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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在暴戾的他怀里撒个娇 60-70

60-70

    61、一起睡(求营养液呀!)


    候机厅的电视里, 正在紧急插播平凉山地震的情况。


    这场地震来得猝不及防,山里村子的房屋大半倒塌, 且时间发生在晚上, 大部分村民都被压在了废墟之下, 伤亡难以估计。


    距离山村最近的镇子已经派遣了消防救援队赶往各村进行紧急救援, 但是由于信号的中断,目前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


    谢随躬着身子坐在候机厅椅子上, 手肘撑着膝盖,紧紧握成了拳头。他紧盯着电视屏幕, 双眼血红,太阳穴青筋凸了起来, 一跳一跳的。


    戴星冶走到他身边, 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才稍稍回过神, 大口地呼吸着, 窒息感逼迫着他的胸腔,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抽搐般的疼痛。


    戴星冶刚刚打了租车电话, 租到了一台越野,待会儿落机之后, 能直接开车进山里。


    “别担心了,大小姐不会有事的。”


    戴星冶以为谢随的女朋友就是寂静,他掏出烟递给他,安慰道:“这些有钱人都会去庙里请供奉,给小孩积福报。寂静可是寂家的掌上明珠,福泽深厚, 没那么容易挂掉。”


    谢随走到吸烟室,摸出打火机想点燃,可是他的手总是控制不住地颤抖,点了好几次,火苗都被他抖灭了。


    可他的小白是个没人庇佑没人疼的小可怜啊。


    谢随恨不得自己苦难一生,将此生全部的福报都给她,只为她求一个…平平安安。


    戴星冶看着谢随手都他妈抖得不行了,他连忙给他点了烟,又将刚刚泡的方便面递给他——


    “放心吧,咱们这么急吼吼地赶过去,应该能第一时间赶到现场,你撑住啊,别还没到灾区呢自己先垮了,说不定咱们还要一起帮着救援的。”


    谢随听进了他的话,颤抖的手接过了那碗方便面上,顾不上滚烫的热温,大口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看他这样,不像是吃饭,倒像是机械地往肚子里塞东西。


    戴星冶从来没见谢随慌成这样过,那双血丝满布的眸子宛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般。


    究竟能有多绝望,才会变成现在这不人不鬼的模样。


    **


    黑暗,周围静得让人害怕。


    寂白恍恍惚惚睡去又醒来,摸出手机看着手机时间,现在是凌晨四点,手机屏幕显示依旧没有信号。


    “姐”


    她唤了寂静一声,良久,没有人回应。


    寂白慌了,她爬到寂静身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嗓音带着恐惧的颤栗:“姐,别睡,求你了,快醒醒。”


    她眼泪控制不住地掉了出来,“啪嗒”,落在了寂静脏兮兮的脸上。


    “姐,你快醒醒,别睡,我们很快就得救了。”


    寂静缓缓睁开了眼睛,虚弱地说:“你好吵啊。”


    寂白松了一口气,她从包里摸出牛轧糖,手颤都地剥开了糖衣,塞进寂静的嘴里。


    “你别睡,咱们说说话。”


    她好怕寂静睡过去,就再也醒不来了。


    寂静舌尖尝到甜味,精神稍稍好了些,她努力想要撑着手臂坐起来,可是身体下半部分就像不存在一般,没有力气。


    “小白,我们会死了。”


    寂白揉着鼻子,带着哭腔说:“你别乱讲。”


    “没人会来救我们了,我们一定会死的!”


    这无边的黑暗,已经让寂静的情绪有些崩溃了,她抓着寂白的手臂,慌张地说:“寂白,你…你怕不怕死,我好怕,我不想死啊。”


    寂白紧紧地抱住她,拍着她的背:“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他们很快就来救我们了。”


    寂静在她的怀里崩溃地哭泣着,从来未曾有一刻,她感到这般绝望。


    “嘘。”她断断续续安抚着她:“别怕…”


    寂静哭累了,总算安静了下来,心灰意冷地靠在寂白的肩膀上。


    寂白害怕寂静睡过去,时而会拍拍她的脸,让她清醒。


    “姐,你别睡。”


    “小白,我好不甘心。”


    寂静的声音干哑,带着绝望的哭腔:“我那么努力,我筹谋了那么多,我好不甘心!我真的不想死啊!”


    寂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抱紧了寂静渐冷的身子:“姐,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嗯。”


    “很久很久以前,花果山下有个小猴子,它很笨很笨,总是被别的猴子欺负,有天,另一只大猴子被妖怪追杀,它为了活命,于是将这只小猴子推给了妖怪。”


    “后来呢?”寂静显然已经被她的故事吸引了,情绪也渐渐平复了很多。


    “后来小猴子就死了。”


    “这算什么故事。”


    “你听我讲。”寂白又剥了一颗牛轧糖,放进了自己的嘴里:“后来,孙大圣扯下汗毛一吹,小猴子又活过来了,不仅活过来了,它变得更强,更有力气,它气冲冲地回到花果山,去找那个害死它的大猴子复仇。”


    “后来呢,它复仇成功了吗。”


    “预知后事如何,等我们出去再告诉你哦。”


    寂静悲怆地咧咧嘴,良久,她沉沉说:“谢谢你。”


    寂白见寂静情绪已经稳定了,她摸出了手机,打开备忘录,开始编辑信息。


    寂静靠在她身边,问道:“你在做什么?”


    “打游戏。”


    “别骗我了。”寂静说:“你自己都开始写遗言了,还安慰我一定会得救。”


    “哎”寂白无奈地抬头:“别胡说好吗,我哪有写遗言。”


    “敢不敢给我看啊?不会是写自己这些年攒的小金库密码吧。”


    寂静努力将脑袋伸过去,看向她的手机屏幕。


    上面只有两个字——


    谢随,


    光标停留在那一个逗号边上。


    寂静侧开了目光:“你写给他留言吧,我不看。”


    寂白垂着眸子,微弱的光映照在她温柔的脸上,她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有好多好多的叮咛和不放心啊。


    好好活下去,努力努力再努力,千万不要去赛车


    可是啊,如果她真的不在了,谢随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会听她的话么?


    不,他绝不会。


    因为上一世的谢随看到寂白留给他的那封遗书,遗书上歪歪斜斜写着三个字——


    活下去。


    他复仇归来,看到遗书的那天下午,抱着她的骨灰盒,卧轨了。


    **


    早上六点,谢随的吉普车驶入早已变成废墟的平凉村。


    村里大部分房屋都已经坍塌了,周围空地上搭建了部分帐篷,地上随处可见淋漓的鲜血,医生和救援人员奔走在废墟之上,将一个又一个血肉模糊的受困者救出来。


    看到那些人身体仿佛被淋漓的鲜血浸透过一般,有些残肢还挂在身上,摇摇欲坠。


    谢随疯了,踉跄地冲出吉普车,四处寻找着寂白的身影。


    戴星冶看着他这无头苍蝇的模样,心说这样能找到就怪了。


    他跟人打听了回来,对谢随说:“咱们去村东头临时搭建的医院找找吧,听说被救出来的伤患都在哪里,说不定她已经得救了”


    谢随转身朝着刚刚路过的医院跑去。


    医院是在卫生所残损的院子里临时用帐篷搭建起来,现在病患已经爆棚了,同时还有源源不断的伤患被送进来。


    院子里有很多村民掀着地上停靠的尸体白布,寻找亲人,找不到的松口气,找到的…捂嘴嚎啕。


    人间地狱。


    谢随看也没看门口横陈的那几排白布尸体,他不相信…


    刚走到卫生所大门,便有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走了出来,白布里滑出了一截纤瘦的手腕,手腕上系着红绳,绳上挂着一只白瓷小胖狗。


    他脑子“轰”的一声炸开,险些摔倒,戴星冶眼疾手快撑住他:“怎么了。”


    谢随踉踉跄跄地扑到担架前,颤巍巍的手落在白布上,却迟迟没有勇气,掀开那层白布


    眼眶顷刻红了。


    “小…”


    他的嗓音就像枯叶被碾碎时的沙哑,却无论如何,都喊不出她的名字。


    戴星冶站在边上,见他跪在地上,背躬成了沉沉的山脉。


    他眼底的光在那一瞬间彻底寂灭,剩下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戴星冶终于受不了了,他走过去,一把掀开了白色的遮布,看到那不过是个年不过十岁的小女孩。


    “随哥,你你女朋友不是她吧?”


    “”


    他沉着脸将周围的几具遮掩的白布全都掀开找了一个遍,没有找到寂白。


    谢随松了一口气,起身的时候感觉头重脚轻,走路都是轻飘飘如坠云端。


    听说慈善基金会的人好像都在村小学,他一路询问着朝学校方向跑去。


    学校已经彻底变成了废墟,搜救人员带着搜救犬在废墟上四处查探。


    谢随站在废墟之上,迎着朝霞熹微的晨光,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周围哭声和喊声交织一片。他放开了嗓子喊着她的名字。


    就在这时,戴星冶侧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谢随,她是寂氏集团的人。”


    谢随冲过去抓住那人:“寂白呢!寂白在哪里!”


    那女人拿着没有信号的手机,崩溃地说:“她们在音乐教室排排练,都没有逃出来她们死了”


    谢随难以置信地往后退了两步,转身跪在地上,开始疯狂地扒着土堆。


    戴星冶跑过来拉住他:“你乱挖什么啊,这能挖出来吗。”


    谢随似乎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是疯狂地扒着手底下的碎石块,哪怕手被锋利的玻璃渣划伤出血,他都已经没有了感觉。


    “谢随!你别这样啊!咱们还是等消息吧!这里随时可能发生余震,很危险啊。”


    谢随那沾满鲜血的右手忽然攥住了戴星冶的衣领,将他往外面推了推。


    “哎,你别这样。”


    谢随早已经丧失了理智,他不要命地到处扒着土砺。


    “行吧,老子帮你一起挖。”


    戴星冶也蹲了下来,和谢随一起刨着土堆。


    废墟之下,寂白隐隐约约已经能够看到墙垣缝隙中透出来的黎明微光,天亮了。


    昏昏沉沉间,她仿佛听到了谢随的声音,应该是梦


    “小白。”


    寂白陡然清醒,她努力爬到透出微光的地方,用尽力气喊着:“我在这里,谢随我在这里啊!”


    谢随听到寂白的声音,精神一震。


    他循声跑到一处碎瓦堆边,疯狂地扒开碎石。


    戴星冶叫来了两个救援人员,他们测量空间,小心翼翼地使用工具进行挖掘。


    有碎石和灰尘不断从寂白头顶上方滑落,很快,上方有光亮透进来,照在她脏兮兮的小脸。


    “下面有几个人?”


    “两个!”


    寂白连忙扶起寂静:“姐!得救了!我们得救了!”


    寂静已经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寂白哭着对头顶上方的救援人员说:“我姐快不行了,你们救救她”


    救援人员将周围的碎石清理开,急切地问:“你受伤了吗?”


    “我没事。”


    救援人员先将寂白救了出来。


    躺在担架上,她紧紧攥住救援人员的手:“救救我姐,别让她死”


    “我们会救她的。”


    阳光落在她的身上,刺得她有些睁不开眼睛,伸手挡了挡眼,偏头望见了那个英俊的少年。


    身后是来来往往的忙碌身影,他全身无力地坐在废墟上,仿佛是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微微张着嘴大口地喘息着。


    他怔怔地看着她,漆黑的眸子仿佛点了墨,浓得像化不开的黑夜。


    匆忙中她被抬到边上的简易医疗棚里。


    少年似乎终于恢复了些力气,跌跌撞撞地朝她扑过来。医生在给她检查身体,所以谢随不敢碰她,只能克制着情绪,焦急地等在边上。


    “没事,皮外伤,上点药就行了。”


    医生说完便去检查下一名伤患。


    谢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用手背轻轻地抚摸着她脏兮兮的脸颊,动作很温柔也很小心,生怕将她碰碎了似的。


    寂白伸手过去,他立刻握住,闭眼吻着她的每一根手指头。


    女孩手里攥着什么东西,谢随接了过来,那是剩下的最后一颗牛轧糖。


    “宝贝”


    他干哑的嗓音终于发出声音,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叫她,以前寂白让他不要总叫小白,可以更亲热些,但谢随觉得难为情。


    人家情侣间亲亲热热的爱称,他一个字都喊不出口。


    “宝贝。”他嗓音带着颤抖,疯狂地吻着她的手指头,一根一根,温柔到了极致:“宝贝……”


    他似乎要将这一生的爱意都倾注于此刻。


    寂白眼眶红了,她慢慢坐起身来,伸着手臂下意识地勾紧了他的脖子,将脸埋进他的颈项边,委屈地哭了起来:“我好怕啊。”


    她一直紧绷着的情绪,瞬间绷不住了,靠在他抽泣着:“谢随,呜吓死我了。”


    谢随嗓子早已经喊得失声了,他用气息哄着她说:“没事了,别怕。”


    “我不怕死”


    她攥紧了他的衣角,大口地喘息着,再也不矜持了,再也不藏着掖着了——


    “但我好怕你丢下你,我怕你、我怕你又变成一个人,我怕你为了我做傻事,谢随,我我好爱你的。”


    谢随的心脏剧烈地颤抖着。


    听到她说出那几个字,从来习惯隐忍的少年生平第一次眼热了。


    能够被她这般热忱地爱着、惦念着,他亦觉得此生无憾。


    **


    寂白身体状况没什么问题,但谢随还是不放心,他让寂白立刻跟他回江城,进行全面的身体检查。


    “我姐还没脱离危险。”


    谢随攥着她的手,拉着她朝着村口吉普车走去:“我不管别人,只管你。”


    这时,一辆悍马suv驶入了村口,车上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寂白认出那是秦助理。


    秦助理走到车门另一边,扶着白发苍苍的寂老太从车上下来。


    “奶奶!”


    她朝寂老夫人跑了过去。


    寂老太让秦助理扶着,颤巍巍地朝着寂白走来,绕是半生风云见惯,此刻她还是红了眼睛:“小白啊!我的小白啊!你没事就好。”


    “呜,奶奶!”寂白用力抱住了奶奶的身子:“我好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呸呸呸,别说胡话,我孙女福大命大,菩萨保佑。”


    寂白眼睛里渗出了泪花,她松开了奶奶,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忍住不哭,她一哭,奶奶也会哭,她不想再让奶奶难过了。


    寂白回头,对谢随扬了扬手:“谢随找到我的。”


    谢随原本是想离她远一些,不让老太太看到自己,没想到寂白居然会主动介绍他。


    他转身过来的时候将颈子上的观音藏到了衣领里面,可是这个细微的动作还是被寂老太发现了。


    “我记得这孩子,上次来过宴会,是小白的朋友吧。”老太太对谢随说:“谢谢你了。”


    “奶奶,他是我”


    “我知道,他是你的好朋友。”寂老太慈祥地望着谢随:“我会感谢你的,有任何要求你都可以跟我提。”


    “不用,小白她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间本就应该守望相助。”


    寂白诧异地望了谢随一眼。


    谢随面无表情地垂着眸子,漆黑的眼瞳波澜不惊。


    “你寂静姐呢?她没事吗?”老太太回头问寂白道:“她在哪里?”


    “姐姐在卫生院,医生正在抢救,还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秦助理,快,带我去卫生院,我去看看寂静。”


    秦助理连忙走上前来,搀扶起寂老太,朝着村东头搭起来的简易卫生院匆匆走去。


    奶奶离开以后,谢随拉着她来到了一处自来水管边,洗干净了自己的手,同时又捧了水,轻轻地擦拭干净她脏兮兮的小脸。


    他俯身,温柔地望着她,动作很轻,一点点将她的小脸擦拭干净。


    “我们小白现在都变成小黑了。”他将她微润的刘海挂到耳边:“真丑。”


    寂白浅浅笑了声,对他说:“我刚刚都差点跟奶奶坦白了。”


    谢随望着老太太远去的方向,眸光愈深:“最好不要。”


    他知道老夫人看不上他这样的男孩,更不会愿意将自己看重的孙女交给他。


    寂白看出了他内心的自卑。


    “谢随,你不要低估了我想要和你走下去的决心。”


    谢随来不及惊诧,寂白踮起脚,主动吻了吻他冒出了青茬的下颌。


    这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在谢随心尖漾起涟漪,他很配合地低下头,闭上了眼睛:“嗯?”


    “嗯什么嗯。”


    “在一起的决心,在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唇


    寂白笑着吻了吻他的下唇,他下唇干裂,似乎还裂开了血口子,尝着带一点铁锈的血腥味。


    寂白恍然想起来,问谢随道:“你昨晚是不是一夜没睡?”


    “好像没有。”


    寂白拉着他来到寂氏集团慈善基金会的帐篷里,给他铺好了简易的床铺:“睡一会儿吧。”


    “我现在不困。”


    “那就闭上眼睛休息。”


    谢随听话地躺了下来,寂白俯身给他盖好被子,却被他直接按进了怀中,拉到了被窝里。


    “一起睡。”


    “哎!”


    谢随单手将女孩抱在怀里,同时给她捻好了被单,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嘘,别动,让我抱着你。”


    寂白虽然担心有人进来看到会有些难为情,不过此刻躺在少年燥热的怀中,她眷恋着这份温暖,舍不得推开。


    谢随捧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按在自己的胸膛处,下颌抵在她头顶,湿热的呼吸撩着她的头发丝。


    劫后余生,只有抱着他坚硬炽热的的身体,寂白才觉得心安了。


    沉沉的睡意顷刻间宛如浪潮般席卷而来。


    寂白迷迷糊糊地想着或许这辈子都推不开他了。


    62、眼见她起高楼


    寂白不知道睡了多久, 睡眠时深时浅,总感觉男孩一直在吻她的脸, 时而碰碰额头, 时而亲亲鼻子, 还舔她的唇。


    若不是带了些朦胧的意识, 她真的会以为有条狗在舔她。


    寂白睁开眼睛,迎上了少年黑漆漆的目光。


    他一直在凝视她, 不知道看了多久,眉宇间漾着化不开的温柔。


    “你看什么呀。”


    她有点害羞, 不自然地别开了视线。


    抱着她的时候,谢随感觉自己的心像一块被炙烤的巧克力, 软得化成了浓可可, 甜得腻人。他不知疲倦地吻着她, 好想把她揉进身体里, 和她融为一体。


    寂白被他吻得不好意思了, 用力地推了推他, 膝盖也不小心碰到了他下身。


    谢随连忙攥住她的手,用气息说:“别动。”


    寂白见他忽然严肃, 不明所以。


    谢随望着她,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我抱你的时候,你要想好好的,就不要乱动。”


    寂白听懂了他的意思,脸颊倏忽间红了起来,乖乖地将脑袋拱进他的胸膛里, 贴着他,果真不动了。


    戴星冶走进帐篷里,看到相拥而眠的两个人,“哎呀”地叫了声:“找你俩半天呢,原来搁这儿嘿嘿嘿,打扰了打扰了。”


    谢随偏头不耐地看他一眼:“滚出去。”


    戴星冶听话地“滚”了出去,说道:“随哥,我给你把手着,放心,谁都不会进来打扰你俩,你俩慢慢好。”


    寂白红着脸,推开谢随,坐起身穿好了鞋子,问道:“你怎么跟戴星冶交上朋友了?”


    谢随也很无奈,戴星冶就是骨头欠,被他教训之后,就死心塌地跟他了,撵都撵不走。


    寂白知道谢随吸引男孩的魅力恐怕比吸引女孩还要大,女孩见了他一个个跟鹌鹑似的,虽然喜欢但不敢接近。男孩不一样,这个年龄的男孩,慕强,很容易被谢随冷硬的气质吸引,想和他当兄弟。


    “戴星冶可以深交。”寂白说:“但他现在有点不靠谱。”


    谢随和她并排坐着,笑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寂白当然知道,她知道戴星冶这个纨绔二世祖将来会面临企业破产的下场,他会消沉一段时间,但不会永远消沉,他成长,成熟也会东山再起,甚至比父辈做得更好。


    有些缘分,无论轮回几世,仿佛永远避不开。


    譬如谢随和她,又譬如谢随和戴星冶,他们注定会成为朋友。


    上一世谢随是赛车的时候认识了戴星冶,戴星冶待他真心。而后戴星冶家破产,所有的狐朋狗友见了他跟见瘟神似的,也只有谢随一直陪在他身边,陪他度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时间。


    这个世界上,对谢随好的人不多,那些对他真心的人,他以千百倍奉还。


    一天一夜,村里的通讯总算是恢复了,寂白打开手机,信息一瞬间爆炸,有父母关切的询问、也有闺蜜们咋咋呼呼的短信轰炸、甚至还有学校班主任发来的问候……


    寂白来不及一一回复他们的消息,接到秦助理的电话,说寂静醒了。


    她匆匆朝着卫生所里搭起来的建议医院走去。


    谢随走出帐篷,戴星冶蹲在碎石堆上,望着他坏笑:“随哥,你开心吗。”


    谢随翻了个白眼,知道他这一脑袋的黄色糟粕,懒得理他。


    “不过说真的。”戴星冶跳下石垛,走到谢随身边:“刚刚我从卫生院那边过来,那位大小姐,好像不行了。”


    谢随顿住脚步:“什么!”


    “别误会,不会死的,听说好像是要截肢,这会儿正闹着呢。”


    “能不能不要话说半句。”


    好歹寂静帮过他,他也不希望她出事。


    寂白赶到卫生所,很远就听到寂静的哭声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坚强的姐姐,哭得这般伤心过。


    以前无论任何时候见到她,她脸上总是洋溢着从容而自信的笑容。


    奶奶坐在椅子上连连摇头,让她不要伤心,一定会有办法的,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转院,到大医院进行手术。


    卫生所外面的简易医疗棚只能进行简单的医疗处理,没有办法动手术,很多重伤的病人在病情稳定以后,都被陆陆续续地送到镇上的医院。


    寂静无法承受失去双腿的痛苦,她无论说什么也不愿意手术。


    寂白实在没有时间难过了,她径直走进来,向医生询问了寂静目前的情况,当机立断,让秦助理将奶奶扶出去,同时叫了几个手下的人进来,在医生的指导下,将寂绯绯抬到医疗救护车里,火速赶往镇上。


    截肢手术当然是没有办法在镇上的医院进行,但时间耽误不得,寂白转头望向伤心欲绝的寂老太:“奶奶,姐姐必须回到江城治疗,寂氏集团的私人飞机能用吗,镇上有停机坪,应该够时间赶回江城。”


    “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寂老太太用手绢擦了擦眼角,转身对秦助理说:“立刻申请航线,让私人飞机尽快落地,一定要保住我孙女”


    她望了望寂静的腿,无可奈何地叹了声:“一定要抱住她的命。”


    寂白扶着奶奶出了门,一起坐上了救护车。谢随发来的短信,让她先走,他随后跟戴星冶一起回来。


    寂白回头四下里寻找谢随,少年站在卫生所门边,远远地望着她,漆黑的眸底沉着幽微的光。


    寂白急促的心跳,忽然缓了下来。


    少年用坚定的眼神告诉她,想做什么就去吧。


    无论任何时候,他都会是她坚强的后盾。


    寂白对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坐进了车里。


    回到江城以后,寂静进行了截肢手术,膝盖以下都已经不复存在了。不过医生说以后可以戴假肢,独立行走是有可能的。


    寂白一直陪奶奶守在医院的vip病房,同时也宽慰着意志消沉的姐姐。


    她挡住了源源不断赶过来探望的亲戚,不厌其烦地向他们说明了事情的经过。


    但她并没有透露姐姐的伤势,只说没有生命危险,让他们放心。


    寂老太坐在沙发上,从始至终未发一言,只默默地看着她,眼底似有波澜。


    秦助理观察着老夫人复杂的神情,同时又看着躺在病床上生无可恋的寂静。


    他知道,从今天以后,寂白不会再是寂二家那个被人轻视的“代替品”了,她会发光发亮,成为所有人眼中不可忽视的焦点。


    在寂静住院十五天以后,寂老太终于让寂白拟了短信,发到家族群里,沉痛地向家里人说明了寂静截肢的伤情。


    全家哗然,纷纷表示了惋惜,同时他们心里也都明白,这条通告信息意味着寂家最有可能成为继承人的寂静大小姐,game out。


    无论寂老太多么疼爱孙女,她都不可能让失去双腿的寂静担任集团未来的继承人。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聚焦到了寂白的身上。


    五天后,寂白离开医院,回到了家里。


    寂明志和陶嘉芝知道她要回来,早早地在客厅里等着她了,看到她进门,他们赶紧走上来,想要拥抱她。


    寂白却退后了一步,避开了他们。


    陶嘉芝擦擦眼角的泪花,说道:“白白,没事真是太好了,你都不知道爸妈多么担心你呢,出事后,我们差点就连夜坐飞机过来看你了!”


    寂白看着她伪善的面孔,也不想再和他们虚与委蛇,顺口问道:“为什么差点?”


    谢随是在看到新闻的下一刻便赶了过来,甚至奶奶都不顾年迈的身体,亲自过来,所以她这对身体健全又如此“关心”她的父母,到底是差了哪点,才没能赶过来?


    陶嘉芝本来也是顺口这么一嘴,没想到寂白会顺势问下去,她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


    寂明志为妻子解围道:“你妈看新闻,说灾区随时都可能有发生余震的危险,专家都建议热心的志愿者不要一窝蜂地前往灾区,我们也是也担心过来会影响救灾。还有,单独把你姐姐一个人留在家里,我们也不放心啊。”


    “哦。”原来还是不放心寂绯绯。


    寂绯绯此刻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寂白回来,眼底划过一丝恶毒之色。


    当然,寂白明白她是多么恨她不能死在地震中。


    父母知道了寂静的事情,陶嘉芝自然毫不掩饰地说:“这下子没了脚,怕是蹦哒不起什么水花了,白白最大的竞争对手就这么没了,以后前途自然是顺风顺水。”


    寂绯绯望了寂白一眼,轻蔑地说:“当时只有她和寂静两个人被困在一起,天知道某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会做出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呢。”


    “绯绯,不许胡说。”寂明志立刻喝止寂绯绯:“这话绝不能出去乱说!”


    寂绯绯轻哼一声,不以为然。


    寂白平静地说:“不管我和她之间有多深的利益牵扯,但姐妹就是姐妹,该救我还是要救”


    “白白这话说得好,你和绯绯也是姐妹,不管闹什么矛盾,你对她”


    陶嘉芝话音未落,寂白打断道:“当姐妹,有今生没来世。寂静是我的姐妹,但寂绯绯不是,哪怕街上一条饿死的流浪小狗,能救我都会救,全世界只有寂绯绯,她要死,我绝不会拦着!”


    这是寂白第一次如此斩钉截铁地表明自己的强硬的态度和立场,陶嘉芝和寂绯绯都傻了。


    “白白,你知道你在说什么话吗!”


    “知道。”


    “你不是疯了!”


    只有寂明志明白,寂白不是疯了,寂白的翅膀是真的硬了。


    “算了算了,不说这个。”寂明志连忙打圆场:“白白好不容易回家,寂静又折了,这是好事啊。老太太看重白白,以后咱们家也跟着飞黄腾达了,一家人,哪有什么化不开的仇怨呢,白白也别说气话了,今晚我们出去吃饭,庆祝一下。”


    寂白冷冷望着他,心里寒凉似铁。


    他是寂静的二叔,他说寂静折了,这是好事,还要庆祝一下


    这样的父母,让寂白感觉不寒而栗。


    “没什么值得庆祝的,我以后如何,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寂明志愣住了:“白白,你在说什么啊。”


    “我说什么你们很清楚,不好意思,要让你们的希冀落空了。”


    她今天回来,就是要和他们划清界限。


    这时,院子里的车喇叭响了响,寂明志不解地望了望窗外:“外面怎么有辆车?”


    “秦助理是来接我的。”寂白面无表情道:“奶奶让我搬到老宅去,陪她住。”


    寂绯绯突然慌了:“爸妈,你们不能让她走啊!她走了我怎么办,万一我又住院了”


    “绯绯,你别担心,不会发生那种事的。”


    见寂白久久未出来,秦助理走进门,说道:“寂白小姐,董事长打电话询问您怎么还没到,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寂明志眼见着寂白是真的铁了心要离开了,急切道:“寂白!你要和我们断绝关系吗!你怎么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呢!”


    “是啊,我们养了你这么多年,你说走就走,太没有良心了吧!要是你姐姐出了什么事,就是你害死了她!”


    秦助理适时开口:“董事长说过了,寂白小姐的‘责任’早就已经卸下了,从今天开始,她的肩头会扛起另外的重担,希望二位不要影响她。”


    言尽于此,陶嘉芝和寂明志也知道,无力回天了。


    在她上楼收拾东西的时候,寂明志沉声威胁道:“你真的以为,脱离了我们这个家,你能够飞多高。”


    寂白回头睨他一眼,沉声道:“你最好祈祷我不要飞太高,否则你们自身难保。”


    高三的下学期,寂白搬到了奶奶家的老宅住,彻底和寂明志家里断绝了关系。


    王府大宅的环境清幽宁静,寂白单独住在一出四合的院落里。那段时间,家里不少亲戚提着昂贵的礼物,说是要来探望寂白。


    这些人是打量着现在的情势,寂氏集团的继承人位置指日可待,他们都想要和寂白搭上关系,将来分得一杯羹。


    不过他们想要进老宅也是不易的,老夫人特意叮嘱过,不许任何人打扰寂白的学习,同时也没有再让她参加任何社交活动,只专心备考。


    寂静出院的那一天,寂白提着礼物去看看望她。


    她办理了休学,准备出国进行一段时间的康复疗养。


    家里的姐妹亲戚因她性格高傲,都不太喜欢她,过去是不得不奉承巴结,而今见她大势已去,都离她远远的。


    寂白是眼见她起高楼,眼见她宴宾客,也眼见她楼塌了。过去有多么花团锦簇,而今便是多么的门庭冷落。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洁白的vip病房里,微风撩动着轻柔的纱帘,寂静坐在轮椅上,面对着窗外的四月春景,怔怔地发呆。


    “小白,你看外面的风景多好。”


    寂静的嗓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


    寂白走到她的身边,推起了她的轮椅。阳光落在寂静那柔和的脸蛋上,照着她卷翘浓密的睫毛,格外通透。


    “以前我的眼里,除了那一堆冷冰冰的业务数据,什么都没有,就连走路,都是不自觉地加快步伐,生怕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


    “你看,我错过了多少东西。”她微笑着抬头,望向寂白:“我错过了我的整个青春,错过了全世界的美好,我今年22岁了,我甚至一次恋爱都没有谈过。”


    寂白的手落到她的肩膀上,重重地按了按:“姐,你现在可以休息了,过自己喜欢的生活。”


    “小白,你看柜子上的那些礼物,是之前我们在平凉村留宿的那家人送来的,我以前挺看不上他们,但是我住院之后,也只有他们,坐了两天两夜的硬座火车,提着熏干的肉和一袋土鸡蛋来看望我。他们说,寂家对他们的大恩大德,永远不会忘记。”


    “他们把集团里那些装点门面的所谓‘慈善’,当做恩惠,铭记于心。”寂静脸上浮现一丝苍凉之色:“你说可笑吗。”


    “姐,他们都是善良的人,你也是。”


    寂静忽然笑了,可是寂白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小白,你记住我的话。”


    寂静握住了她的手,用力地说:“当你的脚踏进这潭污浊泥淖的那一刻起,永远不要善良。”


    寂白的心颤栗了,她望着寂静那决绝而坚定的目光,只觉得后背一片寒凉。


    63、谁是你嫂子


    周末下午, 谢随拎着一杯奶茶从店里出来,看见厉小意站在甜品店门口, 定定地望着店门边支起来的鸡蛋仔招牌。


    招牌里的鸡蛋仔裹着五颜六色的冰淇淋, 浇着黑色的巧克力汁和奥利奥粉末。


    厉小意咽了口唾沫, 眼睛里都快冒星星了。


    谢随目不斜视, 从他身边经过,没看他一眼。


    厉小意扬着调子说:“见到这么可爱的小孩子, 这么这么地想吃鸡蛋仔,某些人居然还能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 真是太无情啦!”


    谢随嘴角扬起冷笑:“这么可爱的小孩子,真想一脚踹飞!”


    厉小意双手叉腰, 鼓起了腮帮子:“残暴!”


    谢随没有停下来脚步, 继续往前走, 懒得搭理他。


    厉小意冲他背影大喊着:“哎, 我没钱, 你就不能请我吃个鸡蛋仔吗!”


    “富二代小少爷搁我这里装穷, 很欠扁。”


    厉小意攥住他的衣角:“我真的没带钱,大不了我下次还你, 好不好?谢随哥。”


    谢随压低嗓子,不耐地喃了声:“你真的很烦。”


    十分钟后,厉小意和谢随一起走出甜品店,他心满意足地捧着鸡蛋仔,大口大口嚼咽,满脸洋溢着幸福之色。


    谢随回到篮球场, 将奶茶递给盘腿坐在篮筐下写作业的寂白。


    寂白穿着白t恤休闲打底衫配牛仔裤,倚靠着篮球架,专注地演算习题。


    她周末休闲放松的方式,就是陪谢随到篮球场运动。不过在谢随看来,她也就是换个地方学习罢了。


    他蹲在女孩身前,将吸管插.入奶茶盖子,然后递到她嘴边。


    “张嘴。”


    寂白正和一道数学题焦灼着,头也没抬,张开嘴,吸了一口温热甜腻的奶茶。


    谢随耐心地坐在她身畔,时不时地喂她喝水,眉眼温柔得就像春日早晨的暮霭。


    寂静觉得累了,便靠着谢随的肩膀小憩。


    晒着暖洋洋的太阳,她仿佛能听见岁月流走的声音,像沙漏里流沙滑落发出的簌簌声,时间也变得很慢很慢。


    蒋仲宁望了望远处,对谢随说:“你小跟班,又来了。”


    谢随偏头,看到厉小意坐在球场边的横椅上,冲他齐齿笑。


    他的嘴角还沾着鸡蛋仔的碎屑。


    谢随皱眉,这家伙…怎么总是阴魂不散啊。


    寂白倒是冲厉小意扬了扬手:“小孩,过来。”


    厉小意屁颠儿屁颠儿地跑到寂白身边坐下来:“还是我嫂子好。”


    “谁你嫂子。”


    谢随揪着他的衣领想将他拉开:“你哥是厉琛王八蛋,你敢叫她嫂子,信不信我揍得你爹妈都认不住来。”


    寂白连忙拦住谢随:“你凶人家小孩有劲儿吗。”


    厉小意躲在寂白身后,冲谢随吐舌头扮鬼脸。谢随点着头,说行,你有靠山,老子惹不起还不行吗。


    他起身去和蒋仲宁他们打篮球了,厉小意连忙跑过去,也想和谢随一起打篮球,不过谢随压根不带他玩。


    厉小意跟着他跑了半场,几位少年都没有把篮球传给他的意思,小孩站在线边,颇为失落地望着他们。


    寂白真的很不懂,问道:“小孩,你干嘛一定要和谢随玩啊?”


    他压根就不认他这个弟弟,何必这样热脸往人家冷屁股上贴。


    阳光下,厉小意那深褐色的眸子显得干净而清澈。


    他望着谢随,理所当然地说:“如果他当我哥哥,一定棒极了。”


    相比于待人克制礼貌而冷淡疏离的厉琛而言,谢随这种洒脱不羁、百无禁忌的性情,更让厉小意这样的天真小男孩的着迷。


    别说小男孩,就算是同龄的男生,都没有不想和谢随当朋友的,譬如戴星冶一流。


    “小孩,人家不带你玩,你自己玩呗。”


    寂白捡起了身边的一颗篮球,朝厉小意丢了过去。


    厉小意捡起篮球,走到旁边没有人的篮球架下,试着投篮,不过篮球偏离了很远。


    寂白嫌弃地笑话他:“你这技术,不行啊。”


    “谁说不行,我可以的。”


    厉小意一个人抱着球,一次又一次地尝试着投篮。


    谢随远远地望着这小孩一个人打球,有点可怜。


    心里莫名感觉涩涩的,他犹豫片刻,溜达过去,顺过了厉小意手里的篮球,挑剔道:“不是你这样玩的。”


    “那你教我啊。”


    “看好了。”


    他站在三分线边,起跳投篮,篮球稳稳落进了篮筐中。


    的厉小意崇拜地看着他:“谢随哥好厉害啊。”


    “这就厉害了。”


    “对呀。”


    “少见多怪。”


    寂白抬起头,远远地望着谢随,嘴角露出了欣慰的笑意。


    纵使不甘纵使委屈,但他不会把母亲的过错真的归咎在小孩子身上。


    他装得凶狠而不近人情,但他本性善良。


    谢随撸着厉小意的脑袋说:“你太矮了。”


    “但我会长高的,你带我打篮球吧。”


    谢随望了望边上发呆的寂白,笑着说:“除非你把那个姐姐叫来一起玩。”


    寂白连连摆手:“我不玩,我懒得动,我就咸鱼一条哎!”


    寂白已经被厉小意连拖带拽地拖上了场:“嫂子啊,你不能总是坐着看书,劳逸结合,懂不懂,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你俩一起上,能从我手上把球夺了,我今晚还请你们喝奶茶吃鸡蛋仔。”


    被迫上场的寂白瞪了谢随一眼,冲厉小意说:“咱俩一组,盘他!”


    厉小意气势满满:“吼!”


    两人左右夹击,从谢随手里夺球,也不管什么规则不规则,抢了球就跑,跑到篮筐下一顿乱砸,好不容易进了一颗球,可把这一大一小俩孩子高兴惨了,击掌欢呼。


    谢随用手肘擦了擦额间的汗珠,嘴角扬起疏懒的笑意。


    他当然是有意放水,让这俩二货耍赖皮进球。


    看着他们傻乐的样子,谢随心里感觉阵阵温暖。


    蒋仲宁远远地望着谢随,对丛喻舟说:“随哥陪女孩和小孩打球,也能玩得这么开心啊。”


    丛喻舟抬头,凝视着对面的篮球场,淡淡道:“那是他的家人。”


    **


    四月的某天下午,寂白放学回家,看到奶奶一直在客厅里等她。


    “厉氏集团的厉总突发脑溢血住院,你代奶奶去医院探望他吧。”


    寂白微微一惊:“咦,哪个厉总?”


    “厉琛他爸爸,厉庭。”


    “噢。”


    寂白差点还以为是厉琛了,不过仔细想来,她是学习学傻了吧,厉琛今年才多大,得什么脑溢血。


    寂白也有些好奇,以前奶奶顾着她的学习,从来不会叫她去参与这类社交活动,至少高三下学期这争分夺秒的关键时期,能不占用她的时间,都不会打扰她。


    寂老太太看出了寂白的疑虑,解释道:“厉家虽不及咱们家,但也是多年的老交情了,有不少生意往来。再说,你和厉琛是朋友,代我去看看厉叔叔,安慰安慰厉琛,这也是应该的。”


    寂白点头,答应了奶奶。


    当天晚上,奶奶让家里的仆人为她梳妆,换上了适宜的衣服,提着礼物来到了私人医院的vip病房。


    虽然名为探病,但实则也是一种社交,所以寂白同样不能失了礼仪,衣着打扮、谈吐举止,方方面面细节都必须尽善尽美。


    厉庭叔叔正在重症监护病房住院观察,她自然也是见不到的,不过见一见家人,安慰几句,走走过场还是很有必要。


    寂白觉得这些安慰对于病患家属来说起不到任何作用,但又不能不做。她既然已经接受了奶奶未来给她安排的一切,这些活动,她就必须要参与。


    会见到程潇,她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程潇见到寂白,自然也心照不宣,淡淡地寒暄了几句。


    聊天的间隙,寂白回头瞥见厉琛。


    厉琛看上去有些倦意,应当是一夜没休息好,倚在墙边打瞌睡。


    她正要上前安慰几句,这时候,厉小意被保姆带着从电梯里出来,看到寂白的时候,他本能地喊了声:“哎,小白姐姐,你怎么在这里啊?”


    寂白的心脏都跟着颤抖了一下,好怕这小孩突然喊一声“嫂子”,那就很尴尬了。


    厉琛忽然望向了寂白。


    她给厉小意甩眼色,这小家伙好像是秒懂了什么,走到了母亲身后,不再说话了。


    程潇将手搭在厉小意的肩膀上,诧异地问:“你们认识啊?”


    “那天我没带钱,想吃鸡蛋仔,小白姐姐很好请我吃了,我们就认识了啊。”


    厉小意是很聪明的小孩,他秒懂了寂白眼神里的意思,不能提到谢随,绝对不可以。


    程潇立刻严肃了起来:“妈妈不是说过,不可以吃外面的垃圾食品吗!你为什么总是不听话呢!你要是吃坏了肚子谁负责。”


    厉小意显然很怕程潇,低下了头不敢吭声。


    寂白能听出程潇的言外之意,她虽然是在责骂厉小意,但是言辞间显然是把矛头指向了寂白。


    “别人给你吃,你就吃吗!那万一人贩子要请你吃东西,你是不是也就屁颠屁颠地跟着去了!”


    厉小意被她骂哭了。


    程潇小三上位,心思狭隘而自私,她显然不能够胜任当家主母的位置,尤其是在厉庭住院以后,她处理不了这些交际的事宜,现在这样指桑骂槐,非常失礼。


    尤其如今寂白是代表寂老夫人的身份前来探望。


    “哭什么哭,就知道哭,完全不会防着别人。”


    厉琛听不下去,开口道:“程姨今天也累了,不如带弟弟回房间去。”


    程潇看着厉琛这低沉的脸色,知道他心情不好,也不敢多说什么,带着厉小意回了房间。


    她打心眼底还是很怵厉琛的。


    厉小意不太想回病房跟母亲相处,他想和寂白厉琛呆在一起,回头好几次,渴望的小眼神不住地望寂白。


    寂白对他摇了摇头。


    他终于还是撇着嘴,低着头回了房间。


    程潇戳了戳他的脑袋,低声道:“可长点心吧小祖宗,谁对你好谁对你不好,分不清吗,就爱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人家搭理你吗!”


    “我没有!”


    “以后自己长几个心眼,指不定有些人就巴不得你出点什么事呢。”


    “寂白姐姐对我很好的。”


    程潇冷笑:“对你很好?她以后指不定就成你嫂子了,跟厉琛一个鼻孔出气的,她对你好,那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咦?”


    厉小意挺不解,母亲怎么知道寂白姐姐将来可能当他嫂子了?他可从来没提过谢随哥一句话。


    当然,这些话都是关起门来说的话,厉琛是不可能听到。


    厉琛送寂白走出医院,寂白对他的态度礼貌却疏远。


    厉琛明白,那次拳击室他伤害谢随的事情,已经触到寂白的逆鳞。


    她对他的感情,比厉琛想象的要深得多。


    不过没关系,厉琛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挑战,轻易得到反而没意思。


    他喜欢攀折硬骨头,喜欢看着他们那种眼神里透着不甘心却又不得不屈服的样子。


    当他回到病房,程潇已经离开了。


    厉小意坐在沙发边翻着一本少儿杂志,厉琛坐到他身边,柔声问:“在看什么?”


    “没什么。”厉小意继续低头看书,但是他心里实在是太好奇了,根本克制不住的那种。


    “厉琛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


    “小白她以后会当我嫂子吗?是嫁给你?”


    厉琛凝望着他清澈干净的眼睛,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如果她真的要当你的嫂子,不是嫁给我,嫁给谁?”


    “唔!”


    厉小意脸颊一瞬间泛红了,像是什么天大的秘密被发现了似的,慌得一批:“没有啊,肯定就是嫁给你啊,我又没有第二个第二个哥哥。”


    厉琛淡淡一笑:“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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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4、卖了


    五月底, 高三最后一次月考成绩下来,只要这一个月不出大的乱子, 几乎就可以定下高考的分数了。


    傍晚时分, 空寂无人的天台上, 寂白仔仔细细地检查谢随的各科分数。


    谢随坐在她身边, 看着她紧蹙的眉头,心里慌的一批。


    “嗯”


    “嗯什么, 能给个准话吗。”他很焦虑。


    寂白拍了拍谢随的肩膀,高兴地说:“普通的一本应该是没问题的!”


    “哦。”


    寂白看着他眸光沉了下去, 脸色也不太好,心说这孩子是高兴傻了吗。


    “谢随, 你这分数能上一本啊。”


    “普通的一本。”


    谢随加重了“普通”两个字:“不是你要考的s大, 也不是任何一所重点大学。”


    这一年玩命地学, 逼自己看那些完全不感兴趣的书, 结果却不是他想要的。


    “这已经很好了。”寂白握了握他的手:“你知道有好多人, 他们基础比你好, 可是现在还不如你啊。”


    “我为什么要去和那些人比。”


    谢随拳头握紧,成绩单被他攥出了褶皱:“要么s大, 要么老子就不念了。”


    “为什么一定要s大?”寂白对他的固执感觉到很不能理解:“你能考上一本,已经是意料之外的惊喜了。”


    谢随摇了摇头,为什么一定要s大,她还不懂么,一切都是为了和她在一起。


    做这些他原本就不擅长也不喜欢的事,每晚熬夜解一道道都不知道对自己有什么意义的数学题, 全都是为了这一个目标。


    如果达不成这个目标,就相当于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


    “还有时间。”谢随攥着试卷站起身:“还有几天,我再努力些,肯定行。”


    没有任何事情难得到他,自小到大,只要是他想要的他都能得到。


    小时候隔壁的胖阿虎买了个游戏机,每天都在他面前炫耀,偏不给他玩。谢随自己去打零工,想办法赚够了钱买到了那个游戏机,后来胖阿虎自己把游戏机弄丢了,就说谢随偷了他的游戏机,一定要谢随还给他。


    谢随没有还,他把他狠狠揍了一顿。


    从那以后,谢随在左邻右里眼里就成了恶劣的坏小孩,谁都不和他玩了。


    他以一人之力对抗着全世界,他信自己的道,所以绝对不会轻易妥协。


    晚上,寂白给谢随发短信,问道:“你很想和我念同一所大学吗,不一定要s大,别的学校也行?”


    谢随回她:“寂白,你这次测试多少分?”


    “673。”


    对话框上方,显示对方一直在输入,输入了快有一分钟之久,寂白收到一条简短的信息——


    “高考要是低于这个分数,老子会揍你的,知道吗。”


    寂白:


    寂白翻来覆去看着这段信息,终于还是扼灭了心里的那点灰暗的小火苗。


    谢随绝不会允许她放水,为了和他念同一所学校而故意少考几分。


    尽管每年都有情侣会这样做,但事实证明,这是相当愚蠢的做法。因为考场上所有的事情都无法预料,很多人甚至阴差阳错地就此错过,甚至命运的轨迹都因此而改变。


    谢随绝对不会允许寂白屈就于自己,寂白无法想象如果她这样做了,谢随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见寂白一直没有回复,谢随甚至电话都打过来了,听着语气相当严肃:“寂白,你记住我的话。”


    他一般都叫她小白,很少会连名带姓地叫她寂白。可见,他真的生气了。


    寂白保证了一定扼杀这样的想法,谢随才算放过她。


    ……


    安和私人医院。


    厉琛站在玻璃窗边,看着安详地躺在病床上的父亲,他漆黑的眼神毫无波澜。


    “现在是唯一的机会。”厉琛对身边穿西服的手下秦森说出这句话。


    “厉总,您真的想好了?小少爷他是您的亲弟弟,你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


    厉琛嘴角冷冷地扬了起来,嘲讽地望着病床上的男人:“从他把我妈赶出家门,接那个愚蠢的女人回来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没有家人了。”


    秦森不再说什么,退了下去。


    厉琛将手伸进包里,摸出了一枚皱巴巴的大白兔奶糖。脑海中浮现了小时候的场景,在他失去家人的那一天,那个含蓄害羞的女孩战战兢兢将奶糖递到他的手里,却被他猛力地掷了出去。


    女孩被吓惨了,从那以后,她再也不敢靠近他。


    可是女孩不知道,他非常非常后悔,他买了好多好多奶糖,足有一个大礼包那么多,他想回赠女孩,想让她知道,自己不是故意要那样做,只是那天心情特别糟糕。


    可是当他看着女孩跟朋友们走在一起,笑得那么开心,仿佛根本没有将那件事放在心上,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都没有看他一眼。


    所有的悲欢都是自己的,孤独和痛苦也是,无人能够救赎你的灵魂,你只有自己。


    从那以后,厉琛没有再打扰过她,他努力让自己便得优秀、强大,成为所有人眼中的天之骄子,那些曾经被迫承受的痛苦与伤害,他发誓百倍奉还。


    **


    距离高考越来越近,寂白几乎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学习上,那段时间厉小意终于没有再出现了。


    这小子,过去每个周五的下午必定是准时校门口报道,这段时间不来了,挺有些反常。


    不过寂白没有多想,厉小意很聪明,应该是知道要高考了,所有没有再来打扰过他们。


    谢随也发现了小屁孩的“失踪”,但他没有放在心上。


    或许是那小少爷新鲜劲儿过去了,便觉得和他玩没多大意思了,又或者认识了新的朋友,小孩子不都这样么。


    直到某天戴星冶来谢随家里写作业,随口跟他侃大山八卦:“厉氏集团你知道吧,老总突发脑溢血住进医院了,现在小厉总成了当家人。”


    谢随听到厉琛两个字,脸色沉了沉,没应他,继续低头写作业。


    戴星冶忽然神秘兮兮地凑近谢随:“什么叫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啊,偏偏老总生病住院这阵子,家里的小儿子居然让人贩给拐了。”


    “啪”的一声,谢随手里钢笔的铁芯居然写断了。


    他诧异地望向戴星冶:“你说什么!”


    “我听我爸说的,这是内部消息啊,你可别出去乱讲,据说是封锁了消息的,不然媒体曝光这事,人贩子狗急跳墙,那小孩指不定会有性命危险呢!”


    谢随一把攥住了戴星冶的衣领:“谁被拐了?”


    “还能有谁啊。”戴星冶扯着他的手:“哎,你瞎激动什么啊又不是你儿子,快放开我。”


    谢随将他攥得更紧了,眼神里透出难以抑制的凶戾之气:“说清楚。”


    “就是厉氏集团的小少爷,厉庭的老来子,厉小意啊,说是在小学门口让人贩子拐了,现在警方正在查。”


    谢随终于松开了戴星冶,无力地坐在沙发边,脸色低沉,操起桌上的易拉罐可乐猛掷出去。


    戴星冶理了理自己的衣领,说道:“不是我说风凉话啊,甭管是穷人家的小孩还是什么公司什么集团的小太子,只要是被人贩子拐了往山里一送,那就真的是天涯路远,再见靠缘了,报警也没辙。”


    谢随怔怔地坐在沙发边,这是他第一次回想起那个小孩的模样,


    他很漂亮,皮肤特别白,眼睛漆黑透亮,有时候好像什么都懂,像个小大人似的,有时候又会犯蠢。


    他总叫他“谢随哥”,虽然他总是骂他,不准他叫,但这小孩最好的一点就是从不记仇,见到他仍然笑嘻嘻


    “几天了。”他嗓音微哑,问戴星冶:“失踪几天了。”


    “好几天了吧,具体我也不清楚啊,我就听我爸顺口提了那么一嘴。”戴星冶看着谢随,好奇地问:“你干嘛这么关心厉家的事。”


    谢随顾不得回答他的问题,起身走出了家门,边走边给丛喻舟和蒋仲宁打电话:“出了点事,老地方见。”


    几个男孩都是底层摸爬滚打一路爬出来的,多多少少黑的白的社会关系都有那么一点,尤其是谢随,他面冷心热,也曾经帮助过不少身处困境的家伙,现在他有事情找别人帮忙,那些人自然一口答应下来。


    谢随把他的照片给了几个朋友,让他们帮忙调查,但希望并不是很大。


    江城每年有多少小孩失踪,找回来的没几个,这是连警方都束手无策的事情。


    酒吧里,丛喻舟观察着谢随的脸色,忐忑道:“听说人贩子都是先找好买家,再踩点拐小孩,现在人还在江城的可能性很小,多半已经送出了”


    “厉小意今年也不算小了吧。”蒋仲宁道:“人贩子一般不都拐婴儿么。”


    “你当婴儿这么好找啊。”丛喻舟说:“他这个年龄的小男孩,被拐卖进山里给人家当儿子的,多了去了。”


    “随哥,这事你别管了。”蒋仲宁对身边的谢随说:“离高考没几天,你之前那么玩命地学,这会儿可别被耽搁了啊,找不到就算了,左右跟你没什么关系,自己的前途比较重要,你答应了小白,跟她念同一所大学呢。”


    谢随知道蒋仲宁的意思,那小孩是程潇的儿子,是程潇在厉家稳稳扎根的筹码,说到底,即便是叫他一声“哥”,他就真的是他弟弟了吗?


    不,不是。


    厉小意是厉琛的弟弟,但不是他谢随的弟弟。


    “你说说厉家是多流年不利,老子刚住进医院,儿子就让拐子给卖了。”蒋仲宁感叹着说:“真是挣再多钱都没用了。”


    “你还忘了一件事,小儿子被拐了,大儿子顺利成为接班人,老头子要是撑不住,这会儿连个分遗产的都没有了。”


    此言一出,三个男孩面面相觑,突然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


    丛喻舟说这话也没别的意思,但是事情偏偏就这么巧,偏偏在厉庭病危的关头,厉琛唯一的“竞争对手”居然被人贩拐走了。


    所以这件事情无论怎么看,既得利益者都是最大的赢家。


    “不用这么阴谋论吧。”蒋仲宁说:“那天看厉琛挺护着他弟弟,他俩可是亲兄弟啊。”


    丛喻舟放下酒杯,从容说道:“厉小意还是随哥的亲弟弟呢,说到底,不是一个妈生的。”


    谢随忽然起身,匆匆走出了酒吧。


    “随哥,你去哪儿!”


    “哎,等等我们!”


    丛喻舟和蒋仲宁也赶紧追了出去,酒吧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幕里,谢随拦了一辆出租车。


    男孩们担心他出事,也赶紧拦了辆出租车追上去。


    ……


    晚上九点,厉琛将轿车驶出了公司的地下停车场,刚转过街道角,滂沱雨幕中,忽然出现一个男人的身影。


    他猛地一脚踩下刹车,愤怒地打开车门,吼道:“疯了吗!”


    男人气势汹汹地朝他走了过来,近光灯照在他的脸上,厉琛才看清了他的容貌。


    谢随!


    他脸色低沉,漆黑的眼眸里闪动着暴戾的凶光。


    厉琛心道不妙,连连后退,坐回车里猛地按下车锁。但还是迟了一步,谢随走上前将厉琛揪出了轿车,猛地一拳揍在他的腹部。


    厉琛重心不稳,倒在了街边的水滩里,剧烈的疼痛让他死死咬着牙关,狼狈不堪。


    “你把他弄到那儿去了!”


    谢随又是一拳打在他脸上,顺势揪住了厉琛的衣领,压着嘶哑的嗓子问:“你把我弟弟弄到哪儿去了!”


    厉琛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看着他,嘴角忽然挂起一丝冰冷的笑。


    “回答我!”


    他怒吼着,好几拳冲他腹部砸了过去,厉琛根本不是谢随的对手,他闷哼着,一言不发。


    谢随能够从他眼神中确定,这事跟他脱不了干系!


    “不说是吧。”谢随拍了拍他的脸,眸光变得无比冰冷:“老子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谢随在见不得光的环境里摸爬滚打,道上什么样的招数没有见识,骨头再硬的人都有开口的时候。


    他揪着厉琛的衣领,拖着他走进了无人的地下通道。


    厉琛忽然沉声道:“谢随,你信不信,这世道,善良的人都活不长。”


    “我信。”谢随将他拉近了自己,狠声说:“但你肯定死在老子前面。”


    他抄起一根铁棍,对着厉琛的头击去。


    就在这时,丛喻舟蒋仲宁从租车上下来,冲过去抱住了谢随:“别冲动啊!”


    “没证据,他不会说的!”


    “你还要高考呢!别做这些事!”


    丛喻舟和蒋仲宁也都是拳击场里练出来的,身手自然不错,但两个人架住谢随都还显得有些吃力。


    厉琛见谢随是真的动了杀心,他也慌了,挣脱谢随的桎梏之后,连滚带爬朝着轿车跑过去。


    谢随急红了眼,撩翻了两个男孩,朝着轿车追过去。


    厉琛坐进车里按下了车锁,车窗徐徐关上,他剧烈地喘息着,摸出了手机,但他并没有报警。


    隔着车窗玻璃,厉琛与大雨中那个狠戾的男人对视着。


    忽然,厉琛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用嘴型对他说了两个字——


    “卖了。”


    65、65


    即便知道厉小意是被厉琛弄走了, 但是谢随找不到证据,也不能将他绳之以法。


    夜雨中发生的那场暴行, 厉琛没有声张。


    他心里有鬼, 自然不敢声张, 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吃了这个闷亏。


    厉小意被拐卖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谢随也瞒着寂白, 担心会影响她的复习。


    高考在即,他不希望她有任何分心。


    朋友们拉了群, 每天会分享一些信息,但是多数是没有价值的消息。


    厉小意依旧音信全无。


    谢随猜测, 他多半已经被买家接手了。


    一旦被买家接手, 运气差一点进了山, 那就真的是大海捞针, 回天乏术了。


    谢随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 梦见那小孩被绑着手和脚, 像狗一样拴在地上,吃着比猪饲料还不如的糟糠


    夜半惊醒, 背后冷汗直流。


    可厉小意的死活跟他有什么关系。


    当初是程潇选择抛弃他,从她离开他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是他的母亲了。


    谢随不认这样的母亲,那么她的儿子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他所有的努力、他生活的全部意义,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堂堂正正地站在心爱的女孩身边。


    就算他本性自私吧,这个世界本就未曾善待于他, 又凭什么要求他善待这个世界,善待他人。


    谢随不再去想这个事情,他自己过的是朝不保夕的生活,管不了任何人。


    高考终于如约而至,考场提前两天落实下来,寂白被分到了三中,而谢随的考场则被分到了稍稍偏郊区的十二中。


    为了不影响各自的发挥,这几天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出见面,只是偶尔发一两条短信报备复习的进展情况。


    考前谢随做过一套模拟试卷,是之前的恒英补习班的密卷,反馈的成绩还不错,这给了他不少信心。


    如果他沉着应考,指不定真的会有一线希望——和她念同一所大学。


    考试那几天,阴沉沉的天空落了几颗雨星子,驱散了早夏的燥热。


    气温凉爽,空气中漫着湿润的因子,黏在身上潮潮的。


    中午,谢随从书架上取下厚厚的英文单词本,准备将自己不熟悉的单词再全部重新温习一遍。


    当他翻开单词本,却看到里面有一张被压得平平整整的信纸,开头便是小孩那工整的方块字迹:“谢sui哥,您好哇!”


    谢随用力阖上单词本,闭上眼睛稳住心绪,努力让自己避开这些不良情绪。


    厉小意显然已经找不回来了,他想再多也没用。


    而且,即便要找,也应该是他的家人去找,与他又有何干。


    人各有命,他帮不了任何人。


    中午,谢随去外面的餐厅吃了饭,便早早地叫了出租车,去郊区的十二中考场等候开考。


    最后一门英语考试,谢随是有信心的,英语是他最早开始复习的科目,正常发挥问题不大。


    只要熬过了今天下午,以后山长水阔,一切都会好起来。


    谢随坐在出租车的副驾驶位置,低头看着英语单词本,进考场除了文具和准考证以外,不能带任何东西。


    谢随打算进去之前便把单词本扔了,以后他再也不会被这玩意儿折磨了。


    念及至此,心情还有点激动。


    司机师傅见他默记单词,知道是今天要去考试的学生,对他说道:“这条路有点塞车,不过没关系,我知道另一条路,你放心,肯定让你准时到考场。”


    谢随低头专注地看着书,淡淡地应声:“谢谢。”


    时间无论如何都应该来得及。


    司机师傅将车驶入了另外一条车辆较少的道路,红灯路口,谢随漫不经心地抬头,发现对面的黑色的轿车里有点不对劲。


    有个小男孩被手帕蒙着脸,趴在后座上睡觉,小男孩身上的衣服似乎穿了很多天,脏兮兮的,而他脚上穿着的那双鞋子,谢随觉得有点熟悉。


    他应该是见过那双鞋,耐克童款的白球鞋,他曾经见厉小意穿过,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有次打球,他不小心把他的白鞋踩脏了,厉小意还咕哝说,回去肯定挨骂。


    那个躺在后座上被蒙着脸的男孩无论身高还是体型,看着与厉小意七八分相似。


    很快,黑色轿车关上了窗户,阻隔了谢随的视线。


    红灯亮,轿车加快速度驶了过去,


    谢随的心脏疯狂跳动起来,他急切地对司机说:“快跟上前面那辆车!”


    “啊?”


    “快跟上,前面那辆车可能拐了别人的孩子!”


    司机连忙一脚油门踩了下去,追上了前面那辆轿车。车尾有牌照,但谢随玩过赛车,一眼就看出来,那绝对是被动了手脚的假牌照。


    他更加确定,车上的人就是失踪多日的厉小意!


    “麻烦再快点,别跟丢了。”


    “我尽量啊。”


    假牌照轿车驶入了另外一条上坡的岔道,司机对谢随说:“同学,这条路就往回虎山那边走了啊,过了回虎山就上省道出城了,你今天不是要参加高考吗?干脆还是报警吧。”


    “车上挂的假牌照,报警来不及。”


    谢随的手紧紧攥住了拳头,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了起来,眼看着前面那辆黑色轿车越来越远。


    如果出城了,山高路远,这辈子他想再见厉小意一面,几乎没可能了。


    谢随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沉声对司机说:“停车。”


    司机依言停了车,谢随拉开了驾驶座车门,对司机说道:“回虎山这一段山路险峻,你先报警,就在这里等着警察,我去追他们。”


    司机有些犹豫,不敢轻易把车交给他,谢随将自己的准考证和身份证塞给他。


    “放心,我跑不了。”


    他坐进了驾驶座,给自己系上了安全带。


    司机站在路边战战兢兢地用手机报警,不放心地对谢随说:“小伙子,你不去高考啦。”


    谢随攥着方向盘,一脚用力地踩下油门,车呼啸着朝前面的山路驶去。


    他已经来不及考虑这么多了。


    是,他是自私,他想靠自己的努力为闯出一番天地,想清清白白地站在那个女孩身边,想要配得上她……


    谢随这一生,自问做过很多错事和混账事,绝对不是别人眼中的好人,但他坦坦荡荡,且问心无愧。


    如若今天他为了自己的私心和前程放弃厉小意,这辈子他都不会再清白了。


    这样的自己,配不上她。


    谢随毫不犹豫地追上了那辆黑色的伪牌照轿车。


    ……


    中午,寂白趴在桌上小憩,却被噩梦惊醒。


    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过上一世的事情了,对于现在的寂白而言,她不再惧怕家人那恶魔般的嘴脸,她快速成长起来,强大到足以能够保护自己,所以这些不会构成她内心的恐惧。


    可是她梦见了谢随,梦见了那场几乎夺走他一切的车祸。


    黑云压顶、狂风呼啸的回虎山崖下,那辆轿车被撞击得完全变形,车里的少年血肉模糊。


    他睁着一只眼睛,侧头望向她。


    光芒在他漆黑的眸子里渐渐消失,希望也在消失,唯一没有消失的是他深挚的眷恋。


    寂白惊醒过来,全身冷汗。


    门外传来奶奶的声音:“小白,时间差不多,该起床了。”


    “来了,奶奶。”


    寂白坐起身,拿着透明笔袋,快速检查了自己的身份证、准考证,还有考试的时候需要用到的2b铅笔和橡皮擦,确定没有遗漏。


    她的心脏跳得很快,午休做这样的噩梦,终究不是好兆头。


    她摸出手机想给谢随打电话,却看到谢随在二十分钟前给她发的消息:“小白,我去考试了,不带手机,一切都好。”


    这才稍稍放心些。


    寂白走出房间,奶奶已经让司机等在院子里,准备要送她去考场。


    临走的时候,奶奶叮嘱她沉着应考,不要想太多,做完题目之后不要忘了检查姓名。


    寂白一一答应,坐上车向奶奶道了别。


    这次英语考试难度有所增加,但是对于寂白来说完全是小case,她上一世就读于英语同声传译专业,高考英语完全难不倒她。


    最后写下一个漂亮的作文,结束答题的时候,时间还剩了整一个小时呢。


    寂白稍稍担忧谢随,这次考试难度增加了,不知道他能不能应付。


    很快,伴随着终止答题的铃声响起来,寂白的高中生涯彻底结束了。


    并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她的心情很宁静,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出教室,远远望见天际夕阳坠出了叠嶂的层云,正缓缓跌入山崖。


    周围有少年少女们相拥尖叫,沉睡的青春彻底苏醒,压抑的心灵也在这一刻得到彻底的解放。


    司机刘叔在校门外等着寂白,寂白拿到手机第一反应就是给谢随打电话。


    她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紧紧地拥抱他。


    这不是她一个人的战役,是她和谢随两个人的她迫不及待想知道他的情况怎么样。


    不出所料,谢随没有接电话,他的手机依旧处于关机的状态。


    他应该也刚刚出考场,手机放在家里还没有拿到,所以寂白先给奶奶打了电话


    奶奶正在开董事会,助理将手机送过来,说是寂白小姐打来的,她毫不犹豫地接了电话,关切地问:“白白,考完了吗,怎么样啊?”


    寂白回答说一切都好,正常发挥。奶奶松了一口气,说几天晚上就和同学们好好庆祝放松吧,可以晚归。


    寂白挂掉奶奶的电话,便立刻收到了殷夏夏她们发来的消息,说今天晚上班级聚餐,大家看到消息就去学校外面的火锅店集合哦。


    寂白让司机直接将车开到学校外的火锅店,下了车,


    这家火锅店还是她重生回来之后,第一次和谢随吃饭的地方。


    班上的同学大部分都已经落座点菜了,众人情绪都高涨,男生们点了几箱啤酒,说今天晚上不醉不归。


    甚至连班主任梁老师都赶过来了,好几个女孩围着梁老师询问考试的题目,做对的同学自然欢欣鼓舞,做错的同学情绪则稍许低落。


    吃完饭之后,同学们又闹着去ktv唱歌,寂白一直在给谢随打电话,可是他的电话处于关机的状态。


    寂白的心渐渐沉了下去,难道他英语考试没有发挥好,所以心情糟糕。


    不至于吧,谢随的性格虽然有些暴躁,但他不是那种一言不合就玩失踪的人,不管考得好不好,他应该都会跟寂白说一声,避免她担心。


    就在寂白忐忑不安的时候,班上有蠢蠢欲动男孩子在同伴的鼓励下,向寂白告白了。


    那个男孩名叫徐烨,是班上的学习委员,成绩名列前茅,阳光乐观,属于邻家暖男的类型。


    班上不少女生都对他表示过好感,不过他说自己已经有喜欢的女孩了。


    没想到徐烨喜欢的女孩竟然是寂白,难道他不知道寂白和谢随之间一直都有暧昧么。


    寂白有些没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徐烨,徐烨脸颊绯红,手一个劲儿地颤抖…


    寂白说他很优秀,但自己已经有喜欢的男孩了,可能无法接受他的好意,希望他能考上心仪的大学,以后越来越好。


    一番话既委婉地拒绝了他,又没让徐烨丢面子,非常得体。


    寂白喜欢谢随,这在班上不是秘密。


    徐烨说知道自己会被拒绝,但还是想要让寂白知晓自己的心意,因为今天不说的话,以后可能都没有机会了,今天算是给自己两年的暗恋画下一个句号吧。


    徐烨离开之后,殷夏夏凑近寂白,低声问:“谢随还没接电话呢?”


    寂白无奈地扬了扬手机:“他都没开机。”


    “多半是没考好。”


    “他英语很好的。”


    “心态不好,越是这种自信满满的科目,如果没考好,打击会非常大。”


    寂白觉得她讲得有道理,越发担心了。


    殷夏夏抬头看了眼对面的徐烨:“我觉得学委挺好啊,虽然长相比不上谢随英俊,但是家世学习样样都好,还特暖特绅士,跟这样的男孩在一起,肯定幸福的。不像谢随,各种让人操心啊。”


    寂白睨了她一眼:“这样好,你跟他告白去啊。”


    “我倒是想。”殷夏夏无可奈何道:“人家暗恋了你两年哎!这是什么神仙感情,我哪能撬得动啊!”


    寂白轻轻吐了一口气,抬头的时候恰好迎上徐烨凝望她时的灼灼目光,她赶紧避开了。


    殷夏夏说的都对,徐烨这样的男孩,就像是阳光下温润的暖玉,跟他恋爱,必定也是平平淡淡、安稳顺遂。


    而谢随,他不是玉,他是巍峨悬崖之上傲然嶙峋的顽石,锐利、坚硬而危险,他的身下是万丈悬崖,如若靠近他,便一定要紧紧抱住他,因为稍有不慎,便会跌落深渊,粉身碎骨。


    寂白选择了谢随,也注定选择过这浓墨重彩的一生。


    **


    寂白给蒋仲宁和丛喻舟分别去了电话,但他们也联系不到谢随,还以为谢随跟寂白在一块儿呢。


    喧嚣吵闹的ktv里,寂白实在待不下去了,她向同学们告辞之后,乘出租车去了谢随的家。


    谢随以前给过她家里的钥匙,寂白直接开门进房间,可是房间黑黢黢没有开灯,也没有人。


    寂白打开了顶灯,来到书桌边。


    桌上放置着翻开的英语测试模拟卷,黑色中性笔搁在试卷上,保持着他昨天晚上复习之后的样子。


    寂白又在柜子里找到了他的黑色手机,打开,手机里瞬间跳出了十几条未接电话和信息,都是寂白和丛喻舟他们打给他的。


    他没有回家。


    想到今天中午那个颇有预兆的梦,寂白有点慌,她在房间里走了几圈,不知该如何是好,无可奈何之下,她给秦助理打了个电话。


    “小白?”


    接到寂白的电话,秦助理显然有些讶异:“你今天考得怎么样?”


    “先不说这个,秦叔叔,您能帮我找个人吗,我联系不到他,我很担心他没带手机,你帮我查查他今天有没有去考试。”


    秦助理听到寂白的声音都在颤抖,平日里她很少会麻烦他什么事,既然找到了他,必然火烧眉毛,他立刻问:“你要我帮你找谁?”


    “谢随,你见过的。”


    “行,我这边让人查一下,查到马上通知你,不要着急。”


    寂白抱着膝盖坐在谢随家的沙发上,祈祷着他一定不要出事,平平安安……


    十多分钟后,秦助理的电话拨过来,寂白连忙问:“秦叔叔,找到了吗?”


    “找到了。”


    秦助理的声音低沉,显然消息不太好:“小白,学校那边说,谢随今天没有去参加最后一科英语考试。”


    寂白的心“咯噔”一下,她站起身,嗓音颤栗:“他、他是不是出事了。”


    秦助理深呼吸,说道:“厉家的孩子找回来了。”


    “什么孩子?我问谢随啊。”


    “前段时间厉家的小少爷被人贩拐走,今天谢随他碰巧撞见,他把孩子带回来了。”


    寂白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只要他没事就好。


    “谢随现在在哪里啊,警局吗?我、我马上去找他。”


    她起身离开房间,匆匆走下漆黑的楼道。


    秦助理说:“他不在警局,他的车被人贩的车撞下了山崖,情况可能不太好,警察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重度昏迷,好在孩子没事我已经在赶去医院的路上了,你别太担心。”


    昏暗的楼道里,寂白脚下踩空,重重地摔了一跤,手机也飞了出去,落在前方,屏幕散发着微蓝的光。


    听筒里,秦助理急切地问:“小白,你怎么了?”


    寂白没有回答,她跌坐在地上,臀部剧烈的疼痛她已经感受不到了,所有的思绪都已经被抽空,只留下了空荡荡的脑袋,让她仿若不知身在何处。


    原来中午的梦是真的


    原来,上一世他出事不是因为逞意气的赛车,而是为了从歹徒手中救下那个小孩——他唯一的家人。


    重来一次,她口口声声叮嘱他,不要碰车,平平安安。


    可他还是做出了和上一世相同的选择。


    寂白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绝望地咬着下唇,任由眼泪夺眶而出,却不敢哭出声。


    那个少年的命运仿佛是被诅咒的存在,虽然她曾经口口声声说自己不信命,可是当厄运之神真的降临的时候,她却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他重蹈覆辙。


    痛哭之后,寂白扶着墙站起来,擦干了眼角的泪水。


    哪怕这次劫难之后,他失去了所有,但她唯一能保证的是,他绝不会失去她。


    谢随在重症监护病房昏迷了两天。


    寂白从警方那里了解到,谢随的车驶上回虎山之后,和罪犯开始了一段绝命追击。


    那条路谢随经常跑,罪犯根本甩不掉他,后来谢随超车之后挡在了罪犯车前,他来不及踩刹车,于是两辆车撞在一起,谢随的车被撞下了山崖,所幸山崖是一段长缓坡,谢随没有送命,而罪犯也受了重伤。


    万幸的是,车祸中厉小意没有大碍,只是轻微脑震荡。


    人贩醒过来,没等警察刑讯,屁滚尿流地交待了前因后果,说他是和厉家的仆人王婶内外勾结,拐走了厉家的小少爷。


    警局里,王婶也坦白地交待了自己的全部罪行,说是程潇平日里苛责自己,她做这事一方面想牟利,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报复程潇。


    证据确凿,嫌犯落网,这一切似乎即将尘埃落定。


    但这样的结果并没有让寂白满意,尤其是当她知道在厉小意出事之后,谢随去找过厉琛,从蒋仲宁几人的口中,她知道这件事情厉琛肯定参与其中,只是苦无证据,无法将他绳之以法。


    寂白脸色冷了下来,谢随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和厉琛也脱不了干系。


    探监房里,在双方律师的陪同下,寂白见到了王婶。


    王婶是个四十来岁的妇人,眉眼平顺,看起来是一副懦弱相,她狐疑地看着寂白,问道:“我我认识你吗?”


    寂白面无表情地说:“你有两个儿子,一个在省城打工,另一个还在念大学,念大学的那一个成绩还不错,听说明年毕业。”


    一听寂白提到自己的儿子,还了解得这么详细,王婶忽然慌了:“你你想干什么。”


    “厉琛给了你多少安家费,还是答应帮你儿子找份体面的工作?”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而这时,王婶的律师也适时开口:“寂白小姐,您是在诱导和威胁我的当事人。”


    寂白忽然站起来,眸光冰冷地睨着她:“厉琛差点害死我最爱的人,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哪怕同归于尽,我都不会放过他。”


    王婶的手抖了起来。


    她面色如冰,嗓音阴冷:“既然要帮厉琛,你就要准备付出代价。”


    律师已经叫来警察,让他们将王婶带走。临走的时候,王婶回头看了寂白一眼,她从来没有在一个女人的脸上看到过那样绝望而仇恨的神情。


    后来,当王婶的大儿子来到监狱,向她哭诉自己遭遇的连番困境,真的都快活不下去的那个下午,王婶便供出来厉琛,说这一切都是厉琛一手安排的,他给了她一笔巨额安家费,同时答应让她的儿子进厉氏集团上班。


    厉琛锒铛入狱的那天,寂白隔着一条马路,远远望着警察从厉氏集团写字楼里将他带出来。


    厉琛看到寂白,嘴角绽开一抹微笑。


    西服下,他那被铐着的手慢慢伸进裤包里,摸了什么东西,扔在了地上。


    等他离开以后,寂白走了过去,看到地上放着一颗大白兔奶糖。


    寂白怔了怔,面无表情捡起那颗奶糖,转身扔进了垃圾箱。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有事滴!


    66、66


    这两天, 有很多人来医院探望谢随,甚至包括程潇。


    她想不到谢随居然会为了救她的儿子, 这样不要命。


    她在谢随的床头柜上留下了一张卡, 说是作为感谢的费用。


    连日来一直紧绷着神经的寂白, 在看到那张卡的时候, 情绪终于爆发了。


    她将掷在了程潇的身上,压着愤怒的嗓子沉声说:“你滚。”


    “我…我也是表达一下心意。”


    “滚!”寂白抄起水果篮里的人苹果, 便要砸向她。


    程潇落魄地离开。


    寂白怔怔地站在走廊边,从兜里摸出了那枚白玉观音。


    血迹深深地渗透进了红绳里, 颜色被晕染得越发深了,且无论怎么洗都洗不干净了。


    观音慈眉善目地望着她。


    寂白突然将它猛地抛掷了出去, 怒声大喊:“这就是你给我的平平安安!”


    她的眼泪顺着眼眶滑落, 无力地喘息着说:“你算什么菩萨, 你的慈悲呢。”


    “你为什么让他受苦。”


    白玉打在墙上, 一角残缺碎裂, 有佝偻的老人经过, 见碎裂的观音像,连声默念:“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


    寂白倚着墙,声嘶力竭地痛哭着,口中不住地重复:“你为什么让他受苦?他那么好,你为什么让他受苦?”


    碎裂的观音慈悲地望着她。


    爱别离,求不得,众生皆苦。


    病房里, 昏迷的谢随听到走廊里女孩的痛苦的质问,眼角无声地滑下了一滴泪。


    那几天,寂白几乎住在了医院,不分白昼黑夜地陪着他。


    医生说谢随身上其他的伤都没有大碍,他身体好,能很快痊愈,最严重的地方是骨盆骨折合并尿道外伤,可能会由此引起的bo起障碍,让他丧失性功能。


    经历了上一世的事情,寂白早有心理准备,而几个一直陪着谢随的少年们,听到医生这样说,惊得目瞪口呆,激动得要用脑袋哐哐锤墙了。


    他们甚至想把寂白拉出去,不让她听。


    这他妈要是当不了男人了,他还怎么谈恋爱,还怎么娶老婆,以谢随那么骄傲的个性,他这辈子怎么抬得起头来。


    当然,医生也没有把话说死,只说有可能会这样,但还是要等他醒来之后,再进行具体的检查。


    几个男孩避开了寂白,站在墙边叽叽咕咕地商量此事,戴星冶表示无论出多少钱,他都一定得帮谢随把病治好了。


    蒋仲宁说:“要不咱们干脆就先瞒着随哥,不然他怎么受得了。”


    丛喻舟道:“你能瞒他多久,他醒了医生就会给他进一步检查,到时候他还不就知道了。”


    蒋仲宁转头望向丛喻舟:“医生会怎么检查,给随哥放片吗?看他能不能硬,这他妈随哥要是不硬,一屋子医生护士,这太残忍了。”


    丛喻舟:“”


    你想象力能不能不要这么丰富。


    戴星冶偏头望向寂白,她穿着夏天清凉的棉布白裙子,目光温柔地凝望着病房里沉睡的少年。


    他想到那日谢随听到地震时候失魂落魄的模样,就知道寂白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他确信,这女孩不会嫌弃谢随的。


    谢随清醒的那天,正好是放榜查分数的日子,寂白被奶奶叫回了家,一起守在电脑前面,等待着查询网页的开通。


    中午十二点,网页终于刷新出来,寂白查到了自己的分数,683。


    这样的高分,全国的所有高校她都可以任性挑选了。


    奶奶非常高兴,说要举办一次盛大的毕业宴,邀请所有的亲朋好友和生意伙伴参加,一起为寂白庆祝。


    寂白微笑着说好啊,哄着奶奶离开以后,她重新坐到电脑前,哆哆嗦嗦输入了另外一串身份证号,查询谢随的分数。


    看到那串分数的时候,寂白喉咙间有抑制不住的酸意上涌,她捂住了嘴,强忍着眼泪,不想哭出来让奶奶听见。


    谢随落下了一科,分数是498,没上一本线,但是超了二本线十几分。


    寂白不敢去想,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谢随应当拿下一个怎样的高分,应当迎来怎样崭新的人生,应该


    遗憾谁都会有,但是并非谁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上一世寂白遇到谢随的时候,他已经走出了最黑暗的那段时期,虽模样仍是少年,但鬓间却泛了微霜。


    无论哪一世,他都会爱上她,同样,无论重来多少世,谢随都会作出相同的选择。


    有些事情永远无法改变,谢随也不会改变。


    他热忱而深挚,善良且勇敢。


    下午,寂白接到了戴星冶的电话,说谢随醒过来了,想见她。


    寂白一路上都在忐忑地筹措着安慰他的话语,而当她抵达医院病房,在门边听见了几个少年们笑闹的声音。


    “戴星冶你太菜了吧。”


    “求你换个角色,你每次玩祭司都死得特别快。”


    “快跑,别让随哥抓住了。”


    “哎操,你不是故意让他的吧,把把都被抓。”


    ……


    寂白轻轻推开房门,看到男孩们一排坐满了沙发。


    谢随躺在洁白的病床上,面无表情地玩着手机游戏。


    他鼻翼间还带了些划伤,不过已经结痂了。


    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他抬起浅咖色的眸子,轻描淡写地瞥了她一眼,随即视线又落到了手机屏幕上,继续和少年们通关游戏。


    寂白走到谢随身边,伸手想要检查他脸上的伤口。


    谢随本能地往后躲了一下,寂白落空的手在空中顿了顿,然后尴尬地收了回去。


    “你先坐。”


    谢随的嗓音轻飘飘的,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会儿,等我把这局通关了。”


    丛喻舟推了推蒋仲宁,蒋仲宁拍着后脑勺说:“对了,今天不是放榜吗,走走走,查分数去!”


    “随哥你先玩,我们去网吧查分数,要不要顺便也帮你查一下啊。”


    谢随放下手机,淡淡道:“不用。”


    少年们推推搡搡地离开了,热闹的病房顷刻静了下来,温煦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将病房染上一层纯白的光影。


    两人沉默无言地相视片刻,寂白起身朝谢随走过来,她想扑到他怀里,抱抱他。


    然而谢随却叫住了她,说:“你就站在那里,听我说。”


    “你要说什么。”


    寂白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


    “你应该知道我要说什么。”谢随目光平和地望着她,眸子里透出寡淡的神情:“小白,我已经做出了选择。”


    “你的选择就是当一个傻瓜吗。”


    寂白脱了凉鞋坐到床上,伸出纤细的手臂揽住他的脖子,自然而然蜷缩到他的怀中。


    谢随闭上眼睛,鼻息间仍然能嗅到少女身体的淡淡馨香。她抱他抱得很紧,现在的谢随没有力气推开他,也舍不得推开。


    “在我开车驶上回虎山那条路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谢随控制着情绪,语气平淡的说:“踩着油门,我心里在想,我现在多加速一公里,我就离小白远一公里,可我还是没有回头,这就是我的选择。”


    他的嗓子干干的,最后那几个字,透着绝望的气息。


    寂白坐起身,定定地望着面前的少年:“谢随,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要再说”


    她话音未落,却被谢随打断了:“分手吧。”


    寂白垂着眸子,敛住悲伤的情绪,岔开话题:“对了,我查到你的分数,上二本了。”


    “我说分手。”


    寂白脸上挂起了和煦的笑意:“咱们接下来选一下学校吧,你想去哪个城市啊?还是就留在江城,我觉得留下来比较好,我也会留下来”


    谢随攥住了她纤细白皙的手腕,将她拉近了自己,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说:“老子说分手,你他妈是聋了吗。”


    寂白被他攥疼了,疼得眼泪都掉出来了。


    她用手背擦掉滑出来的眼泪,摸出手机,故作无碍地说:“那我点个外卖哦,我还没吃午饭。”


    她的手机忽然被谢随夺了扔向一边。


    少年神情严肃,牵扯断眉越发显得凶戾。


    寂白眼泪更多了,顺着眼眶滑出来根本止不住。


    谢随看着她被眼泪沾黏的睫毛,被单下的手紧紧攥着拳头,心疼得快要无法呼吸。


    “谢随,我不分。”寂白垂着眸子,平复着颤栗的嗓音:“不管你怎么说,我只有一个回答,不分。”


    “我不需要得到你的同意。”谢随闭上了眼睛,抑制着喉咙里上涌的酸涩:“你不用来医院了。”


    寂白将手伸进被窝里,摸到了谢随那紧握成拳头的手,绷得像石头一样硬。


    她软软的手掌就这样轻轻地握着他,良久,哑着嗓子问:“谢随,你能再叫我一声小白吗。”


    谢随的喉结滚了滚,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喃了声:“小白。”


    她忽然抬头吻住了他干燥的唇。


    谢随本能地后仰,眼泪沾到了他的脸上,他望着女孩紧闭的湿润眼睫,心疼得仿佛要炸裂了一般。


    “那你还喜欢小白吗。”她终于绷不住,捧着他的下颌哭了出声,边哭边吻他的下唇:“如果你还喜欢小白,就不要分手,好不好。”


    眼泪落进了他苦涩的唇里,正如那个大雨天,他眼睁睁地看着母亲拖着行李离开家,离开他,留他一个人站在大雨中,哭得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或许他真的就像程潇所说的那样,是会传播的病毒,任何遇到他的人,都不会好过。


    他应该把自己封闭起来,永远不要接触任何人。


    良久,谢随伸手握住了寂白的肩膀,抑制着嗓音里的颤栗,沉声说:“小白,未来很长”


    但是他只说了这几个字,就说不下去了,他要怎样告诉她,你会遇到比我更好的人,他要怎样说,我再给不了你任何东西了


    当初是他一定要将她留在身边,当初是他信誓旦旦地说,跟我在一起你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现在他却要告诉她,未来很长,时间会改变一切…包括自以为深刻和不能忘怀的爱。


    “谢随,未来很长,可我只想要你。”


    她紧紧地抱着他的脖子,将脸贴着他硬邦邦的胸膛,说什么也不肯松手:“你别推开我,行吗。”


    谢随强忍着胸腔里撕心裂肺的疼意,将她的手从自己身上扯下去:“寂白,我有点累了,你先走吧。”


    寂白预料到让他接受这一切有多难,但是她不会轻易放弃,她站起身,替他捻好了被单,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


    谢随闭上眼睛,感受着印在额间的温柔。


    待她走出房门的那一刻,谢随忽然开口问:“多少分?”


    她知道,他问的是她的分数。


    “能上s大。”


    谢随微垂了垂眸子,心里的一块石头算是落地了。


    只要她能好,一切都能好。


    他只要默默地望着她,平平安安,得偿所愿,这个世界就算没有薄待他。


    **


    晚上,寂白回到家,奶奶看到她红彤彤的眼睛,预料到有事发生了。


    庭院的花架边,她对寂白招了招手:“白白,过来。”


    寂白走到藤椅边,奶奶牵着她的手,让她坐下来:“小白,怎么了?”


    寂白紧紧咬着唇,低声道:“谢随,他说要分手了。”


    奶奶沉沉地叹息一声:“未来的路上,还会遇到好多好多的苦难和挫折,但是那些都不值得你掉一滴眼泪,你努力攀上高峰,是为了见证长风万里,见证人生的另一番广阔天地。再回首,你的青春岁月里遭遇的失意,都不足挂齿。”


    寂白抱住了奶奶软软的身子,终于痛痛快快地哭了出来。


    “可是我还是很难受。”她抽泣着说:“我不想离开他,我应该好好照顾他,把全世界最好最好的一切都给他。”


    就像…上一世他对我那样。


    “可你想给他的,或许并不是他想要得。”


    奶奶低头,慈祥地看着寂白,用褶皱的手背替她擦掉眼泪:“或许他想要的只是看见你幸福。”


    寂白拼命摇头:“我不会改变心意。”


    奶奶轻拍着她的背:“爱是软弱,爱也会让人变勇敢,他是这样,你也是。”


    寂白抬头,泪眼婆娑地用力点头:“我会勇敢。”


    **


    晚上,丛喻舟打开了病房门,谢随听到响动,睁开了眼睛。


    “没想吵醒你。”


    丛喻舟调暗墙上的壁灯:“再睡会儿吧。”


    谢随艰难地支撑着身子,坐起来,沉声问:“你们几个,考得怎么样?”


    “也还行吧,上本科了。”丛喻舟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真行,少考一科都能上二本,你的英语成绩三模的时候多少来着,129吧,你要是去考了英语,这还不是全国重点大学随你挑啊。”


    谢随垂了垂眸子,没有说话。


    他已经作出了选择,没有必要再去想如果,这个冰冷残酷的世界没有如果


    “这几天报志愿,咱们好好商量商量,看报什么学校比较稳妥。”


    “我不报。”


    丛喻舟诧异地看着他:“什么?”


    “当初我就说过,除了s大,我不会念别的学校。”


    “谢随,你别这样固执”


    谢随抬起漆黑的眸子,神情是一如既往的坚定,他决定了的事,从不改变。


    丛喻舟换了个说法:“不念大学,你打算做什么呢?”


    “之前有车队请过我,我准备试试赛车这条路,挣点钱。”


    他颓然地冷笑一声:“现在老子这样子,除了钱,没别的指望了。”


    丛喻舟叹了声,又问:“那你真的要和小白分手?”


    “嗯。”


    “她这几天一直在医院照顾你,她对你真的好。”


    谢随颓然地扬了扬嘴角,还能不知道她对他好么,可是他又能怎么样,他能给她最好的报答就是…放她走。


    忍痛一时总比一辈子纠缠折磨要好。


    山长水阔,任何伤痛都会有痊愈的那一天。


    “她是我喜欢的第一个女孩。”谢随抬头看看丛喻舟,勉强地笑了笑:“我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谁。”


    丛喻舟望着谢随,眉宇间透着复杂的神情。


    他压抑地说:“她跟了现在的我,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老子想都不敢想,只要一想到”


    他会嗅到死亡的气息,来自他内心深处的腐朽与死亡的气息。


    丛喻舟想到这两天的谢随,他很难想象,谢随居然会这样平静地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换了任何一个年不过十九的少年,听到这样的消息,恐怕都会疯吧,更何况那人是谢随。


    可是并没有,他沉默隐忍着,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提及此事也丝毫没有任何情绪的波澜,就像是对待普通疾病一样。


    他一夜之间仿若变了一个人,或者说,一夜之间忽然长大了。


    直到现在,丛喻舟才明白,谢随一直忍着,压抑着不发疯。因为他一旦崩溃,寂白肯定哭,肯定比现在难过十倍百倍。


    他宁可一个人默默承受所有的一切,也不想让她难受。


    **


    八月下旬,谢随出院了,而寂白也收到来自s大的录取通知书。


    这段时间,她平静地接受了谢随的所有决定,包括放弃填报志愿,准备加入车队,在赛车这块搞点事情。


    寂白都接受,因为她知道,谢随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寂白愿意让他去试着做任何自己喜欢的事情。


    但寂白唯一没有接受的是谢随说要和她分手。


    谢随一而再地提出来,被寂白一而再地拒绝,只要他稍稍态度强硬一点,她就会哭。


    看到她哭,谢随会难受得恨不得杀了自己。


    后来,谢随索性便不再见她了。


    六七月整整一个月,寂白都无法联系到谢随,而她又面临着填报志愿的事情,同时奶奶又让她到公司里来实习,她每天连轴转,忙得昏天黑地。


    忙碌似乎的确有帮助,可以让她暂时忘却伤痛。


    可是每每夜深人静的m,思念也会如浪潮般袭来。


    奶奶不忍见她意志消沉,于是遣她去郊外云水台看看样板房,回来写一份报告。


    水云台那边是郊区湖畔,环境清幽宁静,建的是高档别墅区,奶奶的本意也是接着工作的名义,让寂白过去散散心。


    水云台的负责经理带着寂白去看了样板房,介绍道:“北区还出于规划建设中,但是南区的环湖别墅一开盘便已经全部建好出售,那边的环境很好,绿植覆盖率高达百分之八十,二小姐要去看看吗?”


    秦助理事先已经跟经理打过电话说明了情况,不必要真的带她去看样板房,让她一个人到湖边走走,散散心。


    “湖畔边有俱乐部在开游艇party,都是年轻人,寂小姐也可以过去凑凑热闹。”


    寂白淡淡地应了声,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经理见她一个人走上了湖畔的石径小路,也没有再跟上去。


    微风和煦,湖面泛着宛如金色鱼鳞般的波光,视野无比开阔,寂白的心情似乎也舒畅了不少。


    远处的确有人在开游艇party,能听见年轻男女的欢笑声。


    寂白不想过去凑热闹,她走下了湖畔的草坪小道,准备从桥下绕行,草坪小道似乎并未修缮妥当,看着是青青绿草,下面却掩着挺深的泥坑。


    寂白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左边整个小腿都已经踩了进去,提起来的时候,带出了褐色的淤泥和草茎。


    心情不好,做什么都倒霉。


    她穿的是高跟鞋配白裙子,现在可好了,左腿沾满了泥泞污垢,脏得不忍直视。


    寂白强忍着喉咙里的酸涩,用手背擦了擦眼睛,脸颊上也带了点淤泥,看起来狼狈不堪。


    好像全世界都不要她了似的。


    寂白紧咬着下唇,起身离开,恰是这时,温厚有力的手掌忽然拉住了她的小臂。


    寂白回头,看到了那个年轻男孩英俊的面容。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


    谢随着一件黑色夹克衫,身姿挺拔,五官俊逸精致,狭长的桃花眼眨了眨,睫毛黑而浓密。


    他将原本微长的头发剪短了,现在成了青茬平头。


    这么多年了,他眉间的那道断疤始终没有消退,配着他的平头,看上去男人味儿更重了些。


    寂白感觉自己呼吸都要停滞了。


    这段时间,她努力让自己忙碌起来,哪怕有一秒的时间不想他,她便不会那么难受,她便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努力生活,努力试着想奶奶说的那样长风万里,找到另一番广阔天地。


    可是再见到他的这一瞬,寂白苦苦支撑的天地骤然轰塌。


    她所有关于未来的梦里都有他,她怎么舍得下他


    谢随视线下移,看见寂白左脚满是淤泥,他拉着她坐到旁边的横椅上,问道:“怎么这样不小心。”


    他声音平淡,仿佛他们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寂白垂着眸子,长而卷翘的睫毛覆住了眼睑,脏兮兮的小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微微地颤栗着。


    谢随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背,柔声道:“车队的朋友在游艇上玩,我带你过去洗一洗。”


    “不用。”她冷淡地说:“我跟你不太熟。”


    谢随已经将她沾满污泥的高跟鞋脱下来了:“你现在这样走不了路,过去洗洗。”


    寂白抬起头,愤愤地望了他一眼,咬牙切齿道:“不要你管。”


    “真的不用我管?”谢随松开了她:“那你走吧。”


    他浅咖色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他对她便宛如普通朋友般寡淡。


    寂白心里涌起了酸涩,她一个劲儿地揉眼睛,想把眼睛里不小心渗出来的那点眼泪揉回去。


    不想哭,不想在他面前哭,这让她显得好像很卑微。


    她夺过自己的高跟鞋,鞋子沾着泥污,已经穿不了了。寂白只能光着脚丫子,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没走几步,她整个人仿佛失重了一般,被男孩拦腰一个公主抱,稳稳地抱了起来。


    不顾她的挣扎,谢随抱着她往游艇方向走去。


    寂白懵了几秒。


    “谢随,你快放我下来。”


    “我带你去洗一下。”谢随面无表情,但语气相当固执。


    寂白在他怀里闹了起来,使劲儿挣扎:“放手!”


    谢随的手用力地箍着她的胁下,将她抱得更紧了:“别闹。”


    “谢随,分手是你说的,你现在管我做什么。”


    “分手了,但还认识,既然认识就不能不管。”


    他知道,自己是在强词夺理。


    “在我这里分手了就是陌生人,没有中间地带,如果我不喜欢你了,那我宁愿讨厌你。”


    她紧紧地咬着下唇,嗓音微颤:“现在我讨厌你了。”


    谢随的心瞬间失重,他抿着唇。一言未发,沉着脸将女孩抱上了游艇栈桥。


    游艇上的年轻男女看到谢随抱着一个陌生女孩走过来,纷纷停下笑闹,诧异地望着他。


    “卧槽”


    “随哥居然抱女孩了,着什么情况啊!”


    “谢随,这是你女朋友?”


    ……


    在谢随正要说“不是”的时候,寂白揽住了他的脖子,将绯红的脸蛋埋进了他的颈窝里,闭上了眼睛。


    谢随抱着她,闷不吭声去了背面的甲板,将她放在椅子上,然后找来水管给她冲洗淤泥。


    寂白抬头看见桌上的水果、香槟还有各式各样的点心,平淡地说:“你过得很好嘛。”


    谢随单膝跪在她身边,脱下她另一只高跟鞋,柔声问:“你呢,过的好吗”


    “不好。”


    她过得不好,很不好。


    谢随喉结滚了滚,良久,才柔声说:“小白,我们都要试着往前看”


    “我所有期盼过、梦想过的未来,都是有你的未来。”


    寂白红着眼睛质问他:“谢随,你让我往哪儿看?”


    荒凉四野,无处逃遁。


    谢随不再吭声,他脱掉了她的裤袜,捧着她白皙柔滑的脚丫子放到水下,让清水冲走所有污泥。


    他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轻轻地抚着她的小腿和脚踝,手背漫着青色的脉络。


    阳光下,他手上闪着水滴的光芒。


    寂白将脚丫子伸到他领口处,轻轻踢了踢,润湿了他的胸襟一片,他拿下了她的脚:“别闹。”


    她看着他,平静地说:“谢随,为什么要分手。”


    谢随用干净的毛巾擦干了她的脚,沉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和你分手。”


    她忽然攥住了他的皮带扣,将他拉近了自己,用报复一般的眼神望着他,咬牙切齿道:“谢随,你真的以为我在乎这个?”


    “我在乎。”谢随迎上她黑漆漆的瞳子:“我很在乎。”


    寂白闭上眼睛,吻住了他干燥的唇。


    谢随往后退了退,寂白按住他的后脑勺,逼着他张开了嘴,迎接她的到来。


    她一点点温柔地润湿了他的唇,探入了他的口腔,热情地吮吸着他柔软的舌。


    谢随被她撩拨得有了反应,渐渐反客为主,捧着她的腰,将她往上提了提,滚烫的身体紧紧地贴合这他。


    这漫长的一个月,所有的思念化成了他深情而热烈的亲吻,他闭着眼睛,灵魂都在颤栗,那种快感已经远远超越了身体所能感受到的快乐的极限。


    那一刻,他知道或许自己这辈子都离不开她了。


    寂白被他吻得快要窒息了,她紧紧地抱着他的腰,将脸颊贴在他的胸膛,听着他心脏热烈地跳动着。


    “谢随,我真的好喜欢你。”


    谢随伸手环住了她,深深地呼吸着,嗅着她身体久违的馨香,感觉全世界都圆满了。


    他也好喜欢她,没命的喜欢,哪怕明天就是末日,他紧紧拥抱着她,什么都不在乎了。


    作者有话说:


    随哥的病很快会治好滴!重要的话乘以三!!!


    67、67


    在谢随和寂白温存的片刻, 戴星冶迷糊着睡眼从船舱里走出来。


    看到这刺激的一幕,他“哎哟”地叫了声:“我他妈你俩怎么又搞到一起了?”


    寂白干瞪他。


    戴星冶捂着自己的眼睛, 走到了船头, 笑着说:“谢随自出院到现在, 他妈跟个死人似的, 走哪儿都是一副棺材脸,干什么都没意思, 这会儿抱姑娘倒是有意思了。”


    谢随懒得理他,将寂白的高跟鞋拿到甲板边, 用湿帕子擦试上面沾染的污泥。


    戴星冶开玩笑道:“不是都分手了,干嘛还做这些事啊, 让她自己擦呗, 又不是没手。”


    寂白扬了扬调子:“我随哥帮我擦鞋子你有什么意见。”


    “哟, 还真是哥哥妹妹扮上了, 你俩拍八点档狗血电视剧呢?”


    谢随面无表情道:“你管太平洋么, 管这么多。”


    “行行行, 你俩左右夹击,我说不过你们, 拜拜了。”


    戴星冶说完离开了甲板。


    谢随将擦干净的鞋子放到寂白脚边,见她愣着不动,于是捧起她的脚,给她穿好了高跟鞋。


    “这么高,也不怕摔着。”


    “美呀。”


    他闷闷道:“没觉得。”


    寂白微笑着扬起下颌,问他:“刚刚那算什么?”


    “什么算什么。”


    “你把我嘴都亲肿了。”


    “”


    谢随伸手捏住她的下颌, 左右看了看:“哪里肿了,别乱讲。”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主动亲我了,亲了就不能耍赖。”


    “我没主动。”


    “但你回应了。”


    这无可否认,他是回应了,任何男人都不可能对心爱女孩的索吻无动于衷。


    见他默不作声,寂白攥住他的衣角:“你不会真的想耍赖吧?”


    谢随摇了摇头:“小白,你考虑清楚,跟我在一起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我不在乎那个”


    “那你也不想要宝宝吗?”


    寂白忽然愣住了。


    “宝宝”


    她怔怔地说:“我想要的,我想要生宝宝。”


    谢随的眸光黯淡了下去。


    然而寂白抬头看向他,坚定地说:“可如果宝宝的爸爸不是谢随,对于我来说,那就是别人的孩子,不是我的孩子。”


    谢随那一贯冷硬的心肠,被她这句话戳着了,变得柔软而湿润。


    任何事情谢随都能够雷厉风行地干得漂漂亮亮,偏偏分手这事,他拖泥带水地谋划了一整个暑假,都没分成。


    后来蒋仲宁给谢随出了个馊出意,说跟着电视剧里学来的套路,让小白看到随哥跟别的女人好,自然而然就死心了。


    于是那天在ktv里,谢随很不情愿地搂着女人偏让寂白撞个正着。


    他狭长的眸子挑起来,很挑衅地望了她一眼,只希望这一次能让她知难而退。


    而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寂白径直走到谢随跟前,很有礼貌地对那女孩说:“不好意思你压着我男朋友的腿了,麻烦让让。”


    她果断地把那个请来演戏的女孩从谢随身上拉开。


    不仅如此,女孩离开之后,寂白坐在谢随身边,揽着他的脖子旁若无人地跟他接吻,把他舌尖狠狠咬了个破口,整一周都没恢复,刷牙都疼。


    男孩们见此情景,觉得谢随的分手大戏可能还要演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落幕,谁让他摊上这么个魔鬼女朋友。


    九月初,戴星冶出资买下了他曾经打工的汽修厂,准备改装成4s店,谢随也入了股,准备一面赛车再一面做点生意挣钱。


    未来很长,路子也多,只要他的心还没有死,就没人能真的把他摁死。


    签下合同的那个下午,谢随回到家中,打开门便嗅到一股熟悉的馨香气息。


    他女人的味道。


    他那个怎么都分不掉的女朋友,正舒舒服服地躺在他的沙发上,翻着一本美妆杂志。


    燥热的盛夏,她穿着他的体恤,衣摆很短,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大腿,微微蜷曲着。


    好像是没有穿内衣,他隐隐约约能看见女孩上身微凸的部分。


    谢随移开了视线,将刚买的啤酒和可乐放进冰箱里,淡淡道:“你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寂白将杂志盖在脸上,翘起了二郎腿:“太热了,我在你家洗了个澡。”


    谢随偏头又望到她大腿根的粉色三角内裤。


    “……”


    是真把这里当自己家了吗,完全不知道注意形象!


    谢随抄起一件外套扔她身上,掩住了她的下身。


    “你注意点。”


    女孩眨巴眨巴眼:“注意什么?”


    谢随伸手掐住了她的下颌,将她脸蛋上的肉都捏得嘟了起来:“不怕我了是吧。”


    她狡黠地笑,与他心照不宣。


    谢随凑近了她,压低声音道:“老子还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让你感受当女人的滋味,不怕你就再勾引我试试。”


    小姑娘猛地睁大眼睛,连忙将腿缩了回去,用外套掩住。


    这下可算老实了。


    谢随回头撇了眼茶几上抵着她猛吹的小电风扇,皱眉道:“是不是蠢,有空调自己不会开?”


    “别,我鼻炎,吹空调会打喷嚏。”


    谢随无奈道:“你还真难伺候。”


    寂白微微一笑:“对呀。”


    她当然也不是真的不能吹空调,只是谢随现在创业期间,能省则省一些,况且电风扇吹着也挺舒服的。


    “谢随,你带什么好吃的回来了,卤牛肉吗?我要吃卤肉饭。”


    谢随碰巧还真买了卤味回来,不过进厨房前,他还是老生常谈地开口道:“这顿吃了就别来了。”


    “哦。”


    “我说真的,明天我就给门换锁了。”


    这话寂白都听了几十遍了,但一整个暑假他都没舍得换门锁,也没真的让她还钥匙。


    谢随一贯心硬,但是他生命里全部的柔软仿佛都用在了这个女孩身上,就是狠不下心肠。


    快刀斩乱麻变成了温水煮青蛙,两个人就这样耗着,寂白看准了他心软,臭不要脸地跟他打起了持久战。


    “汽修店谈下来了吗?”寂白问谢随:“多少钱啊?”


    厨房里,谢随闷闷地说:“不告诉你。”


    “那肯定谈下来了。”寂白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又说道:“我已经开学了哦。”


    他没回答。


    “谢随,昨天有男生跟我告白,我拒绝了。”


    谢随拿着锅铲的手顿了顿,继续不理她。


    “理由是我有男朋友了。”


    寂白穿着拖鞋走到厨房门边,看着少年系围裙炒菜的挺拔背影,笑着说:“可我仔细一想,某人是铁了心要跟我分手啊,那我这样算没有男朋友吧。”


    “你本来就没有。”


    他话音未落,忽然感觉到女孩柔软的身体贴上了他的背。


    她的手偷偷从他腰下环过,紧紧抱住了他。


    谢随拿锅铲的手顿了顿,然后继续炒菜:“又闹什么。”


    “想抱抱谢随。”


    谢随便任由她从后面抱着,感觉她真的像只黏人的猫咪。


    不,她比猫咪更黏,尤其在他出事以后,这丫头变得更爱撒娇了。


    “谢随啊。”


    “嗯。”


    “我抱着你,你爽不爽。”


    “……”


    锅里的饭要糊了。


    她将脸贴在他的肩胛骨位置,柔声说:“谢随,你真的舍得让我跟别人好吗?”


    谢随没有回答。


    只要想到她这样去抱着其他男孩,谢随感觉自己的心都会被揉碎,他怎么可能舍得


    寂白深呼吸,嗅着他身体的味道,眷恋地用脑袋蹭了蹭他柔软的衣服:“只要你不推开我,我就永远都是谢随的小白。”


    **


    谢随做的卤肉饭简直就是一绝,他的手艺真的很合寂白的胃口,她觉得每天躺在谢随家,吃他变着花样做的各种口味的美食,应该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了。


    吃饭的过程中,谢随还是会习惯性地把碗里所有的肉都夹到她的碗里。以前的理由自然是疼她,现在理由变成了凶巴巴的一句——“老子减肥,你爱吃不吃。”


    还是疼她,只是方式不一样了。


    那场意外改变了很多,可寂白知道,她不变,谢随就不会变。


    茶几低矮,谢随在周围铺上了松软的地毯,于是两个人可以坐在地毯上面对面吃饭。


    寂白端着碗挪到他身边,一定要跟他靠在一起。


    谢随似乎沉思了很久,对她说:“你大学可以交往男朋友。”


    寂白知道他又要开始今日份的“爱她就要放她走”宣言了。


    她懒得搭理他,继续低头扒饭。


    谢随咬了咬筷子,继续道:“昨天跟你表白那个,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模样,人品,性格,能力。”


    他想了想,又加了一条:“家境。”


    “除了第一条,其他都比你好。”


    谢随点点头:“第一条也很重要,那这个就pass掉,以后机会还多,慢慢挑。”


    寂白看他这意思,倒像是真的架势了要给她挑男朋友啊。


    她忽然有些怒了,碗往桌上重重一搁,身体别向一边,生闷气。


    他拿纸巾给她擦了擦嘴:“开个玩笑。”


    寂白眼睛都红了,狠狠瞪他:“你要是真的敢叫我找男朋友,我…我就…”


    “就再也不理我?”


    这句同样老生常谈的威胁,好像效用也在降低。


    寂白只能想新的招:“我就…不把第一次留给你啦,我给我自己!”


    “……”


    她越发口不择言,又羞又气,气得眼泪都掉出来了。


    谢随脸色沉了下去,看起来似乎真的有些担忧,威胁道:“你敢胡搞,老子不会放过你。”


    女孩只顾着低头抹眼泪,弄得鞋随心里也酸酸的。


    他先服了软坐到她身边,扯了纸巾给她擦眼泪:“每天都要相互伤害走一波。”


    她瞪他:“怪谁!”


    “怪我,我不该弄哭小白。”他将她抱着坐在腿上,温柔地说:“别哭了,嗯?”


    寂白抱着他的脖颈,将脸埋进了他的颈项处,蹭掉了眼泪,凑近他耳畔,轻声说:“我给你留着,你要好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评论区涌现了好多魔鬼读者!!


    no.1说苏大强的蔡根花宝贝买药那个你粗来,我们聊聊人生。


    no.2要给随哥装“义肢”的同学你也很有想法。


    no.3居然还有义务提供各种工具的大哥们


    纯洁限制了我的想象,我跟不上你们的脚步了


    ……


    68、忍住


    吃完饭, 外面忽然下起雨来,而且是雷阵雨。


    谢随走到走到窗边望了望, 叉着腰沉声说:“很快就会雨停, 然后我送你回学校。”


    女孩没应声, 他转过身, 看到她居然已经爬上床了。


    “吃完就睡,也是很幸福的。”她自顾自地说完, 给自己裹着小毯子,看样子是真的准备要睡大觉了。


    “”


    谢随走过去, 将毯子掀开,严肃道:“寂白, 你想都别想”


    “这么大雨, 就算撑伞都会淋湿, 淋湿了就会感冒, 你还要把我赶走么。”寂白攥着被子, 嘟哝着说:“这么狠心。”


    “这雨很快就停了。”


    “那就等它停呗。”


    谢随倚在窗边等雨停, 等到晚上十点,大雨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趋势。


    他眉头也越拧越紧…


    寂白蜷在沙发上看电视剧, 看得也是呵欠连天。


    谢随放弃了,这会儿别说等雨停,就算是停了她也回不去,寝室早锁门了。


    “去睡觉吧。”他无奈道:“但是下不为例。”


    寂白拿到“特赦令”,愉快地跑去洗漱,然后坐到他的书桌边, 从柜子里翻出瓶瓶罐罐的护肤品。


    他家有一半都已经变成她的家了,衣架上晾着她的裙子,柜子里装着她的内衣裤,连书架上有一半都是她的书,更别说冰箱里塞得满满当当都是给她买的零食。


    这里不仅仅是谢随的家,这是他和寂白两个人的家。


    谢随很难想象,如果有一天女孩真的离开他的身边,这个家会变成什么样子,他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但是不管怎样,他现在已经当不了她的男朋友了。


    谢随看着寂白将那些水啊乳啊往脸上拍,他觉得挺有意思,半坐在桌上,低头垂眸,认真地看着她抹脸。


    女孩有条不紊地进行按摩,揉搓,白皙柔嫩的脸蛋上了水乳而变得玲珑透亮。


    女孩终究不同于男孩,懒起来了脸都懒得洗。


    女儿家精致,细腻入微,每一寸皮肤都精心呵护着,一点点破皮的小伤都会大呼小叫,惊慌失措。


    因此男人才进化出了保护和疼爱女人的本能。


    不管别人有没有,反正这一刻坐在她身边的谢随,神情温柔到了极致。


    他恨不得变成上天入地的大英雄,变成征战四方的大将军,亦或者为博美人一笑而烽火戏诸侯的君王……思慕她,爱恋她,保护她,为她怒发冲冠,也为她荒废江山。


    谢随心中那迟来的中二少年浪漫的英雄主义情结,被身边的女孩彻底催化出来了。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谢随真恨不得立刻要了她,将她据为己有,把心掏出来给她,命也给她。


    寂白完全不知道此刻谢随脑子里轰隆隆驶过了多少艘豪华巨轮。


    她睡到床的内侧,自然而然为他让出了外侧的位置。


    谢随坐在床畔,背影略显沉重。


    寂白偏头往他,柔声问:“怎么了?”


    “没事。”


    没事,他忍忍就好了。


    他们终究什么都做不成。


    关了灯,寂白很自然地就从后面抱住了谢随,蜷在他的身边安安稳稳地睡觉。


    这种感觉是很熟悉的,上一世寂白就爱这样从后面抱着他睡,就算什么都不做,但那种温暖而充实的感觉,是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


    黑暗中,谢随忽然开口:“小白,我们还是像家人一样。”


    “嗯。”


    “你可以叫我一声哥哥。”


    十秒钟后,寂白踹了他一脚,把他踹下床。


    “喂!”


    他狼狈地站起来,花裤衩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黑暗中居然还反夜光。


    “你当哥哥当上瘾了么,我从来没见过能抱在一起睡的兄妹。”寂白翻个身,撇嘴说:“你太虚伪了。”


    “……”


    谢随气呼呼地抱着毯子去沙发上睡,寂白也没有拦他,这臭脾气,也是没谁了。


    夜里雷电交加,两个人似乎都没有睡着,谢随抱着手臂躺在狭窄的沙发上,翻来覆去,没有睡意。


    良久,女孩闷声问:“谢随,你睡着了吗。”


    谢随用鼻息发出一声低醇的“嗯”。


    “谢随,你买短裤为啥买带荧光的?”


    “我他妈怎么知道…”


    买的时候是白天,他怎么知道这短裤这么骚。


    于是女孩得出结论:“看吧,你连内裤都不会买。”


    “想说什么?”


    寂白面不改色地说:“没有小白,你的荧光内裤穿给谁看。”


    “……”


    “没有小白,你的生活会幸福吗?”


    谢随枕着手臂,望着天花板,默不作声。


    诚然不会,但…


    “我幸福与否不重要,我要你幸福。”


    “你说的是…哪个xing福?”


    “少跟老子开黄腔。”谢随凶巴巴地说:“姑娘家,学这么坏,怎么嫁得出去。”


    他倒是真的操持起兄长的调子,教训起她来了。


    “那我真的嫁不出去,你娶么?”


    她似乎没睡意,操着淡淡的调子,要与他秉烛夜话,谈谈心。


    谢随说:“你不会嫁不出去。”


    她这么这么好,会有大把的男人愿意娶她进门,金屋藏娇,一辈子呵护疼惜。


    寂白反问:“傻瓜,你会娶一个心里永远装着其他男人的女人为妻么?”


    黑暗中,谢随缓缓睁眼。


    无可否认,他那颗蠢蠢欲动的少男心,又被撩到了。


    因为她说永远。


    永远有多远,时间尽头,沧海变桑田…都没有到永远。


    只有爱可以永远。


    他温柔地说:“小白,睡吧。”


    寂白轻轻地叹了声:“谢随,我睡不着,有点害怕。”


    谢随枕着手臂,闭着眼睛说:“老子在这里,你怕什么。”


    “你看厕所门那里是不是有个鬼?”


    “……”


    谢随终于又重新回到床上,声音带了些倦意:“行了,快睡,明天不是要开始军训了。”


    “嗯。”


    寂白依恋地抱住了他,这次是从正面抱着,乖乖地贴进了他的怀里。


    谢随听着女孩的呼吸声渐渐匀净了,他才伸手扣住她的背,宛如摸猫咪一样,轻轻地抚着。


    他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


    清晨,寂白被手机设置的闹钟吵醒了,她将脑袋钻进被窝里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被窝里有谢随的味道,她深深地呼吸,脑袋埋进松软的枕头里滚了滚。


    摸到身边的空荡荡,她恍然坐起身,才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谢随已经离开了。


    寂白心说这家伙真的是起得比鸡还早,应该是天还没亮就出门了吧,今天是寂白军训的第一天,都没他这么积极呢。


    谢随挣钱的热情可比他学习的热情大多了。


    寂白看着窗外暗沉沉的天空,今天军训她肯不能迟到,更不能让教官发现她是留宿在校外。


    迷彩军装被叠得整整齐齐跟豆腐块似的地摆在床头,像是在催她起床,寂白看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谢随独立生活,生活技能绝对满点,无论是炒菜还是做家务他都在行,寂白住在他家里,他就会把她照顾得相当妥帖周道。


    她顺手抓起体恤,衣服中间掉出了她乖巧的粉白色文胸。


    这家伙居然把她文胸都给她找出来了。


    两分钟后,房门“咔”的一下,打开了。


    谢随拎着热腾腾的早饭走进来,扬着嗓子喃了声:“再不起床当心今天被罚跑”


    他看到对面女孩坐在床边,只穿了一半的迷彩t恤,脑袋还塞在衣服里面使劲儿拱着,寻找出口,裤子摆在边上,白皙修长的大腿交叠着侧放


    上半身加下半身的美好风光,一览无余。


    谢随傻了,话说了一半,另一半被他生生地咽了回去。


    寂白赶紧背过了身去去,好不容易将脑袋拱出了t恤的圆领口,脸颊被羞得通红:“你怎么又回来了!”


    谢随立刻将视线移开,望着一堵白墙,无辜地说:“老子给你买早饭啊。”


    寂白三两下穿好了裤子,顶着火烧火燎的一张小脸,接过了谢随手里的一盒小笼包。


    谢随立刻去厨房将温好的牛奶取出来,倒进玻璃杯里递给寂白,两个人心照不宣地避开了刚刚的尴尬事件。


    寂白埋头吃饭,谢随不自觉地目光落到她的身上,微紧的迷彩t恤勾勒着她那两条漂亮的腰线,凹凸有致,他不自觉地又想到了刚刚的场景,想到那的粉白色bra托着她饱满的


    或许没有任何一个男朋友不会肖想,摘掉bra的女朋友是什么样子。


    可是他却没有资格去肖想了。


    谢随立刻止住自己的思绪,就像当初止住所有颓废的情绪,所有的不甘心和无名的愤怒,只为了让女孩不那么伤心。


    论及自控和忍耐,无人能与他比肩。


    那日他在昏睡中,听到了小白在走廊上无助而绝望的哭泣……


    那一刻,所有身体的痛苦都比不上他看到她悲伤难过时的痛苦。


    伙伴们所事先预想的安慰一句都没说出口,他根本不需要安慰,他在极短的时间里恢复了对生活的热情。


    至少,他还活着,手脚健在,他还能拥抱身边的女孩。


    无论以什么样的身份,他还能再见到她的笑容,这就是观音娘娘对他的慈悲了。


    寂白见谢随怔怔地盯着她的胸脯看,她伸脚踹了他一下:“你看什么看。”


    谢随像是死机重启一般,立刻收回目光,低头嚼了个小笼包,腮帮子鼓了起来:“快吃,要迟到了。”


    寂白喝完最后一口牛奶,起身收拾了书包,跟谢随一道下楼。


    谢随要给她叫车,寂白说这会儿上班早高峰,坐车她早就迟到啦。


    谢随见她视线落在那辆停靠在树下的自行车上,知道她心里打的什么坏主意。不过他并不接招,而是摸出钥匙扔给她。


    “自己骑车去。”


    想让他载她,门都没有。


    “行啊。”寂白打开了自行车锁,开心地说:“晚上给你把车送回来!”


    就在她蹬踩上车正要离开的时候,谢随突然掌住了车后座:“算了,我载你,晚上别来了。”


    寂白嘴角抿着笑:“也行。”


    高中的时候,谢随给自行车装了后座,经常载她出去兜风,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时间或许会成为他人生最快乐的时光了。


    谢随骑自行车跟他开车一样稳,避开所有的减震带,走在林荫步行道上。


    和煦的微风吹拂着寂白的刘海,她迎着温煦的朝阳,张开了双臂,笑着大声:“我好幸福呀!”


    谢随回头说:“你坐稳,别摔下去了。”


    于是寂白紧紧地揽住了少年的腰:“我男朋友好体贴啊。”


    “我不是你男朋友。”


    寂白将脸靠在他坚硬的背上,低声撒娇道:“你刚刚把我看光了,嫁不出去了。”


    “……”


    “嫁不出去了,你不负责?”


    “……”


    “要不你也给我看一下,我俩就扯平。”


    谢随将自行车停在s大的校门口,无可奈何地将女孩脑袋从自己身上掰开:“到了,快滚。”


    “哎,你怎么把我送到南门了呀。”


    “不是这里?”


    “集合的操场在北门,从南门进去,我得穿过一整个校园呢。”


    寂白死赖着不肯下车:“随哥把我送到操场边吧,好不。”


    谢随睨了她一眼:“别得寸进尺。”


    “哎,我随哥以前对我多好啊,不当男朋友了,男朋友福利也没有了哦,男人怎么会这么狠心啊”


    寂白瘪起小嘴就开始叨叨叨,谢随眉头拧了起来:“行了老子送,闭嘴。”


    寂白心满意足地抱住了他的腰,由他载着送进了s大校门。


    s大建校历史悠久,植木都是上了年龄的参天树,阳光透过树影斑驳地落在地上,周围有不少老旧教学楼,爬满了藤蔓植物。


    寂白给他介绍,这边是逸夫楼,那边是图书馆而谢随一言未发,女孩说到的时候,他会抬头看一眼,然后匆匆移开目光。


    这里曾经是他和她两人的目标,而现在,他把她一个人留下来了。


    有些东西轻易触碰不得,一碰就疼。


    操场上已经有不少穿着迷彩服的新生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等待着教官集合的号令。


    谢随将自行车停在操场边,寂白下了车,走到他面前跟他道别。


    谢随单脚撑地,理了理她的衣领,然后把迷彩鸭舌帽压在她脑袋上,淡淡问道:“涂防晒了?”


    “涂了。”


    “水杯呢?”


    “带了。”


    “鞋里垫卫生巾了?”


    女孩脸红:“哎呀,谁垫那玩意儿啊,你电视剧看多了吧。”


    谢随懒得和她拌嘴,想了想,没有落下什么,于是起身要走。


    寂白连忙拉住他手腕,附身吻了吻他脸颊。


    脸颊侧边带着些微青色胡茬,有些硌,寂白左边吻了一下,右边吻了一下,拉着他的手撒娇说:“十一假期,带我出去玩好不好,出去散散心。”


    “这个事情,还要从长计”


    “那就这样说定了。”寂白也懒得等他“从长计议”,转身匆匆跑开了:“说定了啊!”


    谢随望着她的背影,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侧脸,残留着她柔唇的印记,软软的,弄得他心也是润润的。


    寂白目送谢随骑着自行车远去。


    寂白寝室的几个女孩连忙围上来,八卦的问道:“小白,刚刚那个是你男朋友吗!”


    “嗯,是啊。”


    “天呐好帅啊!刚刚操场起码有一大半的女孩都在看他。”


    寂白也很不谦虚地说:“他是有点帅。”


    念高中的时候,这就是公认的事实了,谢随英俊的五官简直就是老天的恩赐,无可挑剔。


    “小白你也太谦虚了,这还叫‘有点’帅啊。”舍友感叹道:“我怎么就找不到这么英俊又对我好的男朋友呢。”


    “念大学了你还怕找不到男朋友么。”


    “说的也是”


    伴随着高考的结束,寂白不再向任何人隐瞒谢随是自己的男朋友,甚至连家里人也不再隐瞒,恋爱褪去了禁忌的色彩,变得名正言顺,变得理所当然。


    奶奶并没有阻止寂白的恋爱,当然,寂白看得出来,她对于谢随的身世心有戚戚,但是她不会干涉她的恋爱。


    在寂老夫人看来,恋爱和婚姻完全是两码事,年少自以为天荒地老轰轰烈烈的恋情,很少有能够真正走到最后的。


    寂白也知道奶奶不看好她的恋爱,但只要她不阻止,或者乱点鸳鸯谱各种给她相亲,那就已经是最大的开明了。


    半个月的军训,寂白累得骨头都快散架了,不过只要想到十一假期的来临,她又满血复活,每天都在看各种旅游的攻略信息。


    去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带他出去走走。


    这两年被高考这座大山压着,好不容易高考结束,谢随又出了意外,两个人的心情都很沉郁。


    面对这样的事情,谢随表现出来的平静超乎了寂白的想象,她回想上一世,出事的那几年他过得落魄而潦倒,几乎整个人都垮掉了。


    后来寂白认识的谢随,整个人阴郁而寡言,那双眼神失去了少年的神采,笼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阴翳。


    谢随对这个世界还怀有一丝希望,所以他没有彻底放弃自己。


    他的希望是寂白。


    69、哄!


    舍友许嘉怡见寂白收拾着衣裳行李, 似乎准备要出去,她站起身倚靠在书桌边, 意味深长地问:“小白十一又要出去住呢?”


    寂白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背上书包出了门, 走到楼下才发现忘了带手机。


    当她重新回到寝室, 却听到虚掩的门内传来许嘉怡的声音:“看着挺清纯的,天天晚上住在校外。啧, 那些跟她告白的男生要是知道了她私生活这么混乱,不知道会怎么想呢。”


    乔乔说:“许嘉怡你别这样讲小白, 她有男朋友,住在外面很正常。”


    许嘉怡嗓音尖锐:“这正常吗, 她才多大啊。”


    “你管得还真宽呐。”


    说这句话的人是寝室长庞莹, 她性格直爽, 也很看不惯许嘉怡这样背后编排别人:“人家的私生活关你什么事, 没有法律规定成年人不能同居, 你还把自己当高中生呢。”


    许嘉怡脸色胀红:“我才不会像她那样不知廉耻呢。”


    “你就是嫉妒小白男朋友帅, 嫉妒你喜欢的男神齐栎学长都跟她表白了吧。”


    骤然被戳中心事的许嘉怡激动地说道:“谁说我喜欢齐栎,那么没品位的男生, 我才不喜欢呢。再说,帅顶什么用,现在这年头,有钱有势才是王道,寂白男朋友一看就不怎么样”


    乔乔也不太喜欢许嘉怡这样背后做小人,于是回道:“现在年纪都还小, 谁不是靠着家里爸妈了,哪怕家境一般,以后自己有出息才是最重要的,你现在就说人家男朋友没钱没势,也太那啥了吧。”


    “你懂什么,家世决定你未来的眼界,听过一句话叫阶级固化么。”


    庞莹说:“许嘉怡,你也算不上什么豪门小姐,你跟我们说阶级固化,不会很搞笑么。”


    寂白知道许嘉怡家里有点钱,经营着规模不大的私营企业,暴发户的势头,她一来学校就霸占了两个衣柜,说自己衣服多,一个衣柜装不下,一定要脾气软的舍友乔乔把自己的衣柜让给她,还说要给她钱,把乔乔都弄哭了。


    后来寂白出面,将许嘉怡的衣服从乔乔的衣柜里取出来,扔她桌上,说衣柜装不下就别带这么多,衣柜每人一个,谁也别搞特殊。


    那件事后,许嘉怡对寂白还是有些怵,不太敢惹她,也就是背后编排的本事了。


    寂白推门而入,走到自己桌前拿起了遗落的手机。


    许嘉怡看到寂白,脸上露出惊慌之色:“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寂白扬了扬手机:“你刚刚说什么阶级固化。”


    “没什么。”


    许嘉怡面对寂白,立刻就怂了,寂白看上去温柔和善,但是许嘉怡知道,寂白绝对不好惹,所以她从来不敢当着寂白的面作妖。


    庞莹轻蔑地说:“有胆子在背后编排人家,没胆子承认么。”


    许嘉怡狠狠地瞪了庞莹一眼,还是咬牙否认:“我没有!”


    寂白路过她身边,冷道:“刚刚那样的话,别再让我听到第二次。”


    许嘉怡立在边上,讪讪地不敢讲话。


    寂白知道这女孩就是公主病,跟寂绯绯一个德行,越是让着她,她越是得寸进尺,对付这样的人只能来硬的。


    但今天她和谢随约了出去玩,所以没跟许嘉怡纠缠。


    她走到北门边,远远看见那辆熟悉的山地自行车停在路边的梧桐树下。


    寂白走到山地车边转了一圈,确定是谢随的单车没错,不过怎么停这儿呢?


    她绕到了梧桐树背后,看到少年倚在树边,漂亮而修长的手指尖拎着半截烟,却没点着。


    见她过来,他那浅淡的桃花眸扫过她,像一阵微风轻拂过脸庞,让她感觉心情愉悦。


    她走到他身畔,惊喜地问:“你还特意来学校接我啊?”


    谢随挂着个“欠我八百万”的死人脸说:“绝对不是。”


    还绝对不是…寂白撇撇嘴,也不知道他在别扭个什么劲儿。


    “那你怎么在这里呀。”


    “路过,自行车坏了。”他说着还装模作样踢了踢自行车轮胎。


    “坏得好巧哦。”


    “是的。”


    谢随推起了自行车,骑了上去,然后偏头看了磨磨蹭蹭的女孩一眼:“再不上来,我走了。”


    “不是坏了么。”


    “又修好了。”


    寂白嘴角抿着微笑,横着坐上了车后座:“你就是来接我的吧。”


    “孔雀开屏,自作多情。”


    寂白哈哈大笑,还用歇后语了,这狗男人怎么变得这么可爱啊!


    谢随默不作声,将她的鸭舌帽摘下来,戴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脚下用力一蹬踩,自行车便如风般驶了出去。


    “磨磨蹭蹭现在才下来,老子等了你半个小时了。”


    “终于承认啦。”


    他轻哼。


    寂白抱着他的腰,闭上了眼睛,深呼吸:“谢随,你别跟我闹别扭了,好不,咱俩就这样好好的,不是很幸福吗?”


    谢随没有讲话,良久,他淡淡道:“这种幸福能维持多久。”


    “一辈子。”


    “不可能一辈子。”


    他知道不可能。


    寂白筹措着语言,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她心里的意思,那些不在意的话,她不用说谢随都知道,但是谢随不接受。


    她耍赖一样紧紧地抱着他:“没有那个…又不是活不下去。”


    就像上一世,两人住在温馨的小家里,他每天工作很辛苦,寂白会做好香喷喷的饭菜等着他。


    吃饭的时候,寂白总爱讲几个冷笑话,谢随沉着脸,像看智障一样看着她嚯嚯大笑。


    然后他会温柔地用纸巾替她擦拭嘴角黏着的饭粒。


    平凡而温馨,但这就是寂白渴望不可得的生活了,至于其他的东西,寂白并不奢望。


    “只有你们男孩子才会这么色,这么看重这些事吧。”


    林荫步行道边,谢随突然按下了刹车,寂白重重地往他身上撞了撞:“哎?”


    少年的手紧紧地攥着车龙头,白皙的手背上漫起了青筋。


    寂白抬头,看着他躬起的背,轻微地颤栗着,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轻飘飘提起这个沉重的话题,这段谢随一直在都极力忍耐的…伤痛。


    “谢随,对不起,我不说了。”她攥住了他的衣角,被吓得都快哭出来了:“你别难过,我不说了。”


    她真是有点得意忘形了,对这件事,谢随一直表现得轻描淡写,让她以为好像真的没什么大不了。


    其实他很介意,非常介意,他是那么骄傲的男人,怎么可能不介意自己变成这样……


    他只是不想让寂白难受而已。


    “我是笨蛋。”她眼泪簌簌直往下掉,愧疚地说:“我不该乱讲,对不起。”


    良久,谢随俯下身,双手捏住了她的脸颊肉,扯出一个鬼脸:“别在马路上哭啊,这么大的姑娘,羞不羞。”


    寂白泪眼眨巴,湿漉漉的眸子忐忑地望着他。


    “这不是洪水猛兽,老子不行就是不行了,但也没这么脆弱,说都说不得。”


    “你…这么坚强吗?”


    “嗯,以后小白可以叫我谢坚强。”


    他的玩笑话并没有逗笑她,她怔了片刻,突然剧烈抽泣起来。


    她的心都快疼得抽搐了。


    以前的谢随有情绪就发泄出来,在这世界上如野兽般横冲直撞,撞得头破血流也痛快。


    现在他变了…


    剧烈阵痛势必让男人迅速成熟。


    而他的成熟所表现出来的状态,就是轻飘飘,无论是痛苦还是重负,都让寂白感觉轻飘飘的,让她…毫无察觉的同时,也毫无压力。


    “什么谢坚强,笨蛋!蠢货!你装什么装啊!有什么不可以一起承担吗!你至于这样自嘲来逗我开心吗!可我一点也不开心!我不准你这样!笨蛋!”


    寂白放声大哭,引来路人侧目。


    谢随真是服了她了!


    “别哭了,卧槽好丢人!”


    女孩崩溃式的情绪大爆发:“哇!”


    他凶巴巴地威胁:“别逼我。”


    “呜!”


    谢随低头吻住了女孩的唇,紧紧封住她的哭声,将咸咸她的眼泪全吞进肚子里。


    寂白猛地睁大眼睛,忘了哭,惊悚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他的瞳子很深很深,睫毛微颤,深情地吻着她,边吻边说:“谢谢你,小白。”


    周围吃瓜群众更多了,这他妈什么琼瑶戏码也太好看了吧!


    居然还有人带头喝彩:“好!”


    集体鼓掌!


    这会儿轮到寂白觉得丢人了,她赶紧推开谢随,捂脸跑掉。


    谢随舔了舔唇,嘴角抿了抿。


    他知道小白很敏感,所以也容易情绪化。


    她说的都对,道理也都懂,两个人心意相通,没什么事不能一起承担。


    但说到底,他是男人嘛,男人理应帮自家女人承担痛苦。


    没什么大不了。


    十一的旅行,寂白将目的地选在了苍南山的度假湖畔。旅游黄金周,全国各地旅游景点都是人满为患,寂白本意只是想让谢随出去散散心,苍南山度假,正好不过了。


    美中不足的是,他们身边跟了个闪闪发亮的超大号灯泡——戴星冶。


    这一路上,戴星冶都感觉自己背后阴森森的,他调了调后视镜,避开了后座寂白怨念恶毒的眼神。


    来自某人满满的仇恨值让他感觉自己好像不该瞎凑热闹啊。


    尤其是,背后的两个人又处于闹矛盾期间。


    哇,他真是…吃撑了要来淌这趟浑水。


    下午四点,轿车驶入了苍南山的度假景区,景区酒店修建于波光粼粼的山间湖畔,视野开阔,一望无际尽是苍翠繁茂的绿植,令人心情舒畅。


    谢随提着寂白的粉白色行李箱,先去前台办理了登记入住,拿到了房卡。


    房间是谢随定的,自然安排得明明白白:寂白单独住一间大床房,他和戴星冶住隔壁标间。


    寂白拿到自己房卡的时候,又仇恨值满满地望了戴星冶一眼。


    戴星冶哆嗦了一下,感受到她眼神里凛冽的杀意。


    “那什么,我觉得吧,咱们房间是不是得重新分配一下啊。”


    戴星冶极有求生欲地说:“我这人,不习惯跟别人睡一间房,要不谢随你就和你媳妇”


    谢随打断了他:“你赖在我家过夜的时候,没这么多毛病。”


    寂白攥紧了房卡,夺过了谢随手里的行李,转身朝电梯走去。


    两个男孩连忙跟上来,寂白却重重按下了电梯关门钮,将他们关在了门外。


    显而易见是非常不高兴了。


    戴星冶摸着胸口说:“老子觉得,要再呆下去可能会被你媳妇弄死啊。”


    谢随嫌弃地睨了他一眼:“谁他妈让你跟来的。”


    戴星冶重新按下了电梯上行按钮:“这事吧,问题绝对不是出在我身上。”


    他俩方才一顿暴哭又一顿狂吻的……都还没缓过神来呢。


    ……


    行李箱搁在边上,寂白倒在了松软的大床上,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谢随订的酒店很高档,地上铺着松软的地毯,房间阳台正对着波光粼粼的湖畔,此刻正好可以看到冉冉落下的夕阳日暮。


    她心情有些郁闷。


    怪谢随这样隐忍压抑,可她又不知道该怎么为他纾解,这男人就是…自以为是,把她想得太脆弱啦!


    晚饭后,谢随主动约寂白出去环湖散步溜达,寂白赌气,不肯跟他一起走。


    “我们最好保持距离。”她怨怼地看了他一眼,闷闷说:“保持三米,陌生人的安全距离。”


    “我们是陌生人?”谢随无奈地伸手拍她脑袋,却被她偏头躲过了。


    “是的。”


    谢随淡淡地笑了:“行,保持三米距离,但你得跟着我,别丢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在湖畔小径边,他时不时会回头望望女孩,她很乖,真的跟他保持了三米的距离,不多一步,也不少一步。


    她见他回头,便嘟起嘴用力瞪他。


    谢随对她报之以微笑。


    “谢随,我有话说,你不准回头,但是听好了。”


    “嗯?”


    “如果分手,能让你轻松一点的话,我…愿意。”


    他猛地心一紧,然后蓦然一空。


    全世界,空荡荡……


    这时,有一对情侣挽着手,亲亲热热地从两人身边经过。


    寂白望着他们,心头一酸,忽然就委屈了。


    谢随见她驻足不动,他抬头看了看远去的那对情侣,轻轻叹了声,回身走过来,牵起了女孩紧攥拳头的手。


    “分个屁”他说:“老子现在就是最轻松的时候,痛快赚钱,痛快谈恋爱,看着小白每天都疼我黏我,别提多爽。”


    女孩呛着哭出了声,眼泪润湿了浓密的睫毛。


    谢随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抽搐了,他用粗砺的掌腹轻轻地替她擦试着脸蛋的泪痕。


    “你今天是不是要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光?”


    她啜泣着望向他:“你说的是真话吗?”


    谢随耐心地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无奈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对,他从来不骗她,宁可凶她都不会骗她。


    她闷声说:“那你抱抱我。“


    谢随将她轻轻揽入怀中,低头温柔地吻住她湿漉漉的眼睛,温热的眼泪润湿了他干燥的唇,咸咸的。


    “好了好了,宝宝乖了,不哭。”


    他像哄小孩一样安抚着怀里的女孩。


    寂白抱着他不肯撒手,撒娇一般柔柔地唤了声:“谢随。”


    “嗯?”


    “没什么,就喊一下。”


    她终于笑了。


    他像摸猫咪一样,摸了摸女孩的下颌:“我牵着你走。”


    她稍稍平静些,在他的衣服上蹭干了眼泪,哑着嗓子说:“你背我。”


    谢随毫不犹豫蹲下身:“上来。”


    寂白趴在他宽阔的背上,手臂交叠着环住了他的颈项,将下颌搁在他硬邦邦的肩膀上,顺带偏头吻了吻他的脖子。


    谢随托着她的臀,稳稳站起了身,漫步在夕阳湖畔边。


    “谢随。”


    “嗯。”


    “来我房间啊。”


    “你想都别想。”


    寂白不解地偏头看向他:“不是喜欢小白黏着你吗?”


    “那也不行,戴星冶嘴巴大,他会出去乱讲。”


    “我才不在乎这些呢,我想怎样就怎样。”


    “可我做不到。”


    寂白望向他,日暮夕阳笼着他英挺坚毅的侧脸庞,照耀着他那浅咖色的眸子,宛如玻璃球般清澈通透——


    “你的名声对我来说很重要。”


    寂白怔了怔:“你就是因为有外人,才不和我住一间房嘛”


    谢随侧过头,皱眉望向她:“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寂白嘴角绽开了微笑:“我以为,你怕我吃了你呢。”


    谢随也低头浅浅笑了一下,扬声问:“你要怎么吃我。”


    “这样啊。”她咬住了他的脖颈,在他麦黄的皮肤上咬出了一个浅浅牙印。


    “属狗吗?”


    “对啦!”


    “那再一下。”


    寂白又咬了他一下,嚯嚯地笑了起来。


    其实小白真的很开朗,爱哭更爱笑,都是真情真性,只是被压抑太久了,她整个人都沉郁了。


    只有在他身边,小白才能无所顾忌地放声大哭、开怀大笑。


    这就是幸福的模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甜吗,还是虐?


    遭啦,这个傻作者已经失去味觉啦!


    70、70


    夜幕降临, 谢随背着寂白,溜达着回酒店。


    微风吹拂着她的头发丝, 散乱地撩着谢随的耳根, 弄得他痒痒的。


    “啊!快看!”寂白指着前面的草坪:“萤火虫!”


    谢随抬头望了望, 前面黑漆漆的, 什么都没看到。


    “好可惜哦,就从你面前飞过去了, 尾巴绿绿的,好漂亮。”


    “有什么可惜, 谁还没见过萤火虫。”


    “我小时候见过,长大以后, 就再也没见过了。”寂白揽着他的颈子, 问道:“是不是萤火虫只喜欢小孩子, 不喜欢大人呢?”


    “就算萤火虫不喜欢大人, 也会喜欢小白。”谢随神情很温柔:“谁会不喜欢小白。”


    寂白浅浅地笑了起来:“什么神仙男朋友啊, 这么会讲话。”


    “我是实在人。”谢随说:“有一说一。”


    寂白开心地给他脸颊一个么么哒。


    谢随背着她找了很久, 并没有发现萤火虫的踪影。寂白让他放她下来,她要自己找。


    谢随牵着她的手, 带她在花圃草笼中寻找这虚无缥缈的萤火虫。


    “谢随,你唱歌吧,你唱《虫儿飞》,可能萤火虫听到了就会出来。”


    谢随无语地说:“是不是军训把你脑子训傻了。”


    “说什么呢!”


    “唱歌就能把虫子唱出来,那你嗓子是超声波发射器吧。”


    “……”


    和直男谈恋爱,真的心累, 想偶尔表现得少女一些,和他撒个娇卖个萌,他总有本事把气氛破坏得很尴尬!


    寂白不依不饶说:“你就唱一个,又不会怎样。”


    “我不会。”


    “那我唱一句,你跟着我唱一句吧。”


    谢随挑挑眉:“行。”


    女孩开口唱道:“黑黑的天空低捶,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她自小学琴,对调子拿捏很准,嗓音清朗甜美,沁人心脾。


    谢随抬头,看着天上的闪闪繁星,听着耳边女孩低声的清唱,觉得很窝心。


    “你跟着我唱呀。”


    谢随撸了撸她的额头:“你有超声波发射器,我没有,我唱歌不好听。”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谢随各方面都无可挑剔,但并不意味着他没有短处,他是绝对、绝对不会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出来的。


    寂白终于笑起来:“我想听,你也不唱吗。”


    “这辈子都不会唱。”


    “别这么小气啊。”


    “回去了。”


    寂白望着男孩的背影:“哎,再陪我找找吧!”


    “找得到就鬼了。”


    “刚夸了你是神仙男朋友呢,这会儿就原形毕露了。”


    谢随背对着她,扬了扬手。


    ……


    次日晚上,寂白准备带着谢随再去找萤火虫来着,可是整夜都没有见到他的身影,他倒是给她来过一条短信,说戴星冶拉他下湖游泳了。


    寂白放下手机,心里默默地将戴星冶骂了一百遍。


    这家伙根本就是来跟她抢男朋友的吧!


    她躺在床上玩了会儿手机,打了个呵欠,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不知睡了多久,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寂白看到是谢随打来的电话,没接,直接挂断,顺手关掉了夜灯,抱着枕头舒舒服服地继续睡觉。


    恍然间,她看到窗外好像飘了好多绿莹莹的光点。


    寂白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她用力揉了揉眼睛,没有看错,阳台外面飘了好多好多萤火虫!


    她从床上一跃而下,走出阳台,四周萤火虫翩跹飞舞着,宛如萤光色的海洋,在黑夜里无尽绚烂,宛若梦境一般迷离。


    寂白脸上浮现惊喜的神情,连忙摸出手机给谢随打电话:“快出来看啊!好多萤火虫!”


    “做什么白日梦?”


    “真的真的!”寂白大喊道:“外面真的飞了好多萤火虫!你来看看就知道了!”


    “是么。”


    “你快出来看呀,它们要飞走了!”


    “那你转身。”


    寂白闻言,转过身,看到谢随早已经站在了隔壁的阳台上,打开了一个满是绿色萤光的矿泉水瓶,将里面的萤火虫放出来。


    寂白的手机“哗啦”一声,掉在了地上。


    傻了。


    他身边搁了好几个空空的矿泉水瓶,天知道,他从哪里捉来这么多萤火虫。


    闪烁的绿色萤火衬着少年英俊的脸庞,他拿起闪烁着萤光的矿泉水瓶,修长的指尖宁开了瓶盖,将萤火虫放出来。


    “最后一瓶了,不拍照吗?”他提醒她。


    寂白哪里还顾得上拍照,她鼻子都酸了,眼睛也红了:“你你上哪儿找这么多萤火虫呀。”


    戴星冶拿着手机从房间里走出来,对着漫天的萤火虫录像,啧啧感叹道:“你随哥到处跟人打听,说这个季节萤火虫都死绝了,但是峡谷还有,所以今天下午他去峡谷里蹲到天黑,都他妈被蚊子叮成血包了,给你捉了几瓶子。”


    寂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苦巴巴地一张小脸望着谢随:“干嘛要这样。”


    “喜欢吗。”


    寂白看着渐渐被微风吹散的萤火,渐渐地散漫在夜空里,她揉揉鼻子,闷声说:“谢随,我很喜欢。”


    但更多的是心疼,为了这点小浪漫小惊喜,他费这么大的劲,真是傻。


    “小白,你喜欢的,我都会去做。”


    寂白抿了抿唇,微微笑:“那我还想听你唱歌。”


    “这不可能。”


    “还说我喜欢的你都会去做,一秒打脸了吧。”


    “唱歌是底线。”


    “你的底线好高呀!”


    “换一个,还想要什么?”


    寂白沉思片刻,望向对面阳台上那个英俊而温柔的少年,一字一字认真说:“我想要谢随开心起来。”


    谢随沉默地望着她许久。


    女孩那漆黑的瞳子里闪动着真挚恳切的光芒:“可以吗?”


    “可以,我答应你。”


    “那一言为定咯。”


    “嗯。”


    谢随回身走进房间,戴星冶正躺床上看萤火虫视频,说道:“随哥,老子这次是真的服了,你追女孩太他妈有一套了!”


    “我追她的时候,从来没有做过这些事。”


    谢随敛着眸子,似乎有些惋惜和遗憾:“那时候,我对她不好。”


    他只顾着自己的感受,整天满脑子想的都是想抱她,吻她,发了疯想上她。


    这女孩几乎可以说是他强抢来的。


    他想要努力补偿她。


    ……


    夜深了,谢随脱了衣服准备上床睡觉,厕所里,戴星冶似乎来大的,闷闷地对他说:“随哥,我叫了外卖,在门外,你帮我拿一下好不?”


    谢随骂了声:“你太恶心了。”


    “嘿,你是神仙哥哥,不吃喝拉撒啦?”


    谢随走出了房间,四周望了望:“外卖呢?”


    他话音未落,只听身后传来“砰”的一声,戴星冶将房间门重重地关上了。


    谢随回身用力敲门:“你干嘛?”


    门内传来男孩嘿嘿的笑声:“随哥,今晚你就别回来了,不然你家小白以后上位,第一个搞的就是我戴星冶的公司,为了我的前途,你今晚就去隔壁睡吧。”


    “……”


    就在谢随无语之际,隔壁房间门打开了,寂白穿着薄薄的小睡裙,探出脑袋好奇地往外张望。


    谢随穿着一条卡通四角短裤站在门边,上半身的腹肌宛如田埂般规矩地纵横分布。


    女孩睁大了眼,目不转睛盯着他。


    谢随微微侧身,避开了自己的前面,但后面的风光也不可辜负啊,那翘臀上面都可以搁铅笔了。


    “你你怎么被关在外面了。”她面红耳赤,声音都结巴了。


    谢随无奈地道:“戴星冶怕你搞他”


    寂白走出来,用力地敲了敲戴星冶的房门,大喊道:“你怎么把我随哥关在外面呀!”


    门里,戴星冶闷声说:“他打呼噜磨牙,我睡不着。”


    “胡说,我随哥睡觉从来不打呼噜,也不会磨牙,很乖的。”


    “他裸睡,老子也受不了。”


    “人家裸睡也不睡你床啊。”


    谢随怕她透露的信息量太大,单手从后面揽住了她的脖子,将她带回了隔壁房间:“行了,今晚让我留宿一夜。”


    “哎”


    房间里,寂白的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搁了,谢随全身上下也就只穿了一条短裤而已。


    床是两米的大床,可是整个房间连一张沙发都没有。


    寂白靠在入门的转角位置,怯怯地看着他,毫无准备。


    “我再去开一间房。”谢随说完便要离开,寂白连忙拉住他的手腕:“你这样出去,让别人看见了。”


    他看着女孩红润的脸蛋,浅浅地笑了笑:“我是男人,怕什么?”


    “那也不行。”寂白当然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的身体,她将他拉到床边坐下来,然后用被单掩住他的身体:“今晚你就留下来。”


    谢随抬头,看到女孩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碎花领睡裙,睡裙是浅浅的米色,包裹着她娇小的身体,她似乎并没有穿内衣,隐隐能看到胸前微凸的部分,玲珑乖巧。


    他薄唇抿了抿,侧开了视线。


    寂白走到墙边关了灯,然后在大床的另一边躺下来,宛如小猫咪一样轻柔,钻进了被子里。


    “晚安哦。”


    “晚安。”


    谢随也躺了下来,两人各占一边,默默无言地闭上了眼睛。


    不过睡了一会儿,谢随故意翻来覆去,挪啊挪,挪到了小丫头这边,从后面揽住了她纤细的腰,宽厚的手掌捧着她平坦的小腹。


    碰到谢随滚烫的身体,寂白哆嗦了一下,她还是回过身,回抱住了谢随,将脑袋拱进了他硬邦邦的胸膛。


    就像是来自于本能,在寒冷的黑夜里踽踽独行的两个人会情不自禁地靠在一起,相互取暖。


    **


    苍南山之行结束,寂白新学期的课程也逐渐展开了,除此之外,她的工作渐渐步入了正轨。


    奶奶会经常让寂白参与公司的事务,慢慢地将她往接班人的方向培养,因此集团的资源和人脉,她都是需要熟悉的。


    和寂静不同的是,寂老太太对于寂白的要求更高,除了必要出席盛大的宴会之外,许多与业务相关的饭局酒局,也必不可少会让她跟着公司的老员工去见识见识。


    圣诞的晚上,寂白和谢随本来约了去吃晚饭,奶奶的电话打了进来——


    “小白,今晚有场饭局,是跟宏远集团的人,需要你出席,没问题吧?”


    寂白看了谢随一眼。


    谢随对她点了点头,于是她回道:“可以的。”


    “好,我让秦助理来接你。”


    “不用,奶奶你把地址给我,我直接过去。”


    她回头看了谢随一眼,谢随握着自行车的扶手,耸耸肩:“上车吧,我送你过去。”


    ……


    半个小时后,自行车在世纪饭店门口停了下来,寂白走到谢随身边,揽下他的脑袋,低声在他耳边上:“对不起哦。”


    “我的小白总是大忙人。”


    “大概九点,来接你的小白总。”寂白翩然一笑,凑近他的耳畔,轻轻咬了咬他的耳廓。


    谢随全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他捏住了女孩的下颌,望了望等在门边的秦助理,沉声说:“规矩些。”


    寂白笑着离开。


    饭局上人不算太多,主要是双方谈合作,奶奶叫寂白参与的初衷也是为了让她跟着多学学,以后可以独立应付这些人和事。


    寂白看着公司的项目经理带着手下一杯一杯地劝酒喝酒,虽然都说的是吃饭喝酒不谈生意,但是推杯换盏间的交锋还是在相互掂量着,都想能够更好地为自家公司争取利益。


    因为合作谈得比较顺利,所以晚上八点便结束了,临走的时候,对方说要敬寂二小姐一杯酒,寂白推脱不过,也只能硬着头皮喝了。


    秦助理说要送寂白回去,寂白摆手不用,谢随给她发了短信,已经在楼下等着她了。


    寂白送走了秦助理,回头再马路对面见到了倚在路灯边的少年,灯光自头顶射下来,将他深邃的眼眸埋进阴影中。


    这里离家很近,所以他没再骑车了。


    寂白看到他,忽然傻笑了起来,恍恍惚惚地跑过去,一脑袋扎进他怀里:“谢随真听话。”


    谢随嗅到女孩身上淡淡的酒精气息,皱眉:“怎么喝酒了?”


    她从来都是半杯就倒的体质,根本喝不了酒,那次在雪山脚下的酒吧里她不小心喝了一杯,闹腾一整晚,谢随记忆犹新,这些年从来都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没让她再沾任何带酒精的东西,连有度数的鸡尾酒饮料都不给她喝。


    谢随拉着女孩纤细的手腕,扶正了她东倒西歪的身子:“我送你回学校。”


    “不回学校,回家。”寂白攥着谢随往家的方向走,谢随无可奈何地看着她:“醉成这样,你还能记得家在哪里?”


    寂白回头冲他傻笑:“我们的家,我记得啊。”


    谢随被她牵着手,听着她说的那四个字——“我们的家”,心里温暖。


    寂白走了一半,又忽然不想走了,心血来潮吵吵着让谢随背她。谢随蹲下身,稳稳地将她背了起来。


    寂白顺势环住了他的脖颈,柔软的指头摸着他的下颌,又摸到他凸起的喉结,揉啊揉,还觉得挺好玩。


    谢随边走边闷哼道:“你再乱摸,老子把你扔路边了。”


    女孩立刻把手缩了回去,不过很快,她又试探性地摸了摸,见少年没反应,居然又开始揉他喉结。


    谢随被她揉得很痒很痒,不过她玩着就不肯罢手,他也只能默许了她的行为。


    他不和醉鬼计较,只要她别太过分。


    然而,无节制的容忍换来的永远是“更过分”。


    小丫头得寸进尺的小爪子伸进了他衣领里面,挠啊挠,摸啊摸,摸到他硬邦邦的胸膛,摸到小果子,居然捏了一下。


    “寂白!”谢随真的有点怒了:“手拿开。”


    “哦。”寂白吐吐舌头,乖乖地把手抽出他的衣领,还评价了一句:“比我还小。”


    谢随:……


    谢随好不容易把这位寂二小姐盘回家了,他感觉伺候这丫头真的比自己打一场拳击赛还要来得辛苦。


    寂白进了屋就往床上爬,谢随拖住她的脚,将她生生地从床上拽了下来:“没洗漱前不准上床。”


    “呜。”


    寂白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被谢随拉到厕所里,翻出她瓶瓶罐罐的卸妆水卸妆乳,对着她的脸一顿乱揉,然后抓起她的头发按在水下猛冲。


    女孩张牙舞爪地闹腾着:“你你太粗暴了!”


    谢随抓着她的头发按到自己面前,面无表情地说:“你刚刚说我什么?”


    “说你小?”


    “嗯。”


    谢随目光下移,落到她连衣裙紧束的胸脯上,冷笑:“你有多大。”


    寂白不服气地哼哼说:“要比比吗。”


    “比你个头。”谢随用毛巾使劲儿擦了擦她的脸,这才放开了她,给她挤了牙膏:“自己刷牙。”


    寂白也给谢随挤了牙膏,笑眯眯地说:“你也刷。”


    谢随没好气地接过了牙刷,一高一矮两个人站在镜子前咔嚓咔嚓地刷着牙,寂白刷着刷着便晕晕乎乎倒在谢随身上,谢随只能抓着她的头发,让她保持清醒。


    谢随好不容易将她收拾干净了,她跟树袋熊似的挂在他身上,由他抱着她走出洗手间,放在了床上。


    “以后不许喝酒了。”


    他用柔软的帕子将她白白的小脚丫子擦干净,放进被窝里:“你这点酒量,自己心里没数吗?”


    寂白揉揉谢随的头发,轻轻地叹了声:“秦助理已经很照顾我了,一直在帮我挡酒,如果一杯都不喝也很说不过去,毕竟以后可能会经常打交道。”


    谢随叹了声,他想着自己再努力一些,或许她不必要这么累。


    他给她捻好了被单,温柔地说:“睡吧。”


    寂白的手从毯子里伸出来,扯住了他的衣角,漆黑的眼睛亮盈盈地望着他,很乖的样子。


    “谢随,亲一下”


    谢随看着她白里透红的小脸蛋,心间一片柔软,他附身吻了吻她的额头。


    “快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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