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第四十一章
她领姜允到处走走, 不过走遍了整片盐湖也没瞧见半朵盐花。她估摸着是被摘到厂里了, 可惜现在不是察尔汗盐湖开放展览的时候,盐花想必是无缘看见了。
曲一弦陪了她一阵让袁野去帮她拍照,等袁野回来,她寻了个空,问他:“姜允问你什么了没有?”
刚才在不冻泉时她就瞧出来了, 姜允欲言又止, 似有什么想问又觉得不合适才咽了回去。她刚才等在车旁晒太阳,特意往脸上架了副墨镜, 就是为了盯着姜允还不让她发现。
袁野点点头:“问得还挺多。”
他见曲一弦皱眉, 知道她想听的肯定不是这句话,想了想,说:“都挺正常的,就是盐花长什么样啊, 这是卤水吗,会不会侵蚀啊这些。”
傅寻在旁听着,微微挑眉, 说:“她不会问什么目的特别明显的问题,只会听你说什么,你想想你和她说过最多的话题是什么?”
袁野被傅寻一点拨, 思绪顿清:“她说她还有些头疼, 害怕来旅游一趟得了高原脑水肿。我就说她杞人忧天,可可西里海拔高,一下不适应也是有的。她就开玩笑说, 让我晚上别睡太死了,万一她后知后觉有症状都没人救她。”
曲一弦耐心听着,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袁野舔了舔发干的唇,继续道:“我安抚她让她别担心,别说一车四个人里有两个专业做救援的。就是真的突发情况,也有后援措施的。她就对这个很感兴趣,让我说说最近动静比较大的救援故事,我就给她讲了荀海超的……”
他话音一止,瞅了眼曲一弦的神色。
袁野知道曲一弦一直为没能成功救援荀海超耿耿于怀,但当时那场沙尘暴,实在是人力不能为,没办法的事。以前他提起荀海超,曲一弦总要斥他,让他尊重下死者。
他今天这么一提起,本还担心曲一弦怪他多嘴。小心看了两眼曲一弦的脸色,见她面色如常,才放下心来,说:“没了。哦……不对,还有个事,她听完笑了笑,说我们车队和救援队一个名字,听着挺不专业的。问我是不是商业竞争啊,加个救援的噱头,客人会在安全上面放心些,来选择我们车队。”
姜允的声音甜甜软软的,叫他袁野哥哥时,更是跟撒了蜜一样,甜得他膝盖都软了。当时她边笑边说,就跟天真懵懂的小女孩一样,袁野只当她是玩笑话,解释完了就没往心里去。
此时见曲一弦一副思索的模样,心跳也慢了一拍,有些不明所以:“怎、怎么了……”
“没事啊。”曲一弦对姜允那点怀疑本就证据不明,她的疑心除了姜允那些奇奇怪怪的表现外也有发现盐湖门票的原因在。但这种指控对一个女孩而言,挺不公平公正也太过严厉了,而且她也没想明白姜允到底是什么动机,索性就没对袁野说。
有些事啊,还得跟聪明人商量,比如傅寻。
******
曲一弦一声不吭,一直憋到下午把人送到翡翠湖。
进翡翠湖的路是一条搓板路,碎石泥沙上有道道重叠的车辙印一直延伸到湖边。
这路不止折腾人也折腾车,一路颠到湖边。曲一弦把车停在离岸边几米远的空地上,让姜允自己下湖玩。
姜允挺喜欢这个地方,下车后拉上袁野去了湖心拍倒影。
曲一弦目送着两人离开,用脚尖踢了踢站在她左侧两步远的傅寻:“你觉得姜允是哪个地方的人?”
傅寻没说话,刚醒没多久的雪貂立在他肩头凶巴巴地咯咯叫唤了两声。
曲一弦不是傅寻,自然听不懂它的意思。但看它这反应,她拿脚尖又踢了踢傅寻,挑衅它:“我就踢他了,怎么着?”
貂蝉愤怒了,它张着嘴,露出小尖牙,圆圆的小脸上满是“你怎么这样不讲道理”的表情。
曲一弦觉得新鲜,故意逗它,又拿手戳了戳傅寻的手臂:“我还戳他了,你气不气?”
貂蝉:“……”
它显然是发觉自己拿她没办法,开始跟傅寻告状。
它用前爪轻拍了拍傅寻,那张毛茸茸的小脸挨过去,蹭了蹭他的耳朵,那从嗓子里发出的咯咯声满含威慑和不满,嘀嘀咕咕了半晌。
傅寻不是头回见曲一弦跟他的雪貂过不去,但当他的面这么挑衅好像还是头一次,难怪小家伙气急败坏。
他伸手抱过站在他肩上的貂蝉,安抚地摸了摸它浑身炸开的毛。
那只气到浑身毛都炸了的雪貂立刻乖顺地匐在他手心里,软绵绵的,跟被抽了骨头似的任他抱在怀里。
曲一弦哼了声,有些不满。
不就有靠山嘛,了不起啊?
好像是挺了不起的……起码她想把它炖锅的愿望至今没能实现。
好不容易这貂安静,傅寻抬眼,他那双眼在日暮黄昏下,泛着光,又深又亮:“好歹是我养的,看在我的面子上,少欺负它。”
这话曲一弦就不爱听了。
她瞥了眼在他怀中惬意到打哈欠的貂蝉,冷哼:“到底谁欺负谁啊?”
傅寻沉默数秒后,问:“你要跟它计较?”
咳。
也是。
一只小畜生。
她没再说话,攀着巡洋舰的引擎盖,蹬着防撞杆坐上去,远远看着站在湖心温柔浅笑的姜允。
“我看你从停车场那会开始就格外针对姜允,是发现什么了?”傅寻问。
曲一弦倒没藏着,她伸手捏了捏仍在她冲锋衣口袋里的门票:“我在她房间看到撕成两半扔在垃圾桶里的盐湖门票,你那天睡着,可能不知道。”
她语气微妙,说:“她从袁野车上下来让我给她开行李箱,她要拿身份证。因为袁野说盐湖免收浙江游客的门票费用。这已经不算误导,而是故意掩盖什么了吧。但奇怪的是,我也没查她户口的意思啊。”
傅寻思索着,问:“你没她的身份证号码?”
曲一弦缓缓摇了摇头:“没有。照理说,我们在接单后都会替游客买一份保险的。姜允拒绝了,她说她要自己买。以前也有过这样的列子,我就倒贴了些险费给她,当天下午姜允就发给了我一张打了马赛克的保险单。”
傅寻:“你从她房间拿了她扔掉的盐湖门票她发觉了?”
曲一弦回想了下,点点头:“我在路上抽空让客房部的把她房间的垃圾倒了,也特意叮嘱过了,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做事挺干净。”
傅寻颔首:“那就等着看看她的反应,有秘密的人,一旦露出马脚,接二连三的就不受控了。”
曲一弦看了眼站在湖心,一身红裙,美得格外张扬的姜允,问:“我们两这段数加一起,是不是太欺负人家小姑娘了?”
傅寻勾了勾唇,笑得漫不经心:“等她给你添乱了你就不这么想了。”
******
天黑前,曲一弦把人带回了大柴旦。
下车后,她先去食堂取了给貂蝉准备的鸡胸肉,掌厨听说是给客人带的小宠物做的,打听了喜好,附带着多送了一小袋清汤煮过的鱼片肉。
她等着要看姜允的反应,直接拎了吃的去傅寻房间。不料,扑了个空,傅寻没在房间里。
曲一弦在门口待了一会,估摸着傅寻在四人间的大通铺。刚走楼梯下来,楼上踢踢踏踏的一阵脚步声。
她抬头瞥见一片红裙裙摆,下意识闪身,躲进了通道的门后。
下来的是姜允,她走路带风,隔老远就能感受到从她身上传来的怒意,跟她身上那条像焰火的红裙一样,透着股熊熊燃烧的扑灭感。
曲一弦跟了两步,看她走到前台,居高临下地质问经理:“我打你们客房部的电话没人接,我想问下我房间没叫打扫,谁把我垃圾清了?”
前台似是一怔,微笑道:“我们是小宾馆,客房部的阿姨到点就下班了,晚上是没有人的。您有什么需要吗,可以直接跟我说。”
姜允有些不耐烦:“你听不懂吗,我问你我房间的垃圾谁清的?”
“清扫客房的肯定是客房部的阿姨,今天上班的一共有三位,我可以帮你查查。请问您是几号房间呢?”前台问。
姜允呼出一口气,语速极快:“3022。”
“好的。”前台示意她坐下等待,她翻了翻表单,又当着姜允的面给对应的客房部阿姨打了个电话。
曲一弦站得有些远,听不太清,只能看见姜允的脸色在前台的转述中渐渐缓和。
前台挂断电话后,先是道歉:“抱歉呢这位小姐,因为我们这大部分客人都是住一晚就走。您的客房在第一天交代不清扫后,第二天客房部以为退房了,进去一看行李箱没收就帮忙清理了垃圾,给您造成不便十分抱歉。”
姜允心里窝着火,虽然内心仍旧隐隐不安,但也没法继续追究,又发了几句脾气,这才转身上楼。
曲一弦等着她走了,才穿过回廊去四人间的大通铺找傅寻。
顾忌着屋里有人,曲一弦先敲了敲门,见没人回应,狐疑地拿着钥匙自己开了门。
她按亮电灯,先是看向床铺。
袁野不在。
他的床铺是客房部的阿姨重新铺过的,整洁得没有一丝褶皱。
傅寻好像也不在。
没见着和他形影不离的貂蝉。
曲一弦正要走,耳尖的听到了卫生间里一声很轻的异响,像是碰到了金属挂架,又像是碰到了台盆上的玻璃杯。
她抬步想找过去,走了一步突然觉得不太对劲。
她去食堂拿鸡胸肉的功夫,天已经黑了。
一楼的四人间大通铺没有窗,照明全靠房间内的这盏照明灯。如果卫生间有人,灯肯定是开着的。
她装作等人的样子,倚靠着房间内唯一的一张桌子。打开手机微信里被她屏蔽掉的车队群消息,往群里发了个红包。
瞬间,接二连三的微信提示音持续响起。
曲一弦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扫了眼卫生间。
半开的卫生间门上,趋近光面的门里映出一道不太清晰的身影,正慢慢的慢慢的靠到了门边。
那种趋向于本能的危机感令她浑身紧绷,汗毛直竖。
她站起身,装作等得不耐烦的样子,给袁野发了条语音微信:“我当然在四人间的大通铺里,你到门口了?那你快过来,我等你一块出去吃饭。”
她话音刚落,那道已经呼之欲出的人影似犹豫了一下,悄无声息地又往后缩回了角落里。
曲一弦额角狠狠一跳,基本证实这人就是冲她来的。
高利贷?
他们不该好好等在敦煌吗?
她敛眸,飞快思索着。
对方以为她的同伴就在门外,她现在转身出去,他不敢跟出来。
但曲一弦此时一走,躲在卫生间里的人势必也会找个机会离开,除非她能正面刚,否则会直接错过揪住对方的机会。
她低头,等着袁野的信息。
曲一弦刚才连发了几条文字信息给袁野,通通跟石沉大海一样,杳无音讯。
就在此刻,卫生间里又是一声极轻微的细响。
曲一弦抬眼,那道藏进角落里的人影像蛇信一样嘶嘶地又靠近了门口。
她随手,拿起烟灰缸攥在手心。
缓缓,缓缓地站直了身体。
同一时间,她紧握在手心里的手机响起来。
空气一滞,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一样,原本一触即发的氛围像是忽然凝固了一般,静止了。
曲一弦看了眼来电显示,接起:“袁野。”
“是我。”傅寻的声音沉稳又冷静:“听着,先别轻举妄动,你的安全最重要。”
他换了口气,语气低沉,一如四年前的沉稳清冽:“你现在立刻出来,我在楼梯口接应你。”
曲一弦应了声“好”,压低声音问:“姜允呢?”
“袁野过去了。”傅寻语气压抑,语调却仍旧平稳:“有我在,不会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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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第四十二章
半小时之前, 巡洋舰回到宾馆的停车场。
曲一弦去食堂拿鸡胸肉, 袁野回自己车里拿换洗的衣服。
傅寻没有四人间大通铺的钥匙,就站在停车场后门的通道上等他。大约过了三分钟,手机铃声响起,袁野语气不快,央他来停车场一趟, 牧马人的车轮不知道被谁扎了, 两个后轮都瘫了。
他到时,袁野刚从后备厢搬下千斤顶。见他过来, 嘟囔着抱怨:“寻哥, 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傻逼玩意,把我后轮都扎破了。”
袁野从轮胎上取下一枚“三角扎马钉”,递到他眼前:“你瞅瞅,不知道哪家修车店干的, 缺不缺德!”
天色昏暗,停车场内除了门岗,只有一盏悬挂在外墙上的筒式防水照明灯。
傅寻接过钉子, 就着昏薄的灯光打量了两眼。
袁野骂骂咧咧地爬上车架,从车顶卸下备用的轮胎。
“格老子的,要是让老子知道是谁在背后使阴招, 信不信我立刻让你玩球。”
“你最好给老子小心点, 别露出小辫子让我抓,一旦被老子抓到你的小辫子,保准让你跪下叫爷爷。”
“……别说在西北多待一天, 一小时都让你待不下去。”
他卷起袖子,抱起轮胎下车。落地时,直接松手,砰的一声,厚重的MT特制轮胎触地,发出沉闷且厚重的声响。
傅寻的眉心也在此时,微微一蹙。
“袁野。”他叫。
袁野应了声,见他盯着那枚三角扎马钉眉心深锁,心里生出一分希望来:“寻哥,你掌掌眼,看能不能发现是哪家缺□□的修车店老板扔的?”
傅寻瞥了他一眼。
他的眼神向来极具压迫感,不刻意敛起光芒时,那双眼睛又黑又深,跟深渊似的。被他这么盯上几秒,别说是惊心动魄了,那叫毛骨悚然。
袁野自觉说错了话,自打了一下嘴巴:“我就是嘴欠,您别跟我一般见识。”
“三角扎马钉,三国时代就有了,专门用来破骑兵。”傅寻捏着铁钉的骨心,从袁野摊开的工具箱里找出手电筒,斜叼在嘴里,打光。
他的指骨像是天生能感应到文物的骨骼和脉络,触手之间,扎马钉温润的历史感像缠绕上指尖的蒺藜,他心下有了判断,眉色瞬间变得有些异样。
袁野见他打了手电,凑过去看了眼。
刚才天色昏暗,他只辨认出铁钉是专用来扎破轮胎的三角扎马钉,光顾着发脾气了。这会铁钉打了一层自然光,看起来有些不一样了。
相比现代用来扎破轮胎的三角扎马钉而言,傅寻手里的铁钉,似乎棱角更圆润些。灯光下,还泛着点铁青色,跟包了一层沥青一样,透着股陈旧感。
他有些狐疑:“这玩意,还有复古版的啊?”现代人怎么什么都追求仿古,复古工艺,能不能有点欣赏水平了?
那种不锈钢釉色的铁钉,亮晶晶的,难道不比这个好看?
袁野看不出明道,只能不耻下问:“寻哥,你是看出什么来了?”
他指了指另一个轮胎上还没被扯下来的三角扎马钉:“这东西是一对的,我还没拔下来呢。”
“你说我的车在这停了一天都没开,这人得多缺德啊,愣是把铁钉扎进我轮胎里。寻哥你玩越野,你也知道,MT轮胎,多结实啊。这么扎一个洞,我是补胎还是换胎啊好啊。”
傅寻把手电筒拿在手里,分别往停车场的四个角落照了照。
他没记错的话,停车场内没有安装任何监控。唯一的一个室外监控被装在门口岗亭的屋檐下,正对着停车场大门用来记录来往车辆。
“这家宾馆没有监控。”袁野早就看过了:“大柴旦冬天的室外温度冻得设备没法用,不然也不会搭起门岗,请管理员了。就那个,也差不多跟摆设一样,所以我这亏吃得,跟哑巴吃黄连一样,有苦说不出,只能自己认了。”
他现在就担心修车店都打烊关门了,他只有一个备用轮胎。如果没有趁手的工具修补好两个轮胎,会耽误明天的行程。
傅寻把三角扎马钉递给他,说:“这个三角扎马钉有一千五百年的历史,够你换几万个MT轮胎了。”
袁野下意识接住铁钉,又觉扎手,正要脱手扔到地上,闻言,一双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不敢置信得看着傅寻:“寻哥,你说什么?”
“你联系下曲一弦,让她直接来停车场。”傅寻垂眸,目光落在另一只轮胎上,半蹲下身,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三角扎马钉的锈色。
这两只三角扎马钉同出一墓,触感铁气森森,应该是还未经任何保护处理直接出土的文物。
西北唯一符合一千五百年历史的古墓只有都兰古墓群。
这两个铁蒺藜,会是都兰出土的失窃文物吗?如果是,又为什么出现在这,暴殄天物得被当做普通的三角扎马钉?
傅寻眉心紧锁,一时没了头绪。
袁野从车里拿出手机,准备联系小曲爷。
他先是听到车队的微信群不断地刷新新消息,顺手进去一看,有些惊奇:“活久见啊!曲爷居然在群里发红包。寻哥你是不知道,上一次小曲爷发红包还是……”两年前。
话未说完,袁野的脸色倏得就变了。
袁野手机屏幕的正上方,是一条横条提示框,正嗡嗡不绝连发三条微信提示——
小曲爷:四人间,屋里藏了个陌生人。
小曲爷:应该是冲我来的,你在哪?速来。
小曲爷:报警。
接连三条,内容一条比一条紧迫。
袁野头皮一阵发麻,有细小的疙瘩顺着他的皮肤下的血管蔓延至他的耳后,他狠狠打了一个哆嗦,慌忙叫道:“寻哥。”
“你快看看,我曲爷好像摊上事了。”
******
曲一弦没挂电话,她凝神,目光落在卫生间的镜面大门上。
适应了房间里的灯光后,她几乎能够凭借着对四人间的熟悉猜测出陌生人具体躲藏的位置。
这家宾馆提供给领队的四人间大通铺是所有房间环境最差的一间。地处一楼,没窗,不通气,就连位置也是住客最忌讳的风水悬位。
但这种环境,放在眼前,却是最好的瓮中捉鳖地形。
傅寻愿意帮忙,把门一堵就能关门打狗。
她攥了攥手里的烟灰缸,手劲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短暂又紧迫的反应时间内,她一遍遍预估着各种情况,又一遍遍地想出破解之法。疾风骤雨般的头脑风暴里,她在数秒犹豫后,放弃在她看来十拿九稳的局面,松开烟灰缸,转身出门。
走廊的尽头,是疾步赶来的身影。逆着光,像从时间之门的尽头仓促而来,满身风雪。
曲一弦紧绷着的那根神经忽然松懈下来,彷徨不定的心跳也渐渐恢复常率。她双手插兜,没事人一样,迎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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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寻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终于松了口气。
在袁野手机上看到她那三条微信时,傅寻几乎是立刻,想象到了她面临的处境。
从发现四人间里藏着一个陌生人,到叫袁野速来,准备给人吃个下马威,再到最后让袁野报警。三个阶段,每个阶段都险象环生。
他甚至做好了硬碰硬的准备,不料,在那么简短且没任何重点讯息的对话里,她会选择信任自己,退出房间。
预料之中,又意料之外。
******
曲一弦和他在走廊里碰头,正要回头看看走廊尽头的四人间有没有人跟出来。傅寻压住她的肩膀,指腹按住她的后颈,微微施力:“别回头。”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袁野的牧马人,两个后轮被人用三角扎马钉扎漏了。应该是看他车顶有备用轮胎,故意扎漏两个拖延他的时间。人,是冲你来的。”
曲一弦挑眉,有些意外这个发展:“高利贷的?”
“不是。”傅寻虚揽着她往停车场走:“扎漏牧马人的三角扎马钉是文物,起码有一千五百年的历史。高利贷那帮人我接触过,虽然不懂货,但不至于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留人。”
曲一弦跟上他的脚步,声音也自然压低:“那还有谁会盯上我?”
“不知道。”傅寻没法现在跟她分析,揽着她到了停车场,问:“车钥匙呢?”
“兜里。”
傅寻嗯了声,问:“你开还是我开?”
曲一弦犹豫了几秒,还没决定,傅寻已经拉开了副驾的车门把她送上车:“放心,我车技不比你差。”
他关上车门,快速绕过车头坐进车内,点火,启动。
巡洋舰引擎轰鸣,飞快地从停车场内驶出。
曲一弦大惊:“不管袁野他们了?”
“管不了。”傅寻打开远光灯,沿着路标往高速入口疾驰而去:“宾馆里里外外估计藏了不少人,敌暗我明,形势不利。磨磨蹭蹭等人集合,别说我们走不掉,被一锅端也说不定。”
曲一弦没想到事态会发展到这个程度,有些哑口无言。
“我来找你之前,交代过他。那些人的目标是你,你离开的动静足够吸引全部盯梢的人,没人会顾及他们。袁野会趁机带姜允从宾馆正门离开,随便找一家酒店先安顿下来。”傅寻换挡,加油门,把时速飚至一百二。
“等他们反应过来,袁野和姜允已经离开了宾馆,留在房间的不过一些行李。明天天亮后,我会找人帮忙退房,拿行李,拖车。轮胎补好后,袁野就会带着姜允追上来,我们在敦煌汇合。”
这样的安排,已经是目前能够想到的最稳妥的方式。
袁野和姜允不是主要目标,如果这些人不想闹出太大动静,自然不会去找他们的麻烦。
曲一弦沉思片刻,点点头,哑声道:“我知道了。”
她摩挲着手机冷硬的棱角,想了想,说:“如果不是高利贷,我想不出来会和谁结仇。”
“未必是寻仇。”眼看着快到高速入口,身后还没有车辆追上,傅寻的速度渐缓,提醒她:“三角扎马钉是真品,晚上的光线不好,我只能大概估算出它的时代。”
“能用这种东西扎漏袁野的轮胎,应该常年和文物古董打交道。要么不是特别懂行,顺来的。要么就是太有信心,觉得能拿回去。前者比较好打发,后者……我猜测他们是常年盗墓的。干盗墓的很少单枪匹马,这也是我叫你先离开的原因,我猜测宾馆里埋伏的不止几个人。而且,起码是从昨天开始,就盯住我们了。”
他的话音刚落,身后,车灯大亮。
一列数辆越野组成的车队,追了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可爱又聪明的存稿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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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第四十三章
曲一弦微微眯眼, 从后视镜里打量着身后的车队。
距离稍远, 夜色又太暗,炽白到几乎刺眼的远光灯下,除了能分辨出车队的车型和数量,其余任何特征都无法看清。
在西北,敢直接这么撵上来找她麻烦的, 曲一弦还是头一回遇到。
她侧目, 看了眼伫立在行道树旁的路标指示牌——继续直行两公里,就是大柴旦的高速收费站。
西北的高速收费站和繁华城市不同, 不重要的垭口除了岗亭里负责收费的工作人员, 很少有警方驻守。
想借高速公路甩掉后面车队,不太实际。
倒是在一公里外,有一个十字路口,往西过匝道, 有一条省道能直达荒无人迹的315国道。
315国道穿越了柴达木盆地的无人区,素来与美国的66号公路相提并论。国道的两侧,有近两万多公里的雅丹城。
没有人, 会比她更熟悉那里的路了。
曲一弦向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她瞥了眼油箱的油量:“油量不够进敦煌,上高速的话很可能半路就被逼停。后备厢里还有一桶备用汽油, 进国道, 把尾巴甩掉,不然今晚就要交待在这了。”
她从储物格里翻出望远镜,身姿灵活地爬至后座:“能不能想办法让我看一眼头车?”
这里远离大柴旦的城区, 没有路灯,除了紧咬着巡洋舰不放的车队灯光,她视野里茫茫然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傅寻注意着路况,单手在GPS上搜寻坐标。
“回程时有个在建的工地,记得吗?”傅寻问。
曲一弦回忆了一下,“你是说315国道附近的那个?”
傅寻嗯了声,提醒:“那里有灯。”
他不提,曲一弦还没想起来。那片工地是浙江某个建设集团投资开发的商业景区园。紧邻翡翠湖和盐湖,因地制宜,开发了一个名为“天空之城”的旅游小镇。
除了翡翠湖和盐湖这两个天然的景点,周围还配备了一应的酒店,餐厅,商业街。除这些基础设施外,还野心勃勃得增加了不少亲子运动和室内游乐项目。
规模宏大得像是平地建起了一座中世纪的城堡,围墙高筑。
今天路过时,她依稀记得,其中有几座建筑物外围的脚手架已经撤掉了大半。
曲一弦攀着副驾的座椅,越过傅寻,接过他手里的GPS,重新规划路线。
巡洋舰要绕一次远路,进入建筑工地。等她摘抄下头车的车牌号,再抄近路,进入315国道。
她估算了一遍公里数和油量,脸色有些微妙:“油量只够到南八仙。”
傅寻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问:“南八仙?”
“对。”曲一弦把做完路线图的GPS递回去,背对着傅寻,盘膝坐在后备箱的垫子上:“1955年,浙江籍八位女性地质队员进雅丹群寻找石油资源。勘测的归途中遇上沙尘暴,不幸全部遇难了。‘南八仙’这个地名,就是为了纪念这些英雄取的。”
南八仙雅丹群是继敦煌雅丹魔鬼城外游客到访数量最多的免费景点,它矗立在315国道两侧,巍峨磅礴,像长眠的坟堆,高低错落。
曲一弦带线常来这里,但仅限于在公路两侧的雅丹群活动,从未深入过腹地。
“听说,南八仙的雅丹群,有英魂长眠。车辆半夜入内,容易遇到鬼打墙,被困死在里面。”她把玩着手中精巧的望远镜,问傅寻:“怕不怕?”
傅寻三心二意,既要留心路况,又要维持车距,引身后的车队进入工地。曲一弦这段话,他反应了数秒才读透她的意思。
他借着车内仪表盘的光,往后备厢看了眼:“你要是闲着没事干,就看看后备厢有哪些可以扔的东西。”话落,他猛得提速,在十字路口的红灯下,猝不及防一个大拐。
巡洋舰四轮抱死,身后扬起一串长烟,车轮摩擦地面时的尖哨声里,巡洋舰的车身擦着路肩,漂移着甩进了右转专用道。
短暂的减速后,傅寻的方向盘急打,油门一轰,风驰电掣般绕过“前方施工,请减速慢行”的警示牌,一路疾驰。
身后,眼看着追上巡洋舰的车队,被傅寻耍得齐齐猛踩急刹。
夜幕下,刺耳的刹车声接二连三,像呼啸的鹰哨,格外刺耳。
曲一弦顾着思考傅寻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毫无准备之下,险些撞上车厢内壁。好在她临场反应迅速,身体失去重心前,下意识勾住了后备厢的防滚杆,在撞到脑袋前,手腕一撑,险险避过头破血流的下场。
我日!
她扶着脑袋,满目晕眩中,随手抓起一只沾着汽油的手套朝着傅寻的后脑扔去。
手套砸在椅背上,轻轻一响,很快掉到车垫上。
傅寻从后视镜里瞥了眼重新追上来的车队。
工地起落架上的探照灯,灯光明亮,头车从黑暗驶入光明,彻彻底底的暴露在他的视野里。
傅寻微微抿唇:“曲一弦。”
曲一弦捡起望远镜,闷声道:“知道了。”
她抄起望远镜调距,模糊的镜头前,那辆黑色的路虎逐渐露出探索者的车标。
曲一弦的目光上移,对准驾驶座。
逆着光,她看不清人脸,只看见了对方脖颈上挂着的观音像玉坠。
车身一晃,突进碎石铺起的搓板路。
曲一弦稳了稳身子,没再耽搁,镜头落在车牌上,飞快的记下了车牌号。
傅寻见她半天没动静,问:“看到了?”
“看到了。已经停产的路虎探索者,外饰没有任何改装,是青海的牌照。”她扔掉望远镜,准备翻回来。
傅寻察觉她的意图,叫住她:“动力改装过,巡洋舰和它比耐力比不了。”这辆探索者几次险些追上,如果不是借助地势之便,傅寻压根甩不掉他。
他一开口,曲一弦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难怪傅寻叫她看看后备厢有什么能扔的,等开进315国道,一路平坦,巡洋舰被改装过动力的探索者包抄,只是时间问题。
她的目光落在角落里的收纳箱上,没迟疑,三两下把收纳箱里的工具倒空,留出整个空箱。
做完这些,她从后备厢回到副驾,翻出卫星电话给袁野打电话。
袁野刚安顿好姜允,准备溜回宾馆看看,结果刚出门就接到了小曲爷的电话。
他知道事情有轻重缓急,一边接起电话一边退回房间。
“小曲爷。”
袁野关上房门的同时,对面属于姜允的房间,悄悄的,打开了一条缝。
“是我。”曲一弦找出支黑笔,在手心里摘下车牌号报给袁野:“是辆黑色的探索者,你帮我查查这车是谁的。”
袁野应了声,犹豫了几秒,才问道:“曲爷,你和寻哥目前安全吧?”
“死不了。”曲一弦换了只手接电话:“明天敦煌见面了再说,你注意安全。”
挂断电话,曲一弦准备钻回后备厢。
刚一动,傅寻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现在不需要。”
他视线紧盯着路况,连余光都没分过来一下,只握着她的那只手微微施力,按住曲一弦重新在座椅里坐下。
“安全带系上。”
耳畔,是高速行驶中呼啸而过的旷野风声。
改装过的巡洋舰,底盘稳重,他仅一手握着方向盘,车身却沉稳依旧,连半点偏移也没有,似一柄破风迎刃的利剑,乘风而上。
而身后,紧追不舍的探索者,油门一加,车头猛然前送的突进下,逐渐逼近。
后视镜里骤然聚增光线,探索者从巡洋舰的右后方包抄,车头越过巡洋舰的车尾,猛得靠了过来。
傅寻迫不得己松开曲一弦的手心,握正方向盘,油门点踩。
两车差距较大的提速功能里,巡洋舰被逼至对向车道,迎向翻坡而来的那辆大卡车。
同一时间,发现冲突路况的大卡车,喇叭急响,远近光灯频繁切换提示并头前行的两辆越野。
国道的对流车道并不算宽敞,柏油公路两侧是已经碾成了风沙的土台,侧侧轻响的两岸风声被急驰而过的两辆越野卷入车道。
风声瞬间尖锐,疯狂得涌入并行的车辆空隙中。
眼看着车距离疾行而下的大卡车越来越近,曲一弦的面色微微发白,她抬眼,看向傅寻。
车内仪表显示的灯光下,他的侧脸线条微凝,唇线微抿,仍旧是一副处变不惊的表情。
“路两侧都是土台,这个车速下,车身偏移一寸都有可能车毁人亡。”他语气镇定,丝毫没有受对向车道长鸣的喇叭影响。
“他一马当先,是想逼停巡洋舰,再让后车包饺子。除非不要命,否则插上翅膀也撕不开层层包围的口子。”他的声音渐渐冷硬:“但他没发现,他的车队,根本跟不上。”
话落,他的目光下落,看了眼趋向岔路转角越来越近的坐标点。忽然松了油门,改踩刹车。
这种车速下急刹,必定翻车。傅寻靠点刹控制着车速,在和对向大卡车仅剩五米的对冲下,猛得将刹车踩到底。同时,方向微打,行云流水般和并行的探索者错开一个车头。
曲一弦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听见耳畔响得几乎炸裂她耳膜的急刹声和卡车鸣笛声,天旋地转般的车灯交汇下,与探索者完美错开的巡洋舰,几乎是擦着它的车屁股并回了原先的车道。
已无法停刹转向的大卡车,在短短寸厘的交汇车距中,和巡洋舰擦肩而过。
刹那间,风声入耳,犹如万鬼啼哭,尖利刺耳。
曲一弦死死地握住车顶的把手,然而这样的急刹和并道,前后冲击的压力像有一双手拼命地挤压着她的五脏六腑,天旋地转般的晕眩里,她发誓——以后打死不坐傅寻的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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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第四十四章
她刚坐稳,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 余光扫到后视镜里远远被甩开一大截的两辆越野车换了队形。
就像锁链松了板扣,原本一前一后紧跟着头车的两辆越野忽然齐头并进。寂静的旷野里,咆哮的引擎声并着夜色四合,重新追了上来。
曲一弦本就憋了一肚子火,见状, 冷笑一声, 眼神凌厉,一眼不错地盯住身后加大马力试图赶超的那两辆越野。
“他们想在国道上合围, 你玩过这个吗?”她指了指前方逐渐减速, 配合后车试图挡住他们去路的探索者:“车头顶上去,推他走。”
接近两百码的车速,探索者不敢急刹。巡洋舰顶上去,就能逼着他继续往前开。等车速降到最低值, 前车一定会猛得加速,急甩车头,以对冲的姿势, 顶住巡洋舰,挡住去路。
到那时,后车必定已经追上来, 咬住了巡洋舰的车屁股。一前一后, 就是三角式的合围狩猎。
“一公里后,315国道两侧就会出现雅丹。雅丹被风化得差不多了,所以体积很小, 底部全是风化后的细沙。雅丹和雅丹之间的距离仅限一辆车通行,不适合车距太近的跟车。”曲一弦双手划着GPS的屏幕,重新定位坐标点。
刚才她就发现了,傅寻兵行险招为的就是能顺利抵达她标记的南八仙入口。他知道,只要进了雅丹群,她就有办法甩掉这支来势不善的车队。
但眼前形势不利,已经等不及他们从315国道进入南八仙,他们需要尽快扬长避短,发挥优势。否则,今晚的结局如何,还真不好说。
她话音刚落,傅寻几乎是毫不迟疑的,矫正车速,油门一加,顶了上去。
车头和车尾对接的刹那,车身一震,有刺耳的切割碰撞声从两车交汇处传出。
曲一弦清晰得感受到了车速的变化。
傅寻并车回右向车道,落后探索者近一米的车距后,始终受限于前车减速的压力,不断得往下减速。
从她提出顶车推行开始,傅寻就在估算前车的车速,否则无法在这么近的车距下,恰好地提速十码,推着探索者不断往前行驶。
对方许是被巡洋舰这波不要命的操作唬住了,不敢松油门也不敢踩刹车,一切都如曲一弦所预料的那样,探索者被迫继续行驶,身后并行的两车则再次提速,飞快地逼了上来。
傅寻掌控着方向盘,最清楚巡洋舰的情况。
他看着仪表盘显示器里不断攀升的水温和肉眼可见往下消减的油箱油量,油门一送,再次提速,密不透风地抵上探索者的车尾。
短暂的主动局面里,巡洋舰三次猛加油门,和后车的车距保持在五米以外。
眼看着GPS的坐标点近在眼前,傅寻看着前方蜿蜒向上的陡坡,眉心微蹙,提醒曲一弦:“一旦上坡,巡洋舰的速度提不上去,局面立刻被动。探索者会在下坡提速,调转车头,如果让他对冲成功,巡洋舰在下坡路上被逼停。等后车咬上来,我们会在离坐标点仅仅几百米的距离,被困住。”
曲一弦松手解开安全带,从副驾跨至后座,捞起后备箱的绳索在防滚杆上打了个绳结。
傅寻抬眼,飞快地瞥了眼后视镜。
曲一弦正将固定在防滚杆上的绳索另一头绑到腰上,她的绳结是拖车常用的活扣死结。反向作用力里,绳索结构会越发紧仄,不易松落。
许是察觉到傅寻的目光,她低着头,边检查绳结的牢固度,边给他打预防针:“我玩过攀岩和速降,这次就是开个后备箱抛物,没什么危险。”
傅寻抿唇,没作声。
他一不说话,车内那种沉闷压迫的氛围瞬间铺天盖地。
曲一弦能察觉到他的不悦,但仅仅是察觉。
他没给她更多分心的时间,巡洋舰上坡的刹那,他加足油门,压低声音提醒她:“三秒后,我打开后备箱,你把空箱推出去就行。其余的事情,交给我。”
曲一弦应了声,深呼吸了一口气。
她的目光透过车前的挡风玻璃看向已经偏离掌控的探索者,凝神,扭头看向车后。
“三。”
“二。”
……
短暂的静谧里,傅寻用余光又扫了她一眼。
“一。”
话音刚落,车内的警报声和后备箱锁扣打开的脆响声同时响起。
道路两侧被高高卷起的风沙,顺着打开的后备箱,疯狂涌入。
刺到睁不开眼的狂风里,曲一弦等着后备箱彻底打开的刹那,单手盘住绳索,一手抓起空箱,站在车厢的边沿处,在后车震惊的视线里,抬手一松。
从车厢内涌出的风,像是一双无形的手拖曳着那个空箱往后砸去。
令人猝不及防的反击下,后车两辆齐头并行的越野一辆猛得偏移方向,避让空箱。一辆眼看着空箱正面袭来,下意识踩了刹车。
然而,车速太快,即使是立刻刹车也无法避让冲着面门而来的空箱。
高速下抛出的空箱,物质虽轻,力量却不容小觑。
它猛得撞上越野车的挡风玻璃,又被风的力量推攘着,砸掉了越野车右耳朵上的那面后视镜,最后才落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
而那面挡风玻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被空箱砸中的那一角开始,蛛网般密密麻麻地沿着整面玻璃一路龟裂,碎得只剩花白的玻璃渣。
耳边呼呼咆哮的风声里,曲一弦勾了勾唇,在按下后备箱开关键后,嚣张无比地冲着车速已经慢下来的另一辆越野竖起个中指。
要不是手边没扩音器,曲一弦差点想和对车喊话:“下一次小爷要扔的就不是空箱了。”
她解开绳扣,缩回副驾。
刚坐稳,脚踝上被一个湿漉漉的东西贴了贴。她毛骨悚然,忙低头去看,一脸茫然无辜的貂蝉蹲在那,眼巴巴的仰头望着她。
曲一弦瞥了眼专注开车的傅寻,又看了看不知道搁哪钻出来的貂蝉,心里挣扎片刻,把腿挪回去,不那么情愿道:“你自己爬上来。”
貂蝉腿短,前爪抓了两下曲一弦的膝盖,没抓住。又眼巴巴的,给曲一弦递了个眼神。
那张毛茸茸的脸上,乌黑的眼珠剔透莹润,粉色的鼻子轻耸了耸,看上去纯良无辜极了。
要不是知道这只貂什么德行,曲一弦一准要被它骗了。
她抬手,拎着它的后颈把它拎上膝盖。
拜良好的家教所赐,这种紧急关头,貂蝉像是能对目前的处境感同身受,老老实实地窝进曲一弦的怀里,只露出一双黑豆眼警惕地看着四周,一动不动。
曲一弦见它老实,没再多分神。
她留意着巡洋舰车屁股后的车况,微微凝神。
后车被她逼停一辆后,仅剩的那辆越野重新再追上来已经有些吃力了。
巡洋舰上坡的马力不比改装后的探索者,只见扭转局势后的前车趁机翻过陡坡,远远越过了曲一弦设定的坐标点后,一阵急刹,在空旷无人的国道上飞快地调转车头,对冲而来。
傅寻速度不减,他借着下坡的车势,油门猛踩,眼看着坐标点近在眼前,探索者似看出了他们的目的,竟放弃了对冲,车尾猛甩直接堵在了雅丹群的入口处。
这一下,始料未及。
傅寻反应迅速,他侧目看了眼已经追上来的后车,忽然哑声问曲一弦:“喜欢我那辆大G吗?”
曲一弦一愣。
没等她反应过来,她眼睁睁看着傅寻放弃刹车,反而加速,甩尾,一个漂亮的漂移,车轮碾着柏油路面发出尖锐的啃胎声。车后,是车轮扬起的黄沙,被刹停的风高高扬起,紧接着又急急坠下,散落一地烟尘。
曲一弦只来得及握住车顶把手,一声剧烈的碰撞声后,她整个人被惯性抛向挡风玻璃,又被傅寻伸来的手臂死死地摁回座椅里。撞击后,整个大脑晕眩空白的状态里,探索者被巡洋舰撞得往前滑了一段,硬生生让出了雅丹群的入口。
傅寻唇角紧抿,快速收回手,倒挡,挂挡,在后车追上来之前,驾驶巡洋舰猛得冲进了雅丹群内。
剧烈碰撞后,仪表台的外罩碎裂。超标的水温和已经粉碎的车头,令还未喘息过来的引擎轰鸣声如咳咳碎响不断的老人,不断的发出异响。
曲一弦此刻也顾不上检查爱车的损伤程度了,她胃里一阵翻腾,难受得要命。
她抬手,摸了摸四只爪子紧紧揪着她衣服的貂蝉,暗自松了口气——貂肉没飞出去,真是太好了。
******
巡洋舰深入雅丹群内,一路往南八仙的腹地驶去。
眼前的雅丹群不复入口时小型的雅丹,一座座土堆巍峨壮丽,高有数米,像凸出地面的坟堆,在风口下维持着各种各样的形态。
巡洋舰如喘息的老牛,从两座雅丹中穿出,驶上高地。一刹那,月光温柔地倾泻而下,而眼前,密密麻麻的土堆,安静伫立。
曲一弦看着这片显得有些陌生的雅丹群,唇瓣翳合数下,问傅寻:“今晚……什么时候有月亮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需要,一般这么开车……都是活腻了。
大家开车时注意安全啊注意安全~不要像这两人学习!
今晚应该是有二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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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第四十五章
“这里已经是敦煌了。”身后没车再追来, 傅寻找了个背风又宽敞的空地把车停下来。
随即, 他下车,查看巡洋舰的损毁程度。
车上有股东西烧糊后的焦臭味道,曲一弦猜测是巡洋舰撞击后,引擎温度太高,烧掉了什么零件。那气味, 又顺着空调滤芯渡进了车内, 填充得整个车厢都是。
她下车后,先去后备厢拎了工具箱。
等曲一弦绕到车头, 看见巡洋舰的惨状后, 饶是之前有心理准备,也没能按捺住亲眼所见时的震惊。
巡洋舰的车头整个被撞烂了。
如果非得用个词来形容,那就是——“血肉模糊”。
前排的保险杠应该在撞击当时就整体剥落了,裸露出底下泛着黑灰色金属色泽的零配件。
左侧的大灯不止外罩粉碎, 连灯芯都被碾成了粉末,缺口处只有几条沾满了灰尘的短电线,颤颤巍巍地挂在车前。
巡洋舰的引擎盖更是严重变形, 整块铁皮壳呈短波状,弯曲杠起。连原先连接车身的引擎盖锁扣也在撞击中扭曲内凹,完全没了形状。
曲一弦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不断地暗示自己——要冷静要冷静要冷静。
她沉住气, 面无表情地先把工具箱递给傅寻。
目前最要紧的不是心疼车, 是先检修巡洋舰。若她猜得没错,这里应该就是南八仙雅丹群的腹地。
他们要想离开这里,还得靠身边这辆不知道还能不能跑得动的车。
傅寻从她手里接过工具箱放到脚边, 先用扳手撬开引擎盖,检查巡洋舰的动力设备。
刚才千钧一发,他来不及思考太多。
脑子里浮现出的所有解决方案里,只有顶开探索者深入雅丹群是唯一可以甩掉探索者车队的办法。
这全力一击之下,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他用扳手斜向上做功,用反作用力旋开螺丝,一项项做深入检查。
曲一弦就负责在旁边替他拿手电,懂车的女人,几乎不用他开口指示,他换一副扳手或螺丝刀的功夫她就能从他手上的工具分辨出他要检修哪一处的问题,每次没等他调整,手电的光自然偏向他检查的位置。
起初,傅寻还会看她两眼。到后来,越来越默契的配合下,傅寻几乎没再抬过头。
撞毁的车头自然没法立刻修理如初,好在曲一弦自备的材料和工具齐全,螺丝的替换和小零件的拆卸,没花多久就完成了。
傅寻确保巡洋舰能上路后,重新掰正调整引擎盖的锁扣。‘
这是道细活,不止考验耐心,也十分考验体力。
傅寻做到一半,替换螺丝时,曲一弦先他一步把需要替换的型号螺丝递了过去。
他垂眼,目光落在她细白修长又沾了些许汽油的手指上,忽然有些心浮气躁。
他默不作声,接过那颗螺丝,几下拧套在零件上。
等引擎盖修理结束,他把扳手扔进工具箱里,摘了手套,从烟盒里敲出根烟来,咬在嘴里。
“这车是二手买来的?”傅寻问。
曲一弦整理好工具箱,抬袖抹了下额头,点点头:“二手的,车龄六年了。”
傅寻盯着她,半晌,含着烟,声音含糊道:“回去换了吧。”
他摸出打火机,揿下机盖擦出一丛火焰来,凑到烟屁股上轻燎:“车是我撞的,我赔给你。”
曲一弦刚要拧灭手电筒,闻言,手心一抬,把光怼到他脸上,轻晃了一下:“怎么着,钱多得没地散了是吧,我要你赔我?”
她语气里含笑,只是那笑带了几分轻嘲,几分戏谑,听着有些讽刺。
“你撞巡洋舰前,问我喜不喜欢大G,就是现在这个意思是吧?”她拧上手电筒插进上衣口袋里,冷了眉眼,把拎在手里的工具箱扔给他:“用不着。”
话落,她转身,去后备厢拎出备用油桶,给巡洋舰加油。
傅寻在车前站了会,等她拎出油箱,把烟掷到脚底,脚尖一踏,碾熄了。
他双目沉沉,拎着工具箱放回车后。抬眼时,见她弯着脖颈,专心致志地加着油箱,心念一动,忍不住驻足,倚着车灯看她。
曲一弦头也没抬,她听着液体倒入时的咕噜声,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子,说:“你有话就直说,盯着我我又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傅寻双手插兜,低着头,语气淡淡的:“我没见过哪个女人,在这么快的车速下还敢站在开了后备箱的车沿上朝人竖中指的。”
曲一弦笑了笑,说:“那是你还不够了解我。”
她的语气平淡,就好像这件事对于她而言,稀疏平常,并不值得一提。
傅寻觉得她说得对,他是不够了解她。
除了彭深递上来的几纸救援报告,他对她的了解就如九牛一毛,他所看到的,接触的也不过是她的冰山一角。
他一沉默,曲一弦反而有话要说了:“你用不着觉得我是个女的,就格外照顾。今晚这事说起来还是我连累你,你别跟那些自以为是的男人一样,觉得我特别不容易,突然生出点怜香惜玉之情,我可担不起。”
她回想了一下傅寻当时在后视镜里瞥她的那一眼,可能她当时的样子的确有些悲壮。正常的男人无非两种反应,一是觉得这个女人惹不起,二是觉得她这么坚强一定很缺爱。
袁野当时对她有点幻想时,就是第二种反应。后来被她揍了一顿,老实了。也终于明白什么叫“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惹不起”。
傅寻笑了笑,他又从烟盒里抽了根烟,咬进嘴里。
这次他没点,只把玩着打火机,斜睨着眼打量她:“你是不是习惯性拒绝别人?”
曲一弦没听懂:“我习惯性拒绝谁了?”
话问出口了,她才反应过来……她眼前不就一个被她惯性拒绝的男人吗?说这话跟羞辱他一样,实非她本意。
油箱终于加满。
曲一弦拧上油盖,见他还挡在那,拿脚尖踢了踢他:“准备走了。”
傅寻一下一下地揿着打火机,敛眸看她。
没挪地方,也不说话。
就这么看着她。
袁野总说南八仙一到晚上就有些邪乎,她以前不信,今天是信了。傅寻今晚的确挺奇怪的,跟迷怔了似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绕过傅寻,把备用油箱塞回后备箱的角落里。正要走时,被傅寻拉住手腕,整个压在了车身上。
曲一弦一怔,下意识抬腿要踢。耳边瑟瑟轻响里,似有车声顺风而来。
她瞬间不动了,只微微抬眼,示意他放开。
傅寻当做没看见,他低头,鼻尖近到几乎抵到她的。仿佛嫌这个距离还不够,他像是故意的,俯身,错耳和她耳语:“好像是,追来了。”
曲一弦没忍住,翻了个大白眼:“离我们还远着呢,你能不能别……”
话没说完,有一束灯光从夹缝中透进来。
曲一弦倏然闭嘴,她侧目,看着那束车灯从土堆前一晃而过,惊出一身冷汗。
她抬眼,看向傅寻,无声地用眼神询问:“怎么回事?”
“你不是说南八仙一到半夜就容易鬼打墙吗?”他语气浅淡,相比曲一弦浑身紧绷的状态,他看上去云淡风轻,仿佛半点不担心离他们仅一步之遥的敌队车队。
“我们就在墙里。”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不是灵异故事,请大家和我一起默念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现在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唱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蓝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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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包我申请再晚点发啊,明天要逛一天的装修市场,我先去休息了!
爱你们!小仙女们!!!
☆、46
第四十六章
墙里?
这种形容瞬间让曲一弦毛骨悚然。
她下意识偏头, 打量四周。
旷野寂静, 月光温柔。视野范围内,所有土台安静伫立,像一座座廓体相似的金字塔,四面环绕。
而她和傅寻,此刻就站在雅丹环绕的空地里。
夜凉, 背风。除了一辆接近报废的巡洋舰, 和一只不知何时爬到车顶,正扒着固架往下看的雪貂之外, 别无它物。
她收回视线, 正要再问。
突的,她脑中灵光一现,骤然回头,重新打量眼前的这片空地。
和南八仙外围顺着风向塑形的雅丹土台不同, 腹地深处的土台形状不受风力侵蚀,大多尖顶厚墩,形似金字塔。
数量上, 更是四四分座,相互错落,像一个简易的八卦盘。
曲一弦面色微变, 数秒后才镇定下来, 问:“这里是怎么回事?”
“帝王陵墓惯用一个规律,人为的布置一些地面标志物,让人迷失方向感。”傅寻抬眼, 示意了一下四周如同天然屏障般的雅丹土台:“南八仙这几座土台就是一个阵法。”
又有一束车灯透过缝隙照进来,轮胎摩擦细沙的声音由浅至深,像是翻过了一座土坡,循序渐进地往南八仙的腹地而来。
傅寻侧目,看了眼渐渐逼近的光源,低声询问:“上车再说?他们很快就能进来了。”
曲一弦皱眉:“你不是说我们在墙里?”
傅寻轻吹了一声口哨,哨声短促却轻缓。
几乎是哨声停下的同一时间,车顶的雪貂嗖的一下扑进他怀里,三两下攀住他的冲锋衣外套爬上了他的肩膀。
他退开一步距离,问:“你开还是我开?”
曲一弦咬牙:“我开,你去副驾坐着。”
她侧耳听了听越来越近的车声,没再迟疑,先上车离开。
傅寻替她指了方向,驶出南八仙雅丹群的腹地后,他重新校准GPS,指挥巡洋舰回到了315国道上,往敦煌方向继续行驶。
曲一弦一路沉默,巡洋舰的损毁程度让她不敢掉以轻心。除了保持正常车速以外,她还需要时时留意车尾有没有跟上探索者。
好在,直到她一路开进了七里镇,也没再发生令人无法预料又措手不及的突发情况。
******
曲一弦在七里镇的加油站停了车。
已近深夜,入镇的加油站里依旧排满了等待加油的大卡车。
巡洋舰仳一入场就吸引了不少目光,曲一弦跟压根没留意到众人打量的眼神,抽了油卡,下车加油。
油枪插入油箱后,她松手,绕到副驾轻敲了敲车窗。
傅寻默不作声地揿下车窗,垂眸看她。
曲一弦的小臂交叠,双肘支在车窗上,微微侧身,和他打商量:“今晚不进敦煌了,随便在七里镇找个宾馆将就下?”
巡洋舰太醒目,一进敦煌,在城区守株待兔的高利贷一准第一时间知道。
前有埋伏,后有追兵,指不定敦煌蹲她的还有另一拨人。开巡洋舰进敦煌,无疑等于她往自己脸上贴了张标签牌,就差广而告之她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傅寻也是这个意思。
他靠近车窗,说:“开一间大床,我没带身份证。”
曲一弦挑眉,险些伸手揪他衣领:“你再给我说一遍?”
傅寻比她还赖:“再说一百遍也还是没带身份证。”
曲一弦盯了他一会,嘴唇抿了抿,压低声音问:“真没带?”
傅寻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反问:“我是不介意你搜身,要搜吗?”
曲一弦勾了勾唇角,冷笑一声:“搜啊,等会就搜。”她话音刚落,油箱加满的提示声响起。她放下手,折回车尾拔了油枪,付掉油钱。
正要上车,一辆新进加油站的途乐车窗半降,胜子探出头来兴奋至极地朝曲一弦挥了挥手:“小曲爷。”
曲一弦拉车门的手一顿,转身看去。
胜子正开着他那辆途乐来加油,脸上他乡遇故知的兴奋喜悦还没来得及收回,余光不小心瞥到巡洋舰撞毁的头脸时,整个震惊了:“我靠,小曲爷你的车怎么了?”
曲一弦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车头。
这一转头的功夫,她心念一动,计上心头。
******
十分钟后。
曲一弦开着胜子加满油的途乐驶出加油站,在七里镇镇外的一家宾馆办理停车住宿。
傅寻没身份证,没法登记更没法入住。只能等曲一弦上楼后,发房卡的信息,再单独上楼。好在夜深人静,宾馆前台正在犯困。他进入得悄无声息,丝毫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曲一弦给他开了门,等他进屋后,她往玄关中间一站,横刀阔斧地挡住了唯一的去路。
她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站到门后:“站好,我搜身。”
傅寻凝视她半晌,笑了。
这个笑容和以往的都不同,眼神里噙了几分不矜,几分痞气,还有几分坏。一瞬间,像是回到了七月初在沙粱重新遇见的那天,他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从头到脚都透着极具压迫感的气场,让人无端生畏。
他温和了太久,总是收敛起爪牙,让曲一弦几乎忘记了他并不是一个真的良善的男人。
她立在玄关的暖灯下,突然生出一种……身为猎物的瑟然感。
她轻咳了一声,试图给自己找台阶下:“南八仙的‘鬼打墙’,你就不打算解释下?”
傅寻装作不知她在转移话题,配合地接过茬:“你记不记得你说过‘南八仙的雅丹群,车辆半夜入内,容易遇到鬼打墙,被困死在里面’这句话?”
“‘听说’这种事向来是有人说才有人听,不会无缘无故没头没尾。南八仙的腹地应该很少有车会进来,我跟着巡洋舰的车辙印重复走了一次原路后,就在留意周围的雅丹。”傅寻随手脱下外套挂在进门的衣架上:“我这几年都有受邀参与一些考古挖掘,很多的帝王陵墓都有一个惯用的规律。他们为了保护自己长眠不受干扰,会让风水术士在陵墓里摆阵,迷惑后人。南八仙腹地的雅丹就是这样一个天然的屏障。”
傅寻发现后,顺势进了腹地。除了给巡洋舰争取检修时间,也是有意试探对方车队是否的确是他所猜测的盗墓者。
盗墓和考古同宗不同源,他能看出来的,对方自然也能看出来。
傅寻的点拨总是恰到好处,曲一弦一听就懂了。她回忆起对方扎漏袁野轮胎时用的三角扎马钉,问:“对方真的是盗墓的?”
“应该是。”傅寻说:“不排除是勾云玉佩引来的,这帮人穷凶极恶,比放高利贷那伙还难解决。”
他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她面前:“还有问题吗?”
“没有的话,是不是该搜身还我清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谜底会慢慢揭开的,谁是谁,为什么。
现在是埋下引线,等着傅寻和曲爷揪住绳结,一揭而起。
今天忙到天黑才回家,吹了风头疼得要命,短小点,明天再长回来。
随机送200个红包呀,晚安啊小仙女们!
☆、47
第四十七章
真新鲜。
这还是曲一弦头回遇到有人主动要求搜身。
她没避没让, 就这么看了傅寻一会, 伸手,贴住他的裤腰。她的指尖,灵活得跟蛇一样,挑开他的速干衣,钻了进去。
曲一弦的手凉, 他的皮肤带着热意, 仅是沿着傅寻的腰线游走,她的指尖也沾染了不少暖意。
她本想吓唬吓唬傅寻, 但动作做到这, 已经逾距了。
曲一弦抬眼,停在他后腰腰侧的指尖动了动,极具挑逗:“搜身不是搜不到东西就能证明清白,要是想诬赖你……”
她欲抽手, 指尖划过男人的腰线时,微微触动,莫名有些心虚:“我说你不清白, 你就不清白。”
“那就不清白好了。”傅寻抬手握住她的手腕,从腰间抽出来绕至腰后,低头时, 声音低沉蛊惑, 有意勾引:“反正身家清白,不怕你诬蔑。”
他看似松散慵懒,实则握住她手腕的力量根本无法挣开。
曲一弦原先还多有闪躲, 挣了几下没挣开,恼了。她站直身体,下巴微抬,颇有几分倨傲地看向他:“耍流氓?”
傅寻反问:“和你做的比起来,这点算什么?”
曲一弦:“……”做人果然要厚道,现世报这种东西,说报应就报应。
“行行行。”她认栽:“我开玩笑开过头了,您大人大量,别跟我计较。时间也不早了,早点休息,明天还要起大早进敦煌。”
她话音刚落,房间里“滴”的一声轻响。
曲一弦循声看去,傅寻抽手拔掉了房卡,房间内短暂的断电缓冲中,他那双眼又深又亮,像深海海域上的灯塔,光源幽亮。
很快,啪的一声,房间整个黑暗下去。
傅寻另一只手也握了上来,反身把她扣在玄关的衣柜前:“休息前,有些话得聊清楚。”
他适应黑暗后的目光,悄悄落到她脸上,毫不掩饰地停留着:“你留在环线,是为了找江沅。找到江沅后,你是什么打算?”
曲一弦就猜他要问话,关了灯也好,有些话更方便说出口。
“这不是还没找到?找到了就找到了再说。”
“不打算回南江?”傅寻问。
“不回。”
“那袁野呢?”
曲一弦费解:“袁野怎么了?”
傅寻顿了顿,说:“在大柴旦的第一晚我就想和你交换房间,袁野说你早就习惯了,旺季带线的时候几乎都和男领队挤一屋。这几年,别说回南江了,过年过节都是在他家过的,有没有这个事?”
“有啊。”曲一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是我房东啊。”
满目黑暗里,她只看得清傅寻的轮廓和那双亮得有点过分的眼睛。
她沉默了几秒,问:“你关灯,就是想和我说这些?”
“不是。”傅寻松手,往后退开一步,从烟盒里摸出烟,叼进嘴里:“抽根烟,介意吗?”
曲一弦自己就是烟枪,摇摇头。摇完担心他没看见,又开口:“你随意。”
傅寻揿亮打火机,那一丛暖色的焰火亮了数秒。他侧身,点上烟,微眯了眯眼睛:“接下来的行程,要么单开房,要么跟我一个房间。除此之外,没得选择。”
曲一弦没作声。
她看着他唇边那抹星火一明一暗半晌,才吊着语气问:“您这是怜香惜玉呢还是锄强扶弱啊。”
“我挺不需要的。”
“你要是觉得看不惯,还请你多忍耐忍耐。替你找到项晓龙,我们之间的合作也算了了。找江沅,你可以单纯提供技术指导,我亲自执行。”
她一连数句话,夹枪带棒,满满的□□味。
傅寻咬着烟,似斟酌了数秒,说:“你用不着这么误解我,把我惹急了,对你没好处。”
曲一弦没说话。
从傅寻关灯那刻起,她就下意识筑起了防御的高墙。但没等这墙筑结实,他随手就从地基里抽掉了一块砖抛出去,垒了一半的墙面瞬间地动山摇,在顷刻间崩塌瓦碎。
“我是看不惯。”他咬着烟,声音有些模糊:“见不得你过得将就。”
他俯低身子,抬手撑住一侧的墙壁,目光和她持平:“我看袁野挺不顺眼的。”
曲一弦懒洋洋地瞥他:“他怎么招你了?”
“哪都招我了。”他的声音又低又沉,曲一弦还没听清,他已经咬着烟,重新站直了身体:“等会叫客房部再送床被子和加热毯来,就说暖气不够暖。”
他掷掉烟头,踩在脚底碾熄。
随即,傅寻往房间里走了几步,拉开了电视柜前的椅子。
椅子脚没戴防噪音的皮套,划过地板时,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他似没听见,坐在扶手上,重新从烟盒里抽了根烟。
曲一弦双手环胸,就这么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距离打量了他片刻。
“这些话你是今晚才想说的,还是早就想说了?”她问。
傅寻点上烟,回头:“有区别吗?”
有。
但她没再说话。
她有预感,这个话题再深入下去,无论是偏移还是深入,都对她的处境极为不利。
她不想和傅寻有合作以外更多的联系,她想,傅寻应该也是这么考虑的。
基于西安那年的初遇,他已经对她格外照顾,宽容,忍让。
曲一弦知道,他对自己是不一样的,这种特殊明显到她压根无法忽略。
“我今晚有些失控。”他突然开口。
含着烟,他的嗓音沙哑,带着粗粝的磨砂质感:“从看见你站在打开的后备厢那刻起,就开始失控了。”
趁着夜色,他肆无忌惮地看着她。
她站在夜色最深重的玄关里,光是一个剪影,就已风情万种,勾魂摄魄。
曲一弦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行为,她这是太能干,刺激到傅寻了?
应该不至于啊……
那就是毫无畏惧的痞样,一不小心击中了傅寻的少男心?
好像有点沾边了……
她轻咳了一声,正欲说些什么。话还没组织齐整呢,手机先响了起来。
曲一弦拿出手机一看,微微挑眉:“是袁野,应该是查到探索者的车主是谁了。”
她顺手接起,轻喂了声。
“小曲爷,是我。”袁野靠着床头,从软烟盒里抽出根烟,点上后狠狠吸了一口:“你让我查的车,我查了,是个套.牌.车。真车在西宁,车主跟你我半点没关联。”
袁野有些郁闷,他闷头抽了口烟,说:“人是谁我还在查,一时半会可能查不清楚。不过我猜你这会应该在敦煌了,已经悄悄跟权啸打过招呼了,让他给你盯着点,我私下再继续帮你查着。”
“我也是怕耽误你的事,不然就跟敦煌的警方通声气了,这种违法行为又涉及你的人身安全,他们肯定会很重视。”
曲一弦目前也没搞清楚探索者那支车队到底是什么人,除了能确定他们是盗墓的,其余一概两眼一抹黑,比瞎子还瞎。
“你让他问问权啸的联系方式。”傅寻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斜咬住烟,俯下身,光明正大地偷听电话。
曲一弦斜了他一眼,用手肘拐他:“房卡呢,通上电啊。”
傅寻似笑了声,压低声音在她耳边低声道:“裤兜里。”
三个字他咬得又轻又细,为了确保只有曲一弦能听见,他的唇近得几乎贴上了曲一弦的耳廓,暖暖的鼻息和吐气擦着她的耳窝,简直要命。
曲一弦不动声色偏开寸许,换了只手接电话:“你寻哥问你权啸的联系方式。”
袁野还沉浸在傅寻和他小曲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震惊中,好半晌,才结结巴巴道:“小小小曲爷,你你你你跟我寻哥,就开了一间房啊?”
“他没带身份证。”曲一弦不欲在这种无聊的话题上闲扯,正要再重复问一遍权啸的联系方式,忽听袁野大笑了几声。
“小曲爷,我寻哥这鬼话你也信?”他笑声不止,一句话连换气加喘气足足说了三遍才通顺:“我跟你说,你现在就去搜搜他的外套,他冲锋衣的外套有很多内存的功能口袋,别说身份证了,银行卡都随身带着。”
曲一弦转头,看向傅寻。
后者云淡风轻,半点没有被发现的窘迫。
袁野还在喋喋不休:“我今晚还真得替我寻哥说句话,他跟我独处的大半时间,都在聊你。不是了解你的习惯,就是在了解你的生平……啊呸,是人生经历。你当时斩钉截铁,一口咬定你们之间没私情。但是说实在的,我个万年光棍都能感受到寻哥对你的上心。”
“你说他为什么不跟我聊姜允啊,姜允比你有女人味多了,会撒娇会示弱,眨眨眼睛那妩媚的模样简直就是所有男人心目中的理想型女神啊……”
曲一弦听不下去了,她抬眼,狠狠剜了眼傅寻。
后者似笑非笑,连声音也懒得压低了,低沉的音色透过手机,毫无遮拦地传进了袁野的耳朵里。
傅寻说:“我替袁野作证,他说得都是真的。”
他语气含笑,带了几分捉弄:“但说姜允是所有男人心目中的理想型,我不认同。我的理想型,是在延安大通铺,拖着行李箱站在我面前,问我‘你下我上没意见吧’那种。”
袁野:“……”没看出来,他寻哥喜欢的居然是野性这款的。
难怪对他小曲爷这么上心,比“野”和“浪”,谁比得过西北环线上的小曲爷?
曲一弦冷笑了两声,也不知道是对袁野还是对傅寻说的,不算客气:“你们有的是时间交流理想型,今晚一堆破事,能不能用点在正事上?”
“有有有。”袁野坐起来,把烟头碾熄:“寻哥在你边上吧,正好你们一起听吧。曲爷你记得你前两天问我,为什么权啸知道项晓龙手上的勾云玉佩脱手了吗?”
曲一弦:“记得。”
她索性开了扩音,问:“他回你了?”
“是啊。”袁野忽然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小声道:“权啸是第一个知道勾云玉佩被项晓龙脱手的人,所有的消息都是从他那传出去的。之前他不跟我说,是怕惹上麻烦,今天吧,发生了一件事……”
“我不是拜托我那哥们替你约了权啸和经常被项晓龙照顾生意的那位小姐吗?”袁野的八卦之魂整个燃烧了起来:“我今天才知道,那个小姐和权啸有段过去。权啸就是从这个小姐那知道了项晓龙的联系方式,除了电话号码还有临时住址。”
曲一弦和傅寻对视一眼,问:“那之前不说,今天怎么就有兴致告诉你了?”
这是不是太巧了点?
“是这样。”袁野拧开矿泉水瓶猛灌了一口润润嗓子:“那位小姐叫沈芝芝,权啸从她那知道项晓龙的联系方式后,私下联系过,想搭上线发笔财。但是项晓龙那个号码已经注销了,权啸辗转查到了他临时住所的房东,知道项晓龙还没退租,就隔三差五去那晃一晃。结果有一天吧,还真让他给碰到了。”
“项晓龙亲口跟权啸说的,说勾云玉佩不在他手里了。”袁野的声音忽轻:“我哥们也是最近因为我查项晓龙的事知道权啸和沈芝芝还有段过往,就不好意思私下约沈芝芝,特意知会了权啸一声。结果你猜怎么着?”
曲一弦险些翻白眼。
现在是互动的时候吗?
好在袁野也没真的想互动,他等了几秒没听见回应,舔了舔嘴唇,自顾自接了下去:“结果权啸说,他已经好几天没联系上沈芝芝了。我哥们这几天陪老婆待产,没怎么去看场子,沈芝芝不见的事他压根不知道。今晚和权啸一起去沈芝芝的租住的地方找,也没找着。”
“他两把沈芝芝的朋友圈都翻了一遍,确认人是失踪了,刚报的警。”袁野吞了声口水,小心翼翼问:“小曲爷,你说,沈芝芝这个档口失踪……是不是挺诡异的啊。”
能不诡异吗?
她一个地头蛇,都前有虎后有狼的,有的是人循着勾云玉佩的余香找上门来。她能查到项晓龙和沈芝芝过往甚密,别人难道就查不到?
现在的敦煌还不知道被几方势力割据了。
她听着头疼,脑子更是乱哄哄的理不出头绪来。
抬眼瞅见傅寻唇边明明暗暗的烟头时,她心念一动,动作比意识更快地抬手抽走他叼在嘴里的那根烟放进嘴里深吸了一口:“借口烟啊。”
她声音含糊,整张脸笼在夜色里看不真切。
只有她唇边吐出的那缕烟,袅袅绕绕,蜿蜒而上。
曲一弦晃了下手,突然亮起的手机屏幕瞬间把她整张脸照亮。她指尖夹着烟,噙着眉心,漫不经心的模样像极了民国画报里优雅叛逆的名媛。
傅寻的心一动,忽然低头,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要告状!就是这一章!!!卡了我一天!!!
我晚饭都没吃,游戏都没玩,貂妹都没撸,瓜哥都没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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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第四十八章
手机另一端的袁野, 还没意识到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仍在喋喋不休:“……不行啊,曲爷你不说你戒烟了吗?”
“……借口烟那也是复吸,不能因为量小就忽略不计。你平时还标榜自己戒烟意志多么坚定,我看也不过如此。”
曲一弦头皮发炸,脑子里一片空白。
袁野的喳喳声就跟南江的清晨一样, 从天亮起就有满树的麻雀窃窃嘈嘈。
好吵。
也好想让他赶紧闭嘴。
然而, 事以愿违。
袁野非但没闭嘴,反而更聒噪:“……哎等等, 我刚才没听清, 小曲爷你跟谁借口烟呢?你跟我寻哥……你们两……”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整个人瞬间惊悚:“曲爷你倒是吱一声啊,你这样一声不吭,很容易让我误会的。”
傅寻显然也听见了。
他抬手, 从她手心里抽走手机,直接挂断,扔到玄关放置茶几和水壶的台面上。
手机的钢化保护壳和玻璃台面接触时, 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在夜色里突兀又清晰。
曲一弦几乎是被这道声音“撞”醒的,她从短暂的惊悸和空白里回过神, 下意识偏头, 避开了傅寻。
他捉了空,僵立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曲一弦的唇形很漂亮, 弧线弯曲有度,上扬和抿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形态。
她低头时,唇形微翘,曲线温柔;笑起来时,唇角微勾,又显张扬;更招人的是她抽烟时抿烟吐烟,整条唇线被拉得平直又微微圈起,女性的英气和柔媚揉在一处,一举一动皆是风情。
他想,他是低估了曲一弦对他的影响。
不止西安酒吧里那个每晚让他想请喝酒的曲一弦,还有现在,在风沙里救援,在环线上领队,遇事永远临危不乱让人生出信任和敬服的曲一弦。
每一面,他都喜欢得不得了。
那些冷静,自持,沉敛,在遇上她后被催化得像是香水的前调,微涩微甜,丝丝缕缕地渗透进他的五脏六腑,引得他阵脚大乱。
******
近乎僵持的沉默里。
曲一弦夹着烟的指尖一烫,烧灼的痛感惊得她脱手抖落不知何时已经烧到她手指的烟卷。
火星随着灰烬落入地面,分散着往四处滚落。
她抬脚踩灭,用脚尖碾了碾。再次抬起头时,她的声音哑哑的,有捉摸不透的危险:“我刚带线那年,有男客人看我是女领队,存心欺负。”
“也是在敦煌,一个露营基地。”她的目光落在近在咫尺的傅寻脸上,说:“大概凌晨三点的时候,他钻进我的帐篷里,扒我的衣服。”
“我没喊。”
“我威胁他,除非今晚把我弄死在帐篷里,否则明天他的家庭,他的单位,他孩子的学校都会知道他做了什么事。”
“他怕了,默不作声地回了自己的帐篷。等到整条环线走完,他付清尾款的那天晚上,我去酒店把他打了。下手不重,只卸了他扒的我衣服的那只手。”
“我跟你一样。”曲一弦说:“喜欢有仇报仇。”
“一码归一码……”她抬手,悄无声息地拎住他的领口,微微用力:“给你一次解释的机会,你刚才,是什么意思啊?”
她越说越低,最后半句语调上扬,声音轻得有些飘忽。
傅寻的语气比她还冷静:“现在就算账的话,怕是算不清。”
他配合得微曲了一条腿,和她平视:“你想怎么了结,我无条件配合。”
曲一弦:“……”真他妈邪了门了。
傅寻这人就是有本事让她一拳出力全打在棉花上。
你跟他要解释,他说说不清。
你要是说他态度不好吧,他又说无条件配合了结……
感情亲她一口,不要代价是吧?
“你当我什么人啊?”她咬牙,后半句话跟在齿缝里挤出来似的:“老娘一不约炮,二不乱搞男女关系。傅寻你这样,得罪我了。”
“对不起。”傅寻道歉:“我是情难自禁。”
曲一弦:“……”你还不如闭嘴呢。
她做不出斤斤计较非要个交代的举动,未免显得太矫情。成年人,鬼迷心窍,精虫上脑,擦枪走火那都是常有的事。
但前提是,这人不能是傅寻!
换成袁野,她就揍他一顿,要是一顿不够解气,那就再揍两顿,这事该翻篇翻篇。可傅寻吧……她打不过,不止打不过,还不能打。
许是曲一弦沉默得太久,傅寻下巴微收,沉声道:“我做事不喜欢回避,如果你觉得我情节比较严重,我不排斥被你列入备选,先培养感情……”
傅寻话没说完,曲一弦立刻松开了揪住他领口的手指。
她退后一步,把楚河汉界划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想多了,我没有很介意。”她就当是被貂咬了,自认倒霉。
这个话题太过危险暧昧,曲一弦不想再和傅寻继续谈论这个话题。
她越过傅寻,去拿被扔在玄关台面上的手机。
就在她触摸到手机的那一刻,袁野从未那么及时的重新给她打来了电话。
她顺手接起,清了清嗓子,才发声:“袁野。”
“小曲爷,我这边……算是有新进展,权啸刚给我透露了一个消息。”袁野说:“都兰县,最近有个古墓被盗了。”
刚才被挂电话后,袁野就在等曲一弦重新打回来。不料,先给他打电话的会是权啸。
大概一小时前,袁野给扎漏他轮胎的三角扎马钉拍了个特写,给权啸发了过去,问问来历。
权啸给他的回话是:“手机像素有色差,我不能确认是不是真品,但最近,敦煌这边收了不少硬货,全是真品。这些东西的年代都在一千年以上,跟都兰古墓群的出土历史很接近。”
都兰古墓群地处都兰县,追溯历史起源,都兰县为当时吐谷浑古王国和古丝绸之路的重要驿址。
考古学家已经在都兰县发现了上千座至少有1500年历史的古墓,故被称作古墓群。其中最著名的一座古墓,叫“九层妖楼”。
墓室坐北朝南,有“东方金字塔”之称。整座墓葬叠有九层,至今仍被盗墓贼光顾。
权啸说:“短期内,这么集中的一批历史悠久的古文物急于脱手,应该是都兰有古墓葬又被盗了。”
“套牌号的车辆没渠道不好查,但能用这种三角扎马钉扎漏你轮胎并且对小曲爷穷追不舍的,说不好就是那群盗墓的。”
袁野把还能记得的内容转述给曲一弦后,顿了几秒后道:“权啸挂电话前说,想跟你尽快见个面。勾云云佩这事最近闹得敦煌古玩圈,人心惶惶的,他担心沈芝芝要出事。”
“行啊。”曲一弦折回电视柜前,捞起途乐的车钥匙:“你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我现在就进敦煌。”
挂断电话后,她转身,看向傅寻:“都听见了?有意见吗?”
“没有。”傅寻取了外套重新穿上,问她:“你和胜子换车,就是做好随时进敦煌的打算?”
“也没有。”曲一弦等他一块出门:“巡洋舰那个样子太明显了,我本来就打算明天天亮后租辆车进敦煌,正好碰见胜子,省得善后麻烦。”
她关上门,和傅寻一前一后步入电梯。
“我打算约权啸在七星酒店碰面,七星我比较熟,万一权啸有问题,也好即使撤离。”她揿下关门键,直接从偏门进停车场,开车离开。
******
进敦煌的车速不算快。
曲一弦有心试探路上还有没有其余追兵,故意绕了远路。许是换了车,暂时迷惑了盯梢的哨子,曲一弦从进敦煌起到入住七星酒店,一路顺利。
等安顿好,离和权啸见面的时间仅剩半小时。
到了星辉的地盘上,曲一弦明显放松了不少。进屋后,她先给前台打了个电话,点外卖。
等外卖的时间,她又回了趟停车场给貂蝉拿鸡胸肉,边喂边嘀咕:“我今天可是行李都没带,只带了你吃的。你以后得改改你的貂脾气,不要一不高兴就藏我零花钱,你也不嫌麻烦。”
她故意吊足了貂蝉胃口,等它着急地磨爪子时,才心满意足地喂进它嘴里:“你也有今天啊。”
傅寻刚从南江的工作室调了三角扎马钉和都兰古墓的资料,偶尔抬起头时,看到的不是貂蝉在磨爪子就是在磨牙。
他翻页的手微顿,目光顺着她的纤细白皙的手指落在她的唇角,停留数秒后,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微微勾了勾唇角。
离和权啸约定的时间还有五分钟时,门铃响了。
曲一弦去开门。
她掀开猫眼盖往外看了眼,门口站着的,是一身黑衣,剃着板寸的年轻男人。
曲一弦把眼前的人和袁野所描述的特征对了对……勉勉强强对上个板寸吧。
她回屋,四下看了看,顺手从桌几上顺了个烟灰缸。
傅寻见状,叫住她:“曲一弦。”
她回头。
他起身,几步走近,示意她藏到门后:“我去开门。”
曲一弦哦了声,把烟灰缸背在身后,站到了门后。
门铃再次响起来时,傅寻开门。
权啸摁在门铃上的手还没收回去,循声看去,认出了傅寻,微讶:“您是不是……”
傅寻往门外看了眼,“嘘”了声,示意他进来再说。
权啸显然有些激动,进屋后背对着玄关,有些手足无措:“傅先生……”
站在门后的曲一弦挑眉:“你们认识?”
权啸转身,和曲一弦一个照面后,笑起来:“小曲爷。”
曲一弦倒不意外他能认出她来,她当着权啸的面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烟灰缸,笑眯眯道:“随便坐。”
权啸看着那个烟灰缸,笑容微僵:“小曲爷,您这是?”
曲一弦哦了声,毫不客气地给他来了个下马威:“防身,防小人。”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严重,刚码完。明天可能也在凌晨前后了,你们调整下看文时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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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了小宝贝。
☆、49
第四十九章
权啸有些尴尬, 他干笑了两声, 说:“小曲爷,你这话我就有些听不懂了。”
曲一弦搁下烟灰缸,往后一靠,倚坐在电视机柜上:“你一个人过来的?”
权啸茫然地眨了一下眼,求助般看向傅寻:“傅先生……”
傅寻正在给貂蝉喂水喝, 闻言, 抬眼看了权啸一眼,问:“你和伏泰认识吧?”虽是问句, 但语气里的肯定几乎不容辩驳。
权啸点点头, 脸上微微扬起笑意:“我做古玩还是泰哥带进门的。”
“嗯。”傅寻颔首,他轻抚着貂蝉胸前的毛领子,漫不经心道:“那就好好回话。”
权啸脸色微变,饶是再迟钝, 也该听出傅寻话里的偏袒和威胁了。
他擦了擦鼻尖冒出的冷汗,笑容微收,老老实实地回曲一弦的话:“楼下停车场里还有一个人, 小曲爷要是不放心,我让他上来给你看看。”
“不用。”曲一弦对权啸带人来赴约的行为挺理解的,只是权啸看着就不老实, 她要是不摸清底细, 心就跟悬着的针似的,风一吹就能倒。
傅寻和权啸的对话虽然简短,但曲一弦听出了他的意思——权啸的饭碗有一半扣在他的手里, 除非权啸是不想在敦煌的古玩行混下去了,否则他不敢不老实。
既然大家都沾点亲带点故的,摆黑脸未免就闹得有些不好看了。曲一弦顾着袁野的面子,语气稍缓,再开口时带上了几分客气:“坐下聊吧。”
权啸依言坐下,等着曲一弦先开口。
“今晚请你过来的原因想必你也知道,你担心沈芝芝的安全,我想从你这了解项晓龙,说起来算是一件事。”曲一弦转身,给权啸倒了杯水递过去:“你先说说你知道的情况吧。”
权啸有些受宠若惊,他半起身,从曲一弦手里接过水杯。
曲一弦初来西北那年,权啸已经在古玩圈混出了点名堂。真要论资排辈,曲一弦还算是他的小辈。
但小曲爷的名号在西北实在响亮,甚至一度是西北环线最热门的谈资。
她是彭深车队里唯一的女领队,也是星辉救援队的第一主力。承她恩情的人数不胜数,权啸多年前也辗转地受过她的恩惠。
这种人情面前,别提辈分了,这茶都该是他先敬曲一弦的。
“袁野跟我打听过一些,我说得也七零八落的,什么说了什么没说自己都记得不清楚。不如小曲爷你想知道什么就问什么?”权啸放下茶杯,坐姿拘谨:“就跟你说得一样,我担心沈芝芝,你了解项晓龙,说起来都是同一件事。”
曲一弦觉得有些好笑。
袁野口中的权啸气性大,回个话也要夹枪带棒地挤兑他。结果到了她面前,温顺得跟只小奶狗似的。
她给自己也倒了杯水,理了理思路,问:“我听袁野说,你想沾勾云玉佩的光发点小财,所以一直和项晓龙保持联系。那现在呢,你还联系得上他吗?”
“联系不上。”权啸拿出手机,翻到通讯录上项晓龙的电话号码,当着两人的面拨了过去。
短暂的接通等待后,响起的是机械女声的空号提醒。
曲一弦挑眉,不动声色地和傅寻对视了一眼。
她低头,抿了口半温的开水,问:“东家行的老板是不是说过项晓龙不懂行的话?你跟他接触过,又是从沈芝芝那拿的联系方式,就单纯只是碰了个面,什么都没聊?”
权啸觑眼看向曲一弦,说:“东家行老板是说过这句话,他当时的原话我记不清了,大概意思是说,项晓龙只知道这块玉是宝贝,不缺市场。但对勾云玉佩的具体价值却不是很了解,而且像这种上了年纪的珍品,我们行里的人哪个不保存得好好的,生怕见光啐了。项晓龙那天,只拿了块布包着,直接塞口袋的。”
想了想,权啸又补充:“……我记得东家行老板说,他当时多问了一句这枚玉佩的来历,不想,项晓龙当时就翻脸了,挺不高兴的。”
曲一弦若有所思的了半晌,侧目看他:“那你和项晓龙之间都有哪些交集?”
权啸面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我跟沈芝芝的关系,两位应该也有所耳闻。沈芝芝刚入行的时候跟过我一阵,这些年藕断丝连的,一直没断干净。她当我是朋友,是知己,我也当她是红颜,项晓龙这事就是她跟我说的。”
“项晓龙也是她的熟客,这个……小曲爷你知道吧?”
曲一弦点点头,下意识想去摸烟盒,摸到一半想起今晚借烟发生的意外,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她表情一阴沉,权啸难免多想。
曲一弦虽然叫小曲爷,本质上却还是个女人,估计很看不惯男人寻花问柳的作风。他悄咪咪打量了眼傅寻,心头不禁泛起嘀咕。
这两位爷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跟项晓龙的联系就是沈芝芝,勾云玉佩被项晓龙脱手后,整个敦煌眼热的人不少。东家行,最初传出勾云玉佩消息的那家鉴定行,几天前已经关门了。外头传得神乎其神的,说是东家行的老板被人抓走了。不过现在是法制社会,谁敢青天白日的就把人扣走,我个人估计啊东家行的老板是出去避风头了。”权啸说得口干舌燥,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曲一弦消化了数秒,摸了摸下巴,说:“项晓龙的事,我想问的,目前就这些。但保不齐后面又有补充,到时候可能还要麻烦你再来一趟。”
权啸擦了擦额头,连连点头:“没问题的,反正我一直在敦煌,傅先生和小曲爷有需要的话,直接招呼一声就行。”
这个回答,曲一弦挺满意的。
她瞥了眼傅寻,见他已经坐回桌前看资料,丝毫不关心他们谈话的内容,也意识到不用久留权啸。
她笑了笑,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袁野挺想见你的,但可惜。他的轮胎被扎漏了,过不来。听说扎漏他轮胎的玩意是硬货,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权啸点点头,他思索了几秒,似组织了下语言:“我猜测是都兰古墓又被盗了。热河都兰有古墓群不是什么秘密,尤其都兰古墓最著名的九层妖楼,只挖掘保护了两层,其余的都还深埋在地底。虽然有政府派人保护,但盗墓贼就是干这行的,从哪打个洞就能进墓葬,那些保护形同虚设。”
话说到了这,他一时心痒,从手机里调出袁野发给他的三角扎马钉图片递到傅寻眼前:“傅先生,您在这,我也不班门弄斧了,还请您给看看这玩意。”
傅寻猜不准袁野给权啸透露了多少,干脆没装是第一次看到图片,扫了一眼,冷淡又矜傲:“你看出什么来了?”
权啸对傅寻是真崇拜,看他的眼神就跟粉圈看自家爱豆一样,缠绵悱恻:“隔着手机屏幕,怕有色差。我让袁小弟给拍了全方位的图,拉近看,工艺的粗糙程度应该很难造假,虽然三角扎马钉的形状构造都很简单,不像那些精致的花瓶玉佩古物件样,但也胜在构造简单且不美观。”
“古时候,三角扎马钉都是用来实战的,讲究的是功能性。制造扎马钉的工艺者一定是更注重实用性,而非观赏性。一千五百年前的三角扎马钉,钉角有些钝,图片上的青铜色也的确是刚出土的锈色。”
“都兰古墓据说是一个王爷的墓葬,1500年前的都兰县隶属于吐谷浑古王国,按当时的历史来看,吐谷浑尚武。这个王爷的墓葬又曾经出土过不少兵器,都能对得上。”
权啸说完,看见傅寻认真地看了他一眼。
这还是今晚,傅寻第一次正眼看他。
“你的推断没错,等明天袁野到敦煌,你可以让他把三角扎马钉拿去给你鉴鉴货。”傅寻不欲多说,扔出这一句后,又安静了下去。
但光是这一句,权啸就挺满足的。
他收回手机,手指把玩了一会玻璃杯,有些难以启齿道:“小曲爷,有个事,我想请你帮忙。”
曲一弦等的就是这一句,她笑容随和,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你说。”
“我知道你和傅先生在追查勾云玉佩的下落,我也愿意尽最大的努力提供帮助,无论是要钱还是要人,只要小曲爷你开口,我义不容辞。沈芝芝跟了我那么多年,我是不能娶她……”他的话说到这就断了,的确是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尴尬地和曲一弦对视了一眼。
曲一弦微微一笑,说:“你放心,沈芝芝的事一有进展我会立刻告诉你。有需要,我会找你帮忙的。”
权啸忙站起身,不胜感激地来握曲一弦地手。
曲一弦的手还没伸出去,傅寻不轻不重地低咳了一声。
权啸立刻会意,他讪讪地收回手,摸了摸剃着板寸的后脑勺:“那行,我也不打扰两位了。你们早些休息,有需要随时叫我。”
曲一弦起身,送他到门口。
权啸让她不要送,临出门了,又回过身来提醒她:“敦煌最近来了不少人打听勾云玉佩的事,我知道小曲爷这边眼梢多,但多事提醒一下,很多消息都是圈内人以讹传讹,小曲爷要谨防陷阱。”
曲一弦和他四目相对,随即,缓缓点头:“多谢提醒,我会谨记在心。”
等送走了权啸,她关上门,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就没了。
她转身,背对着房门压在门把扶手上,眼也不眨地盯住傅寻:“勾云玉佩,到底是什么来历?”
曲一弦的脸色阴沉,一字一句道:“关于玉佩,你还有什么瞒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 居然不用凌晨……这么早就更新了。
果然,我一般说啥,啥不出现……
比如我说第二天双更,那第二天必卡文;又比如,我说我要存稿,第二天必连码一章都困难……
*
感情线别着急,傅寻亲那一下,就跟入门了一样,后面就顺了,否则曲爷这性格……你们懂得。
*
随机送两百个红包,上次红包发到46章了,然后因为我又出门不在家了,大概等17号以后再继续往下发。
谢谢你们!
☆、50
第五十章
傅寻抬眼, 目光似海上幽冥的月光, 定定地看了她一眼。
许是早就料到等权啸走后,曲一弦就会发难,他好整以暇地推开桌前的资料文件,长腿舒展,往后倚住沙发靠背。
落地灯略显昏昧的暖光, 把他的侧脸分割出明暗的界限, 他垂眼,口中哨声轻响。不知道缩在哪的貂蝉, 探头探脑地从床底钻出来, 一溜烟攀着他的裤腿往上爬,最后轻车熟路地把自己窝进他的手心里。
傅寻唇角似有笑意,微微弯起的那道弧度,温柔平和。
他说:“一上来就质问, 是不是对我有些不公平?”
貂蝉在他掌心里伸了个懒腰,他垂眸看去,眉骨下方那片亮色被阴影掩盖, 显得慵懒又随性。
“他们都错了。”他抱着貂蝉起身,落地灯的灯光从他身上滑过,尽数留在了原地:“勾云玉佩是真品没错, 但不值一千万。”
傅寻从未纠正过这个错误, 他就跟掌控凡人的神祇一样,高高在上,不理俗世。
“我父亲, 傅望舒,国内顶级的古文物鉴定专家。勾云玉佩是我十八岁那年,他送我的成年礼物。他这一生都在努力的事情就是寻回失落海外的国宝,这枚勾云玉佩就是他从国外带回来的,红山文化的玉器。”
“玉佩在到我手里之前,因为保存不当,出现轻度的破损。在玉璧内侧,有一条近似天然的裂痕,需要精密的仪器才能发现。”他眉目疏懒,似有倦意,连声音都懒洋洋的:“东家行看见这枚玉佩时,应该从‘观相’上先入为主,才会估价一千万,甚至以上。”
他凝视她的眸色微深,语气淡淡道:“这就是玉佩的来历。”
话落,他转身,提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涓涓的倒水声里,他的音色微低,轻声问她:“要喝水吗?”
曲一弦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傅寻低头喝了口水,重新坐回沙发上:“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他的话音刚落,曲一弦随手放在桌前的手机微微震动,传来一条短信。
傅寻下意识瞥了眼,这一眼,他目光微凝,久久没能移开。
曲一弦察觉不对时,他已经拿起了她的手机,问:“你让袁野在查我?”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听上去和平时相差不多,但诡异的,曲一弦就是听出了他平静语气下的暗流涌动。
那种极度不爽又强硬压下的不悦。
她暗道糟糕,原先的主动局面顷刻间风水轮转。她站在那,明明是居高临下的有利位置,此刻却像是被审问一般,气氛尴尬。
袁野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清了清嗓子,解释:“这些我都可以解释的。”
傅寻微笑。
他一笑,曲一弦心头一沉,有些麻麻的。
她绞尽脑汁,试图找出一个合理的理由。这突然的反转,和傅寻的反将,让她一瞬间有些措手不及,大脑跟当机了似的一片空白。
曲一弦努力地回想着,自己当初让袁野查傅寻什么事来着?
哦……查他最近有没有鉴定事故。
为什么查来着?
好像是傅寻老不说实话……
那她找袁野查一下也不过分吧,她就是正常处理问题的方式啊。
不过傅寻看着挺生气的,这理由……说出口可能只会火上浇油。
她正一团乱麻,傅寻的面色却舒缓了些,他垂眼,目光落在她身上,微微停留了片刻:“你不用解释什么,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本就是一点一滴建立起来的。我之前不坦白,是出于对你无法全然信任。就如你让袁野去查我,也是出于想知根知底,不被迷惑一样。没什么好指责的。”
曲一弦讪讪的,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傅寻没给她回神的机会,继续说道:“袁野对事情的分析能力不够,他人脉广,但信息处理能力太差。你从他这得到的消息通常还要亲自删选,提取重点,如果你愿意相信我,不如直接问我。”
他的脸上没有笑意,但一番话推心置腹,既不显得严肃沉苛,又不显随性散漫。这其中的度,他把握得不轻不重,刚刚好。
曲一弦下意识就被他牵着走了。
她点点头,也不再门口站着了,走回刚才和权啸说话的桌前,踢开椅子坐下:“按你的说法,勾云玉佩是你父亲送给你的成年礼物。既然失窃,不应该选择报警吗?”
否则,她第一反应也不会是让袁野去调查他最近有没有出什么鉴定事故。玉佩的来源正当,那有什么不好公开的?
傅寻:“项晓龙是裴于亮的化名,这个你知道。”
曲一弦点头,虽然她习惯性叫他项晓龙。
傅寻说:“你可以让袁野查查裴于亮,他有过一年的牢狱经历,罪名是诈骗。勾云玉佩不是他直接从我这偷走的,这里牵涉了一桩命案,如果你有兴趣,可以挑个合适的时间,我讲给你听。”
他看向曲一弦的眼睛,她安静时眼睛里总会露出一丝遥远来,就像有双无形的手,无端把人推得越来越远。
此时的她,虽然安静,却在思考。
从刚才找出权啸话里的漏洞,到“质问”傅寻,静下来她才觉得自己有些太过急切。
她习惯了单打独斗,即使是和袁野的搭档,大部分时间里她都是发号施令的那一个。长久的独立,让她早就忘记了信赖和依靠是什么滋味。
可今晚,她突然有了些新领悟。
她拉不下脸来和傅寻道歉,只微微讪着脸说:“是我太不体谅了,我不知道勾云玉佩还牵涉了命案。”傅寻不愿多说的,想来也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
曲一弦起身去拿手机:“我去催一下外卖。”
傅寻比她先一步拿到了手机:“你坐着,我去拿。”
曲一弦有些懵:“去哪拿?”
傅寻起身,翻正衣领,整理了下外套:“有件事我需要跟你坦白。”
曲一弦:“……”她有不太好的直觉。
果然。
傅寻说:“可能刚才有个举动让你误会了。”他摇了摇她的手机:“刚才进来的短信是外卖放在前台的通知短信。”
曲一弦头皮一炸。
她回想起刚才他握着手机神情难辨,语气隐怒的一系列表演,顿时怒从中来:“你诈我?”
傅寻气定神闲:“你送走权啸,在门口说得那些话,难道不也是诈我?”
他几步走到她面前,高挑的个子一下遮挡住了天花板上的照明灯光。他微低下头,那双眼直勾勾地盯住曲一弦:“我挺不希望我们刚有缓和的关系又再次僵化,但以长远打算来看,你需要长点记性。”
缓和?
曲一弦想破口大骂。
他们之间哪里有缓和的时候?不是冷战就是内战,没一天消停的。
她冷哼,不带任何情绪地嘲讽了一句:“如果没有傅先生的逾矩,我也不至于重新审视你的专业程度。”
傅寻没立刻接话。
他知道曲一弦被他彻底惹怒了。
但眼下,好像除了陪她吵一架,也没有更好的处理办法了。
“严格说起来,我的专业应该在鉴定方向上,和追查勾云玉佩没有太直接的关系。”他抿了抿唇,再开口时,声音压低,语气微沉:“你该审视的方向,应该是我是否真心追求你。”
曲一弦:“……”
What?
曲一弦短暂的当机后,整个人犹如置身于热火中烘烤。
她不敢置信地问:“你刚说什么?”
这种不正式的场合,傅寻没打算再重复一遍。
他微扬了扬眉,说:“我先去给你拿吃的,如果权啸的那些话你有需要梳理的,或者另有什么疑问,可以随时来隔壁找我。”
他开门出去,走到门口了,又想起什么,转身,说:“准备下,明天我带你去见伏泰。”
曲一弦的脑子有些乱,她头一次有种信息太多,处理不过来的抓瞎感。
她急问:“见伏泰干什么?”
伏泰就是傅寻在敦煌的眼线,曲一弦听说过他,他是敦煌古玩圈的地头蛇,也是项晓龙那天去过的敦煌西城古玩鉴定所的负责人。
依据权啸和傅寻的对话推断,伏泰是赏饭给权啸吃的人,而伏泰又是傅寻培养起来的人。只是伏泰除了能威慑权啸,和项晓龙的事又有什么关联?
“你不是觉得权啸不老实吗?”傅寻问。
曲一弦哑口无言。
她表现得有这么明显?
“见到权啸之前我不太肯定他和伏泰是否认识,这个人我没听说过。但权啸进门后,对我的恭维……想想也只有伏泰能培养得出来。你要是想求证权啸话里的真假,找伏泰是最便捷的方式。”傅寻说完,很“体贴”的留下了貂蝉,关门出去。
曲一弦坐在桌前,脑子乱纷纷的。
她从被迫卷入到现在深陷其中,再来那么多搅屎棍以及跟个不□□似的傅寻,只有一种强迫吸收的海绵感。
她闭目,颓丧地往后靠着椅背。
一点一点来。
明天的计划是先找伏泰,伏泰应该是可以信任的自己人。呸,那是傅寻的人,哪来的自己人!
权啸临走前那段话看似关怀,实则是在给她上眼药,干扰她的判断。
她的确得学会筛选有价值的信息,分辨是非。
再找机会,听傅寻说说项晓龙牵涉的那桩命案。
然后……
还有姜允!
明天袁野会带姜允进敦煌,这种时候,曲一弦自身难保,根本管不了姜允。她明天还得找个机会和姜允聊聊,如果她愿意接受换个领队就更好了。
她身上那些古怪的线索她不想查了,谁爱查谁去。
最后是傅寻。
他刚刚是说要追她吧?
这个好办,按兵不动,不是他被耗死就是她被正法。
无论哪种,她都不亏。
作者有话要说: 随机送两百个红包么么哒~
4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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