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迟梦寒再醒来，戚睿之已经恢复了从容镇静。


    他捏了捏青年的脸，问他早餐想吃什么。


    迟梦寒迷迷糊糊地报菜名：“吃鱼片粥和虾饺。”


    戚睿之一口答应，随即熟练地把青年的脑袋从胸口挪开，起床去做早餐。


    留下迟梦寒一个人在床上托着腮若有所思：


    戚睿之昨晚的脆弱仿佛只是昙花一现。


    但迟梦寒觉得，他好像逐渐掀开了戚睿之从未对他展露过的隐秘一角。


    他隐藏在冷淡外表下的紧张和不安、他看似包容背后的隐忍和煎熬。


    戚睿之有点太在意他了。


    迟梦寒很恶劣地想：恐怕连戚睿之自己都不知道，他已经在意到了这种程度。


    如果戚睿之真的意识到这点，他大概会不动声色地把外溢的情感回收一些。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而已。


    所以就算这样，迟梦寒也不会觉得多难过。


    但很可惜，迟梦寒并不准备提醒戚睿之。


    所以真要等戚睿之自己意识到，恐怕也为时已晚、不能自拔了。


    迟梦寒眼尾微挑，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他并不缺爱，可就连他也不能拒绝被戚睿之捧在手心里独一份的偏爱。


    他在被戚睿之精心浇灌，他在吸收戚睿之的养分。


    所以他怎么可能会把戚睿之往外推呢。


    他不喜欢有所保留，所以不如两个人都把底牌摊出来，稍有不慎就一起粉身碎骨。


    这很公平。


    他慢吞吞地爬起来洗漱，收拾好之后发现戚睿之还没做好早餐。


    他于是坐在旁边观察戚睿之的背影。


    戚睿之今天要去公司，所以又换上了最常穿的黑色衬衫，精准的剪裁清晰地勾勒出他背肌的轮廓，而类似的款式在他的衣帽间还有一打。


    单从穿衣习惯就能看出戚睿之是怎样的人——井然有序的、内敛的、冷静精准的、古板无趣的。


    谁能想到这样的戚睿之昨晚还在穿性.感的白色蕾丝套装给他看。


    迟梦寒慢慢喝着戚睿之给他准备好的温牛奶。


    其实戚睿之曾经是、现在也是他最讨厌的那类人。


    心思深沉难以猜透，被询问起来又心口不一、露出一点软肋比要了他的命还要更令他抵触。


    跟这样的人相处起来会很累，需要花更多的时间来揣摩对方的心思。


    而迟梦寒恰好又是最没耐心的人。


    但他喜欢戚睿之、被其深深吸引，以至于迟梦寒居然能违背本性、耐得下心一点点尝试着探索更多。


    就像戚睿之愿意为了他穿蕾丝一样违背本性。


    他不合时宜地又想起来。


    或许下次可以是半透明薄纱？或者是黑色束带？


    迟梦寒的心情变得愉悦，伸手摸起篮子里的苹果就想往嘴里送。


    “不可以。”戚睿之没回头，但却精准预判了他的一举一动：“刚被送过来，还需要再洗一遍。”


    他帮迟梦寒洗好苹果，重新递给他，又继续回去忙着煮粥。


    很新鲜的苹果，咬起来嘎嘣脆。


    迟梦寒百无聊赖地咬苹果，突然对着戚睿之的背影开口：


    “老公？”


    于是他很满意地看到戚睿之撒盐的手一抖，装盐的调味瓶直直坠入砂锅。


    戚睿之下意识想伸手去捞。直到迟梦寒出声提醒，他才回过神来。


    “抱歉。”戚睿之没有回头，低声说：“粥不能喝了，重新煮一锅燕麦粥可以吗？”


    “好呀。”迟梦寒大发善心，没有执着于去看戚睿之是不是脸红。


    他帮忙把已经煮好的早餐端上桌，还在回味戚睿之听到他叫老公的那一刻强装镇定的样子。


    被叫声老公就受不了了，果然是很传统的大alpha主义呢。


    燕麦粥煮起来很快，不久戚睿之就做好了剩余的部分。


    迟梦寒看了一眼，戚睿之居然趁他不注意又做了份蔬菜沙拉。


    果然，不吃醋的时候就又开始变着法儿地给他喂蔬菜了。


    他抬头看向戚睿之，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戚睿之面色如常地回以微笑，像是没意识到迟梦寒眼神中的调侃。


    很小心眼儿却还要故作大度的老男人。


    迟梦寒夹了一点切成细丝的青菜送进嘴里，皱着眉感受那股青菜独有的、令他难以接受的涩味。


    “这周末有空吗？”迟梦寒艰难把菜咀嚼完，开口问道。


    戚睿之快速把日程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周六上午要加开一个会，此外没什么紧要的事情。”


    “哦…那等周日搬完家，陪我回家吃个饭吧，见见我家人。”迟梦寒盘算着。


    戚睿之握着调羹的手顿住。


    他停留的时间太长，就连迟梦寒都察觉到了异样。


    但迟梦寒没有多想，只觉得戚睿之还是有所顾虑。


    “这不是我突发奇想，我有郑重考虑过的。”迟梦寒咽下一口虾饺，看着戚睿之的眼睛，认真向他解释：


    “我哥那个大嘴巴把我谈恋爱的事情全说出去了，我爸妈早晚都要见你的。”


    “而且，说要给你安全感不能只是句空话。不如直接说明白我们在谈恋爱。免得我爸妈以后一时兴起，又要给我介绍什么相亲对象。”


    戚睿之沉默良久，才缓缓问道：“可我实在是…比你大太多，而且还是alpha，你的家人会很难接受。”


    “我不需要他们的接受。”


    戚睿之倏然抬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在他的印象里，迟梦寒虽然很独立，但反而非常在意自己的家人，所以在另一半的选择上，应该也很在意他们的感受才是。


    迟梦寒搅了搅碗里的热粥。


    虽然燕麦粥是戚睿之临时煮的，但还是很好喝。因为加了牛奶和红糖，所以微甜中带着奶香，但口感又是他喜欢的偏硬状态，能嚼得出燕麦的颗粒感。


    这种做法比较小众，但非常非常、极端符合他的味蕾。


    就连他家人都不会知道他喜欢喝这样的粥。


    戚睿之本来也应该不知道的。


    因为迟梦寒一视同仁地没有把自己的小习惯告诉任何人。


    迟梦寒是个能将就的人，他并不喜欢太折腾别人，所以就算他没有被顾及到，也不会因此觉得委屈，因为他的有些习惯就连自己都会觉得“怎么这么麻烦”。


    所以就算戚睿之随便端出一碗燕麦粥，他也会笑眯眯地喝掉。


    可戚睿之默默觉察到他不为人知的喜好，再毫不声张地反馈成一切他喜欢的形式。


    戚睿之好似处在他的感知频率里，能够接收到那些他自己都忽略掉的微弱信号。


    所以说，戚睿之实在太在意他了。


    这种在意织成了一张无形却异常细密的网。


    不仅是戚睿之，他也同样被这段感情困住，可换句话来说，他也在被戚睿之的网接住。


    迟梦寒终于意识到，他好像也有些太在意戚睿之了。


    前一刻他自作聪明地察觉到戚睿之的陷落，这一秒他突然发现自己也处在下坠的一环。


    难怪呢。


    死恋爱脑。


    迟梦寒喉结滚动，压抑住内心的惊涛骇浪，继续翻搅碗里的粥：


    “虽然他们的意见对我来说很重要，可做决定的只能是我自己，而你是我选择的对象。”


    “所以说，不需要太在意我家人的看法。如果真的发生冲突，你怎么知道我的选择不会是你呢？”


    迟梦寒的动作终于停下，抬起头，似笑非笑。


    戚睿之过了良久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是说如果…如果分手，该怎么办？”


    迟梦寒愣了一下，没想到戚睿之会这么问。


    这也太悲观了吧。


    “算了，不要说了。”戚睿之突然又不想听到答案。


    可迟梦寒已经想好回答：“那也要去见呀。不能因为要提心吊胆未来，而舍弃掉眼前的秩序。”


    迟梦寒隐隐约约好像有点儿明白了戚睿之的意思：“况且就算真的分手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我们这么相爱，分手他们也只会觉得痛惜，而不是怪我或者怪你。”


    “应该是这样吧？”他自己也有点不确定。


    因为他实在是想不到为什么他和戚睿之会分手。


    “所以去不去嘛。”迟梦寒放弃思考复杂的未来，声音又变得轻快，是想到什么鬼点子的预兆。


    他坐去戚睿之旁边，按住他的肩膀畅想未来：“我都能想象到我爸妈他们见到你会有多惊讶。”


    “我哥要叫你什么，弟夫吗？好搞笑哦哈哈哈哈哈。”


    戚睿之的面色还是算不上好，但他的注意力也跟着转移到了别处：“你哥大你几岁？”


    “六岁。”


    “是吗，那我比你哥还要大八岁。”戚睿之扶额。


    与青年相处时并不觉得如何，但一提到要见家长，戚睿之的年龄焦虑又浮现出来。


    由于上上个世代过于依赖基因编辑技术追求所谓的“完美后代”，导致基因多样性锐减，看似优秀的基因背后却隐藏着难以修复的遗传缺陷，以至于整个种群的生育能力变得脆弱。


    在这个低生育率时代，从官方到个人，都无比期待新生儿的降生。


    官方每年会都发布一份婚恋红皮书，对于从恋爱到结婚再到生子的各种注意事项事无巨细地加以说明。


    其中，根据不同性征人群的激素分泌曲线划分出了最佳婚配年龄：ao之间的是20-26周岁，而bo结合的伴侣之间，由于beta难以使omega受孕，所以延长到28周岁。


    在更往后的年龄段，诞生新生儿的概率呈现出断崖式的下跌。


    所以除非是丁克，否则一旦过了30周岁还没有恋爱迹象，就已经会被周围人默认成是做好独身一人的准备了。


    因此34岁无论如何在婚恋市场上竞争力都极速下降，哪怕是戚睿之也不行。


    戚睿之揉了揉眉心：“我再努努力都生得出你了。”


    “没那么努力。”迟梦寒下意识地接话。


    戚睿之被气笑了。


    迟梦寒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找补：“可是婚恋指南是为了延续后代才划分出的标准，我们又生不出孩子。”


    “所以在你爸妈那里罪加一等。”戚睿之友善提醒。


    虽然刚才非常豪迈地说出“我不需要他们接受。”，但一想到迟父迟母真的见到戚睿之的场面，迟梦寒还是觉得有些腿软。


    迟父迟母都是早婚早育的积极响应者，20岁就生下了迟霖，26岁又生下了他，往后的岁月就开始期盼他俩能给迟家带来新的小宝宝。


    现在迟霖马上也26了，还没开始谈恋爱，迟父迟母每天催得火急火燎之余，又只能把大部分的希望都放在迟梦寒身上。


    就连迟梦寒跟戚睿之相遇的那场晚宴，迟父也是抱着能多认识omega的心态把迟梦寒拽去的。


    “没…没事。”迟梦寒掐着大腿给自己鼓劲儿：“天塌下来有我扛着呢。”


    “可你的声音在抖。”戚睿之叹气。


    迟梦寒又掐了一下：“现在…现在还抖吗？”


    “抖。”戚睿之握住迟梦寒的手：“因为你掐的是我的大腿。”