉月只觉天边的朝霞此刻都在他的眼中,绚丽华美。于是她由不得的也笑了起来,伸手来抱他。


    他约莫已经练了好一会儿了,薛嘉月看到他额头上都沁出了些细密的汗珠。但是这会儿她伏在他怀中的时候却没有闻到什么汗味,依然还是青松白雪般的气息,让她觉得很安心。


    当她伸手来抱他的时候,薛元敬一刹那身形就僵住了。


    以往薛嘉月虽然时不时的就会来抱他的胳膊,但是从来没有主动这样投入他怀中的。而其后两个人关系挑明之后,一直都是他主动纠缠着薛嘉月,她只被动接受,但从来没有主动对她如何的。现在得她忽然这样主动的来抱他,薛元敬一刹那简直都不敢相信。


    不过最初的震惊之后就是喜悦了。


    二十岁的青年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以往便是薛嘉月不来招惹他的时候他都恨不能时时刻刻抱着她不撒手,这会儿她竟然主动的投入他怀中,薛元敬怔愣片刻之后立时就伸臂紧紧的揽住了她的纤腰,然后低头就要去亲吻她。


    薛嘉月笑着欲躲,但下一刻就被薛元敬按在旁边的廊柱上,身子紧贴着她的身子,双手捧着她的脸颊,低头就对着她柔嫩的双唇精准无误的吻了上去。


    第143章 大相国寺


    薛嘉月和薛元敬缠绵了一会儿, 待吃过早饭, 两个人就动身前往大相国寺。


    薛嘉月这段日子也曾听人提起过, 说这大相国寺是京城最大的寺院,便是皇家进香也都是来这里的。而现在尚未近前, 便见一带巍巍红墙, 内里是一大片的琉璃飞檐,在日光中熠熠生辉。


    待走近了,就见山门大开, 寺院前面一带宽阔平整的大广场上已经聚集了许多摊贩,甚至还有临时搭盖的铺棚。放眼望去, 绫罗绸缎,胭脂首饰, 珠宝玉石, 图书古籍,甚至海外来的香料,毛毯都是有的,在扑了毡条的地上琳琅满目的摆放着,场面实在够壮观。且已经有过来赶集的人在和摊贩讲价格买东西了。


    薛嘉月以往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场景, 当下很是惊叹。


    惊叹之余, 她就拉着薛元敬往前走, 到处走走看看。若有看到喜爱的,也会买下来。


    在她买一根白玉簪子的时候,就听到旁边站在茶叶摊子前的一位客人在同摊主说话:“你家的这些茶叶都好。上次我外地的亲戚来了也说好,想买些带回去送人, 偏生每个月初一十五才能到这里来寻你买到,我那个亲戚到底还是很遗憾的回去了。若是你有自己的铺子就好了,那我就能带着我那亲戚直接去你的铺子里面买。”


    “我倒是想有个自己的铺子。”那摊贩笑道,“但你也知道,京城里的铺子一间儿多大?赁金都贵,我这做小本生意的,哪里赁的起?也只能趁着每个月初一十五两天,大相国寺这里开集市的时候过来。要是大相国寺天天开集市就好了。”


    彼此说了几句话,那位客人买了茶叶走了。


    薛元敬也拉了薛嘉月往前走。


    广场上来逛集市的人渐渐的多了起来,摩肩擦踵的。薛元敬不喜这样热闹的场合,便叫了薛嘉月往大相国寺里面走。


    来逛集市的人多是京城人,大相国寺自然是都来过的。而且这会儿大家都还在外面逛集市,所以寺院里面倒没有什么人。


    寺院门外有卖香的小摊贩,薛嘉月拿了几文钱出来买了香,拉着薛元敬往寺院里面走。


    当先便见一处正殿,前面广场上有两只大香炉,里面插满了香,烟雾袅袅。旁边还有几个人手中拈了香,合在双掌间,闭目对着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各自躬身拜了三拜。


    就在薛嘉月还在四处观望的时候,薛元敬已经从她的手里拿了香到一旁点燃了,然后走回来分了三支香给她,自己也拿了三支香合在手中,对着东方站定。


    薛嘉月看他双目闭着,过了一会儿才躬身拜了三拜,随后依次是南、西、北三个方位。照例都是先站了一会儿,然后才躬身拜了三拜。想必合香闭目站着的那会儿他就在心中默祷自己的愿望。


    待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都拜过了,他方才将手中的三支香查到了旁边的一只大香炉里面去。


    回头一看薛嘉月还手中拈香站在原地,他便问她:“你怎么不拜?”


    薛嘉月笑着看他:“哥哥你竟然会信神佛?”


    她原以为像他这样的人是决计不会信这些的。要信肯定也是诸如求人不如求己,我命由我不由天之类极霸气的话,但看他刚刚的样子倒是很虔诚


    薛元敬面上的神情倒是淡淡的:“心中有所求自然就会信。”


    又催促她快拜。薛嘉月只得学了他刚刚的样子,合香闭目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都拜了,然后走过去将手中的三支香插在大香炉里。


    回头见薛元敬正双手背在身后,看着旁侧架子上点的一排蜡烛。有风拂起他的衣袂腰带,飘然若仙。


    薛嘉月还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想了想,就走过去问他:“哥哥,你刚刚心中求的是什么?”


    到底是心中是有什么所求,竟然会让他信神佛拜神佛?她可还记得以前在秀峰村,那个时候薛永福和孙杏花还活着,有一次她说起因果善恶,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的时候,薛元敬冷冰冰的话语:“我从来不相信这些话。若真有神佛,如何会由得这世间坏人一直逍遥,好人反倒受罪?便真有神佛,那也都是善恶不分的,要来何用?”


    但是现在


    薛元敬看她一眼,然后淡道:“还不是求神佛能让你早些答应嫁给我。”


    薛嘉月没有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回答,一时反倒怔住了,只目光呆呆的望着他。


    薛元敬见到她这个样子就笑了起来,止不住的就抬手捏了捏白嫩的脸颊:“在发什么呆?趁着现在寺院里人还不多,我们到处去逛逛。等待会儿外面的人逛完集市了,就该到寺院里来拜佛了,到时人多嘈杂,这里就不好玩了。”


    薛嘉月哦了一声,乖乖的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往正前方的大殿走。


    前面有位姑娘正手中拈香面对着大殿站着,背影看着很是曼妙,薛嘉月忍不住的就多看了两眼,想着她正面会是个什么样子。


    正好那位姑娘这会儿拜完了大殿,将手里的香递给了身侧站着的一位丫鬟,又扶着另外一位丫鬟的手转过身来。


    明媚照人的一张脸。只不过一张俏脸这会儿板着,眉眼间如同结了冰,看着就是个不好接近的冷美人。


    竟然是前些时候去漱玉轩,都不屑于跟她说话的那位姑娘,没想到这会儿还会在这大相国寺里遇到。


    薛嘉月心中惊讶,就伸手拉了拉薛元敬的衣袖子,倾身过去低声的说道:“哥哥,看前面的那位姑娘。”


    光顾着说话,一时就没有留神脚下,踩到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子,脚就崴了一下。当下只痛的她口中忍不住的就轻嘶了一声。


    薛元敬原本正在看前面,目光正对上沈傲梅惊讶的目光,但忽然听到薛嘉月轻声的呼痛声,他忙低下头来看她,问道:“怎么了?”


    薛嘉月一面痛的吸气,一面苦着脸回道:“崴到脚了。”


    薛元敬听了,连忙就问道:“崴到哪只脚?痛的可厉害?”


    有心想要立时就除了她的鞋袜下来看一看,但这到底是在外面,旁边也是有几个在进香的男子,便也只得罢了。


    不过到底还是不放心的,还是要看一看她哪里伤的可厉害。于是他就在薛嘉月面前半蹲了下去,叫她:“上来。”


    竟是要背她的意思。


    旁边已经有人在往这边看过来,目光中带了探究和好奇。


    薛嘉月忍不住的就红了脸,低声的说道:“哥哥,我没事,你快站起来,我不用你背的。”


    但薛元敬如何会在乎这些人如何看他?在他心中,便是这世间的所有人加起来都及不上薛嘉月一个人。他坚持:“上来。”


    薛嘉月没有办法,只能红着脸,过去伏在他背上,双臂轻轻的搂住了他的脖颈。不好意思被周边的人行注目礼,便掩耳盗铃的闭着双眼,将脸埋在薛元敬背上。这样她看不到旁人,旁人至少也看不到她的脸了。


    虽然在外面很少有看到男子背女子的,但随着薛元敬和薛嘉月走远,围观的众人也相继的走开,只有沈傲梅还站在原地没有动。


    扶着她手的柳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还是开口问道:“方才那两个,是薛公子和他的妹妹?”


    薛公子和他的妹妹都是相貌生的极出众的,那日她在漱玉轩一见之下便记住了,这会儿如何会认错?但即便他们两个人是亲兄妹,可看薛公子对他妹妹也实在是太亲密点了吧?


    沈傲梅没有说话,她只觉得这会儿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刚刚她正拈香阖目在祈求神佛,想要找一位合她心意的如意郎君,不想一回头就正好看到了薛元敬。这难道是神佛的指示?当时她忍不住的心中震惊。但是薛元敬对她的态度却是极冷漠的,只看她一眼,随后立时就低下头去看他的妹妹。


    且他看着她妹妹的时候,面上满是温柔和怜爱,哪里还有一丝冷漠?刚刚还不顾旁人惊讶的目光,一定要背他的妹妹


    沈傲梅思及此,心中不由的也开始怀疑薛元敬和薛嘉月他们两个人到底是不是亲兄妹的事来。


    想了想,她就吩咐柳儿:“我们过去看看。”


    柳儿不敢不听她的话,忙应了一声,同另一个丫鬟跟在她的身后往前走。


    *


    薛元敬原想找个偏殿,然后除下薛嘉月的鞋袜,看一看她脚上的伤势到底如何,但想着偏殿随时会有人进来,他不想让其他任何男子看到她的脚,所以便问了一个正在扫地的僧人,后院厢房在哪里。然后又拿了银子出来,说家妹崴到脚了,想暂且借一间厢房看看他妹妹的家。


    寺院里也是有客房的,给那些来上香的香客留宿或歇息用,当下那个僧人也没有收他的银子,将手里的大高笤帚斜靠到一旁的墙壁上,领着他们就往后面的客房走。


    等到了,僧人退出,请他们两个自便,薛元敬便小心的将薛嘉月放到一旁的椅中坐了,去关了门,然后走过来在薛嘉月的跟前单膝半蹲下去,问她:“崴到哪只脚了?”


    薛嘉月呐呐的回道:“右脚。”


    一面有些不好意思的的将自己的右脚往后缩了缩。


    但却被薛元敬出手快速的握住了她的右脚,然后伸手就来脱她的鞋袜。


    第144章 命中克星


    薛嘉月今儿穿的是一双葱绿色, 鞋面上绣着蝴蝶芍药的软缎绣花鞋, 里面穿的是白色的锦袜。


    这会儿薛元敬动手除下她的鞋袜来, 就见她露出来的右脚雪白晶莹,皮肤下淡青色的青筋都隐约可见, 五根脚指头就如同是含苞待放的茉莉花儿一般, 圆润白皙。


    薛元敬忍不住心中一荡,抬起头看了薛嘉月一眼。


    就见薛嘉月两侧桃腮晕红,容颜较往日更增丽色, 当真是说不尽的娇媚动人。


    薛元敬一时竟看的痴了。又觉手掌心轻握的那只脚比最好的绸缎都要丝滑,忍不住的就伸手轻轻的摩挲着。


    薛嘉月越发的羞的一张脸通红了。羞恼之下, 就要将右脚缩回,但却被薛元敬轻轻的钳住了她的脚腕, 低声说道:“别动。”


    这下子正好碰到她受伤的那里, 只痛的她立时就轻嘶了一声。


    薛元敬听见,忙仔细去瞧,就见那里果然有些肿了起来。


    他便伸手按在上面,掌心用了些力,打着旋儿的轻轻揉搓着。


    自然是有些痛的, 薛嘉月先时还能蹙眉咬唇的受着, 但到最后实在忍不住了, 忍不住的就轻哼出声。


    小奶猫儿一般的叫声,软软的,柔柔的,还发着颤, 只听得薛元敬心中立时就一紧,心跳如擂鼓,握着她脚的手忍不住的就紧了几分。


    薛嘉月挨不过,颤颤的痛哼出声:“哥哥,疼。”


    似撒娇,似埋怨,声音哑着。似忍痛不过,声音里还半带了哭腔。


    薛元敬这会儿也觉得很不好过,全身发紧,只想做点什么。但想着他们两个现在毕竟还没有成亲,也只得将自己脑海中正在疯狂叫嚣的念头给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不过薛嘉月的声音犹在耳边,饶是他意志力惊人,这会儿也只觉得两侧太阳穴那里的青筋在突突的跳个不住。最后他没有法子,便只能出声说薛嘉月:“忍着,别做声。”


    因着这会儿他正心中忍的难受,所以一张俊脸便紧绷着,说出来的这句话猛听上去也很严厉,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


    薛嘉月一时便有些怔住了,呆呆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近来薛元敬对她可谓是百求百应,从来不舍得对她说半句重话,什么时候这样冷着脸,用这样严厉的口气说过话?薛嘉月只以为薛元敬这是烦她了,嫌弃她连走个路都能崴到脚,所以这会儿才会这样的凶她,于是她眼圈忍不住的就红了。却又倔强的不肯让薛元敬知道,便一句话也不说,只咬唇默默的忍着。


    薛元敬一直在低头给她揉搓着脚腕,全身还在发紧,所以压根就不知道她这会儿正闹脾气呢。听她不再痛哼出声,他心中反倒放松了些。若不然,他听着那样的声音,指不定会真忍不住在这里做出些什么事来。


    揉搓了好一会儿,见她白皙如玉的脚腕那里虽然通红,但到底消肿了,想想暂且也差不多了,便轻柔的给她穿上了鞋袜,然后抬头来看她。


    一看之下便见薛嘉月这会儿正眼角发红,细白的牙齿咬着红润的下唇,看起来真是说不出的委屈。


    薛元敬只以为她这是脚腕那里痛的厉害,心中一慌,忙问道:“是不是痛的很厉害?”


    薛嘉月吸了吸鼻子,不说话,越发的紧咬着下唇,只咬的唇边嫣红如刚开的玫瑰花花瓣一般。


    薛元敬如何会不心惊?忙直身凑近来,不住的问道:“到底是怎么了,嗯?告诉哥哥。”


    他现在语气里倒满满的都是关心,全不似刚刚那般的严厉了。但薛嘉月只越发的觉得委屈起来,黑白分明的眼中立时就笼了一层水雾,声音哽咽的说道:“刚刚你凶我。就算是我自己不小心崴到脚了,你不高兴给我揉了,何必要凶我?我也没有求着你来揉。到时我自然会去找其他人来给我揉,不用劳烦你。”


    薛元敬先是一怔,过后反应过来,止不住的又是觉得好笑,又是觉得好气。


    “你以为我刚刚说那句话是在凶你?我哪里是在凶你,我只是,只是听到你叫成那样,我还如何能专心的给你揉脚?”


    “难不成我觉得痛了还不能叫出声来?”薛嘉月委屈的眼泪水都落了下来,“那你要我怎样?”


    感情明明是她吹皱了一池池水,但她这个罪魁祸首却是不自知的。


    薛元敬忍不住的笑,然后弯腰俯首在她耳旁轻声的说了几句话。


    就见薛嘉月双眼先是震惊的睁大了,随后脸泛红霞,嗔道:“你自己心思龌龊成这样,还偏要来怪我?可见你心中一天到晚的就在想那些无耻的事。”


    薛元敬见她俏脸生晕,嗔怒之下神情又娇又媚,止不住的就低头来亲吻她的双唇。又哑着声音问她:“月儿,你到底什么时候才答应嫁我?不要折磨哥哥了好不好,嗯?”


    薛嘉月待要躲,薛元敬已经伸手来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将她紧紧的按向自己,双唇立时就压到了她娇嫩水润的红唇上去。


    薛嘉月力气原就不如他,若他当真存了心的要来亲吻她,她如何还能躲得过,当下也只能被动承吻。


    过了好一会儿薛元敬才放开她。薛嘉月浑身的力气就如同被人给抽离了一般,被薛元敬伸臂轻揽在怀中,小手软软的搭在他的胳膊上,闭着双眼细细的喘气。


    薛元敬还在坚持问她:“你的嫁衣有没有绣好?等我会试过后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薛嘉月双唇被他欺负的水润红肿,杏目中也如同笼着水雾般,抬头看着他抿唇而笑:“不好。你不是说我天天在折磨你?我还没有折磨够你呢,等折磨够了我再同意嫁给你。”


    笑容灵动狡黠,一只志得意满的小狐狸一般,只气的薛元敬牙痒痒,但又恨不能将她揉入到他的骨血中去才好。


    “你可真是天生就来克我的。”他抬手亲捏她细嫩的脸颊。


    忽然又想起刚刚的话来,面色立时就有些沉了下来:“刚刚你说要找其他人来揉你的脚,你想找谁来给你揉?”


    薛嘉月有心想要逗一逗他,就在他的怀中歪着头看他。一面两根细白的手指勾着他前面的衣襟玩,一面两只垂下去的小脚还在前后轻轻的荡着:“哥哥,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有好些人心悦我的。旁的不说,遣人来求亲的就有好几个,都是你吃醋把人家给赶跑了。若你不给我揉脚,我还找不到其他人来给我揉不成?有的是人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眉眼间带着笑意,眼波流转,神情又娇又媚,看着真如同是个成了精的狐狸一般。


    薛元敬忍不过,低头就狠狠的咬了她的下唇一下。在她吃痛娇嗔欲待说他的时候,他含了她柔嫩的唇瓣,说出来的话虽含糊,但却带着狠意:“若你敢让其他任何男人碰你的脚一下,我就砍了他的手。若他看了一眼,我就剜了他的双眼。这世间只有我能看你的脚,揉你的脚,知不知道?”


    薛嘉月先时还笑嘻嘻的同他玩闹着,但过后见薛元敬仿似真是动了恼意,咬的她的下唇生痛,大有若她不答应便会再用力咬的意思,她这才应了下来。


    得她亲口答应,薛元敬才觉心中稍安。便不如刚刚那般凶猛的亲吻她,反倒是缠绵缱绻的亲吻着她的唇角,流连着不肯离开,低喃着声音说道:“你可真是我的克星。”


    两个人正玩闹着,但猛然的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竟是有人猛的推开了门。


    薛嘉月吓了一大跳,忙转头望过去,就见门口站了三个人。再眯眼一细看,就见站在中间的那位女子分明就是刚刚在大殿广场上看到的那位。


    沈傲梅原是个冷傲的,面上也如冰山一般整日没什么表情,但这会儿她脸上通红,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垂在身侧的一双手也在发抖。


    “你们,你们,”她伸手指着薛元敬和薛嘉月,“你们是兄妹,竟然,竟然光天化日在这寺院里你们还要不要脸?”


    后面的话她仿似羞耻的说不下去了。而且看她那愤怒的神情,就仿似薛元敬是她的夫君,而薛嘉月就是个狐媚子,她今儿是特地的带着丫鬟赶过来捉人的一般。


    而薛嘉月这会儿从最初的惊惧之中回过神来,忍不住的就看了薛元敬一眼,目光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这位姑娘的脑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


    薛元敬安抚似的轻拍了拍她的背,然后双眼微眯,看向沈傲梅。


    他自是不知沈傲梅是什么人,但她却能一口就说出他和薛嘉月是兄妹的事来


    不过薛元敬也没有兴趣去知道沈傲梅到底是什么人,所以他只冷声的喝道:“与你何干?滚。”


    沈傲梅先是一窒,随后只为之气结。


    从小到大有谁敢这样的同她说过话?而且她心中虽然看不上薛元敬的出身,但到底是她看上的人,心中早就将他据为己有一般。可现在竟然教她看到薛元敬和薛嘉月在一起这样的亲密


    而且据她打探来的消息,薛元敬和薛嘉月两个人不是兄妹?但他们两人竟然能光天化日的做出这样有违人、伦的事来。且据她刚刚在门外偷看,分明就是薛嘉月勾、引的薛元敬。


    于是沈傲梅由不得的就狠狠的瞪了薛嘉月一眼,心中只想着,她绝对不会任由这样没有廉耻的人这般逍遥的。


    这般想着,随后她就转过身,忿忿的往外走。


    第145章 祸水东移


    薛嘉月看着沈傲梅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 忍不住的就转过头来问薛元敬:“哥哥, 她是谁?”


    心中开始在猜测沈傲梅的身份, 但可惜连今儿在一起她也统共只见过沈傲梅两次,如何能猜到?不过就算这样, 她也隐约能猜到沈傲梅肯定认得薛元敬的。不然如何会知道她和薛元敬是兄妹的事?而且方才那个姑娘看着他们亲密还那样的气恼。


    “我不知道。”就见薛元敬摇了摇头, “除却在平阳府见过她的那一次,我再没见过她。”


    但薛嘉月却不信:“你看刚刚那位姑娘的样子,分明就是在吃醋。若她不认得你, 如何见到你我这样她就要吃醋?你们两个肯定认得的,只怕关系还不浅。”


    想到这里, 她心中不由的就觉得有些不大舒服起来,气愤愤的说道:“薛元敬, 你在骗我。”


    恼怒之下, 连哥哥也不叫了,转而直接连名带姓的叫他。


    薛元敬也不恼,只低头看她,眼中笑意温暖细碎。


    薛嘉月见了,就越发的恼怒起来。然后她忍不住的就抬手去掐他的腰, 气鼓鼓的说道:“快说, 你和刚刚那位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


    气恼之下, 手劲自然就大,但薛元敬既不闪也不躲,只任由她掐。甚至还微微的弯下腰来,看着她笑道:“你这是, 吃醋了?”


    薛嘉月先是一怔,等反应过来她就觉得很不好意思,忙收回手不再掐薛元敬了。不过面上却还是辩驳着:“我哪里有吃醋了?我分明一点都没有醋。我只是好奇而已。”


    薛元敬也没有再逼她,而是笑了笑,然后走过去将她背在身上,回头说道:“月儿,你会吃醋,哥哥很高兴。”


    若她心中没他,何必要吃醋?


    一面背着她往门外走,他一面又笑着解释:“你只管放宽心,刚刚的那位姑娘我确实不认得。同你一样,连今日在内,我统共也只见了她两次而已。”


    薛嘉月听了便没有再说什么,不过她心中到底还是有些纳闷的,疑惑刚刚的那位姑娘是不是十二女配之一,又是如何认得薛元敬的。


    等出了客房的门,薛嘉月便说自己的脚不痛了,想自己走,但薛元敬却坚持背她回去:“你的脚才刚扭到,虽然现在不痛,但若又扭到了该如何?还是我背着你到寺外去,再赁一辆马车回去的好。”


    薛嘉月想想他说的有道理,便由得他了。


    只是才刚走出客房没几步,就见薛元敬忽然停下脚步,又猛然的回头往后看。


    薛嘉月见他身上气势陡然冷厉起来,吓了一跳,忙问道:“哥哥,怎么了?”


    薛元敬刚刚只觉背后分明有人在偷窥他们,但当他回头,目光一一的掠过各处却不见半个人影。看各处客房的门窗又都是关着的,他有心想要一一进去搜寻一番,但到底背着薛嘉月,担心若真有什么事会伤她,所以他便摇了摇头:“没事。”


    说完,他快步的往外就走。


    一路绕过几座小殿,前面便是大殿,他们刚刚拈香祝祷的地方。


    不过与刚刚的祥和不同,这会儿那里正闹腾着。


    就见有个穿了一声浅金色锦袍的纨绔子弟正双臂张开拦住一位姑娘的去路。那位姑娘想必也是个气性大的,躲了几次没有躲掉,抬手就重重的一巴掌对着那个纨绔子弟甩了过去。


    那个纨绔没有防备,而且他身子骨想必也不如何,所以非但是挨了这一记巴掌,而且挨过之后还蹬蹬的往后倒退了两步。过后他恼怒起来,就大声的叫着自己带来的几个家人:“这小娼、妇竟然敢打我?还不给我围住了她?爷今儿要叫她知道知道厉害。”


    那几个家人得令,便立时围成了个圈,将那位姑娘围在了中间。而这时那位姑娘一侧脸,就教薛嘉月认出来这正是刚刚怒骂她和薛元敬的人。


    薛嘉月:


    这算是什么个情况?


    旁边跟随着那位姑娘的丫鬟见状就急了,忙对着那个纨绔大喊道:“你知道我家老爷是什么人?实话告诉你,我家老爷未入京前可是山东府的巡抚,过几日可就是京官了。你这般的对我家姑娘不尊重,若我家老爷知道,定然不会饶了你。”


    那个纨绔听了,目光上下的打量了沈傲梅一番,然后抬手就轻佻的要去托她的下巴。沈傲梅气极,伸手又要来打他,但这人既然刚刚已经挨了一巴掌,又如何会再被她打到?


    当下那个纨绔就非但将沈傲梅的这巴掌躲了过去,两根手指还是照样钳住了她的下巴。随后又不顾她的挣扎,扳着她的脸左右的看了看:“你父亲就是那个山东的巡抚,姓沈的那个?昨儿他才刚来我家见过我父亲呢。当时他在我父亲面前的样子,我看卑躬屈膝的跟只狗也差不多。”


    沈傲梅原本还在挣扎,但听到这句话她就愣住了。


    她分明记得昨儿她父亲说要去拜见夏首辅,再结合眼前这个人说的话


    夏天成这会儿将沈傲梅的一张脸仔细的看了看,然后啧啧两声的下了结论:“倒是长的一张好脸,性子看着也够辣,倒是合小爷的胃口。”


    说着,伸手径直的就来摸她的脸。


    沈傲梅心中又是气又是怕。饶是她平时再如何的冷傲,但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而且耳听得这人刚刚说过的话,他分明就是夏首辅的儿子,她还要如何用她父亲的身份来压他?


    当下她急着往后退,以躲开夏天成伸过来的手。一面竭力的定神,颤着声音就问道:“你,你父亲是夏首辅?”


    夏天成一面笑,一面身子凑近来:“你倒是个聪明的。这样正好,你想想刚刚你打我的那一巴掌要怎么算?”


    沈傲梅心中快速的想着对策,声音听着也软和了下去,再没有刚刚的冷傲:“是,是小女子的不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冲撞了夏公子您。请您念在你我父亲同朝为官的份上,就请您,请您宽恕小女子这次。”


    “宽恕你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夏天成伸手摸了摸自己刚刚挨打的那边脸颊,面上笑嘻嘻的。可以看到他手上戴了一只戒面镶了祖母绿的戒指,一汪绿水也似,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小爷我长这么大,还没见到过像你这般生的好的姑娘,说倾国倾城都不为过,哪里还能舍得真罚你呢?疼你都要来不及。”


    手到底还是摸到了沈傲梅的脸上,夏天成口中又啧啧两声,转头对着旁边的几个家人笑道:“这皮肤也滑,水豆腐一般。”


    家人听了就笑了。有知趣的家人还应景的说话恭维夏天成。


    沈傲梅当下是真气了,也是真怕了。可她心中也明白,夏首辅为百官之首,也是自己父亲的座师,往后父亲的前程都要仰仗他,她还如何能得罪夏首辅的儿子?但是这会儿被夏天成这样的羞辱


    沈傲梅暗中只差些儿要将自己满嘴的银牙都给咬碎了。一面悄悄的往后退,目光四处张望着,只盼着能趁夏天成不注意的时候跑走,回家再对父亲和母亲说这事。


    然后她就看到薛元敬站在旁侧一株百年的香樟树旁,正满脸冷淡,事不关己的望着她这里。


    而他的背上还背着薛嘉月。且这会儿薛嘉月也正抬着头,一脸惊讶的望着她这里。


    自己现在的这个狼狈样子偏生就被他们两个给看到了。而且他们两个就这样站在那里看着,一些儿要过来制止夏天成的意思都没有。


    沈傲梅由不得的就觉得心中愤怒起来,原还因着紧张而在发颤的两只手这会儿则是因着愤怒而紧紧的握了起来。


    电光火石间,她心中忽然闪现过一个恶毒的念头。于是她就转过头对夏天成说道:“夏公子刚刚夸赞的话小女子实在愧不敢当。不瞒夏公子,小女子虽然以往也只觉自己有几分相貌,但刚刚看到一位姑娘,方知什么叫惊为天人。那才是倾国倾城貌呢。”


    夏天成原本只以为沈傲梅这般的相貌已经是世间少有,再找不到比她更好看的了,不然依着他的性子还能被人白白的打一巴掌不还手回去?但这会儿听到沈傲梅这般说,他急忙问道:“当真?那位姑娘在哪里?”


    就见沈傲梅回身指着薛元敬和薛嘉月那里:“夏公子有没有看到那棵香樟树底下站着的青年?那位青年背上背着的那位姑娘便是了。”


    夏天成急忙转过头望去,虽然距离有些远看的不太清晰,但他还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那是位绝色佳丽不错。于是他就顾不上沈傲梅了,挥手叫了手下人同他一路往那边走过去。


    丫鬟柳儿看到看到夏天成和他的家人走远,忙拉了沈傲梅要离开这里。哪知沈傲梅只站在原地不动,且唇角还噙着一丝冷酷的笑意。


    就算她心中再不喜薛嘉月,可那也不得不承认在平阳府的时候,当她在漱玉轩中第一眼看到薛嘉月,饶是她是个女子,眼中也满满的都是惊艳。而这个夏公子一见便是个好色之人,若教他看到薛嘉月的相貌,他能不痴迷,不出手抢夺?他又是当朝首辅之子,薛元敬只是个小小的举人,看他到时还能如何的护得住他那个不要脸的妹妹。


    左右一句话,但凡她看中的东西,即便她不要,那也要毁了,决不能容忍这样东西落到旁人的手上去。


    第146章 遇到故人


    待薛嘉月看清前面那位被纨绔调戏的人正是刚刚的那位姑娘时, 她先是沉默了下, 然后还是问薛元敬:“哥哥, 我们要不要过去阻止下?”


    不说沈傲梅跟她并无冤仇,便是路上看到这样的场景, 她肯定也会上前去阻止的。而且她也知道, 依着薛元敬的身手,过去阻止下肯定不会是什么难事。


    不过薛元敬并没有动,依然只站在原地, 面上神情冷淡。


    他原就是个性情凉薄的人,与自己无关的人或事从来不管, 更何况刚刚在后院客房的时候沈傲梅还那样的出言无状,所以她的事他压根就不想去管。


    正想要找个理由对薛嘉月搪塞过去, 但这时他忽然就听到了沈傲梅和夏天成的对话。


    他心中一凛, 眼风如刀扫过沈傲梅一眼。又见她正伸手指着他背上的薛嘉月。随后就见夏天成往他这边望过来,带着家人要赶过来


    薛元敬再不迟疑,背着薛嘉月转身往后就走。


    他脚步轻快,寺院中偏殿厢房又多,七拐八绕的, 很快就将夏天成等人甩在身后。


    薛嘉月这会儿心中有些发慌, 也痛恨沈傲梅这种祸水东引的做法。亏她刚刚还想要上前去阻止, 但没想到一转眼人家就把她给卖了。


    眼看夏天成等人被他们给甩到身后了,薛嘉月这才觉得心中稍安,低低的叫了一声:“哥哥。”


    声音有些发颤,显然是因为心中害怕的缘故。不过夏天成随时都有可能会追过来, 所以薛元敬现在也无暇安慰她,只能低头亲了一下她揽着自己脖颈的手,然后低声的叫她:“抱紧了。”


    前面就是寺院深红色的围墙,他想背着薛嘉月越墙而过。但这时忽然就见有个人影极快的从旁侧闪了过来,拦在了他面前。


    薛元敬动作也快。一察觉到有人过来,立时就往后倒退两步。然后他定睛一看,就见眼前的人身穿一件土褐色的僧衣,光头,相貌平凡,从面上来看只是这大相国寺里一位再普通不过的僧人。


    但他刚刚从旁侧走出来的时候薛元敬甚至都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


    薛元敬神色间不由的就戒备起来,目光锐利的望着那人,沉声问道:“尊驾何人?”


    薛嘉月心中也不由的开始紧张起来,目光一眨不眨的望着那位僧人。


    就见那位僧人面上神情如常,并没有半点波动。而且听到薛元敬的问话之后,他也没有如其他僧人一般抬手打了个问讯的手势,而是对着薛元敬和薛嘉月拱手为礼,神色间十分恭敬:“两位是薛公子和薛姑娘?我家主人请两位过去,想要见一见两位。”


    薛元敬目光快速的打量了这人一番,然后长眉微皱:“贵主人尊姓大名?”


    他在京城中并没有认识的人,而且眼前的这个人一看就知道武艺甚高,那他家主人的身份


    那人不答,只微笑:“我家主人同两位是故人,您和薛姑娘一见便知。”


    说着,就伸手朝一旁做了个请的姿势。


    薛元敬看他一眼,然后抬脚往旁边就走。


    他虽然不惧眼前这人,但总要顾及到薛嘉月。而且身后不远处就是夏首辅的儿子,若让他追寻过来,自己现在无权无势,要如何的护着薛嘉月?倒不妨随这个人去见一见他家主人。既是故人,这人看着又无恶意,往后在这京城中他和薛嘉月也许能多一层保障也说不定。


    担心薛嘉月会害怕,他一边走,一边还回过头看她,柔声的安抚她:“哥哥在这里,别怕。”


    薛嘉月轻声的嗯了一声,环着他脖颈的胳膊紧了紧。


    两个人随着那人一路曲曲折折的往大相国寺的后院走。且越走就越幽静,渐渐的便见竹林幽深,花木静寂,便连前院的钟声听着也杳远了起来。


    又转过一道竹径,就见前面有一明两暗三间禅房。那个人领着薛元敬和薛嘉月至禅房前面就停下脚步,并不入内,只做了个手势,叫他们两个人自行进去。


    薛元敬刚一踏进这片竹林,细听之下便知里外暗藏了不下十人,且个个都是高手。他心中越发的警惕起来,不过面上却不显,而是沉着的走过去伸手推门。


    门一推就开了。然后他就见屋内装饰简单,有浅金色的日光从旁侧的窗子里面透了进来,照的屋中到处十分明亮。


    他还没有推门进来的时候就听到旁侧的东次间里有击磬的声音,但这会儿他推门进来,里面击磬的声音就停了,又听到有衣料摩擦的细微声音,想必是有人正站起来往外走。


    薛元敬屏息静气,目光紧盯着东次间的槅扇门,双手渐渐握紧。


    不过待看清走出来的人后,他不由的一怔。


    就见那人穿着一身浅灰色的僧衣,手中拿了一串佛珠,分明就是个僧人打扮。但她满头青丝犹在,用木簪子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除此之外全身上下再无一件饰物。


    薛嘉月也先是一怔,但随后她就挣扎着从薛元敬的背上下来,速度极快的就跑了过去,开口叫道:“师父。”


    周阿姑刚刚面上神情淡然平和,仿似再无任何事能让她心中起涟漪一般,不过这会儿看到薛嘉月跑过来,她眼中还是浮现了几丝淡淡的笑意。


    薛元敬担心薛嘉月脚腕会再扭到,忙在背后提醒:“你走慢些。”


    但薛嘉月充耳不闻,只走过去望着周阿姑,眼眶不由的有些发酸,说出来的话也带了些许哽咽之声:“师父,你当初不声不响的就走了,我以为你怎么了,一直在担心你,也一直在等你回去。你怎么也不托人给我带封信,告诉我你的近况啊?”


    虽然周阿姑一开始对人冷淡,但自从收她为徒之后,对她很是温柔,说话也轻声细语的。便是她有时候她做错了什么事,周阿姑也甚少责怪她,只淡淡的笑着看她,再温和的指出她错在哪里,温声软语的叫她下次不要再犯同样的错,同她上辈子印象中早逝的母亲一样。所以在她心中,周阿姑非但是她的师父,也如同她的母亲一般了。


    周阿姑笑着来拉她的手:“我走的时候不是让虎子给你带了话,让你不要担心我?”


    “我怎么能不担心?”薛嘉月急道,“若当时我在家里,说什么都不会让任何人带你走的。”


    说到后来,她声音又有些哽咽了起来:“师父,我很想你。你住的屋子我后来一直都继续赁着,就是想着你也许有一天还会回来。”


    周阿姑听了,心中自是感动,面上也难免动容。


    她轻拍了拍薛嘉月的手背,说道:“好孩子,这些师父都知道。这几年难为你了。”


    拉着薛嘉月到正面的一张罗汉床上坐了,又对着薛元敬点了点头:“你也坐。”


    薛元敬同她行礼,然后方才落了座。


    有小沙弥过来奉茶。薛元敬仔细看他手中拿的托盘,竟是雕漆填金的,盖碗也是官窑的甜白釉,无一不名贵。再目光淡扫过小沙弥,虽然微垂着头,但依然能看得出来肌肤细腻,眉眼秀气。这哪里是男子,分明就是个女子剃了光头,穿了小沙弥的衣服而已。


    心中对周阿姑的身份越发的疑心起来,不过面上却不显,只拿了盖碗垂眼喝茶,一面细听薛嘉月和周阿姑说话。


    薛嘉月原就是个对着亲近的人话就很多的性子,这几年她心中也确实一直在牵挂着周阿姑,所以这会儿就听到她喋喋不休的在说着别后的事,周阿姑就一直拉着她的手,面带微笑的听着她说,偶尔也会说一两句话。


    于是薛元敬就知道周阿姑这两三年一直住在大相国寺的这处幽静的后院里,而且听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她对薛嘉月和他这两三年的事都很清楚。不然她如何会知道他在乡试中了解元,漱玉轩规模扩大,还有薛嘉月种起番椒的这些事?


    薛元敬越发的心惊,不过面上看着还是一贯的沉稳淡定,全程也没有说半句话,只仔细的听着薛嘉月和周阿姑的对话,想要从中推测出周阿姑的真实身份来。


    他自然是个聪明的,但周阿姑也不笨。同薛嘉月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她就转头看着薛元敬,对他微微的点了点头:“这几年你将月儿照顾的很好。”


    与三年前她离开的时候相比,现在薛嘉月非但相貌出落的越发的好了,更重要的是她眉眼间洋溢着的光彩。平和,幸福,偶尔也会有娇嗔。若非薛元敬这几年将她照顾的很好,她心中满足,面上绝对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光彩。


    薛元敬闻言,目光看着薛嘉月,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意:“这都是我应当做的。”


    她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自然是恨不能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拱手捧到她面前来,只要她高兴就好。


    周阿姑唇角带着浅淡的笑意,没有说话。


    她一直都知道薛元敬是个有能力的人,也知道他对薛嘉月的宠爱,不过现在他身份低微,而薛嘉月偏生相貌又生的太出色,只怕他暂且会护不住她


    于是她便开口叫道:“赵有德。”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外面走进来一个人,躬身对着周阿姑行礼:“小的在。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第147章 身份提高


    周阿姑面上的神情淡淡的:“你待会儿找个人去对他说一声, 就说我在平阳府那几年幸得月儿照顾, 虽然前几年我已经认了她做徒弟, 但我心中实在喜爱她,现在想认了她做女儿, 请他往后对月儿多加照拂。”


    赵有德听了, 抬头看了薛嘉月一眼,然后就极快的低下头去,垂首应道:“小的明白。”


    说完, 他就躬身的退了下去。


    从周阿姑出声叫他进来,到他现在退出, 其实也不过是很短的一段时间,但薛元敬还是注意到这个赵有德虽然也剃了光头, 穿了僧人的衣服, 但他皮肤细腻,下巴那里并无一丝胡子茬不说,连刚刚说的话也较一般男人尖细


    薛元敬心中猛的一凛,目光看向周阿姑。


    周阿姑知道他是个心细如发的人,又聪明, 想必他心中已经有所猜测, 于是她就微笑着说道:“我知道你心中在猜测我到底是什么人, 但可惜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不过你放心,月儿就如同是我的女儿一般,我同你一样,也是希望她能好好的。”


    薛元敬起身对她躬身行礼:“多谢您。”


    刚刚夏天成和沈傲梅的事确实给他很大的危机感。那毕竟是当朝首辅之子, 但他现在只是个小小的举人,若当真被夏天成出手为难,他能做得了什么事?可周阿姑的来历肯定不平凡的,有她照拂薛嘉月,薛嘉月就多了一层保障。


    薛嘉月也不是个笨的,先前她看到周阿姑的时候惊喜之余便来不及去想其他的事,但现在见薛元敬对周阿姑的态度猛然之间就恭敬了起来,又想着大相国寺可是皇家寺庙,但周阿姑能住在这里,那她的身份肯定非比寻常,于是她就笑着问道:“师父,您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住在这里?”


    周阿姑微笑不语,抬手扶了扶她发髻上有些歪了的簪子—还是那时候她给薛嘉月的那支蝶恋花的簪子—然后笑着问道:“师父是什么人很重要?难道你会不认师父?”


    “自然不会。”薛嘉月很认真的回答着,“无论师父是什么人,您都是我的师父。”


    周阿姑心中欣慰,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望着她柔声的说道:“傻孩子,刚刚我说了要认你做女儿的,你到这会儿还叫我师父?难不成你心中不想认我做你娘?”


    薛嘉月反应过来,握紧了周阿姑的手,眼角隐含泪光,颤着声音叫道:“娘。”


    上辈子她有过两位母亲,一位是亲生母亲,将她捧在手掌心里当宝贝一般的疼爱,可惜在她还小的时候她就因病去世了。后来父亲娶的那个继母,她虽然也叫她妈,但继母对她很不好,打骂,饿肚子都是常事,穿越后她虽然叫孙杏花娘,但孙杏花对她其实也很不好,而现在,她又有了个娘。


    虽然她和周阿姑之间并无血缘关系,但前几年周阿姑对她很好,温柔可亲,什么都会教她,也会提点她,她心中其实早就将她当成自己的母亲来看待了。


    周阿姑也很激动,眼中也有泪光闪现。


    “好孩子,好孩子。”她笑中含泪,反手握紧了薛嘉月的手,“我这辈子只生了个儿子,没有女儿,一直是我心中的一个遗憾,但现在我再没遗憾了。”


    薛元敬在一旁原要说话,但看着薛嘉月高兴的样子,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薛嘉月也没想到周阿姑会忽然认她做女儿,激动之余正要说话,但这时忽然就见刚刚前来奉茶的小沙弥走了进来,俯首在周阿姑的耳边轻声的说了几句话。


    这会儿这个小沙弥离的近了,薛嘉月也看出来她眉目清秀如女子,心中不由的暗暗的疑惑起来。


    她又看向周阿姑,就见周阿姑先是面上神情猛的沉了下来,冷哼一声:“夏兴言的儿子?”


    语气冰冷,仿似同夏首辅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


    不过随后她就挥手叫那个小沙弥退下,转而看向薛嘉月,问道:“你怎么惹上了夏首辅的儿子?”


    声音已较刚刚平稳了不少,面上的神情也复又平和了起来,不过右手却是紧紧的攥着手里的佛珠,指尖都有些泛白了。


    薛元敬在一旁将她的这些变化都看在眼中,心中便知周阿姑只怕同夏首辅之间有过什么过节。


    薛嘉月抬手讪讪的摸了摸鼻子,然后就将刚刚的事说了。末了她又说道:“哥哥原本想背着我翻墙而过,再离开这里回去的,但没想到娘您竟然叫人带了我们过来。怎么,夏首辅的那个儿子现在找到这里来了?让我和哥哥出去同他理论,我绝不会让他来打扰娘的。”


    说着,起身就欲站起。


    薛元敬自然不会让薛嘉月真的出去同夏天成理论,但现在他却坐着没有动,他想要看看周阿姑会怎么做。


    就见周阿姑拉住了薛嘉月:“他原就对你心思不良,你还要出去同他理论什么?岂不是羊入虎口?你放心,我这里他肯定是进不来的。”


    说着,就叫了刚刚带薛嘉月和薛元敬过来的那个人进来,吩咐他:“你去拦一下夏兴言的那个儿子。”


    语气轻描淡写的,仿似压根就没有将夏首辅的儿子放在眼中一般。


    薛元敬听见,心中微凛。


    只怕周阿姑的身份尚在夏首辅之上。而且看她能住在这大相国寺中,所用器具都是最上等的,外面暗中有十来个人,想必都是来保护她的,且那个赵有德看着也应当是宫里的内侍


    脑中忽然想起前些时候他在茶楼里偶然听人说起过几年前的事。说今上的皇后原不是现在夏首辅的妹子夏皇后,而是长信侯的女儿周皇后。但后来因着长信侯谋反之罪,夏家满门被斩,周皇后随后也被皇帝下旨废黜皇后之位,打入冷宫圈禁,遣重兵看守,说终生不再相见。便是她所生的大皇子也被废黜储君之位,打发到宫外的一处园林中冷淡度日。随后皇帝更是册立当时还是贵妃的夏首辅妹妹为后,册立她所生的二皇子为储君。


    而偏生这样的巧,周阿姑也是姓周


    薛元敬敛下心中的震惊,拿了旁侧小几上的盖碗,垂眼喝茶。


    周阿姑还在同薛嘉月说话。中间被她遣出去拦着夏首辅儿子的人进来恭敬的禀告,说是夏首辅的儿子已经被他给支走了。周阿姑点了点头,又叫赵有德去备马车。待赵有德进来回复说马车已经备好了,周阿姑才对薛嘉月说道:“我原本想留你在这里陪我,但我自己在这里也如同身在囚笼里一般,整日不得出去,你想必是不喜的。罢了,你还是先同你哥哥回去吧。


    又将手里拿着的佛珠递给薛嘉月:“若你想见我了,就拿着这串佛珠来大相国寺,自然会有人领你过来见我。”


    薛嘉月听她说的伤感,心中不由的也酸涩起来。忍不住的就倾身过去抱住周阿姑的胳膊,眼含泪光的说道:“师父,你一个人整日待在这里也无趣,就让我留在之类陪你吧。”


    周阿姑欣慰的拍了拍她的胳膊,目光看了薛元敬一眼,笑道:“只怕你哥哥不放心让你留在我这里。”


    然后她就叫了赵有德进来,吩咐他带着薛元敬和薛嘉月从后门走。


    薛嘉月很是舍不得离开周阿姑,周阿姑就笑着宽慰她:“你我现在都在京城,往后自然会有常相见的时候,现在何必不舍?你好生的跟着你哥哥回去,多听他的话,凡事莫要任性而为。”


    又叮嘱了她其他旁的许多话,一如母亲对女儿那般。


    薛嘉月红了眼圈,很是不想走,最后还是薛元敬过来拉着她的手,她方才同周阿姑洒泪而别,转身出门。


    赵有德已经在门外等候了,一见他们两个人出来,就躬身恭敬的对他们说道:“两位请随小的来。”


    又是一路曲曲折折的青石小径,末了就看到墙上有一处极隐蔽的小门。赵有德走过去开了小门,薛元敬和薛嘉月走出去,就见外面已经停着一辆马车了。


    倒是很普通的一辆青绸马车,看着跟外面供人租赁的马车差不多。


    赵有德走过去掀开马车帘子,请薛元敬和薛嘉月坐了进去。随后他放下车帘,吩咐坐在车辕上的车把式:“好生的送了薛公子和薛姑娘回去。”


    随后他就说了薛元敬和薛嘉月现在住的地方。


    车把式恭敬的应了下来,一抖手中的马缰绳,马车就得得的往前走了。


    薛嘉月坐在车厢中听着外面赵有德对车把式精准无误的说出她和薛元敬住的地方,一时便有些沉默起来。


    薛元敬察觉到,就伸手揽她入怀,亲了亲她的脸颊,问道:“你在想什么?”


    薛嘉月自然不会有什么事瞒着他,所以就老老实实的将自己心里想的事问了出来:“哥哥,师父她其实身份很不一般的,是不是?”


    刚刚她也看到了,屋内的陈设虽然简单,但无一样不是精品,而且那个奉茶来的小沙弥和赵有德都是有人特意假扮的,带她过来的那个人一直站在外面守候着,明明周阿姑看着是身份极高的,可即便这样,听她话里的意思,她也是一点自由都没有的,倒仿似被人囚在那里一般。


    第148章 初步印象


    薛元敬没有说话。


    他虽然已经猜测到周阿姑的真实身份, 但他并不想现在就告诉薛嘉月。毕竟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 他担心会吓到薛嘉月。所以他只是说道:“无论周阿姑的身份是什么样的, 她总归是你的师父,现在还收你为义女, 她也是在真心的对你好, 是不是?”


    薛嘉月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因为她是什么身份就远离她。我只是,只是看她现在好像就是因为某种身份的缘故才被人囚在那里, 身不由己,我就想”


    “你就想什么?”薛元敬没有让她说出后面的话来, 立时就出声打断了她。外面那个车把式很显然是赵有德的人,总担心他会听到他们说的话。


    顿了顿, 他又压低了声音, 说道:“月儿,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你仔细的想一想,周阿姑虽然在那里不得自由,但那些人对她都极恭敬,与其说是囚着她, 倒不如说是在保护她。而且你也并不知道周阿姑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若你贸然的去做些什么事, 说不定反而还会对她不利。所以暂且便先这样,等我们都知晓了周阿姑的事之后再另做打算。”


    薛嘉月想了想,刚刚那些人对周阿姑的言语态度确实是极恭敬的,甚至都不敢抬头直视她


    她也明白薛元敬说的在理, 就哦了一声:“我知道了。”


    薛元敬看她这样乖巧的样子,忍不住的就笑着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小傻瓜。”


    他的小傻瓜这样的招人喜爱,也不知道周阿姑认了她做女儿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看周阿姑身边环绕的那些人显然都是宫里的,不难猜测得出到底是谁将她安置在这大相国寺的后院。这样做,到底是要囚着她,还是要保护她?当年难道不是皇帝亲自下旨废黜周阿姑皇后之位的?而且长信侯一家也确实都被皇帝下令斩杀了。难道这中间有什么隐情不成?


    薛元敬一双长眉轻拧了起来,想着这中间到底会有什么隐情。不过为免薛嘉月担心,他并没有对她说出一个字来。


    *


    等到下午的时候,赵有德就换下了身上土黄色的僧衣,转而换上了宫中内侍的衣裳。不过待穿好之后,他还在外面罩上了一件寻常的锦袍,又接过旁边的人递过来的假发戴上,这才拉开门走了出去。


    等他走到了后门边上,就见外面已经有马车在等候着了。他掀开马车帘子坐到了马车厢里面,也不用他吩咐去哪里,车把式就自行开始驾车。


    一路到了皇宫旁边的一处铺子里,赵有德从后门进去,自有人迎接他进内室。待脱下身上的那件锦袍,露出里面的内侍衣裳,旁边的人递过来几样东西给他拎着,他就转身从前门出,径直的往宫门那里走。


    宫里经常会有内侍出来买东西,所以压根就不会有人对赵有德起疑。


    到宫门口的时候,赵有德对守门的侍卫出示了自己的腰牌,侍卫立时放行。赵有德就提着东西进了宫门,沿着旁边的甬道一直往前走。


    大夏这一任的帝王国号永宁。在坊间传言中,永宁帝前半生励精图治,重农桑,征高丽,修水利,是个英明伟大的帝王,不过这些年永宁帝却开始贪图享受起来,日日沉迷酒色玩乐,甚至早朝都经常不上,一应政务都交由内阁和六部去处理。


    内阁四位大学士,其中以夏兴言为首,是为首辅。六部则以吏部尚书于兴学为首,朝中百官或依附夏兴言,或支持于兴学,党争愈演愈烈。但永宁帝仿似对这些都不知晓一般,只日日醉生梦死,不问朝政。


    而现在,日日醉生梦死的永宁帝坐在临窗的木炕上,明黄色的寝衣领口半敞着,正双眼微眯的看着跪在地上的赵有德,放在膝上的手虚虚的笼着。


    赵有德不敢看他,头抵在地上厚实柔软的枣红色羊毛毯子上,恭声的说道:“奴才叩见皇上,愿吾皇万岁。”


    “万岁?”永宁帝轻笑,俊秀的五官因着常年的沉迷酒色看起来有些苍白,“能活到五十岁就不错了,还指望万岁?那不成个老妖精了?还是个日日都活的不高兴的老妖精。”


    以前永宁帝还是太子的时候赵有德就在他身边服侍,也极得永宁帝欢心,谁人看到他不要恭敬的叫一声赵公公?可前几年因着他得罪了正受宠的和嫔,永宁帝一怒之下就将他发配到了洒扫处去,旁人也就渐渐的不记得他了。


    不过这些自然是做给外人看的,其后不久赵有德就带着永宁帝的密旨,秘密出宫到处去找寻先皇后了。所幸三年前找到,永宁帝却不敢让她入宫,担心有心人会对她不利,便秘密安排她在大相国寺后院一处幽静的所在住下,遣了赵有德和自己心腹之人随侍左右。而每个月月底的时候赵有德就会入宫一次面见永宁帝,禀告周皇后的近况。


    不过现在并不是月底,所以永宁帝伤感完之后就问道:“你今日怎么过来见朕了?莫不是她有什么话要对朕说?”


    说完他就自嘲的笑了笑。


    他知道周皇后恨毒了他。即便他千方百计的找到她,将她安置在大相国寺的后院,但这三年来她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一句话。初时他还会每次都问赵有德,她有没有什么话要你带给朕的?但满心的期盼总是一次次的落空,后来他渐渐的便也不再问了。


    只要知道她好好的就够了,而以前的那些事,总归会有大白于天下的那一日。


    赵有德听到永宁帝话语中的感伤,心中也觉有些发酸。他就又磕了一个头,然后说道:“回皇上,今儿奴才过来,确实是娘娘有话对您说。”


    “哦?”永宁帝原是身子斜倚在靠背上,但这会儿却是坐直了身子,双眼也立时就有了神采,“她有什么话要对朕说?”


    赵有德有些不忍的闭了闭眼,不过随后他还是如实回禀了今日大相国寺中发生的事,又说了周阿姑交代下来让他告诉永宁帝的话。


    永宁帝听他说完,眼中的神采渐渐的就没有了,坐直的身子也慢慢的往后靠到了靠背上去。


    “她果然还是恨朕的。”永宁帝无奈的苦笑一声,没有说话。


    所以明明接她回来三年了,却再不复以往的亲密,对他也再无其他任何一句话说。


    对帝后之间的事赵有德自然是不敢插嘴说半句话,当下他只身子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到永宁帝略有些疲惫的声音:“你回去告诉她,既是她认了那个薛嘉月做义女,那她也就是朕的义女。稍后朕自然会遣人暗中护着那个薛嘉月周全,让她不必担心。”


    赵有德忙恭声的应下了。又听到永宁帝在问:“你刚刚说的那个薛元敬,可是上次你同朕提起的平阳府乡试解元?”


    “是。”赵有德忙回道,“奴才在平阳府寻访到娘娘的时候曾见过这薛元敬一面,看着端的是沉稳有城府。这几年因着娘娘心系那位薛姑娘的缘故,奴才也着人一直关注着她。就叫奴才得知这薛元敬曾同时考中过太初书院和托月书院的头名,轰动整个平阳府。随后他入读太初书院,听说每次月考也都是第一的。童生试的时候考中了小三元,后来乡试又是解元,教他的那些夫子都说他是个做状元的料子,说不定便要考个大三元。”


    永宁帝听了微笑:“如此说来,这个薛元敬倒是个人才了。”


    又问了几句周皇后的近况,永宁帝便挥手叫赵有德回去。赵有德对他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随后才躬身退出。


    等他走后,永宁帝自怀中拿了一只明黄缎子的半旧荷包来,伸手抚着上面绣的精美的一对鸳鸯,唇角渐渐的上弯。


    但忽然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唇角愉悦的笑意消散,眸中带上了沉痛之色。


    随后他轻叹一声,将荷包收入怀中,起身自炕上站起,叫了外面伺候的内侍进来,吩咐他:“去告诉皇后一声,朕待会儿去她那里用晚膳,让她叫了太子也过去。”


    内侍应了一声,躬身退了出去,自去夏皇后宫里传话。


    永宁帝昨夜在夏皇后宫中同太子一同用膳的事夏兴言次日一早就知道了。甚至他还知道昨儿帝后都吃了些什么菜,永宁帝考较了太子《孟子》上的哪两句话。而吃完饭后,永宁帝也歇在了夏皇后宫里。


    这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夏兴言叫人赏了夏皇后宫里的那个眼线内侍,又叫人送他从后门出去,然后才叫外面伺候的小厮:“去将大少爷叫过来。”


    小厮应了一声,赶忙的去夏天成住的院子叫人。


    夏天成彼时还在床上没有起来,不过他素来就惧怕夏兴言,得知叫他现在去书房,他赶忙的就穿衣起床,也来不及洗漱,立时就赶了过来。


    等他过来的时候,就见夏兴言已经坐在桌旁用早膳了。


    黑漆描金的九格攒盒,每一格里面都放了细巧的精致小菜。再有三碟精美的糕点,一碗牛乳粥,这便是夏兴言的早膳了。


    夏天成在桌旁站定,对夏兴言行礼问安:“父亲万安。”


    第149章 下旨赐婚


    听到夏天成问安的话, 夏兴言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然后从鼻中冷哼一声:“什么万安?我没被你活活气死就已经是万幸了。”


    他素来就对自己的这个大儿子不满意, 明明即将弱冠了,但整日只知寻花问柳, 斗鸡走狗, 一些儿正事不干不说,还经常惹出各种事来,每次都要他去善后。若非只他一个嫡子, 母亲又宠爱,夏兴言早就将他撵出夏府了。


    夏天成听到这样的话, 如何还敢动?只低着头,半个字都不敢说。


    就听到夏兴言冷声的在问道:“我听家人说, 你昨儿去了大相国寺, 还当众羞辱了沈文翰的女儿?”


    沈文翰的女儿?约莫就是昨儿那个姑娘的父亲了。夏天成一面心中揣度着,一面头垂的更低了,大气都不敢出。心中却是在想着,是哪个家人多嘴告诉了父亲这件事?若教他查了出来,必定要叫那人吃不了兜着走。


    耳中忽然听到啪的一声响, 是夏兴言将手中拿的一双乌木筷子拍在了桌面上, 厉声的问道:“你现在怎么不说话了?敢做不敢当?你的那些个师父平日就是这样教导你的?”


    “父, 父亲,”夏天成被这啪的一声给吓的浑身一个激灵,说出来的话止不住的就有些发颤,“儿, 儿子不知道那是,那是沈文翰的女儿,若,若知道”


    一语未完,早被夏兴言冷笑着给截断了:“若知道你便不会羞辱了?后来不是有个丫鬟告诉你沈姑娘的父亲是谁,你当时是怎么说的?朝廷大员的女儿你都敢羞辱了,这会儿倒会在我面前扯谎。后来你倒更好,追着一位相貌都没有看清的姑娘满大相国寺跑,竟然跑到了后院去,将方丈都给惊动了。这传出去有脸?要知道大相国寺可是皇家寺院,方丈可是皇上御口亲封的菩萨,你竟然在那里这样的不尊重?若教那些言官知晓,拿了这事大做文章,我的这一张老脸都要被你给丢尽了。”


    越说到后来他就越发的气起来,又喝道:“头低成那样做什么?怎么不索性拧下来埋到土里去,那会儿也不用再低了。”


    夏天成瑟瑟发抖,好一会儿才敢回话:“是,是儿子错了。儿,儿子下次再也,再也不敢了。”


    夏兴言冷笑:“这话你还是趁早别说了。以往哪次你做错了事不对我说这样的话?无非是仗着你祖母疼你,你便打量我不敢动你。今儿我叫你来,就是要告诉你这话:往后你便在家里闭门读书,一步都不能出。若教我发现你再私自出门去惹事,我也顾不得你是我儿子了,直接叫人拉出去打死。”


    夏天成唯唯诺诺的应了,夏天成这才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叫他:“你去罢。”


    夏天成对他行了个礼,这才转身退了出去。


    等在院门外的贴身小厮一见他出来,忙迎上去关切的问道:“大少爷,老爷叫您进去有什么事?怎么奴才看您脸色不大好?”


    夏天成一屁股在长廊旁的美人靠上坐了下去,然后冷笑:“老早我就纳闷,怎么我在外面做了什么事我爹都会知道,今儿我总算是明白了,原来是我身边有了个吃里扒外的。”


    若不然,昨儿大相国寺里的事他爹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小厮琢磨着他这句话,也算是明白了,就身子凑近过去,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大少爷,这事您看要不要查一查?若查到了那个人,想个法子让他离开?”


    “查个屁。”夏天成瞪了他一眼,“论聪明,论狠劲,你比得上我爹?那就是个跟狐狸一样狡诈的人,你跟我绑一块儿都不够他玩儿的,就算查出来那个人又能怎么样?再说让他离开了,我爹不会再安插个人在我身边啊?”


    说着,他就越发的烦躁起来,站起身就狠狠的一脚踹在了旁侧的廊柱上。


    廊柱是红木做的,极为结实,他这一脚踹上去,廊柱毫发无损,他自己的脚指头那里倒是传来一阵钻心的痛。


    夏天成痛呼出声。一面心中又想着昨儿那个姑娘最后竟然给跟丢了,哪里都找不见。他原还想着这几日遣人到处去找,就不信找不出她来,但没想到现在竟然就被父亲给下了禁令,不得出府门半步,这样他还如何去找那个姑娘?


    想来想去也没有办法,只得气愤愤的往自己的院子走,打算等过些时候父亲消了气他再叫祖母去给他求求情,好让父亲能准许他出门。且便是往后他出门了,也不多带人,只带着自己的贴身小厮,这样往后他在外面做什么父亲肯定也不会得知了。


    *


    等夏天成离开,夏兴言也无心用早膳了,就叫了人过来给他换衣裳,准备去宫中文渊阁应卯。


    他非但是内阁首辅,同时也兼着户部尚书的职务,所以这身常服便是绯色,前胸后背皆是锦鸡图案。等换好了,他便抬脚出门。


    轿子早在大门旁的影壁那里候着了。等他坐到了轿子里面,轿夫立时就抬着轿子往皇宫的方向走。


    四名轿夫都是训练有素的,轿子都很少晃动。夏天成坐在轿子里面闭目养神,心中在想着沈文翰的事。


    沈文翰是他的学生,为人机敏,对他忠心,出手也阔绰,这些年给他送的东西不少,这次沈文翰入京述职,他是想要他能留京为官的。而且最好能安排到吏部去。


    这两年于兴学这个吏部尚书可越发的同他对着来了,皇上也整日沉迷在酒色享乐中,对朝中的事一概不管,由着他们两个人彼此较劲。便是他有时候在皇上面前弹劾于兴学,皇上也只是打哈哈。再不济叫了于兴学过来责备他几句,叫他要对国舅恭敬,但到现在于兴学也还坐着吏部尚书的位置,并没有实质上的打压。


    有时候夏兴言心中也有怀疑,皇上这到底是真的沉迷酒色享乐不问朝政,还只是坐山观虎斗?但据他在宫中几个眼线的消息,皇上在宫中确实是荒乐无度的,并不像是装出来的。而且他又想着,现在中宫皇后是他的胞妹,储君是他的外甥,但凡只要这样一直维持现状,等皇帝有朝一日驾崩了,这朝中还不是由他夏家说了算?到时不说是一个于兴学了,就是十个,他要除了也是很简单的事。


    这般一路想着,轿子早就进了宫门了。


    他是首辅,又是皇后的胞兄,永宁帝特许他所坐的轿子能入宫门。这也是给他无上的荣耀了。


    进了文渊阁之后,他坐在自己专属的书案后面,然后就提笔写了一封章奏,遣內监去呈给永宁帝。


    等散值的时候,就有內监过来,说皇上叫夏首辅过去有话说。


    夏兴言随着內监往御书房走,路上碰到了正跟随着內监进宫来的沈文翰。


    看到夏兴言,沈文翰连忙快步走过来对他躬身行礼:“下官见过夏大人。”


    夏兴言点了点头,问他:“是皇上叫你过来的?”


    沈文翰点了点头,神色间有些惶恐:“是。方才下官正在家中闲坐,忽然就有內监过来宣读上谕,说皇上召见下官。下官,下官心中惶恐。夏大人可知皇上召见下官是因着什么事?”


    沈文翰也是在那年中了进士,外放为官的时候见过永宁帝一次。那个时候永宁帝还是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即便只是个外放的知县他也都要亲自见一见,问几句话,随后这些年沈文翰一直在外地为官,再没有见过永宁帝,所以这会儿猛然的得永宁帝召见,他心中实在惶恐。


    夏兴言心中有数,便只是淡淡的说道:“你放心,是好事。”


    想着昨儿夏天成在大相国寺做的荒唐事,夏兴言知道沈傲梅回去肯定会对沈文翰哭诉。他虽然不惧沈文翰,但到底也想着拉拢他,好让他为自己出力,所以这会儿便不咸不淡的提起了昨儿的事,说了两句话,将昨儿夏天成对沈傲梅的调、戏说成了夏天成知道沈傲梅是沈文翰的女儿,所以这才特地的想要同她说两句话,好彼此亲近之类的话。


    沈傲梅昨儿回去之后确实立时就对沈文翰哭诉了昨天夏天成在大相国寺中当众调、戏她的话,但当时沈文翰听了,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这若是其他的人,他自然不会轻易饶恕,但那可是夏兴言的儿子,他往后的仕途都还要仰仗着夏兴言呢,他还能如何?也唯有劝着沈傲梅左右并无什么事发生,便算了之类的话。而现在听夏兴言主动的提起这事,又说只是夏天成想要同沈傲梅说话,想亲近些,他自然附和,还说改日要叫自己夫人带了沈傲梅去夏府拜见夏老太太和夏夫人。


    两个人一路说着话,很快的就到了御书房。不过才刚踏进去,就听得里面一阵阵的咯咯乱叫声。待仔细一看,就见铺着花纹精美的厚实羊毛毯子的地上有两只斗鸡正在彼此争斗,场面堪称激烈。而永宁帝就坐在临窗的炕上看着,不时的还会发出一阵喝彩声。


    沈文翰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就目光悄悄的去偷觑夏兴言。见夏兴言面色如常的站在一旁,并没有要上前去的意思,他便也忐忑着低头站在一旁。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过后,那两只斗鸡才分出了胜负来。由內监捉住,放在制作的精美的鸡笼里提了出去。


    永宁帝这时仿似才刚刚看到夏兴言一般,笑着叫他们过来:“夏爱卿来了?”


    吩咐旁边的內监:“给夏爱卿赐座。”


    就有小内监搬了张椅子来。夏兴言下跪叩拜谢过,这才起身落座。


    永宁帝又目光看了沈文翰一眼,不待他发问,沈文翰连忙扑通一声跪下去连磕了三个响头:“臣沈文翰叩拜皇上。吾皇万安。”


    “你就是沈文翰?”永宁帝笑道,“起来罢。”


    沈文翰站起,战战兢兢的垂首站在一旁。


    永宁帝这时已经在同夏兴言说话了。但说的不是朝政上的事,而是同他谈论斗鸡的事:“这斗鸡不能太瘦,瘦了力气不行。但也不能太重,否则动作太慢。便是这眼睛,非但要眼窝深,眼珠小,而且以纯白色为上品,目光够锐利,盯着敌手就再不放松的。”


    又兴致勃勃的说了哪里进贡来的斗鸡好。


    沈文翰早先就听说过永宁帝沉迷于斗鸡,今儿一见,果真如此。不然不会对斗鸡的事这样的如数家政,也不会在御书房这样的地方斗鸡了。


    夏兴言也附和着永宁帝,一时永宁帝的兴致就越发的好了起来。


    说了约莫一顿饭左右的功夫,永宁帝这才想起什么事来一般,说道:“夏爱卿你呈上来的章奏朕看过了,你是要举荐这沈文翰去吏部出任吏部左侍郎?”


    吏部左侍郎就相当于是吏部的二把手了。夏兴言有心想要将沈文翰塞到吏部去,也是想在吏部有自己的人,好掣肘于兴学。


    于是他起身从椅中站起,恭敬的回道:“微臣惶恐。微臣是见吏部左侍郎钱大人前不久刚刚致仕,此职位空缺出来,内阁近期都在讨论何人堪当此任。因见沈大人这些年的考核都是最上等的,便想着要举荐他出任吏部左侍郎一职。不知圣意如何?”


    说着,将手中一直拿着的硬面册子双手递了过去:“这是沈大人历年来的考核评语,请皇上过目。”


    不说举荐沈文翰出任吏部左侍郎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主意,而是说这是内阁的主意,以此永宁帝自然就不会有什么话说。


    有小内监走过来双手接过他手里的册子,低着头捧到了永宁帝面前去。


    永宁帝伸手接过,翻开随意的看了两眼就合上了,面上笑容看着懒散的很:“你做事我素来就放心,自然你举荐的人也是不错的。”


    沈文翰正喜上眉梢,但这时就听到永宁帝在懒洋洋的说道:“只不过,若我没记错,吏部右侍郎周绍钧现年已经近六十岁了吧?难为他在吏部右侍郎这个位置上坐了十来年也一直都没有晋升过,既然现在钱良平致仕了,那就让周绍钧来坐这个左侍郎的位子。至于你举荐的这个沈文翰,”


    永宁帝目光瞟了沈文翰一眼,然后收了回来,看着夏兴言:“暂且就让他顶替周绍钧的位子,做个吏部右侍郎罢。”


    既然他都已经发了话,夏兴言和沈文翰还能如何?而且好歹是将沈文翰塞进了吏部去,至于是左侍郎还是右侍郎,现在暂且也顾不得了。


    当下夏兴言躬身的应下了,沈文翰则是双膝跪了下去,磕头谢恩。


    永宁帝单腿屈起,册子顶着自己的下颌,漫不经心的问沈文翰话。


    先是问他这几年都在外地做了些什么官,各地都有什么风俗特色,渐渐的就问到他这些年所在的任上哪里出美女,后来问到沈文翰家里的事。得知他嫡长女现年十八岁,尚未出嫁,他忽然就来了兴致一般,转过头问夏兴言:“我记得夏爱卿的嫡子即将弱冠,也尚未娶亲?”


    沈文翰原本听到永宁帝细问沈傲梅的情况时他心中还是很复杂的。


    一则众人都知道永宁帝这几年沉迷美色,每年都会挑选一批佳丽进宫,莫不成他看上了自己的女儿?其实若沈傲梅能做了皇帝身边的女人肯定是好的,往后对他的仕途,他的家族都会有莫大的帮助,但另外一方面


    沈文翰悄悄的抬起头,极快的看了永宁帝一眼。


    他知道永宁帝现在刚刚过四十岁,不过也许是平日玩乐太过,掏空了身子的缘故,纵然是有御医每日精心调养,但到底还是面色苍白,眼底还有一圈青黑。而且细算起来,永宁帝比他还要大上一岁,让自己的女儿嫁了比自己年纪还要小的人,总觉得心里有几分不是滋味。


    不过现在听到永宁帝忽然话锋一转,兴致勃勃的问起了夏兴言嫡子未成亲的事,沈文翰心中不由的打了一个突,忙转过头看着夏兴言。


    夏兴言原本也以为永宁帝这是有意想要收了沈文翰女儿入后宫,正事不关己的站在一旁,但猛然的听到永宁帝问起他儿子的事,他心中也打了一个突。


    但他的城府自然是比沈文翰深的,所以面上并不显露丝毫内心的情绪,而是恭敬的回道:“回皇上,犬子虽然弱冠在即,但因着他祖母宠爱过度的缘故,性子顽劣,学业一点儿长进都没有,微臣担心他会耽搁别人家的姑娘,所以他的亲事微臣就一直搁着,总想等他学业有成了再给他说亲事。”


    他这推拒的意思其实就比较明显了,但永宁帝仿似压根就没有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一般,笑道:“夏爱卿这就过谦了。你家祖上自我朝太、祖皇帝始就在朝中为官,可谓是家学渊源。现在你是内阁首辅,又是户部尚书,你胞弟夏兴业是镇远大将军,替朕戍边,你们兄弟两个都是朕的左膀右臂,你的嫡子将来也肯定会是国之栋梁。朕还想着要他辅佐太子呢。”


    见夏兴言要说话,永宁帝就继续笑着说道:“而且圣人都说了,成家立业,自然是先成家,后立业。且他祖母肯定也是想早日抱上曾孙的。我刚刚也细细的问过,沈文翰的女儿很不错,倒是堪为良配。既如此,朕今儿就做个主,将沈文翰的嫡长女许配给你的嫡子,夏爱卿你意下如何?”


    虽然夏兴言心中很不愿意这门亲事,但既然永宁帝都已经开了尊口,他还能如何?只得面上做了欢喜的模样出来,跪下谢恩:“谢吾皇隆恩。”


    沈文翰自然是喜出望外,忙也跪下去谢了恩。


    永宁帝只笑着,不说话。但若细看,便能看到他眼中其实一丝笑意也无,反倒略有冷意。


    他自然知道夏兴言的嫡子现在尚未成亲的缘故。一来是大相国寺的方丈曾推算过夏天成的生辰八字,说他命中不宜早娶,最早也要等到弱冠之年,不然恐有血光之灾。但这原就是永宁帝授意大相国寺的方丈这样说的。二则,婚姻原就是结两姓之好,夏天成的亲事于夏兴言而言也是一件筹码,定要寻到一个对他有助力的人,好锦上添花的。


    但现在夏兴言已经在朝中只手遮天了,永宁帝岂容得他继续做大?不过是迫于边境尚需夏兴业镇守,朝中上下尚需夏兴言调度,这才暂且容忍下了夏家。


    不过也只是暂且而已。


    当下永宁帝就笑着叫夏兴言和沈文翰起身,又说这门婚事既是他作伐而成的,他就算是媒人了,要吃媒人酒。又叫了內监去告诉夏皇后这件喜事,还吩咐內监去钦天监,叫他们查哪一日是良辰吉日。待钦天监的官员过来回话,说年后正月十八正是难得的吉日时,永宁帝便定下了夏天成和沈傲梅于年后正月十八成亲的事。


    能攀上当朝内阁首辅做亲家,而且还是他的嫡子,沈文翰自然是喜出望外。但夏兴言心里其实是很不满意这门婚事的,可迫于永宁帝现在看起来这副兴致勃勃的样子,连何日成亲都已经给他定了下来,他还能如何?也只能跪下叩谢皇恩了。


    永宁帝很喜欢看到夏兴言这样,明明心中不愿,但面上还得顺从跪下谢恩的姿态,他只觉心中极其的畅快。而且想到这件事多少会让周皇后舒服些,他就觉得心中越发的畅快起来。


    第150章 温馨日常


    薛元敬和薛嘉月那日从大相国寺中回来之后, 借着夏天成一事, 薛元敬就严肃的说了让薛嘉月近期不要外出一步, 以免再发生什么事。薛嘉月想想也后怕,所以倒也乖乖的听了他的话, 此后只闭门不出。


    京城的冬天原就寒冷, 进入腊月之后就越发的冷了,凛冽北风吹在脸上就跟刀子割一般,但凡出个门, 回来手脚都能冻僵。


    好在薛元敬早先几日见天阴沉着,北风也刮了起来, 就出去买了一应必须的东西,现在天冷了, 两个人就窝在家中不出门。


    如这会儿, 外面虽然风吹的树枝呜呜的响,但薛元敬的书房中放了一只黄铜大火盆,里面的木炭烧的通红,虽然说不上温暖如春,但较外面还是暖和了不少。至少不至于手脚都能冻的毫无知觉。


    薛元敬前些日子受了夏天成一事的刺激, 深知权势的重要。不然若遇到什么事, 他都未必能护得住薛嘉月, 所以这些日子他温书就越发的勤奋起来,务必要考中年后的会试,从此步入仕途。


    而在他温书的时候,薛嘉月就坐在临窗的木炕上, 手里或拿了话本子看,聊以打发时间,或是拿着绣绷绣花。


    她这几年裁衣刺绣的手艺越发的好了,一应他和薛元敬身上穿的衣裳都不用叫人做了,自己就能做。


    这会儿她就手中拿着剪子,伏在炕桌上裁一件月白色的衣料。待裁剪好了,就拿了线低头缝制。


    薛元敬温书累了,偶一抬头,便见她手中一条裤子的形状已经成形了。


    裤子看着挺长的,应该不是她自己的。


    薛元敬就起身从书案后面走过来在炕沿上坐了,伸手去摸她手中已经成形的裤子。


    是素面的杭绸料子,摸上去软软的,滑滑的。


    “这裤子是给我做的?”他笑着问道,“亵裤?”


    亵裤就是贴身穿的裤子。也是前两日薛嘉月洗衣服的时候看着薛元敬的两套里衣都旧了,昨儿想着家里还有几块月白色的杭绸料子,索性拿了出来给薛元敬做一套里衣。


    在她看来这原也只算得上是一件平常的事,但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听到亵裤这两个字从薛元敬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她可就真的觉得有点亵了


    拿着针的手先是一顿,薛嘉月虽然面上微红,但还是不理他,只低着头依然忙着手里的活。


    就听到薛元敬又在笑着问道:“这块月白色的杭绸可是你屋中衣柜里面放着的?我当时瞧见里面还有一块大红色的杭绸料子,趁着你这些日子有空,不如将那件大红色的料子也拿出来,给你做一件”


    他后面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来,早被薛嘉月给开口打断了。


    “年后就要会试了,你现在还不去看书,只管坐在这里跟我说什么话?”她一张俏脸红着,但还是努力的绷着,想让自己看起来气势严肃一点,“快去看书。”


    看着她这样色厉内荏的样子,薛元敬止不住的笑了起来。然后在她恼羞成怒之前就伸臂揽她入怀,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笑问道:“害羞了?”


    见薛嘉月不理他,他双臂收紧了些,头也垂的更低了,说话的时候温热的呼吸都喷洒在薛嘉月白玉般的耳垂上:“你的肤色白皙,穿大红色最好看。而且你的头发也好,乌黑如墨。到时你乌黑的头发散下来,莹白的肌肤,大红的”


    后面的两个字仍然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薛嘉月给猛的出声打断了:“薛、元、敬。”


    几乎是一字一顿,咬牙切齿一般的。而且若细看,便能看到她此刻面上都红透了。


    真想不到薛元敬现在竟然是这样的人。以往他看着不是很正经的吗?而且关键是,他现在在外人面前看着依然是很沉稳内敛的,可唯独在她面前这样的


    薛嘉月这会儿是真有冲动拿着手中的针线将他的嘴封起来算了。


    薛元敬见她真的是要恼羞成怒了,便不再逗她,而是轻笑一声:“我去看书了。”


    说着,就松开他圈着薛嘉月的双臂,起身从炕沿上站了起来。


    薛嘉月心中正一松,但忽然就见薛元敬弯腰倾身,俯首在她耳旁低笑着:“月儿,这几日你有空的时候还是将那件大红色的料子做了兜肚罢。年后我就要会试了,然后便是殿试。等我殿试高中,你我就成亲。到时你可以穿着这件大红色的兜肚。”


    到底还是被他将那句话给完整的说出来了。


    薛嘉月只觉得胸腔里的一颗心小鹿乱撞一般,面上早就是滚烫一片了。


    顺手在炕桌上拿了直尺,反手就抽在了薛元敬的手臂上,然后她晕红着一张脸嗔道:“你还不去看书?若你再这样的说这些话,我就回屋去了。”


    这些日子薛元敬虽然每日都在书房中勤奋看书,但也多是要薛嘉月在书房中待着的。即便只是各自做各自的事,但有她在身旁一直陪着,他心中也觉安稳。


    巴不得薛嘉月以后就如现在一般,镇日在家中不出去,她的娇妍相貌只他一个人能见,这样便再不会发生如大相国寺里的事了。


    这一尺子薛嘉月也拿捏了力道,不轻不重的,打在薛元敬的胳膊上也只如给他挠痒痒一般。当下薛元敬笑了笑,转身走到书案后的椅中坐了,重又拿了书专心看起来。


    薛嘉月见他用心看书的专注模样,一颗心虽然还是乱跳着,但到底也再没说什么了,只横了薛元敬一眼。片刻之后她掌不住的笑了起来。


    担心薛元敬会听到,分了他的心,所以她忙竭力的忍住了笑声,重又低头缝手上的裤子。


    外面的风虽然大,也很冷,但如这般有心爱之人在身边,心中也始终会觉得温暖如春,一些儿寒意都没有的。


    渐渐的过了腊八,天气忽然暖和了起来,甚至大毛的衣服都不用穿了,只外面穿着一件棉袄就行。


    这一日太阳很好,薛元敬见家中的米粮菜蔬都要用尽了,就要去外面的店铺里面买一些回来。又想着除夕将近,自然年货也要开始采买起来。于是吃过早饭之后他就叫薛嘉月在家,自己拿了银钱出门了。


    等他出门,薛嘉月洗了碗,将两个人的被子抱出来放在庭院里面洒,又将房间里外打扫了一遍,正要坐下来喝杯茶,忽然就听到外面有人在敲门。


    她心中狐疑,走过去就着门上的缝隙往外一望,就见敲门的是吴大娘。


    她刚来京城的时候是想要多买几所房子,然后过上包租婆,每日收租金的美好生活,所以那会儿她很结识了几个房牙子。而因着薛元敬从中作梗的缘故,所以这些房牙子也多是叫了自己的婆娘来领着薛嘉月到处看房,这个吴大娘就是其中一个房牙子的婆娘。就她现在住的这所院子,其实也是通过吴大娘在那位翰林的手中买来的呢。


    于是一见是吴大娘,薛嘉月忙伸手拿下门闩打开门,笑着叫道:“吴大娘?今儿吹的是什么风,竟然将您老给吹的我这里来了?这可真是稀客了。你快请进。”


    一开始知道她想买房子,那些个房牙子的婆娘跑她这里跑的很勤快,可后来听她说不买房了,她们就不来了,难得今儿吴大娘竟然过来了。


    薛嘉月本着多结识一个人总是好的这种想法,亲热的请了吴大娘进来。


    两个人一路走过垂花门,吴大娘就见天井里到处都收拾的井井有条的,院里还摆放了好些盆景,一盆黄色的腊梅正开着,满院子都是浓郁的香气。


    吴大娘就笑道:“那会儿这院子里可没这些个盆景,还是你会收拾,院子里摆放了这么多的花花草草,大冬天里看着心情都好。”


    薛嘉月抿唇轻笑。


    薛元敬知道她喜欢花,所以他们两个人在这里住下来之后,薛元敬便很买了些盆景回来。还说等明年开春了要去找花儿匠买几株花树种在院子里。这样春有桃花,下有榴花,秋有桂花,冬有梅花,总是要让她一年四季都有花可赏的。


    因着日头好,薛嘉月就搬了两把椅子出来到庭院里,请吴大娘在一张椅中坐了。自己又去搬了一张小凳子来,泡了两碗茶,拿了装着糕点蜜饯的攒盒放到上面,这才过来在另外一种椅中坐下,同吴大娘说话。


    虽然买了这所两进的院子,但现在薛嘉月的手头上还是很有些余钱的,也够她和薛元敬一辈子吃喝不愁的了,所以在吃喝用穿这些事上倒没有再如以往那样的俭省。


    吴大娘伸手拿了一块千层糕吃了,又喝了两口茶,然后同薛嘉月闲话了几句家常。


    然后说着,说着,她就提到了她今儿来的目的。


    “我也是前两日听我当家的说起的,说城南那里有一大块空地,足足有个七八十亩大小。位置倒是好的,只是那里是一块积水的洼地。主人有心想要卖,但旁人都不愿意买一块这样的洼地,所以总没有人要买。我今儿忽然想起你那个时候进京说想要买房子,就想过来问你一声,你想不想买下这块地来?”


    近百亩的一大块空地


    薛嘉月心中忽然狠狠的就一动。随后她想了想,就问道:“吴大娘,您今儿可有空?若有,现在就带我过去看看那块空地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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